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问我，喜欢吃菰子还是松子味儿的。”荀粲面容仍是佚丽而冷隽，但神色却淡淡带笑，令身边看惯了他淡漠模样的二人一时都有些微愣。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竟亲自过问了这些事？”傅嘏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好友——奉倩这人，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从不理会这些琐碎事情。
内院之中又一阵人流涌ไ动，却是傅母和一众仆婢侍儿拥着新妇出来了。待那个发绾云髻，一身端重玄纁的纤纤少女渐渐近到众人眼前时，原本喧闹烦嚣的人群竟霎时间不约而立地静了下来——
这乐城侯府竟是整箧整箧地抬出来做喜钱，同昨日里那ว震动整个洛阳的嫁妆一样，为新妇排足了排扬！
“这可比西域那ว边来的白叠布、火浣ã布之类稀罕多了，真正有市无价。虽是贡品，但因为产量极少，所以每五年才进贡一次。今年开春，便刚ธ刚贡上了十五匹新า布。”
“此物确是世间罕有。”夏侯看着手中那一块雪白衣料，神色已然平复了许多“永昌郡ຉ那边，生有一种极为ฦ罕见的梧桐树，桐花开时，花梗上长有细毛，柔长如丝。当地百姓便取了这花上的白毛，淹渍之后织为布匹，轻薄似羽，晶莹若雪，且不染尘污，洁白如新……名曰‘桐华布’。”
这两个后来在汉末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汉献帝刘ถ协与蜀汉丞相诸葛亮同年而生，并在五十四年后，同年而逝——真是意外的巧合。
汉灵帝光和四年，徐州琅琊郡阳都县，当地士人诸葛圭的妻子章氏诞下了一个男孩儿，这是他的次子，命名礼ึ上，父亲为孩子取名为亮。值得一提的是，同年在京都洛阳，也有一个小皇子呱呱坠地，这个孩子当朝天子汉灵帝的次子，刘协。
相较于高深玄远的围棋，六博要轻松闲懈上许多，闲暇取娱最合适不过。所以近二三年来，他们夫妇的兴趣也是自围棋移到了六博上。
六博棋由局、棋子、箸或茕组成，局即棋盘，一般是髹漆的矩形板，局上有十二曲道，中央有一个方框，四角绘着禽鸟图案。六博棋子共十二粒，分两组，各一大五小六粒，大棋子称“枭棋”，小棋子为ฦ“散棋”。博箸长约七八寸许，是一根细长的半边竹管，填以铜铁之物，茕又称琼，为珠状。
“我于这些事情向来有兴趣，听着不由便动了念头，也打算试着做一架出来。”纤白的指尖一点点摩挲着绢帛上墨绘的织机图，女子清越的语声里带着几分大功告成的欣慰“这图纸已耗了好几日功夫，方แ才修改了最后一处，我反复验看，应当是堪用了。”
黄硕眸光也回落到เ了自己眼前的图纸上，伸指轻轻抚了上去：“听说，前些日子，扶风郡那边有个叫做马钧的士人改进了旧织机。原先的织机都是五十综，五十蹑，六十综，六十蹑。他却皆改作了十二蹑……如此一来，奇异变，纹样繁丽，价格便翻了数倍。”
得妻若此，平生何幸？
他目光温暄地静静看着敛衽跽坐在榻侧的青瓷灯下，挽袖悬腕，一字字运墨落笔的女子。暖黄色的灯光映着她秀致恬然的侧颜，神情专注里带着几分潜静之气，雅娴丽……他的阿硕，从来就是这般博学广见、灵悟敏捷的女子呵。甚至与他相较，所欠的也不过是政事军务方面的经见与历练而已。
她一分分地摩挲着那ว绢帛上端敛清隽的平直汉隶，默然许久之后，方提笔回信。
——连她，也意外之极呵。
“是孔明失言，且与娘子陪礼了。”他仿佛纵容一个偶尔撒娇的孩子般，语声温和，眸子里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他们二人其实并不大信卜蓍之事，但却敬畏ั天地，于祭祀上向来不曾轻忽。
