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你感到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夜幕下，处处昏黄的灯光，片片黑黝黝的房顶，还有马路上那望不到尽头的街灯。你发现，原来胡同里的所有院落都是连着的，墙挨着墙，房挨着房，你可以顺ิ着房顶和院墙，走遍每个院落。你选好处地方，将片房瓦揭开，然后将包在塑料袋里的匕首放进去，再将瓦片盖好，抹上事先准备好的稀泥。弄得没留แ任何痕迹。就在你们干完后，轻松地跳跃着，上上下下于各个房顶之间，从另条路线返回时，突然发现脚๐下侧的院落里灯火通明，所有的房门都大敞开，不少门窗的玻璃都被打碎了。屋里屋外，就连院子里的树枝和葡萄架上也都临ภ时挑起了灯盏。位老太太站在院子中央，她身板挺直，干净整洁，面无表情地看着群臂带标，腰扎武装带的红卫兵们，进进出出地从各个房间里往外搬东西。你对黄方แ耳语，这定是位见过大世面，平日里受人尊重，威严惯了的老太太，黄方แ点头称是。你们俩趴在房脊上，看到เ卷卷的布匹和衣料桶桶的食油袋袋的面粉摞摞的书籍，还有沙发箱子字画收音机电å唱机等等，都被红卫兵们搬了出来，堆在院子里像两ä座小山样。两个红卫兵拿出准备好的副对联和盖着大红印章的封条，贴在正房门上。黄方眼睛尖，看出那ว对联上写着：臭教授心毒吸民血，红卫兵革命破四旧ງ，造反有理。
红卫兵们开始聚拢在老人四周，对她高声喝道：“跪下，快跪下!”
老人头扭，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理睬他们。
“让你跪下，你听见没有?”个个子不高，梳着两只小辫的女红卫兵窜上前去，抡圆了手中的那条皮带狠抽下去，只听得“啪”的声，武装ณ带上的那ว个铜扣不偏不斜地砸在老人的前额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老人晃悠了下，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捂住伤口又站稳在那里。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那个女红卫兵高声朗诵着。她的话音未落，支垒球棒已经高高地挥舞起来，狠狠地砸在老人的后腿上。“扑通”声，老人趴倒在地上。
沉默的钟楼42
“我跟你们拼了!”随着喊声，位戴着眼镜，副斯文模样的青年人从屋里冲了出来。混乱的厮打只持续了会儿，那个ฐ青年人便被打倒在地，躺在老人的身旁，皮带和棍棒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片血泊。
你感到浑身颤抖，阵恶心，再也不想看下去了，纵身跃下墙头。黄方แ也随即跳下来。月色皎洁，群星闪烁，你仰望夜空，心想，此刻在北京在全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灯火通明的院落。你们俩慢慢地站起身，默默地往回走，你感到脚下发软，已๐经不像来时那ว样轻盈了。自己家里要是也碰到这种事情该怎么เ办?如果弄不到เ手榴弹同归于尽的话，也许只能ม忍着。至于那ว把匕首，看来还是得把它扔了，放在哪里你都觉得不踏实。
第二天上午，你和黄方แ黄圆同来到护城河边。黄圆非要跟来，说是不放心你们。你倒是很希望黄圆跟来，因为不知是她的美丽还是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很久以来直在深深地吸引着你。此刻，匕首就揣在黄方怀里，他对那玩意儿爱不释手，坚决反对扔掉，只是由于你和黄圆的坚持，才不得不跟来这里。太阳高照，知了刻不停地在树上叫着，河边上不断ษ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是些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据说，这城墙很快就会被拆掉，要在此修建地铁ກ。你们若无其事地遛着，等待着机会。
突然，从前方แ砖堆后面闪出来行人。你们几乎ๆ是同时看到对方แ的。“是叉子!”黄方失声道，“跑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黄圆怎么办?”你说着，站在原地没动。你看到เ，对方足有二三十人，叉子走在前面，正指着你们边比划ฐ边说着什么，行人似乎ๆ也放慢了脚步。
“你们怎么会认识他?”黄圆疑惑地问。
“这个两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问黄圆，“你也认识他?”
“他是我们学校的。”
“别罗嗦了，咱们快走吧。”黄方แ边说边推着黄圆往回走。
“嘿嘿，别跑啊，”叉子群人跑过来堵在你们面前。“你看咱们好不容易才碰上，干嘛那么着急走啊?”
你看到，把雪亮的匕首在叉子手里上下翻转着，个多月不见，他好象长高了大截子。
“每次碰见都是你们两个人，我这儿的人总是多了点，”叉子说道：“怎么เ着，要不咱俩还是单练?”
