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用的狗
小说。天堂
警官撞开房门说：“您瞧瞧他也许”他嘴里叼着香烟。我走向那ว个躺在张木板床上动不动的人。有个坐在木板床后凳子上的人赶忙站起身来说：“晚上好。”我认出是神甫，向他点点头。
他站在躺着的人的头部ຖ边。我神情激动地转向警察，瞥了眼那支燃着的香烟说：“请您把灯弄亮点我什么都看不见。”他跳到เ张椅子上，用根绳子拴住吊灯，使灯光正好照到那ว个ฐ变得僵硬的人身上现在，我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见了尸体，吓得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我见过很多死人，但是每看到เ具尸体，那令人激动的意识都会再使我感动。我意识到这是在看个人，—个ฐ人啦个曾经活着受过苦爱过别人的人
我立刻就看出他死了啊，没有经过治疗的迹象我感觉到เ这点，而且也明白这种事情。可我是被叫来进行官方鉴定，确定他已经死亡的而我也就这样心情激动地开始工作。我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负有法律上的义务，去进行那些非常熟ງ练的操作，而人类科学也是借用这些手法来探索奥秘的。那ว个躺着的人看起来很可怕
鲜血和污垢浸透着他那ว略呈红色的头发，粘成了团。我看出有几道刀伤和刺伤的伤痕道道可怕的疤痕从脸上横穿而过嘴巴๒歪着细长苍白的鼻子被压上了凹痕，双手呈痉挛状，放在身子的边死了之ใ后还握在起就连衣服也是肮里肮脏的，沾满了血迹。人们都认为清楚地看到了这种疯狂的愤怒。他就是在人们的这种愤怒中遭到毒打脚踢和刺杀的。他被人以种兽性的寻欢作乐的方式杀掉。我大着胆子抓住他的上衣，解开还未扯下的钮扣，感到奇怪的是：他的皮肤像个ฐ小孩子的皮肤那样又白又嫩既无血迹，也没有污垢
警察突然向我弯下腰来，他同我挨得那么เ近，使我连他那沾沾自喜的气息都可以感觉到เ。他瞥了眼死者，漫不经心地说：“下班啦，怎么样？”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几秒钟，我感到自己气得发抖，或者说是恨得发抖。
看来，我的目光狠狠地盯了他好会儿他带着种突如其来的尴尬表情，把他那支散发出香味的烟从嘴里拿走然后悄悄地溜了出去。他走在门口还说：“过会儿请您通知我，大夫先生”我感到似乎ๆ得到了某种方式的解脱现在我才开始我的检查这简直是胡闹，我竟然把听筒放到เ这个人的胸部！竟然给他诊脉竟然在这个可怜的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躯体上面完成这整个于事无补的骗局。但是他不可能因为ฦ头部的创伤而死去。难道说我应当在证明上写明当今医疗科学轻而易举就能ม做到เ的事情：循环障碍衰竭营养不良？我不知道我是否在笑。我除了在头部发现这些大概使人极其疼痛但又不致丧命的伤口外，什么也发现不了。这些伤很难通过头部的皮肉侵入头内它们很可能是被人在盛怒之ใ下折腾出来的
另外，在这种惨遭蹂躏的情况下，他那张极其瘦削苍白的脸看起来好似把刀子。我想，这很可能是个ฐ调皮捣蛋冷酷无情的小伙子。我慢条斯理地重新า扣好他上衣的钮扣，情不自禁地把他成绺肮脏的血迹斑á斑的头发从他额头上掠开。看来，他好像在微笑这种笑带有讥讽嘲弄的意味。然后，我望着面色苍白默默不语地站在我身旁的神甫。他是个文静的人，我非常了解他。“是谋杀？”我轻声问道。他只是点点头。紧ู接着，他比我还要轻声地说：“谋杀个杀人犯。”我大吃惊然后我再次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瘦削得犹如尖刀似的苍白的脸。看来，这张脸在备受折磨的情况下似乎还在笑既冷淡，又傲慢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真可怕，这具尸体在这个ฐ阴森森的房间里，被残忍的灯光刺眼地照射着，而其余的东西全都淹没在黑暗之中了这张光溜溜的木板床几张破旧的凳子灰泥剥ຓ落的墙壁以及这具穿着几乎ๆ破烂不堪的灰制服的尸体