“两年前，初见岳父大人，相谈甚契，老人家道……愿将你许我。”青年想到这儿，微微阖了阖眼，唇角微扬，笑意恬然得仿佛都有些恍惚“当真，做梦一般。”
黄氏在荆州一地，乃是仅次于蔡ກ氏、庞氏的世家望族，根基深厚，声名远扬。而他不过一介流寓于此的士子，家门不显，又如何入得了黄家长辈的眼？
见他并未应声，她不由双眉更深敛了一分，续道：“不晓得郎君偏喜何种口味，妾多用些心，大约也学得会的。”
黄硕长到一十九岁，向来随性放逸，且从容自若，但此刻对着新婚夫婿承认自己厨艺不精，却是微微敛了眉，神色间难得有些微的心虚。
而第三日，夜阑人静之时，她躺在榻上却良久，于是又一次将那局棋在心中ณ复盘，而后推演。却忽地灵机一动，兵行险招，将黑子落在了以往不敢试想的一个ฐ位置……霎时间，整个棋局霍然开朗。
此时，头一回看到เ如此玄妙的残局，她见猎心喜，几乎ๆ片时间便将整个ฐ局棋记了下来。之后几日间，昼夜都想着那局残棋，近于废寝忘食。
可见做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决心，而坚持下来需要多大的毅力。我读这一段时，心里实在感慨不尽……这个少女，当时只有十三岁。
而邓绥当年为父亲服丧三年后，出孝之时“憔悴毁容，亲人不识之。”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乃可当之。”内侍清亮的语声抑扬顿ู挫地一字字响起在嘉德宫中，满殿跪拜的宫人面上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
感了风寒？少年天子微微一怔，虽是仲春天气，洛阳地处朔方，夜里的确寒气侵人，她难道又是晚间看书忘了闭窗么เ？
“禀陛下，贵人她前日感了风寒，至今未愈，尚卧榻修养。”跪在最前列的嘉平，力持镇定地从容禀道。
且，若没有记错，昨日是因她妙手按跷他才得以熟睡……这样一想，便更似做梦了。
昨日心下窒闷，神思也有些恍惚，而今回想起来……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熟阅经史，颖悟解语，且倾城国色，简直都不真实似的。
而如今，邓ฑ氏已然式微，她入宫后已然没了甚么依凭。且待三年之ใ后，那便是与下一批入选的女子一同进宫了，失了先机。
老夫人更是长声叹了口气……凭阿绥这般品貌，这等慧质，那怕长秋宫中那ว一席尊位亦是可以争一争的。
她家祖父乃ี是开国名宿，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而阿父也是一脉ำ相承的武将性子。当初原本因着父荫，得封郎官，历任谒者、护乌桓校尉，政绩出众，却在八年前，因私下接济获罪的友人梁扈而被免官，直到今上登基，才又重新起复。
邓绥闻言，一时有些语凝。
时值暮商，水岸的山峦已๐不复春秋绿郁，漫山的树叶褪变作了红褐、深赭、浅金诸色，斑á驳参差，绚烂得仿佛画卷。而自山麓延伸向水岸的数里平畴间，则是大片大片如茵的野花野草，生得十二分菁茂，其间最为惹眼的要数野菊，金黄、淡紫、雪白三色一簇簇生在茵草间，遍野盛绽，烂漫不可方物。
泛舟水上，总算是避开了许多目光，邓绥心下不觉轻快了许多，也终于有心思来欣赏这洛水之滨的季秋景致。
这么个好姊姊，却要整日闷在家中ณ发霉，她心下万般不忿——似这般姿容无双的阿姊，就该常常带出去踏青览胜，赏花游市，逛遍整座洛阳城，准把阴家、耿家、窦家那些个女公子们统统比下去！让她们瞧瞧什么是明珠与瓦砾之ใ别，看日后谁还敢自恃美貌，作那ว般张狂模样？！
向宽宥大度，淡然无争罢了。
三年后，洛阳，濯龙园。
这，是我在这世上唯剩的心愿，所以，才会想与上天殊死一搏，唯求得偿此念。