“谁要跟你打架。”黄圆走上前，将你俩挡在身后。
“怎么又多出来个女将，”叉子说道：“让我好好看看，嘿！这不是老同学黄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学校里怎么เ样，我可是有日子没回去了。”
“你别ี欺负人，”黄圆说，“他们还都是小孩。”
“你说什么เ，我欺负他们?”叉子说，“头次见面时，你没看这小子把我打得那ว副惨样儿呢，难道他没对你吹过?”
“没有，他是我弟弟，我知道他不会和别人打架。”
“哪个是你弟弟?”
“两个都是。”
“啧，你看这事儿，”叉子转身问道：“弟兄们说这事该怎么เ办呀?”
“甭跟她费话，”众人在叉子身后哄道：“花了那俩小丫的。”
“你看怎么办?”叉子问黄圆。
“那你们就先花我吧。”黄圆气得原先白皙的面庞变得粉红，弯眉高挑，浑身个ฐ劲儿发抖，马上就要哭了。
“那可不敢，全校有名的校花，高不可攀的公主，我们可不敢动你呀。要不是这事，我们跟你说句话，你都会骂我是流氓吧。”
黄圆不语。
“反正今天这样你们是走不了，”叉子说，“我这帮兄弟不答应。”
“这样吧，”黄圆说，“如果真有这个事，我在这儿先向你赔礼道歉，明天再请你们吃饭。”
“这么多人你全请?”叉子问。
“可以呀，你们全来吧，明天下午五点，在马凯餐厅。”黄圆说罢，拉着你和黄方扭身便走。
路上，黄方对黄圆刚才的表现颇为不满，认为ฦ过于跌份，尤其是对叉子这样个流氓。
“正因为他是个ฐ流氓，”黄圆气恼地说，“我和他在个学校，比你们更了解他，我不愿意你们与他有什么牵扯，受到他的威แ胁。再说，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放在平常我根本不会去理他。”
“她这样做是对的。”你说着，向黄圆投去感激的目光。“今天如果不是她在，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第二天晚上，你和黄方แ焦急地站在门口，等待宴请叉子的黄圆尽快归来。她让你们等了许久ื，期间，各种不好的结局你们都设想到เ了，就在你们准备前去餐厅接她的时候，她回来了。不是个人，而是和叉子在起。他们悠闲地在路旁走着，有说有笑，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俨然对情侣。你注意到เ，在他俩身后不远处还尾随着群人，片烟头忽明忽灭。那ว定是叉子的同伙，你想，这小子勾引女孩子还不忘老大的派头。
那ว天晚上，叉子穿着身时髦的黄军装，是质地柔软，被称为ฦ柞丝受阅服的那种，里面穿着雪白的衬衫，脚下是锃亮的黑皮鞋，头发也梳理得光洁齐整，改以往的那ว身青工ื打扮。“我们没去吃饭，但聊得很痛快。”黄圆兴奋地说，“他希望同我们做朋友。”
沉默的钟楼ä4๒3
叉子走上前主ว动同你握手。“头次见面你把我打得够呛!”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说，“咱们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找机会我还想跟你单练呢。”
你神情木然地应付着。面对着没有意想到的这幕，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后，黄方仍旧不满黄圆同叉子这样的流氓交朋友。黄圆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但跟他聊，发现他并不像外面传的那ว样，你们接触下就会知道的。”
你当时的想法较之黄方要更复杂些。方แ面，你认为黄方说得对，叉子同你们不是样的人；另方แ面，你当时还有股妒意在心里。此前你直认为并期冀着像黄圆这样美丽ษ的女孩，应该等到你再长大些，与你发生些什么事情才对。但随着日后与叉子越来越多的接触和了解，你发现自己้错了，黄圆说的是对的。通过叉子，你初ม步认识并了解了劳动人民——这个ฐ以前直认为只是个名词概念的实体。切实体会到เ了他们的贫穷善良诚实勇敢以及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在叉子家里，你尝到เ了叉子妈妈——位朴实的农村妇女做的菜团子晾晒的白薯干干菜等等许多你从没吃过的东西。那ว种菜团子是用菜店里扔掉的菜叶和玉米面做成的，根本没有什么油水，但叉子家人吃起来是那ว样津津有味。用贫如洗来形容叉子的家，是再恰当不过了。张方แ桌子只凳子两张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床，两ä只破旧的木箱，这便是他们的全部ຖ家当。叉子家租住的是两间阴暗潮湿的小南房，家里最亮丽的地方当属南墙上悬挂着的叉子父亲得来的那溜劳动模范奖状。你见过叉子的父亲，样子较之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到เ家里话很少，你至今仍然记得他进到เ家里坐在屋里唯的那只凳子上，闷头喝着劣质白酒，突然又不知何故把酒杯摔在地上的那ว幕。那ว幕给了你这样的生活启示——贫穷有着能令人苍老寡言颓丧的魔力。同时，它也能产生令人意想不到เ的破坏力。
