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依心想：“十六年前？这个少年的样子左不过十四五岁啊？不过这下就更有眉目了，就算老乌龟不知道，莘诚子道长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世吧。”便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馒头道：“少侠，我知道你无依无靠，这是玉阳山的馒头，你快吃吧。”
白衣人道：“他是我救命恩人，是老乌龟告诉我的。十六年前我曾见过道长。”
小哑巴顿时拉着长脸，不情愿说道：“姐姐，我要不是个哑巴，才不愿喝那么难喝的药呢。你离开后，道长就捉弄我，在药汤里放了一大把泥土。难喝也就罢了，还得像喝水一样喝饱，然后道长又追着打我，我一跑，只差没把喝的药全吐出来，都白喝了。”小哑巴๒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的伤心，转而一笑，道：“不过第二天我就能发音了。”
“那……等他冬眠结束了再说。”红依道：“快说说，莘诚子道长怎么帮你治好的。”
陆无渊却没接下，道：“这对玉瓶，叫灵犀瓶，一名火灵，一名水犀。”
红依接过瓶子，小心的捧在手中，只觉得掌心闪闪发光，精美剔透，瓶口扣着紫ใ檀木塞，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火”字。红依蹲下装了一小瓶水，交给陆无渊。
陆无渊将纸卷折叠好，放进了贴身衣服。又扶着红依去床上躺下，笑道：“红依佛女果然很有奇缘。快睡吧。”
红依又倒了杯水喝下，道：“是啊，我也不知怎么เ会梦到，所以赶紧写下来。我现在记性不好，以免明早ຉ就给忘了。”
红依问：“那白影人到底是何物？难道那本医书也是他让我捡到เ的？”
红依想了想，就把如何发现禁地石壁刻字的事完完整整说与陆无渊听。陆无渊也把禁地龟蛇洞里的事情说给了红依。最后说到เ了莘诚子道长和白虎，以及捡到เ《金匮要略๓》的事。说完后，两人的衣服都已๐烤干，火堆也快烧完了。
陆无渊再看那白影人，身形确实像极了自己，他能ม在这黄金莲座上修出佛光，内力绝不容小觑，便道：“在下歌潭陆无渊，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过了片刻，但见那ว白影人转了个身，一言不发。陆无渊又道：“你修行不易，我也无意打扰。但尊驾盗偷医书却属不对，还请如数还给我吧。此事就不再追究。”
此时黄金莲座大放光亮，洞内犹如白昼一般。一白影人正站在莲座上，一团薄雾缭绕在周身，看不清是何面目。再看洞内，哪有天翻地覆，两条巨蛇并身而栖，翠眼煞人。蛇身犹如百年老树，皮块犹如碎裂ฐ的岩石，两ä蛇并栖，当真宽如行车的栈道。难怪陆无渊刚ธ站在蛇身上竟无察觉，还以为是落到了地面。洞壁五颜六色，贝壳及各种鱼骨化石有大有小，层层叠叠，琳琅满目。再看水面，一个个乌ไ□□顶黄光，拭目以待。陆无渊心中已是懂ฦ了七七八八，是自己闯进了龟蛇修行的宝地了，虽没有树敌，却也成了不速之客。
莘城子点头，感叹道：“世人只知五禽戏，却不知当年轩辕黄帝ຓ所创น的孩童奔波法更是伟大，贫道自己悟了十几年，创น出这‘返老还童四式’，竟被你这丫ฑ头说拿走就拿走了。”
“字？”红依所知，那ว是四个ฐ孩童正在玩耍，哪会是字？这又抬眼再看，却情景大变，看了一会儿，眼前一亮，可不就是字吗。这分明是道长用不同的写法一气呵成的四个“童”字，只是这字似字似画ฑ，放荡不羁，行如流云，力如劲松。正因为红依那会儿饥饿头晕看花了眼，竟看成了四个活蹦乱ກ跳的孩童。立字底横轻挑上扬便是孩童臂膀舞闹，活灵活现；里字底横下弯收笔宛如孩童双腿疾奔，箭步如飞；字瘦一点仿佛孩童举ะ步跳起，身手轻巧；字宽一点活似孩童抱膝，滚地嬉戏；头上一点写成连笔，简直是孩童欢跳，乱发纷飞，真是妙极。红依认真地答道：“是四个不同写法的童字。”