我差不多在用种乞求的目光注视着神甫我由á于精疲力竭恐惧和恶心，感到头晕目眩警察的香烟给了我致命的打击。整个下午我空着肚子跑来跑去，呆在令人难受的魔窟里，无能为力地无可奈何地十分可笑地忍受这类“情况”尽管我每天都看到很多东西，然而个杀人犯被人谋杀，这种事在本地也是罕见的
“个杀人犯？”我心不在焉地问。神甫把他的凳子挪到เ我身边说：“您请坐！”我毫无主见地听从他的话，坐了下来，然后，他撑住木板床继续说：“难道说您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他看着我，就好像是在怀疑我的理解力似的。“不认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认识他。”神甫摇摇头说：“您四处漫游，走了很多地方，在漫游时，我想，您也许已经听说过不中用的狗的事情。”我吓得跳了起来我的上帝呀！“不中用的狗这儿的这个人啊，这张面孔！”这时我站在神甫身旁้，我们俩都在盯着这具已经变了形的没有血色的尸体
“他还——”我非常小声地问道，他还能领ๆ受圣事吗？”我在等着回答。神甫看来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题，而我也不想把我的问题再重复遍沉静压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像过了差ๆ不多好几分钟，神甫才回答道：“不行不过他也许还能够我在他身边呆了差不多—个小时他非常激动，非常清醒，在他”他盯着我说，“去世之ใ前”
神甫无可奈何地对尸体伸出双手，就好像他要爱抚他似的他那张瘦削可怜的娃娃脸——我只能这样讲——激动得就像泥塑木雕似的他是多么绝望地向后拢了拢他那淡黄|色的头发啊。紧接着，他激动万分地说：“您，您可能以为ฦ我发疯了吧是呀，不过我还想在他身边再呆会儿，呆到เ他们来领ๆ他确实我不想让他独自人呆着，只有个人在他生中ณ真正爱过他，然而正是这个人出卖了他。您会因为这种事取笑我，可我难道我们所有的人不都是有罪的吗？如果我再守护他会儿的话也许”他用种几乎ๆ是心烦意乱的固执态度盯着我这是双蓝眼睛，乌黑的饥饿痕迹差不多就像伤疤样贴在这双眼睛的下面啊，我并不想把他视为疯子更不想笑话他，我的上帝ຓ呀！“我呆在您身边。”我说。
我们沉默了片刻。这段时间的长短，正好可以来念主祷文。阵哈哈大笑声从警卫室传来，我们在沉默中听到那是女人的声音是尖叫声。我慢慢往后退，让灯光又照到它的老位置上。现在整个屋子里都同样充满了昏黄的灯光。这具可怕的尸体显得没有那么吓人，没有那ว么僵硬，简直是有生气了。世界上再也找不到เ比这种光更无情的东西了。这种赤裸裸的电灯光，它适合他们的香烟适合他们死尸般的面容，适合他们的色欲哦，我憎恨这种电å灯光
从警卫室传来的笑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
神甫突然吓了跳，仿佛他感到种隐蔽的恐怖种可怕的回忆不由á得涌上脑际“大夫，您坐”他轻声说，“我要给您讲他的事情。”
我顺从地坐了下来，这时神妇也弓着背在木板床上蹲我们的背都朝着死者
“那是次奇怪的会见，”神甫开口道，“他与我同年出生191้8年他对我真是无所不谈您知道，我并不怎么清楚，他在给我讲呢，还是对他自己้或者对某个并不在场的人讲。他的两ä眼瞪着天花板，就像发烧似地讲呀，讲呀，或许他真的在发烧吧您知道，他没有父母也没上过学他被人带着四处流浪。留给他的最初印象是：警察带走了他直认作父亲的那个人。那个ฐ人是个粗暴胆小的家伙，他半是流浪ฐ汉，半是小偷和工ื人他在市郊的个简陋的出租房里被带走了，当时正处于战争与通货膨胀之间的这段时期1้
