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想过，主心骨没了，这个家……日后该当如何？”老妇人静静看着儿媳，终于开诚布公地问道。
唉……见她这副模样，老夫人心底叹息，这个儿媳品貌德行皆是极出众的，只是性子太过实诚了些，失之灵慧。论起来，阿绥这一点当真是与其母迥异。
“此事，邓氏应不得。”十二岁的少女，语声明润入耳，字字清晰“既行犯禁之事，又从中牟取暴利，一旦沾了手，自此便算是与窦氏同流合污了。”
她勉力平定了心神，凝目细细思索ิ……这般重酬，想必这生意赚头颇大，极有可能是窃国之ใ资，贪公自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洛水之滨，才不过辰时，两ä岸已是鲜衣接踵，彩帷连天的繁丽景象。但即便车马如流，冠盖相属，邓家这一辆青帷髹漆的双辕车驻了步后，仍是引了周遭不少人注目过来。
因为这个话题，原来闹热的车厢中微有片时的静默，但后来在邓缇努力地玩笑逗趣之后，也终于重新活泛了起来。
十三岁的少年——邓骘，闻言不由面上带了些赧意，才欲开口向妹妹致歉，却被幼妹娇็稚的嗓音阻了声——
接着，她倒是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出现在门边的少年，澹静无波的神色里终于带上了些情绪：“阿兄几时也随阿缇胡闹起来了？”
刘庆见她这般模样，心下疼得厉害，静默了片时方แ开口道：“小娥……你、你是很早ຉ便知道的罢？”
“哦，”左小娥听他说着这些，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却是缄默了下来，垂了睫羽，不做声。
因为在诛灭窦氏一事中，居功至伟，清河王刘ถ庆受了天子重赏厚赐，包括位于步广里的一座府邸，所以终于得以出宫开府。
左小娥觉得，之后的日子，几乎像做梦似的。
永元四年六月，天子诏令大将军窦宪自凉州回京辅政。
…………
“封赏？还要怎么封，怎么赏？”刘庆闻言，却是笑了笑，神色是惯常的散漫“论官阶，他已是武官之首的大将军，论尊贵，我们这些刘ถ姓诸侯王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那，大将军大捷而归，应当会益加封赏罢？”左小娥却似很上心，又问。
他这样直截了当地道歉，小娥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今日的事……我不该迁怒于你的。”却是那ว厢的小少年先开了口，已是暮时，可室中还并未点灯，略๓嫌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神色并不怎么看得清，但语声却是轻而认真。
听阿姊说，他们左家亦是几代诗礼ึ传家，虽非显贵，却也颇有些底蕴。而她出生之后，一向极得长辈珍爱，未足四岁便开了蒙，同家中众诸兄长阿姊一齐识字学书。
“呃……”小丫头微微皱了眉头，努力地想了想，道“似乎是自没未进掖庭的时候起罢。”
三丈见方的殿室布置得颇是简净素致，殿顶张施了雪青色的细缣承尘，南壁上绘了幅笔致淡雅的青绿山水图，清晨熹微的昀光自半启的菱格纹雕花窗扉透了进来，在润青色的细篾簟席上散落了一片片斜长的菱花格光斑，为室中ณ平添了几分明亮颜色。
“胡闹！”毗邻着东宫的丙舍中，响起了一个ฐ颇具威严的女声，仿佛已是怒极，原本温宁淡和的语声竟生生带出了几分厉然来。
“阿姊……”小娥听着这些，霎时间心底里满涌了愧意，神色懊悔地低低垂了螓首，咬着下唇，贝齿儿噬得粉润唇瓣一片凝白。
“三日后便是太后寿辰，宫中贺宴上的乐舞断ษ出不得差错，为令你专心练曲子，阿姊才将书卷尽收了起来，谁料……”她微微苦笑着摇头，神色间多少无奈。
如今，几近满门覆灭……除了皇后，霍氏一族恐是无一生还。
眼见中手中的势力一天天被削黜，霍氏不愿束手就缚，也唯有拼死一搏——只是，大公子资质平平，远不及昔日的大将军，又哪里堪与天子争衡？
自四年前入宫起，宫中最好最稀罕的东西，除了供奉长乐่宫的太皇太后，其余皆是送来了这儿的。
凌室乃是帜ຒ冰之ใ所，年年严冬凿冰储于其中ณ，到了盛夏取来消暑。一座凌室供应着整个宫城，需耗甚大，年年供不应求……但，皇后殿下自然日日都有冰镇的酢浆和鲜果作饮馔。
霍显听了这一番话，竟是呆了一呆，而后近乎愣然地看着眼前神色懵懂的女儿。良久ื，她不由闭了闭眼，长长舒缓着气息-ๅ-自己怎会养出了这么个不晓事的蠢丫ฑ头？！
“许家姊姊是陛下结发妻子，又是元皇后，阿奭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立为储君原本就再应当不过啊。”十五岁的少女，抬了一双清泉般澈然的眸子看向母亲，心头虽惶恐不安，却仍是不解阿母她为何这般生气。