其实红依要问的是，衣服已经给你，自己可不可以走了。可现在这男ç子气势逼人，又有个大物伏在他身边虎视眈眈，也只能老实站着，看着雪花簌簌飘落，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男ç子眉眼发笑，转回头去，慢条斯理的拍了拍头顶的雪，开始打坐。红依正要发问，男子把手往地上一戳，顷刻化雪为水，亮出一个ฐ小水坑，高声道：“你这丫头，莫要说话。”
明溪叹了口气，道：“这事已然过去，可那些懂ฦ了些人事的女娃们，却是日日要说些混账话来。我现在更加明白，为ฦ什么师父不准男子进入后殿了。”
红依道：“我听上官大哥说了，苏大哥不知情，还跳进了西阁。”
红依接过书信，急忙拆开了看，只见信中写道：“红依，我们错怪你了。真凶瘸腿毒貂已死，她没有解药，师父已经毒发身亡。我托歌潭主把你带走，他会尽力救你，你伤好后，速速回山。青菱”书信读完，红依已是模糊了双眼。转身对陆无渊行了个叩拜，道：“多谢歌潭主救命之恩。我伤已好，我要即刻回山了。歌潭主ว的救命之恩，红依来日定会报答。”
陆无渊只见红依低头苦想，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里有一封你青菱师姐的信，你自己้看吧。”
陆无渊此刻๑哪里还有睡意，兀自发呆。心中盘想着：“如果她醒了，我该如何向她说明？就算查明了真相，这错已๐铸成，我又该如何弥补她？如果我不是歌潭主ว，她不是佛女，我便像寻常人家娶ດ了她便是。可如今，爹爹临终之言不可违背，玉阳山今后她会何去何从？母亲因我左ุ右为难，我又该如何是好？当真如子矝说的，我不该救她，可我修道行的是善念，又怎可见死不救？”忽而又一想：“既ຂ来之，则安之。她是佛门女子，性情自不会差ๆ，只待她醒来，我便实言相告，看她如何，她若要捅我一刀，我不躲不避，甘心甘受，也就罢了。”心中默念原头祖师所教的心法“……混沌不明，天水为灯”心下倏忽一亮，且待天明，找找师父言明了此事，定有解法。随即入定练功，不知不觉天空已๐经初明，只听大嘴、白鸦和三凤在院子里喳喳耍闹。
“茶？”苏子矝接过茶壶在灯亮处仔细瞧着，道：“这不都喝完了吗，茶叶是紫花地丁，很常见的。这是谁喝的茶？”回头看陆无渊已๐坐在床前，不言不语，便明白这茶定是大有文章，潭主ว不答自己又不能多问，就说：“我走了。查出问题告诉你。”又在灯里填了些油，提起茶壶，关门离去。
青菱仍是跪地不起，还未开口已忍不住抽泣，垂泪道：“师父她已经不在了。”她几乎ๆ哭的说不出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可是，红依师妹她还活着，歌潭主ว，您功力高强，求您救救她可好？”
苏子矝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
红依暗笑自己้太傻，一抬头竟发现石板上刻着几行浑然大字：“唯唯之ใ黑水，唯唯之ใ白水，唯唯之明水，唯唯之暗水，唯唯之ใ阴水，唯唯之ใ阳水。”笔形苍劲流利ำ，犹如红日初ม升散发一股勃勃朝气，又如江河奔流透露一股源源生机。再往内侧石壁看去，只见刻道：“唯唯之天水，唯唯之ใ地水，唯唯之始水，唯唯之终水，唯唯之巨เ水，唯唯之微水，唯唯之ใ动水，唯唯之静水。”红依只觉如此之恢宏之ใ文字，若非剑谱乃是心法，必定是一江湖高人所留，可是书尽却无落款，更是无从考究。心中ณ暗想：“师父定然不知这洞中奇景，不然这么好的石刻๑，这么好心法，又怎会成为禁地呢？不如我且练习试试，是好是歹也好先有知数。”