“您想象下—间肮脏屋子的情景吧。在这间屋子里，个可怜的总遭到เ虐待的女人同个ฐ总是烂醉如泥既懒惰胆小又蛮不讲理的家伙生活在起这就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大夫，您了解这种情况。在他这个所谓的父亲锒铛入狱，被判多年监禁之ใ后，他的生活才稍微平静了些。他的婶婶——他后来听说，这个神经过敏充满敌意的女人是他婶婶——去了工ื厂。警察为他张罗上学读书的事情。而现在在学校里他那非凡的才智引人注目。这种事您能想象得出吗，大夫？”神甫望着我说，“这张瘦削得像尖刀—样的脸在沉闷的课堂上仿佛把—切都劈成了两半，哦他成了班上的尖子，他何止是尖子，他简直远远超过了所有的人。他雄心勃勃。教师们都为他讲话，说他应当上文科中学教士对此很感兴趣可是那个女人，也就是他婶婶却怒气冲冲，拚命反对，就好像他要被杀掉似的。她想方设法制ๆ止他，把他留在自己生活的这个可怕粗俗的环境中。她制造切可能制造的困难，坚持她作为教育者的权利只要他回到家里，她就折磨他他不该‘出人头地’。但她还是无法对付教师和教士的联合力量。他得到个ฐ名额，免费上—所寄宿学校，被那里录为常住生。他很快就超过了人们对他所寄予的所有希望。对他来说，不存在困难他的拉丁文希腊文学得同数学和德语样好他心地善良。此外。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死啃书本的人物他有独创性有才智宗教课他学得相当好，够得上专业神学的水平。总而言之，他确确实实是个ฐ杰出人物。他想起自己已经离开的那个环境时，除了恐怖和厌恶之ใ外，从来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他肯定不是怀着同情心每当他想到เ这个环境时，就会不寒而栗。他甚至连假期也呆在寄宿学校里，他在图书馆当助手，在管理部门帮忙。他要进入他的支持者的团体，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他盛气凌人，高傲自大，有种坚强不屈的自信心。‘我认为，归根到เ底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蔑视他们所有的人。’他对我说。他在接受高傲自大给他带来的惩罚时，气得咬牙切齿。他是个杰出人物他使所有的人感到羞愧，人们在某些方面迁就他。只是在他对待某个ฐ人的态度太不象话或者把习以为ฦ常的恭顺抛到九霄云外的情况太频繁时，他才受到เ惩罚
“可是，他年龄越大，财富荣誉和权力对他的诱惑就越强烈。他想到这切，心里怦怦直跳。他已经1้6岁了，虽然心里不想继续呆在学校但他点也没有表露出来，因为他还想在寄宿学校参加毕业考试。这种新的态度产生了种危机，他在人性方面的真诚可靠的东西全都跑光了世界ศ是如此吸引人，您知道，当时政治虚假，文不值的东西公开泛滥那种行尸走肉般的可怕的生活吸引着他。当然，他不想中断ษ学业。因为他不会忘记那种苦难，过去那ว种可怕的家庭苦难，但他却变得斤斤计较有好几个年头，这种自私自利简直是在不知不觉地毒害他他简直变坏了。不管怎样，他失去了曾经在他身上占有如此重要位置的信仰
“后来他通过了中ณ学毕业考试，态度冷漠地把他的决定告诉那ว些教士，这时当然出现了尴尬的局面。可是对于这种局面，他却厚着脸皮，不予理睬他‘干脆ะ来个过河拆桥’，因为他有了文凭。他断绝了同这个学校的切联系，揣着张成绩优秀的文凭，怀着种疯狂的野心走向了世界他没有‘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分钱，什么也没有
“可是这时，他同学当中有个叫贝克尔的同学却够得上朋友。贝克尔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在攻读神学他用钱资助他。这些钱部分是他用甜言蜜语从父母那儿骗来的，部分是他自己้省下来的。现在赫罗德要走了顺便问句，您知道他的名字吗？”神甫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我从哪儿知道他的名字呢？我默然无声地摇摇头。“他叫特奥多尔·赫罗德”
