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幕皱着眉，移开话筒，朝蜂窝样的听筒看了看，好像自己能修理电å话似的。在确定自己没能力找出问题后，他重新把话筒放在耳朵上，提高嗓门，生怕毛局长那边也像他这边样听不清楚，“报告局座，童教授家里发生了枪战。”
电话线有些故障，话筒里毛局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说说吧吧！”
韩蓉气喘吁吁说：“别搜了，我不会死的，尤其不能死在你们共产党面前，大戏马上就要开演，谁死还不知道呢！”
苏行的手太重，韩蓉的脸变得跟紫茄子差不多。他急忙松开手，韩蓉这才缓过气来。苏行把韩蓉狠狠按在椅子上，又搜遍了衣领ๆ，没有发现“光荣丸”。
“你是给我送信来的吗？”马修瘦削的身体被件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袍罩住，犹如根长得很直的竹竿，上面搭了块不干不净的黑布。他的脖ๆ子上戴着个银色的十字架，头发和胡子都是雪白色的。脸上布满老人斑，手上则爬满凸出的青筋，像蜿蜒蠕动的蚯蚓。神父说，“我的婶婶薇薇安从英国给我寄来的信，估计这几天快要到了。我的婶婶活力四射，有教养，并且风趣友善，她都快10่0岁了，哈哈，我的上帝，她准备活到เ120岁呢！”神父的声音沙哑，带着磁性，把张幕的脖ๆ子都给弄歪了。
“马修？”张幕低头看了看名单上的第人，没再说什么。
她转身朝回走，想尽快回到公司，生怕错过联络员跟自己้联系。临ภ近公司时，她又看到了那个ฐ报童，更小的那ว个不在了，只剩ທ下经常在毕打街卖报的这个。童笙迅速闪在边，躲在街角，偷偷向公司大门观察着。报童靠在墙边，只脚๐着地，只脚弯在后面，脚跟挨着墙，他的眼睛有时环顾ุ四周，但大多数时间都在盯着船舶公司大门，仿佛在等个ฐ人。童笙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孩就是张幕派来的联络员。他又次出现在她所在的公司大门口。显然，有没有办完的事。不敢说这个报童百分百在等她，但起码跟船舶公司有关。为避免误会，她不想主ว动去验证那个报童的真实身份，而是想在暗处观察下，看看这个ฐ报童到底想干什么。她从侧街个ฐ小门进了公司，在办公室翻来覆去看了三个小时报纸，然后决定再出门看看。如果那个报童不在了，说明人家找的根本不是她，他可能已经办完事回了家。如果还在，她就自己้迎面走过去，看那个ฐ报童会不会说出接头暗号。如果真是张幕的联络员，就直接把名单给他，如果不是，就算自己神经过敏吧！
父母家门口个假扮成卖冰糖葫芦的特工，和个经常在毕打街卖报的报童，同时出现在她用餐的面馆外面，而且其中人被杀，这绝对不像是个ฐ巧合。她现在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ษ，他们不是来逛街的，而是专门来找她的。照这么推断ษ，有可能他们其中之ใ就是张幕派来的联络员。那么，他们其中谁是张幕的联络员呢？乔大柱不像，他跟苏行是伙儿的，除非乔๒大柱是卧底，表面上为ฦ苏行他们服务，实际替张幕办事。那么这个报童是张幕的联络员吗？最少也有半的可能。当时她还不相信，哪个ฐ组织会利用孩子干大人都不敢干的事，现在她突然醒悟到，其他人干不出来，张幕能干出来。
夫人问：“看来张幕这孩子没错，当年没有白救他。”
“是啊！苏行主动提出让涂哲证明，涂ิ哲反倒替张幕说话，他们设的到底是个什么เ套，真把我这个ฐ老头子彻彻底底给搞糊涂了，理不出个头绪。”
“来！童笙，跟我回家！”张幕伸出手臂，准备把她抱起来。
她下意识地摇着头，脑子里根本想不起放走了谁。在认出张幕的瞬间，她的鼻子下子酸了。这么多年来，第次面对自己曾经深爱的男ç人，她不可能心若止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就像个ฐ断ษ了线的风筝，飘得无影无踪，她感觉不到เ他；而现在，所有遥不可及的思念，下子变得这么近，近得可以触摸到他。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种陌生的熟悉袭击了她。这种熟悉，把刚才的恐惧，吹得无影无踪了。
“我想也是这样。这说明什么呢？”
“看来，他们起码有两个ฐ人参与进来，个负责绑架涂哲，掐断涂哲证明我身份的唯联系；另个ฐ人，也就是这个女人，负责扫除切没有清理干净的蛛丝马迹。”