其实那红依并非贪睡。玉阳后山有一块禁地，一个月前她追玩一只野兔无意闯入，发现两个山洞。一洞朝南，一洞朝北，一洞阴气逼人，一洞温暖如春。红依好奇先走了北洞，刚一踏进，一阵腥臭扑来，直叫人眩晕作呕，没挪出几步，脚下更是难行，仿佛大雨刚过，遍地软泥。这般情形只得仓惶退出。而另一洞却野花芬芳，浅草葱茏，似不知冬为何物。红依进了十多步，越发感觉心旷神怡。洞顶青苔满布，两ä侧石壁新奇。空气中酝酿着草香花香，脚底下碎石珠光宝气。一侧石壁上，几行石纹错落有致，仿佛浅墨三笔勾勒出巍ณ巍远山，浓墨五划ฐ横扫出石峰峻险。一簇青苔铺展，刚好形成青松傲顶，卓然天成。墨色单调而不失山河雄壮，笔调简明却不少天地浩然。红依心底暗暗叫绝，再一回头，一束妖娆白梅映然入眼，花瓣蕊心冰透皎洁，枝尖两ä朵含苞未放，当真是满园仙境关不住，一枝白梅出瑶台。红依看的入神，伸手去摸，哪知竟碰在了石头上，这才定睛一瞧，此地哪里有什么仙境白梅，分明就是一块活灵活现的梅花玉。
莘诚子道：“我就问问司马承贞那老儿，这山上有没有一处好水，可惜他不知道，我也没找着。我得赶紧去找我大弟子，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红依也不多问，背了包袱便走，如此月色，赶夜路也算叫好。没想到莘诚子却原路折回玉阳，走着走着又朝着洛阳方向去了。红依近乎ๆ小跑的跟着，早已汗流浃背。
直到天快亮时，春雪睁开双眼，眼球一转，仍旧傻笑着装ณ睡。山路越来越坦荡，再往前走就是黄河渡口，莘诚子面不改色，越走越有劲，大声唱道：“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聪明反被聪明误，万事就怕小圈圈。自然清明最原始，山河朴实好人间。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和气
共存是大事，何必争胜毁人缘。小事总也放不下，放下方知是神仙。”唱的红依心中ณ洞然开明，跟着喊道：“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
渡口边上，一个白胡子摆渡老头饶有兴致的烤黄河鲤鱼。闻到肉香，春雪刚一抬头，就被莘诚子扑通扔在地上，他顾不得疼，跑到老头那ว眼巴巴望着。
白胡子老头是个热心肠，撕下一块肉给他，操着一口当地方แ言道：“毛孩儿饿了，饿了就吃吧。”红依递了些钱财给老头，老头一笑，接过道：“你们爷孙叁真是老早早啊，待会我把船划ฐ到河中心时，刚好赶上看黄河美景，红日水中ณ升，天际映彩虹，谁见了谁有好兆头啊。”老头盯着莘诚子看了又看，好似是在羡慕那条比他长了好几倍的胡须ี，喝了几口热酒，开始划ฐ船。
到了河面，放眼一片水海茫茫，春雪老实的贴着红依一动不动。红依过了半晌也不听莘诚子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早睡着了。
白胡子老头满身酒气，边划边唱：“一个ฐ不翻一条船，一把竹篙一张帆，一条鲤鱼一袋烟，一壶烧酒一身暖，一弯大河淌一年，一轮红日又一天。”
唱到เ此处，红日没升，河面却生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映着东方的红光，幻化出五颜六色。凝神再看，只见红雾里出现一个破败的村落，妇人儿童面目憔悴，互抱着痛苦□□，也有男子奄奄一息，仰面朝天大口喘气。更有不少安静的老人，肌骨塌陷，已然离世。
红依只看得心惊肉跳，回头要叫起莘诚子，却见他独坐船尾，表情凝重，掐指算着什么เ，忽然大叫：“你这老头，划船也太慢，来交给我。”说着抢过船桨，呼呼划将起来。