“小娥，你……怎的了？”但，少年带了融融热意的嗓音，便这么猝不及防地贴着她耳畔ึ响了起来，细听来，语声里微微带了一丝紧张的颤意。
左小娥只觉得尴尬已极，螓首垂得不能再低，简直快要贴到地上去……她拼命安慰自己้，不必窘迫，相识三载，这等不慎之事，以往她又不是没碰到过，不过、不过不那时年纪尚小，便不及此次这般暧昧罢了。
“呵，你到底还是来了。”发间已杂了许多银丝的窦太后，面色黯黄憔悴，眼窝有几分陷了下去，眼睑下是沉沉的青翳，连嗓音都失了原有柔润，是带了涩意的粗糙干哑。
而当他终于步入正堂，看到那个仿佛迅速苍老了下去的妇人时，神色间亦无多少意外。
“殿下……知晓缘由？”少女的声音不由得带了不安。
“圣上召我觐见。”少年一边在她榻边揽衣落座，一边毫不避讳道。
才是仲春二月，春寒未褪，十四岁的少女着了一件绵厚的莺黄色复襦衣，下配白裙，衬着她初ม显玲珑的清灵脸庞，一派少艾明艳。
“殿下，这南市今日可真是热闹！”左小娥自辒辌车的窗牖中向外看上去，脆悦的语声里里不掩雀跃。
室中微微静了片时，而后，小少年似是无奈地轻启了声：“半月以来，这已是你第三回研稠了墨。”
也真是难得很……不过，他却并不怎么诧异，只觉有趣得很。
她们姊妹二人所在的地方，正邻近着暴室，因为晦气，所以宫人们大多不愿来的，终日十分清寂。
但她抬眼四顾，仔细地打量了四周，分明不见半个人影，这乐声响在近处……听源头，对了，似乎ๆ是从她们俩头顶上传来的。
这年冬雪宜时，纷纷扬扬连日不歇，元旦这一天却是天光初霁。雪后的洛阳城素覆街衢，檐角挂冰，但家家户户门扇上都绘了崭新的门神，左ุ边是神荼，右边是郁垒，身着斑斓战甲，面容威แ严，姿ู态神武，门上悬上缚鬼的苇索ิ……一派新元伊始的闹热光景。
在这样团栾喜庆的日子里，荀粲与小莹也都换了崭新的衣裳。荀粲一袭玉色直裾，拥了绵袍，而小莹则是藕荷色襦裙披着白貂裘。而今日的早食也格外丰ถ富些。
主食是一鼎冒着乳白热气的羊羹，旁边青瓷碟里置着两只生鸡子，一盘由葱、姜ä、蒜、韭、萝卜拼成五种菜疏拉成的鲜ຒ绿的五辛盘，两ä盏蜜黄色胶牙饧，饮品则是桃汤与椒柏酒。
时人相信，正月土气萌动，草木生长，而鸡则以五谷为食，羊则喜啮百草，所以应该杀羊磔鸡以助于草木生长。是以，这一天会食羊肉，生吃鸡子。
五辛盘，由五种辛辣的蔬菜，食之ใ使人疏通五脏之气；胶牙饧，故名思义แ是粘牙的软糖，据说食之有固齿之效；而桃汤以桃枝、桃根，桃茎浸煮而成。相传，后羿死于桃树之下，所以桃木具有祛邪气、镇百鬼之效。
两人在案前吃着羊羹鸡子，又饮了桃汤，五辛盘这样的辛辣菜疏，荀粲原以为ฦ小莹不会喜欢……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多是不喜欢吃辛辣口味的。
不曾想，小姑娘依次吃了葱、姜、蒜、韭、生萝卜，尽管偶尔皱了皱鼻子，却丁点儿也没有含糊过去。
“葱白辛温，有润肾通
阳之ใ效，蒜有清热解毒之效，韭菜性温，有健胃提神、止汗固涩之效……都是对身体有益的呀。”见他疑惑，她抬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理当所然笑着应道。
荀粲其实并不十分意外--小莹平日就极注意养身的。记得去年长兄令人送了一筐时鲜ຒ的莆桃过来，口味颇็佳，但小莹却一颗也没碰。
后来问，她说莆桃性寒，而自己从小肺寒脾ຆ弱，所以不宜食用。
这些饮食宜忌虽然平日也听人说起些，但即便极注重养生的老人也少见对自己严苛成这样……何况是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古时候那些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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