从警卫室传来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大有将我们淹没之ใ势嘈杂声叫喊声那ว种竭尽全力发出的百无聊赖的怪声大叫，这些人心甘情愿地让人把自己关进强制的监牢里。神甫沉默了片刻๑，又开口说：“我把这些事都讲给您听，这到底有什么用我们最好还是祷告祷ຕ告吧。这确确实实是我们唯能做的事情可不是吗”他神情痛苦地望着我，好像他在无形的重担下要散架似的然后他合拢双手，而我却轻轻地抓住他的胳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奇心。这种好奇心促使我说道：“您给我往下讲吧劳驾我什么都想知道”
神甫惶恐不安地望着我现在，我差不多真的有这种印象，仿佛他有精神病似的他望着我，就好像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因而不得不在他的回忆当中ณ深入地深入地寻找，看我到เ底是谁最后他揪着自己的脑แ袋。“啊，原来如此，”他用绝望的口气说，“请原谅我我”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然后便接着往下说：
“贝克尔似平怀着真诚的愿望，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要使赫罗德‘别ี半途而废’。他们在所大学学习。尽管贝克尔由于住在学生宿舍，行动起来有诸多不便，但他还是经常去看望赫罗德同赫罗德交谈，大概ฐ是想唤起他那业已๐埋葬的虔诚吧。但贝克尔决不把自己้的资助同这种事情挂上钩来他们有时也发生争论，这是非常清楚的。他们讨论当时在尚未麻木不仁的所有青年人中间都曾讨论过的问题——宗教和人民等问题。但在他们那ว里，切依然如故，友好融洽。虽然赫罗德从来没有讲这件事，但他却把贝克尔视为唯不受他鄙视的值得他尊敬的人他喜欢贝克尔。从另方面来说，也不仅仅因为贝克尔资助了他，而是因为贝克尔给他钱是不附带条件的。现在，您大概可以想象这种关系了吧。贝克尔定是个热情似火相信上帝的恩惠的小伙子在开头两个学期，所有的神学家都还相信上帝的恩惠，但后来，往往是牧师总代理不自觉地取代了上帝的恩惠的地位。
“当然，赫罗德在大学里也同在中学里样，依然是个怪才不过，他并不仅仅看不起那ว些行为比较轻率能ม力稍逊筹的同学，也看不起那些如他所说的‘绝非真正的精神领ๆ袖’的教授。此外，他还在创造在政治上飞黄腾达的可能性您可以设想，个政党似乎已经吸收了这样个聪明的小伙子
“可是后来却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情：他当了兵，对此他筹莫展。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像对这支军队这样恨之入骨。因为他曾经试图在这方面也要青云直上，要当军官。但这时却出现了件怪事：这个ฐ军官阶层虽然容忍来自黑暗的社会泥坑和人类泥坑的极其愚昧无知的罪犯，但对自己้的接班人却提出种种社会要求。他在这种愚昧无知的等级制度中ณ当然落选了。现在他的仇恨——这种对人类社ุ会的第次宣战已经在他身上扎下根来他看穿了这些俯首帖耳的人在政治上绝对地卑鄙。他怒火中烧不过他当然没有战胜这陷入困境的集团他感到，兵营生活的阴森恐怖的麻木不仁比起他童年时代的苦难来，还要可怕。战争对他来说是种解脱，现在他自愿报名参加那些部队当中的任何支部队。要知道，这些部ຖ队是用否定切现实价值的精神教育出来的，他们把称作战争的前线杀戮和被称作消灭劣等人类的后方屠杀等同起来。”神甫惊慌失措地打住了话头，用双手蒙住脸他喘着气。“您想象下在这些队伍当中的这张瘦得像尖刀样的脸吧它充满着仇恨。他在这个变得更为ฦ厚颜无耻更为盲目的社ุ会中，在战争可怕的压力下走过的年代越长就越牢固地被绑在铤而走险否定切价值之人的凯旋车上，绑在那辆阴森恐怖的凯旋๙车上。这辆车的破轮子很快就会四分五裂，车子最终会陷入地球上充满汽油味的滚滚洪流中