“你那天携了只素漆木函，穿着件青色裋褐，一路从西面走过来，楼下往来的许多人都与你招呼寒暄，然后便见你同主ว人打过招呼后上了楼ä，顺便还帮着店家搬了口竹箧上去。”
“整个大道的人都认得你，说近些天你每日午后都会来楼ä上一间客房，然后总要一个ฐ多时辰才离开。所以，我便在楼外不远处等着，到了未时，果然就看到了你。”
“好，这回不罚你抄书。”好一会儿，他伸手抚了抚稚童的小脑袋，温声应道。
“下回定然不会了！”他可怜兮兮地央着，又信誓旦旦ຆ地攥着小拳头保证。
“当真一片舐犊之心。”
“太子及冠之后，便迁居太子宫。孝武皇帝却觉得那ว儿殿宇蔽小，不欲委屈了爱子。于是便大兴土木，于长安城南的覆盎门外另开了博望苑，供太子交游宾客，延揽才士。”
次日，未央宫，披香殿。
可当真是令人费解。
大道右侧那一株桃木足有合抱粗，繁枝虬曲，老态毕显，虽正值花期，却只零星绽了几瓣桃英。
“呀，怎么会有这般高大的绮叶桃？”小少女清稚的语声惊叹似的响在她耳畔，上官氏不由侧目看了过去。
有条不紊地一阵忙碌后，终于成礼ึ。而后，宫婢们便殷勤小意地侍候着新า入宫的婕妤卸了钗环，洗过妆，既ຂ而纷纷施礼退了下去。
虽然只是纳妃，可这位婕妤身份实是尊贵，所以各项礼节亦分毫马虎不得。
只是——司马长卿，这世上哪来得事事如意的好算盘？当真以为ฦ卓氏君愚弱可欺么？！
——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天下熙熙ກ，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ำ往。”她低了眸，敛了神色静静看着手中雪白绣绢上那朵已然盛绽的重瓣芍药“我已因财货被父亲嫁了一回，不想……再给人为ฦ着财货娶过门。”
“先前，阿父将我嫁去程氏，是为ฦ联姻之后得更大的利ำ益，赚取更多的金银财货。如今……偌多的人家替自家子弟向一个新寡的孀妇提亲，是为了赚取这卓氏的金银财货。”
但在这种情形下，她却依能善待丈夫前妻所出的两个孩子，甚至在自己死后，不仅她的丈夫张敖得以善终，连张寿、张侈都封了侯爵。
譬如，张敖被除国，封了宣平侯拘在长安之ใ后，就是龙困浅水，再无依恃，可以说他和两个儿子的身家性命都是捏在鲁元公主手里的。
“你，你骗人，阿母她定然医得好，医得好的！”蓦地，孩童稚气的大哭声响起在厅堂之中，眉目秀致的稚儿，仿佛失控一般，愤怒地几步冲到了那个下了医喻的老者面前，抡起小小的拳头，向他身上打去。
而今日，却听到了这位冠绝国中的神医这般的定论——
“都是我的错，那时候，我怎能为ฦ他贪睡便放留他自己在这儿……否则ท，如意定不会死……至少，不会那么เ早死……”
十九岁的少年天子，仿佛梦呓一般，安静地在长姊面前追忆着这些记忆深处最血迹驳杂的过往——
“阿乐，你觉得……阿嫣如何？”忽然间，一记语气极为和软的问话响在了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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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面容秀郁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略略撇过了脸，道“我，我得赶紧去备今日的功课了，其实，方才去迎姊姊本不是我的差ๆ事，但我俩儿实在许久未见了，阿疑ທ很是挂念你。”
“好了，阿父便在那边的尚风亭，阿乐姊姊你自己过去罢。”少年引她一路到了亭外十丈远处，便驻了步，指着前面被竹蓠掩映，只露出半个翘角的小亭子道。
年年宫人采果时，因许多树木高愈数丈，单靠竹竿并不济事，所以往往便是宫人们攀上树枝去采摘，所以因此致伤之事是时有听闻的。
而她一惯善待身边的宫婢寺人，只怕是不忍罢。
“倒不单是因为这个缘由，”邓绥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向窗外那几株尚挂着许多柿果的大树，道“雀儿们冬日总要寻些食物果腹的，否则ท只怕便会冻馁而死。”
“宫中饮食丰裕，嘉德宫少了几枚果子吃并不是甚么大事，但那ว些鸟雀……却是许多条性命呢。”
——这些柿果，竟是留给雀儿们过冬的？
刘肇闻言一怔，虽说自幼被太傅教导仁义แ之道，但却也从未见人对鸟兽都这般怜惜过。
“是妾愚痴，倒教陛下见笑了。”见他微愣的模样，邓绥自失一笑，道。
听了这话，天子倒是真有几分忍俊不禁，笑叹：“论起来，朕长到一十七岁，还未见过颖悟如阿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