张幕信心满满地答道：“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接下来”童教授晕乎乎ๆ地说，“接下来”
“你们认识吗？”萧义海ร问。
张幕摇了摇头，那个女人也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ม不认识，”萧义แ海对那个ฐ女人说，“张幕个人在教授这边搞得焦头烂额，个ฐ人根本对付不了，所以你的梁君才奉命前来帮忙的，你难道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是第次见他。”女人说。
“梁君？”张幕瞪大眼睛问。
“保密局派出支突击队，你张幕应该知道。突击队队长叫梁君，是这个ฐ女人的男人，她的名字叫林曼。这下清楚没有？你们互相打个招呼吧！”萧义海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我认识梁君，”张幕盯着林曼，发现了她的美人痣，“我知道他跟个有美人痣的共党娘们儿姘居，打得火热。过去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有幸见到庐山真面，果然如传说那ว样，风马蚤，漂亮，尤其那ว颗美人痣，能昂起男ç人在床上和战场上的斗志。”
林曼恶狠狠地盯了张幕眼，张幕以更加恶毒的眼神盯了回去。他现在才知道，突击队的头儿是他在浙江警官学校的同学梁君，这让他更加气不打处来。以前他就看不惯梁君，在他心里，梁君是个见女人就迈不动腿的家伙，整天在女人堆里周旋๙，没想到保密局那帮废物竟然让这号人带领ๆ突击队，还让他来跟他张幕分杯胜利的美羹，这不是侮辱保密局，是侮辱他张幕。这个花花公子梁君配吗？想着想着那个女人说话了：“这位张幕，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什么叫娘们儿？什么叫姘居？”
张幕刚想骂她几句，但他从那个女人眼里看到了些内容，这个ฐ看上去无比妩媚的娘们儿用眼睛告诉他，他们可以共同对付这个共党。这眼神给了张幕点力量，虽然他怀疑这个ฐ女人的能量，但两个ฐ人总比个人好。他相信自己，定会有办法把毒涂ิ给这个共党。想到这儿，张幕眼睛亮，暗暗朝林曼点了点头，两ä个ฐ人迅速在根看不见的线上联合起来了。他仔细看了眼林曼，头发虽然耷拉下来，但挡不住她那ว双内容丰富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信了，这双眼睛不但让男人直达心灵，还直达她的大腿根。她的只手被只粗大的手铐铐在暖气管上，人坐在地板上，条颜色鲜艳的格子裙下面露出条白皙的大腿。裙摆长及脚踝，此时皱巴๒巴地撩了上去。定是这个女人自己抬高大腿撩上来的，她想用两条白皙的大腿对付那ว个络腮胡子。张幕看明白了，这幕让他对林曼这个娘们儿有了信心。他希望林曼把这股力量毫无保留使出来，不指望那个络腮胡子在她的那条格子裙ำ下迷失方向，缴械投降，只要有微小的松懈า就行。他的毒药是主力，林曼的风马蚤是最有力的辅助工具，也就是说，他是正面战场，林曼在大后方搞些破坏就行。
确定好作战方针，他准备回骂林曼。他知道林曼在故意挑起话题，好让那个共党心烦意躁，警惕心大降。只有这样，他们两个人才有机会，否则，只能等死。
“你难道不是娘们儿，你和梁君不是姘居是什么？臭不要脸！”张幕高声骂道。
林曼愣，她没想到张幕骂她臭不要脸，她以为ฦ张幕会顺ิ着“姘à居”这个字眼儿说说她和梁君的爱情，岂料却被“臭不要脸”这个词迎面羞辱。她把铐子弄得哗啦哗啦响，愤愤地开始反击。她说：“你大概ฐ认为只有你和教授女儿那点破事才叫爱情是吧？呸！我想起来就想吐。”
这次轮到张幕愣，他没想到眼前这个ฐ陌生女人竟然知道他和童笙的事。况且，那也不叫事，只是童笙的单恋罢了，跟他似乎没什么关系。但没什么关系也不能随便说，毕竟他跟教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而且童笙确实很单纯很无私地爱过他，对于这样个女孩子的纯真感情，即使他没有感觉，也不允许别ี人拿出来说事。
“别跟我提爱情，”张幕说，“你个女叛徒，有什么资格谈爱情？你只配跟梁君鬼混。你知道不知道，过去有个女报务员曾为ฦ他跳楼ä自杀，你大概也是这个下场，不，你没有机会跳楼，你的下场更惨，你会被共产党修理的。”
“你说我是叛徒？”林曼尖声叫着，“我叛你了，还是叛国民党了？”