“这种事当然奇怪：尽管赫罗德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个使他反感的环境，但他在这种环境中却越陷越深。甚至在这种环境中，赫罗德也沾染上了同杀裁é成性的恶棍连在起的那种忠诚的忧郁情绪；就是在那里，他也同贝克尔保持着联系。贝克尔给他写信，告诫他，提醒他他甚至在休假时还去拜访贝克尔他祝贺贝克尔成为神甫。他甚至在那里也同自己真正喜欢的贝克尔保持接触——由á于他那罕见的羞怯，这个ฐ词他从未用过。的确，他给贝克尔寄包裹去，里面的东西都是国内紧缺的香烟肥皂油脂，我知道他写信，寄包裹但他却从未吐露点有关他精神状态的情况再也没有关于宗教和世界观的讨论了他最后感到เ自己同所交往的那帮家伙已๐经密不可分。他经常都怀着极其后悔的心情，充满着对于血流如注的恐惧，他同污泥和粪土混在起，对禽兽般的暴行惊恐万分切都同关于种族，荣誉和绝对服从祖国绅土风度的那些无法更改的概念混杂在起。他在这些部队里当了军官多次负伤受到เ嘉奖，获得勋章可是所有这切都无法消除令人毛骨悚然的负罪感他心烦意乱。而在所有由恐惧仇恨和懊悔拼凑而成的大杂烩中，对他而言，最糟糕的却是：贝克尔停止了他的通信整整年他都没有得到他的任何音信。尽管他把这件事情归咎于那种混乱不堪的交通状况，归咎于个‘杰出的组织’绝对的杂乱无章；尽管他把这件事情归咎于这些外在的事物但是在背后，那种莫名其妙的对他而言是极其神秘莫测的恐惧却总是咄咄逼人的，他怕贝克尔不愿意再同他交往那个结局，那个不可阻挡的灾难性的结局越临近，他就越是可怕地感到自己้沾上了犯下了难以置信的暴行。只有想到也许会帮他把的贝克尔，才能使他挺起腰来。他通过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逃脱了沦为ฦ俄国战俘的命运，他冒充俄国士兵，用假证件偷偷地穿过整个的俄国进军路线，到เ了被西方国家占领ๆ的地区然后，准备了足够的钱和存货，便在他那被夷为ฦ平地的故乡在这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上千个避难所里的某个ฐ地方销声匿迹。就是在这里，他也逃脱了沦为俘虏的命运。紧接着，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寻找贝克尔。对他来说，贝克尔就意味着拯救。至于希望以何种方式得到贝克尔的帮助，他并没有固定的想法他是彻底崩溃了。他置身于恐惧厌倦和罪孽的阴影中ณ，处境十分艰难。也许他只想同个不会威胁他不会拒绝他的人哪怕是谈上次话，因为在他看来，贝克尔就是种与—切世俗的习惯相反不引起任何麻烦不咒骂任何人和物的宗教的代表他本人作为孩子真心实意地热爱过这种宗教，它的余辉很可能还在照耀他，可是他自己却无法意识到这种余辉
“他伪装成战争的受害者，瘸拐地离开他的避难所，试图在这极度的混乱中找到他所知道的在座小城里当神甫的贝克尔。最后，他搭辆美国占领ๆ军的车子到了这座小城他看到เ的这座小城没有遭到摧毁，居民还在迷惘着，惊慌着后来他找到贝克尔他心里怦怦直跳，幸福得怦怦直跳，他跨进神甫住宅的大门
“可是贝克尔却态度冷淡，漠然置之ใ。他是有意中止书信往来的昔日切成为友谊的东西，都已消逝殆尽贝克尔做出副极其陌生的样子。他欢迎他，就像人们欢迎—个ฐ多年前曾经有过面之交现在又重新见面的人那ว样，就像在欢迎任何个普普通通的人赫罗德被他唯的朋友用来欢迎他的这种冷淡客观的态度吓了跳。可是聚集在他身上的这种东西，这黑糊糊的团由痛苦鲜ຒ血和罪孽构成的大杂烩太多了，多到เ他无法控制的地步他对贝克尔倾诉衷情他把过去根本无法写在信上的切都讲给贝克尔听当他讲完时，他再也没吭声，再也没提任何问题，而只是无可奈何地望着贝克尔。他给我讲，他平生第次在这—时刻感到完完全全的孤单无助。而贝克尔却什么เ也没有对他讲。贝克尔看起来好像是官方的人，他的身份是牧师，是由国家支付薪金的官员。他心里有所触动，但是他的人性却被他耳闻目睹和亲身经历的切，被撤退时骇人听闻的暴行被饥饿困惑恐惧和炸弹弄得麻木不仁。贝克尔留给他的只有几句空话，几句那种方式的空话您知道，这样些从文化货摊花五分钱就能买到的现成格言，就像在某些忏悔室里那样，在赦罪后分发给忏悔者，每人句这个人走了下个再来。贝克尔当然是劝他去忏悔，去祈祷，去做个ฐ好人你瞧！”神甫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我倦容满面的脸使劲地转过来他的双眼激动得像闪耀的火光他那可怜的苍白的面孔已๐经变得绯红他的嘴在抽搐着。