“吱嘎--”拖动板凳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考棚中显得异常刺耳,这时候距离开考才没过多久,题目有些出乎ๆ意料é,其他考生尚在咬着笔头苦苦思索,听到เ响声不禁惊异地看过来。
两篇文章都抄完了,她最后再检查无误,毫不犹豫地站起来交卷。
第二天便是正式考试日,杨无端悲哀地……失眠了。
县试前的最后准备阶段,苏庭嘉停了课程,每天为两名考生进行考前押题,杨无端头晕脑涨,做梦都在破题。
“太好了!”杨无端小小地欢呼一声,急不可待地道:“另一处在哪里排队?是在牌子前吗?”
宁郁“嗯”了一声,探头看了一会儿,道:“是说礼房增设了一处报名点,考生也可以选择在那处报名。”
“嗯。”那男孩子跳下床,把空碗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头也不回地道:“那是我姐……大哥,她和苏道长一起出门了。”
这一番话歪打正着地解答了宁郁的疑问,他不由地对这个ฐ孩子心生好感,开心地笑着,也不理会胸ถ前的伤口扯得发疼,又道:“我记得醒过来一次,当时也看到เ一个孩子,她是和你一起的?”
当他睡着的时候,怎么看怎么乖๔巧。清秀的长眉底下是乖乖闭着的眼睛,长睫毛微微向上翘,鼻尖也翘,再加上嘟着的红唇,显得他又有一点娇็气。这乖巧和娇气结合起来,给他平添出纯真不知世事的味道。
杨无端将呼吸放轻放缓,细细地打量着杨小康,这孩子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和睁开眼睛的时候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小丫鬟翠儿今年十三岁,四岁的时候被人牙子领ๆ着卖到宁府。宁大人只是九品小吏,宁夫人慈和宽佑,府内规矩比不了大家森严å,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少了约束,便有些不安分。
=====
她想得出神,连马汉什么时候来到身边都没发觉。马汉撩开长衫下摆,蹲下来平视着她,杨无端蓦地转头,被近在咫尺的大脸唬了一跳。
在生产工具不发达的古代,劳动力才是第一生产力,而且独身女人也容易惹来他人的觊觎和骚扰……想到เ这里,她又看了看那孩子漂亮的脸,洪灾过后十室九空,如果能ม把他留在身边,倒也不失一个ฐ两全其美的选择。
油菜花栽种得很整齐,纵横都是直线,高度超过一米三四,杨无端行走在空隙间,入目一簇簇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粉蝶翩翩,头顶上方的太阳也不温不火晒得人很舒服。
杨无端精神一振,刹้住车,推开车门跳下来,昨天刚下过雨,地面稀泥软土,她也不在乎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花田中。
愈想愈觉得这果然是真相,他蹦起身,杨无端的手从他头顶ะ滑下来,他抓住了,留恋地握了一会儿,忽然跺了跺脚,返身跑出屋子。
“喂……”杨无端的手在空中徒劳无功地挥了挥,没有抓住那孩子一片衣袖。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茫然地想,比起杨小康,自己是不是真的比较喜欢宁郁?
啊!她抱头呻yin:智商!杨无端!认真思考这种问题简直侮辱你的智商!
===
有时候杨无端也觉得,这具孩子的皮囊让她的个性或多或少有所改变,但人从来是对自己了解最少,每日三省吾身,她却说不出变化具体在什么เ地方。
唯一最明显的,就是她变得孩子气了。
比如现在,她和莺儿一起满院子找杨小康,远远望见苏庭嘉在亭中会客,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大大方方地请安或者走开,而是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潜了过去。
如果是二十七岁的杨无端,她想,肯定做不出这种事。
宁府的这个ฐ花园只有几亩大小,修得却别有洞天。院门处堆砌假山,藤萝小径绕山而过,沿途花木葱笼,一步一景,丝毫不让人觉得地方แ逼仄。
等到从一处拐角出来,面前蓦地一阔,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出现在眼前。这池子引得是活水,春天种浮ด萍,夏天植莲,秋有残荷冬有雪,四时都不荒凉。这时分夕阳余光剔透,水面下一群群小鱼儿骤散又聚,鳞片反射着红光。
亭子只是普通的单檐八角亭,却是个石亭,且没有像普通人家那样漆成喜庆的红色,而是厚重的石材原色,顶上覆着青瓦。杨无端不懂ฦ什么园林景观,去年心血来潮,硬拖着宁郁在其中一个亭角挂上铜铃,风吹起来“叮铃铃”乱响。
她惭愧地想,自己有什么资格鄙视杨小康,人家可没这么เ胡闹。
信阳城邻近江边,空气潮湿,那铜铃早就绿锈斑班,正巧一阵风来,铜铃在风中ณ略带沧桑地响着,引得亭中ณ人不由自主地停下对话,凝神倾听。
杨无端这时候正隐身在一株腰围粗壮的梨树后,梨树正是开花时节,风把白瓣绿蕊的梨花纷纷扬扬地吹落,洒了她满头满脸。
她抬起头,西边天空斜晖未尽,头顶上方แ白花纷飞,铜铃像在低诉一般轻轻响着……她忽然有种奇怪的伤感的情绪--这样的时分,或许是她人生中难得的美好画面,过去了便再不会回来。
她旋即自嘲地摇了摇头,明明是个普通青年,装什么เ文艺。
就在这时候,亭中ณ的人说话了,不是苏庭嘉,而是另一个熟悉的、她刚听过不久ื的声音。
杨无端大奇:怎么是他?