“这不算什么，我们都习惯了，他常这样。”叉子轻描淡写地说，“我去过我爸他们单位，见他对谁都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回到家里就像变了个人。从小到大他可没少打我，我上初中ณ以后，他才算住了手。我跟我妈刚从农村来北京上学时，他差不多天天都打我，弄得我要是个星期没挨打，身上都痒痒。我们家的粮食总也不够吃，我爸嫌我吃得多，为吃饭，我就没少挨打。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没吃过顿ู饱饭。也怪我的饭量太大，有次我妈偷着给了我三个大馒头我都没吃饱。”
“自己的亲生孩子，他怎么能下得了手!”黄圆说。
“他可不这么想，”叉子说，“他打我时变着花样儿，狠着呢，拳打脚踢不算，还用皮带抽，吊起来打，什么เ车链子火筷子都使过，还经常”
“别ี说了，”黄圆打断ษ了叉子的话，“我不爱听。”
你看到，黄圆说这话时，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那你为什么不跑呢?”你问叉子。
“当然跑过，刚ธ开始不敢，后来我每次挨打都得跑出去两ä三天。”叉子说，“我就是在住在外面的时候，结识了我现在的这帮哥儿们的。”
“他们那些人都是像你样的孩子吗?”黄圆问。
“差不多吧，有的是有家不能回，有的是无家可归，”叉子说，“还有几个ฐ进过几次拘留แ所，三进宫四进宫的都有，出来后又都回到了我们的队伍里。”
听着叉子的话，你的心里描绘出这样的图景：漆黑寒冷的深夜，叉子混在群野孩子当中，蜷缩在建筑工地的旯旮里，身上盖着破油毡水泥袋，忍到天亮；或像野猫样穿行在每家住户菜站和副食店间，偷吃切可以吃进肚子里的食物；随时准备着挨揍，时刻๑提防着警察的搜捕你开始同情叉子了。黄圆的表现就更过份些，你曾几次看到เ她塞给叉子妈妈钱和粮票，以至于黄圆每来次，叉子妈妈的眼圈就被感动的哭红回。
沉默的钟็楼ä51
有人说，性格决定人生。你认为似乎还应再加上句，幼学决定生。来自父母及家庭的影响和童年时的经历，相当程度地决定着个ฐ人的性格。你的双重性格的形成，正好印证了这点。
那ว时，白天的时候你同叉子帮人混在起，没心没肺地招惹是非，寻找刺激，快乐而有意趣，切烦恼和忧虑似乎ๆ都离你远去。旦回到家中，你马上像换了个人，变得忧郁而多虑，来自父母的每声叹息，都会在你心中引起强烈的震颤，你同他们样，提心吊胆而又束手无策地等待着灾难的来临ภ。那时的北京，已๐经变成了弥漫着血腥气味的红色围城。红卫兵红五星标红漆写就的标语红旗汇成的海洋效忠的血书无数无辜人们的鲜血。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你看到那ว些生历经风浪的大人物，也都像你们家样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红卫兵来抄家的时候，如果你刚好在家里，定要设法躲出去。”父亲这样嘱咐你，“无论我和你妈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不要管，你也管不了，你小小年纪，他们可能不会注意到你。”
父母定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他们受辱挨打的样子，不希望自己้经历这样惨烈的场面。你想，无论如何这是个ฐ好主意，你很快便将父亲的这番话告诉了黄圆和黄方。
这样惴惴不安的日子捱到了九月。天黄昏，当你顶着游泳裤回到家里时，看到家中狼藉片，母亲蜷在屋角啜泣着。屋里的切都被翻腾开来，所有的箱柜全敞着，里面都空了，床上的被褥被扯到了地下，踩满了肮脏ู的脚๐印。
黄圆和黄方แ闻讯赶过来，黄圆坐在你母亲身旁้，俩人手拉着手啜泣在起，黄方不知所措地立在旁，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他们是下午点多钟็来的，还押着你爸爸，杀气腾腾的，有好几十人。”你母亲哭着说，“他们进屋就翻箱倒柜，连屋地都刨开了，说咱家里藏着机关枪迫击炮手榴弹还有变天账什么的”
“他们找到什么了吗?”你问。
“他们想找的东西，咱家哪儿有哇?”母亲说，“但他们把钱都拿走了，存折也拿走了，家里值点儿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连棉衣和毛衣都被他们拿走了，说咱们这种人不配穿这些东西。”
“那ว咱们就不穿，”黄圆安慰着你母亲，“棉衣我们家有。”
“他们打你们了吧?”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