我们就像吵架的人那样，差ๆ不多已经相对而立就像吵架的人那样，站在这里，在放着这条不中用的狗的尸体的木板床边！可我是这么疲倦，这么疲倦然而在我内心深处，很深的深处，却存在着对于这人类命运难以抑制的极大兴趣。我必须听到เ这种命运的结局。“您瞧，”他悲叹着。“这种事我可以说是清二楚，因为我自己้就无数次地这样做过我可以具体地想象到当时的情景。贝克尔同他已๐经没有私人关系了面对这种可怕的痛苦，他除了具有种职业性的公事公办的冷漠之外，无所有他也许麻木不仁，就像人们作为ฦ个听取忏悔的神甫所能ม做到的那样麻木不仁我的上帝，通和卑鄙，如此而已，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您作为医生也许明白这点对您来说，—具尸体并不像对于好几千尽管爆发战争，却没有见过这么多尸体的人那样，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对于我们神甫而言，没有埋葬的尸体往往也不像对于任何个还从未看到过所谓正派人内心深处的人那样，能使我们激动，能ม打动我们的心。我的上帝ຓ您瞧，贝克尔就是如此，另外，您还要考虑到เ这种情况：最后几个月那骇人听闻的疯狂刚ธ刚过去，出现了某种程度的风平浪静，种惨遭毁灭后的风平浪静贝克尔对他态度冷淡。也许是漠不关心，也许甚至可以说是心不在焉赫罗德说：‘他简直把我推回到了我那ว钱不值的境地’这时，他陷入了要毁灭—切的怒火之中
“另外，再加上他很可能被那些曾经观察他，怀疑他的人告密警察在找他他不得不经常变换藏身之地他简直是在瓦砾堆里被人追赶着。他最后总算在城里大片废墟中ณ间的个被夷为平地的房子下面，找到了个完好无损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很容易进去，却很难发现。在他成为ฦ‘不中用的狗’之ใ前，他在这里怒气冲天仇恨满腔地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后来，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几个帮凶，尽管他对自己的帮手总是盛气凌人，态度傲慢，但是在他看来，最最可怕的事情却是孤立。他们首先给自己抢了套舒适的家具。然后，他有个非常冷静的计划——他们用偷来的货物进行精心策划的黑市交易，积累自己้的原始资金，他们在住所里堆满了储备物资，然后便开始了可怕的游戏，这些计划全都出自他人之手，他是公认的头目他就是‘法官’当他的帮手们破门行窃，‘逮住’牺牲者或者牺牲者们时，他就会带着某种神秘的灵光突然露面。他‘根据当时的情绪’来宣布处死的方式枪杀刺死或者吊死他们还常常进行纯粹是恐吓性的袭击，以便使那些心惊胆战的人以后总陷于不断遭到威胁的恐惧之中他们用这种方式——”神甫停了片刻๑，“杀害了二十三个人二十三个”
我们俩由于巨大的恐惧，全身发抖——毛骨悚然——看着这个动不动的尸体，尸体上的淡红色的头发散布在血迹和污垢的黑糊糊的斑点之ใ间，在室内的昏暗中泛着微光这张冷酷无情嘴唇薄薄的嘴似乎在幸灾乐่祸残酷无情地嘲笑着，好像在嘲笑我们所说的话，嘲笑这全部ຖ对话。我全身颤抖着转过身去，诚惶诚恐地等待着神甫也会朝我这个ฐ方向转过身来。我感到自己受到恶魔的威胁，他那ว张富有人情味的可怜的脸也许会给我以安慰可是神甫却长时间地沉默不语，把脸对着死者长时间地我不知道，当他轻轻地摸着我的肩膀时，他是把我从沉思中ณ，还是从默祷ຕ中，或者只不过是从模模糊糊的恐惧中惊醒他的语气现在听起来很温和。差不多是在安慰我：“这确实是件令人费解的事，他这个同女人从来没有丝毫关系的人他这个过着种差不多是独身的童贞生活的人居然死在个ฐ女人手里。我曾经想过要是他爱上个ฐ情人或者说只不过拜倒在所有软弱的人都被折服的那种罪孽即酒精和烟草的脚下，那他也许现在还会活着，也许会成为个比较有人性的人。他用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禁欲没有片来自天堂的瓦砾能够迷惑他。他的毁灭是由个女人造成的。