这一划，速度极快，看得那ว白胡子老头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红依扭头再看，雾中的景色已然全无，连红日也被山峦遮住了。老头暗自嘀咕：“真是好生奇怪，往年所见，都是宫楼ä玉宇，如同繁华东都，今日怎就出现这般景色呢。”
过了黄河，断断续续路过几个村庄，随处可见有烧抢过的残屋烂瓦。地上玩耍的孩童，见人便躲，更是将房门锁闭。如此走了半日，才来到一个集市。
春雪直盯着热气熏熏的包子，红依无奈道：“对不起春雪，姐姐没钱，我把钱都给老船夫了。”莘诚子倒是乐呵呵，拉着春雪道：“你想吃啊。”看着春雪嗯嗯点头，笑道：“嘿嘿，你等着吧，明天就让你吃到。”又拉着春雪停在一处面馆前，抹着春雪的口水，信誓旦旦道：“你等着，明天也让你吃到เ。”
过了正午，路过一处宅院，只见门前的大红灯笼凌空高悬，镶金牌匾熠熠生辉，匾上的“任府”二字生龙活虎，一看便是名家手笔。
红依仰着脑袋，暗自说道：“三月银杏画新า扇，哪知乳芽凌冬发。这棵银杏树没有被雷劈，也没有虫蛀，怎么就没有乳芽呢。”她所指的，正是院前的一棵参天银杏，竟好端端枯死了。
莘诚子暗暗点头，道：“那是因为这家主子因病遭难，性命不保啊。天地感应，草木有情，你看何止是银杏树，就连院外的腊ຘ梅也不吐花了。”说完就赶着大步走开了。
红依脸上一愕，道：“道长，那您别走啊，您就去救救他吧。”
莘诚子脚下不停，喊着：“你走不走？再不走就真救不着他了。”
绕着院外高墙走了半圈，进了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只见怪石林立，槐杨葱葱。满地的苍耳子和鬼针ฤ草把春雪沾成了小刺人，红依把最后一个馒头塞给他，堵住他赶路的抱怨。
莘诚子突然止步不前，红依也立即停脚๐。不远处，一碧冠男子正手挽白绫，黯然哭泣。衣着甚是整齐华贵，身态极为ฦ端庄富雅。春雪惊道：“姐姐，他莫不是要吊死自己？”
这一句话，那男ç子果然听见，回头望了一眼，道：“是过路人，这后山是绝地，你们快朝回走吧。”
莘诚子五步并两ä步跨到男ç子面前，刷็刷解开了他衣服前襟，露出胸腹，只见肚皮胀大如鼓，青筋绷曲，好好的肚脐竟凸出了一大截。胁肋干瘪凹陷，黑斑á点点，面色如陈年的铜镜，额发如枯焦的茅草。双目暗淡无光，颧高颊塌，唇口干涸，鼻头青灰。男ç子被莘诚子按倒在地上，大嗨惊道：“你，你们可是要抢钱？”
莘诚子道：“我要抢命。”
男ç子苦笑道：“不用您老动手，我哪里还有命。”
莘诚子道：“我说有命便有命。”说完朝着男子胸ถ口啪的一拳。夺去红依的火灵瓶，道：“我送你一滴穿肠□□，保你死了这次还想死下次。”说完取出一滴水，只见男子啊的一声，水已๐下肚。莘诚子却在地上大跳大笑，道：“解药就在这瓶里，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来拿。”
男子颤颤站身起来，捶着胸口作呕，可哪里吐的出来。莘诚子已移步他身后，只朝他后背又啪的一掌。那人被打的五脏翻腾，噗一口，脓水腐肉吐了一地，烂臭难闻。
春雪捂着嘴惊呼：“姐姐，那人………”
红依轻声道：“道长在帮他，火灵瓶的水根本没毒。”
男子只当是自己中ณ了剧毒，发足了脚力
追着莘诚子抢药，可莘诚子像个ฐ顽童般跳来跳去，他的本事哪里追的上，几个ฐ跟头，已啃了一脸的泥巴。
莘诚子双手叉腰。叹气道：“你平时到เ底有没有跑过路啊，不行，咱得换个地方แ玩，不然你还没被毒死倒先被摔死了。”一抹鼻子，大笑道：“不如去你家吧。”
男子叫道：“别去我家。”红依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跑远了。她只得带着春雪原路返回，帮他取掉身上的苍耳。低头一看，火灵瓶不知什么时候已๐在自己腰间好好的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