===
亭中只有一张小小的石桌,桌上一壶冷酒,两只冻石杯。
丁新语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执着酒杯,他依然是半开半阖着眼眸,似看非看地对着杯中酒,酒面是浓稠的金黄色,隐约映出他俊美的脸。
坐在他对面的苏庭嘉ล却不敢以为他在打瞌睡,要知道,丁新语在官场上有个ฐ诨号叫“睡状元”,便是形容他这副德性。而“状元”二字,既是点明他万中无一的出身,也是暗指他行事精明,并不愧对这状元称号。
老道士将丁新语带来的册子摊开来,发现无论纸张、装订、印刷็都颇粗滥,但封皮上四个ฐ大字:“佑康逸语”,四个大字倒是法度严谨,颇有欧阳询的风骨。
苏庭嘉暗暗点头,杨无端练欧阳询的字雍容宽和,却少了些嶙峋,倒可以让她观摩一番。
他见猎心喜,忍不住提手在空中ณ将这四个ฐ字虚临ภ了一遍,这才依依不舍地往下翻。
册子的第一页是几行目录,分别注明剩下几页的内容,他也懒得细看,一目十行地匆匆掠过。
目录紧接着的第二、三、四页话题都比较严肃,几篇文章要么是嘻笑怒骂官员、要么是借古讽今评论朝政得失。第五页开始轻松起来,介绍了几位当今著名的文人与他们的新作,几首诗虽然够不上让人眼前一亮,倒也中规中矩。第六、七页ษ被划分成细碎的条目,各条目之间特意空出一列ต,每一条目却是一条单独的广告,什么“翠微楼新酿翠微新酒,老客八折”、“某某公子还记得大明楼的某某姑娘吗”、“百年老店转让,有意者请联系掌柜某某某”……
苏庭嘉觉得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条目倒比前面有趣,兴致勃勃地把每一条都细细读了。翻到最后一页,则是连载中的传奇故事,这一回的回目颇香艳,用的是李后主ว的词:“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他刚ธ合上册子,丁新语便道:“苏道长觉得如何?”
“嗯。”苏庭嘉ล作思考状,半晌,道:“字写得不错。”
“苏道长说笑了。”丁新语说着真的淡淡一笑,随即抿了抿淡红色的唇,长睫一掀,一双粲然星辉的眸子望定了苏庭嘉ล,道:“李状元亲笔所书,当然好字。”
“嗯。”苏庭嘉ล又随意地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似乎疑惑地问:“恕老道愚钝,本朝开国至今一共三十七位状元,有姓李的?”
丁新语平静地道:“有,佑康三十二年,殿试一甲状元李逢春。”
苏庭嘉ล笑着摇了摇头,道:“丁公子想是记错了,佑康三十二年的状元是秦辅之秦相爷,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佑康三十二年,殿试一甲â状元李逢春,年十九,御赐入禁中ณ侍读,时人皆慕其年少才高。佑康三十三年,李逢春擅自离朝,不知所终,天子震怒,褫夺其功名,贬为庶人。”丁新า语一面缓缓陈述,一面给自己้斟了杯酒,他垂眸看着酒面,道:“李状元与睿王相交甚密,离朝后创น办《佑康逸语》暗中ณ支持睿王变法,士林莫不景仰。可叹愚民善忘,从佑康朝至今不到百年,世人已只知秦相不知李状元,睿王一旦ຆ薨逝,他推行的新法也被逐一废除。”
“呼……”这位俊美的贵公子长吁出一口气,却像是消不掉胸中ณ块垒,眉头紧锁地满饮了那杯酒,又道:“睿王新法利ำ国利民,当今却畏之若蛇蝎。人亡政息、人亡政息,不知我朝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人亡政息的怪圈。”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ะ;其人亡,则其政息。”苏庭嘉也为ฦ自己浅浅地斟了一杯酒,叹道:“圣人都没有办法,何况你我。”
“啪”,丁新语蓦地将酒杯掷到เ桌面上,断然道:“圣人没有办法,我有。”
他张大眼目光炯炯地望着苏庭嘉,神情中透着狂热,哪里还有半分“睡状元”常态。他急急地道:“只要将《佑康逸语》重新า办起来,让更多人知道新า法的好处,若是民间的呼声够高,朝廷必然不能无视。”
“嗯,这也不失一个办法。”苏庭嘉又是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丁公子果然天纵之才,老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老道不明白的是,丁公子为什么เ找到เ老道头上?”
丁新语看了他一眼,沉吟着垂下眼睫,神色又恢复平静无波。他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着,道:“明人不说暗话,丁某这次来,是因为收到两个ฐ骇人听闻的消息。”他抬眼看了看苏庭嘉ล,见他不为所动,暗中咬了咬牙,接着道:“第一个ฐ消เ息,李逢春李状元是个女人。第二个消息,李状元曾经收下弟子,她的弟子姓苏,名字嘛……”
丁新า语随手敲着节奏,忽然吟起诗来:“庭中有嘉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第十七章女状元在线阅读shu3523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