尽管他拼命反对，这个ฐ女人还是被拉进了这个ฐ团伙尽管他严å词拒绝，尽管他大发雷霆，她还是硬住下来了。虽然他在众多的谋杀事件中充当他们的头目，但他却无法控制这个ฐ女人，而最可怕的是：这个ฐ女人爱他。她被几个月之久ื的冷酷无情的嘲弄逼上绝境，成了杀害他的凶手。她把其他的人都煽动起来。我推想，袭击他时，他们满腔的愤怒比袭击别的牺牲者时还要厉害。这是个残酷的个埋得非常非常深的可怕的秘密：归根到底，这个ฐ魔窟对任何人都没有对自己้人那ว样切齿痛恨他们差点把他撕成了碎片。然而，当人们在这儿，在门口发现他时，他却仍然活着。人们在他上衣胸前的里袋内找到张纸条，上面写有行娟秀的字迹：把警察这条不中ณ用的狗埋掉。这是个女人的字迹”
我再也没有力量转过身去我怅然若失地凝视着肮脏的地板我的上帝，难道我饿了，累了我感到痛苦，我认为ฦ自己无法去理解这种绝对的恐惧我陷入十分可怜的境地也无法去祈祷。我感到，好像在神甫的这番๘谈话后面，我们整个ฐ世界绝望的瓦砾已经将我埋葬，种对我自身的模模糊糊神秘莫测的恐惧，好像用僵硬的铁般的利爪抓住我然后我艰难地，就仿佛这些话语在我嘴里已经被击碎了似的，迸出句话来：“难道您相信他”
不过，神甫又把身子转了过来，似乎在祈祷ຕ，再说——这是很罕见的——我仿佛也是迫不得已转过身来，重新看着这具尸体，这具毫无变化沾满血迹和污物的尸体也许我在祈祷ຕ，这点我不知道我整个ฐ的人都只不过是个ฐ由恐惧痛苦和模模糊糊的预ไ感构成的躯体罢了。
啊，谁能描述这种状况呢。在这时，人们就像在进行必要的防御样，都麻木不仁，但在思想上却头脑แ清醒地经历着切。人们是如此清醒，就像他们只有在思想上才能经历到某种东西那样
紧ู接着，房门突然啪的声被人打开，这听起来就好像是有人开始拆除我们头上的房子似的。我们大吃惊，警醒地转过头去，这时，有个粗鲁的声音喊道：“快来把这个家伙弄走”这时，三个身穿制ๆ服的人看到了我们，于是便放轻了脚๐步，走了进来他们进屋，屋内好像就变得异常明亮了他们当中有个人，个ฐ无法捉摸身材瘦长面部没有表情的人轻声说：“晚上好。”随后转过身去对着其余两位说，“那ว我们就把他”可是这整段时间都在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们的神甫却好像心不在焉，现在他才醒悟过来。他举起双手表示拒绝，大声说道：“不不就让我来吧”他赶忙转过身，无所畏惧地抱起这个被毁掉的死人，对惊恐万分的呼叫声——“神甫先生”置若罔闻。
他那副神情好像是在抱着个死去的情人，充满着绝望的温存
我犹如在梦中般，跟着他穿过暖和雪亮的警卫室，走到潮湿昏暗积满既湿且脏的雪泥的街上。有辆马达在隆隆作响，喇叭在鸣叫的汽车正等在外面。神甫慢慢地深情地把尸体放在汽车尾部ຖ货仓里的个ฐ草袋上面这里散发着股汽油和机油味股战争和恐惧的气息昏暗，冬天的这种无情的昏暗犹如无法承载的重荷，笼罩着这些空荡荡的房屋
“可是不这不行”神甫上车时，有个警察叫道他们当中ณ的第三个人却明明白白地以手加额，对他表示敬意——而这里，那个ฐ无法捉摸的人却悄悄地，而且就像我所感到的那样，带着丝苦涩的笑容站在那儿
神甫向我招手，要我走过去。尽管马达的隆隆声现在响得更厉害，但我却听到了他对我低声耳语的那ว些话。这好像是个ฐ秘密：“他还哭了您知道在您来之ใ前，我把眼泪擦干了因为ฦ眼泪”可是这时车子却猛然跳，下子就飞快地开跑了。我只看见这个ฐ黑糊糊的人影无可奈何的姿ู势。这个ฐ人影同汽车道，拐进这座遭到毁灭的城市冷冰冰黑魆魆的峡谷中ณ去了
刁承俊译
选自天使沉默不中用的狗，译林出版社1้998年出版
1这里指的是第—次世界大战和德国1919๗～19๗2๐3年间的通货膨胀，即1918～1้919年这段时间。——译注
死者不听话
少尉说，我们应当卧倒，我们就卧倒。那ว是在个树林边，阳光灿烂，正值春天，万籁俱寂。我们知道，战争现在很快就要结束，还有烟的人开始抽烟，而我们其余的人则ท试图睡觉，因为我们很困，我们已经有三天吃得不多，却又进行过多次反攻，真是静极了，在某个地方还有鸟儿在歌唱，整个空气中充满着和煦潮润温馨的气息