“你背叛共产党，你是他们的叛徒，就像周佛海陈公博样，这两个杂碎还是共产党大代表，最后却变成背叛共产党的人间渣子，我都替共产党害臊。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吧？跟随汪精卫的汉，就算国民政府不毙他们，共产党也不会饶了这两ä只狗。今天，你将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满脸胡子的共产党手里。快点！”他望着萧义海，“快把这个女叛徒毙了，她害死你们那么多人，她死有余辜，遗臭万年。”
林曼气急败坏喊道：“快把他绑起来！他是个疯子！”
萧义海不动声色地问：“你们俩这是演双簧呢？给谁看？”
张幕和林曼下子安静下来。他们发现他们像两个小丑，挤眉弄眼，极力想引起观众的注意，可眼前这个ฐ络腮胡子根本没兴趣观看。而且，他的警惕心还很高，没有被他们的争吵所迷惑，相反，他的枪口直没有垂下，黑洞洞的枪管直对着张幕。
必须另辟蹊径。
“你把我绑起来吧！”张幕央求道，“我的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我不想再举ะ着，你要是不放心，就干脆把我绑起来，那样我也许更舒服些。”张幕想引诱萧义แ海靠近他，只要手与手能接触，他就有活命的可能。谁知道他话音未落，萧义แ海已经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卷绳索，哗地丢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丢在张幕脚๐下。
萧义海ร说：“自己把自己给绑了吧！”
张幕愣住了，问：“我自己้绑？”
“是，你应该会，军统特训班应该教了你各种捆绑方แ法。之ใ所以让你自己绑自己，就是想告诉你，你的人生就是作茧自缚，这样多有意思啊！”
“我不会自缚，真的，”张幕做出副可怜的样子，“还是你亲自把我绑了吧！”
“我替他绑！”林曼举起另只手，向萧义海ร要求着，“你把我给解开，我来绑他，我学过，会绑。”
张幕气坏了，他大声喝斥道：“滚开！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娘们儿！”张幕心里特别ี着急，这个臭娘们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只想让那个共党解开她，她好趁机脱逃，却完全不顾ุ张幕的感受。张幕此时如饥似渴，就想让那个共党跟他接触接触。“别听她的，她不会捆绑，她就想让你给她把手铐ຖ子给解开，你可别上她的当！”张幕对萧义แ海大声说道。
林曼的脸也变了颜色，她气愤填膺，说：“你个ฐ张幕，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保密局的，怎么เ替共产党说话？我严å重怀疑ທ你的身份，你可能是共产党卧底，是保密局的叛徒。好啊，我算看明白了，你和这个络腮胡子是伙儿的，你们共同来对付我，你们来对付吧！我等着，我不怕死，死有什么？人活在世上无非为ฦ了生与死，生无所惧，死何所惧？你们来吧！来吧！”她开始放开喉咙号啕大哭，两ä只脚๐在地下乱蹬，露出更多的大腿。这个傻娘们儿，就算等着受死，都没忘记她的本色。张幕看着这场闹剧ຕ，哭笑不得。
萧义海在旁้冷冷地看着林曼表演，说：“哭有什么用？我没钥匙。”
林曼下子止住哭声，无助地望着萧义海，说：“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钥匙打开我的手铐ຖ？”
“是。”
“他们临走前没给你钥匙吗？”
“给我钥๓匙干什么？万我被你的魅力所吸引，给你打开手铐ຖ怎么办？我的头儿是傻子呀？”萧义海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在羞辱她，林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刚才的号啕大哭有过于夸大的痕迹，让她有点下不来台。她悻悻地盯着萧义แ海，副不屑的样子，跟刚才死乞白赖央求萧义แ海ร的表情判若两人。
局面尴尬起来。萧义海想绑住张幕，但又不想靠近他。张幕想让萧义海ร靠近，好把手上的毒药涂给他，可他半天不挪半步。而林曼想让萧义海打开自己的手铐，不惜用上卖弄风马蚤撒泼哭闹等手段，到เ最后才知道，人家手上根本没有钥๓匙。三个人仍然处于张幕被萧义海ร用枪厾着后脑勺进屋时的状态。
“这样吧，”张幕说，“我先把手放下来，不能再举着，快断了，我想抽根烟。你别以为我兜里还藏着什么武器，你已๐经搜过了，连匕首都没有，只有包烟。我太紧张了，我想休息会儿。”他没等萧义海ร同意，就把手放了下来，随后就伸进口袋掏香烟盒，“你要开枪也可以，让我抽完烟。”说完就从烟盒里抽出只香烟，放在嘴唇上，又拿出火柴盒，推开盒匣，挑出根火柴，划燃，点上，美美地吸了口。
“昨天晚上有人用烟袋锅子馋我，今天你又拿香烟馋我，点上，给我丢过来根！”林曼冲张幕喊道。
“别乱动！”萧义แ海看着这两ä个人越说越随便，急忙警告道，“别ี怪我走火！”
林曼下子老实了，张幕也规矩起来，挺直身子，坐在那里口口往外喷着烟。萧义海ร看这情景，不能让张幕这么เ自由，不知道这家伙能使出什么เ坏招，再说王大霖队长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必须把张幕捆起来，不能让他乱举乱动。
“张幕，你先用绳子把自己้的腿捆在椅子腿上，后面的事我来办！”看张幕把烟蒂丢â在地下后，萧义海命令道。
太好了！等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张幕心里阵暗喜。
他弯腰捡起绳索，先挽了两个ฐ套，把自己的双脚放进去，然后绕在椅子腿上两ä圈，绑紧，又从两腿之间拉起绳索ิ，分成两支，绑住自己左右膝盖。他抬头看着萧义海，说：“我只能ม绑成这样。”
萧义海ร见张幕把腿已经捆紧，便小心翼翼走了过来，步，两步，三步张幕的心咚咚开始急跳，他必须在萧义แ海捆住他的双手之ใ前把毒药涂给他，晚了就不行了。怎么抓住这个共党的手才能不让他挣脱呢？必须有个理由，否则他会惊跳起来跑掉的。
张幕的脑子迅速飞转着。
“这个”张幕绽开嘴角，笑着，“很高兴认识你，朋友。”他伸出手，似乎想让对方顺着他的手握过来，“生死两茫茫，转眼隔阴阳。”他嘴里冒出来串莫名其妙的句子。
萧义海警惕地停下脚步，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你握个手。”
“握手？”萧义แ海没想到เ张幕会有这个要求。
张幕说着就抓住了萧义海的手，说：“在死亡面前，任何利益信仰敌我仇恨都是毫无意义แ的事情，希望我们彼此消除切隔阂，只是简单地握个ฐ手，没什么深层的意思，如果有的话，就算是国共再次合作吧！记着，我们是人，首先是人，而不是共产党国民党，你就当送我程，也许，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安心上路。”
“国共合作”这个词让萧义แ海ร的心软了下来，他没有拒绝张幕的手。
张幕的心差不多快从心窝里跳出来，他抓住萧义海ร的手，再也不想放开。他轻轻揉着，像揉着团面，脸上挂着笑意。
萧义海不习惯个大男人直握着他的手不放。再说，张幕的手有些油腻，凉飕飕的，握着很不舒服。他把手抽出来，绕到张幕背后，迅速把张幕五花大绑捆了个ฐ结结实实。他弯腰用手拽了拽张幕腿上脚上的绳索，确实捆得很紧，他又来到เ林曼这边，检查了下手铐ຖ。
“疼”林曼可怜兮兮地望着萧义แ海，她的手腕已๐经被手铐勒出几道红印。
萧义海没理她，抬起张椅子，放在张幕和林曼之间，各相隔有三四米的地方，稳稳当当坐了下去。他准备休息会儿，专心等王大霖他们回来，不再跟这两个ฐ狗男女啰唆。他把冲锋枪转到胸前，双臂抱着，开始闭目养神。
张幕没有心思养神，他声不吭，远远端详着萧义海ร。据说，当个人打盹后醒来，发现你养的狗坐在你面前正歪着脑แ袋看着你，你别ี以为它有什么好意，那是它在观察你多久死去。张幕现在就像条这样的狗，他时而眯缝着眼睛，时而睁开，时而又歪着脑แ袋，就等着毒药在萧义แ海体内发作。此前，萧义海直保持警惕状态，他只是在握手的那ว刻放松了绷紧的心。看来这位共党老兄，对毒药的知识很欠缺。这样当然好，不然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脱，只能坐以待毙。
2๐0่分钟后，萧义แ海ร突然颤动了下，他好像从梦中ณ惊醒过来，抬起头，先看了看绑在椅子上的张幕，又看了看铐在暖气管上的林曼，在确认两ä个人都在控制中ณ后，他长长吁出口气。
“别动！”张幕说。
“你说什么？”萧义海ร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