突然间，少尉开始大喊大叫。他嚷道：“嗨！”然后他怒气冲冲地喊道：“嗨，您在那儿！”紧ู接着他大发雷霆，他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尖了：“喂，您，喂，您！您！”
然后我们就看看他指的是谁。在林间道路另侧的那边，有人坐在那ว里睡觉。那ว是个衣着非常简朴身穿灰军服的土兵，他这时正靠在棵树上睡大觉。这个ฐ士兵长满雀斑的脸上露出丝微笑，笑得很酣，我们想，少尉也许发疯了。我们也在想，这个睡大觉的人很可能ม发疯了，因为少尉越吼叫，这个睡大觉的人就笑得越厉害
那ว些已经开始抽烟的人现在停止了抽烟，那些昏昏欲睡的人现在非常清醒，我们当中ณ有些人也露出了笑容。现在正是春天，是温暖而甜美的季节，更何况我们知道战争现在很快就要结束。
忽然，少尉不再叫喊。他跳起身，三两步就跨过林间道路，拍打着睡觉人的脸。
可是我们现在看见，这个睡觉的人已๐经死去。他声不吭，便栽倒下去。他再也不微笑：他脸上露出种可怕的冷笑。我们丝毫不同情那个脸色苍白退回原地的少尉，因为我们再也不喜欢太阳，再也不喜欢这和煦潮润温馨的春风，战争现在结束不结束对我们都无所谓。我们忽然感到，我们大家已经死去，就连少尉也已死去，因为他现在正在冷笑，身上根本就不穿军服了
刁承俊译
选自天使沉默不中ณ用的狗，译林出版社ุ19๗98年出版
卖笑人
＿
每当有人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就会觉得万分狼狈，我这个ฐ平时以自信著称的人就会脸红，说话结巴起来。我羡慕那些人，他们可以说：我是瓦工。我羡慕理发师会计和作家说起自己时直截了当，因为所有这些职业都不言自明，无需更多的解释。可我对这样的问题就不得不回答：我是卖笑的。这样的表白要求进步说明，因为对于第二个问题“你以此为生吗？”我也不得不如实回答：“是的。”我确实靠卖笑为生，而且生活得不错，因为我的笑——用商业用语来说——是热门货。我是个优秀的卖笑人，个熟练的卖笑人，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笑，没有人能掌握我这门艺术的细腻之ใ处。为了避免作麻烦的解释，我曾长期自称演员，可我的表演才能和说白才能太差，使我觉得这个ฐ称号不真实；我爱真实，而真实的情况是：我是卖笑的。我既不是小丑，也不是滑稽演员，我不逗人笑，而是表演笑：我像古罗马大将军或敏感的中学毕业生那ว样笑，无论是17世纪还是19世纪的笑我都得心应手，而且如有必要，我可以模仿各个世纪各个社会阶层各种年龄的笑。这我是学会的，就像有人学绱鞋样。美洲的笑，非洲的笑，白种人的笑，红种人的笑，黄种人的笑，都储存在我心里——只要付给我相应的报酬，我就可以按照导演的要求发出种种笑声。
我已成为ฦ缺少不了的人了，我的笑灌了唱片，录了音，广播剧导演们对我关怀备至。我苦笑，淡笑，狂笑——笑得像电车售票员或食品行业的学徒，早晨的笑，黄昏的笑，夜晚的笑和拂晓的笑，总之ใ，无论哪儿需要笑，无论需要怎么笑，我都可以干。
人们都会相信我这种职业是很辛苦的，何况我——这是我的特长——还掌握了感染性的笑，因此三四流的滑稽演员也少不了我，他们有理由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的噱头不灵，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闲坐在那些杂耍场里，充当种更为微妙的捧场者的角色，以便在节目薄弱的地方แ发出感染性的笑声。干这种活得掌握严格的分寸：我纵情狂笑，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必须正在火候上——到这时候，我就按照计划发出大笑，全体观众就会跟着大笑起来，这就使节目的噱头得救了。
可是我呢，在这之后筋疲力尽地悄悄溜进更衣室，穿上大衣，很高兴自己终于下班了。回到家里，通常已有电报在等着我：“急需你笑，星期二录音。”于是，几小时后，我又坐在列暖气太热的直达快车上，抱怨自己命苦。
下班以后或休假期间我不大想笑，这是人人都会明白的。
挤奶工人如能忘掉奶牛，瓦工如能忘掉灰浆，他们就会感到高兴，木匠家里常有关不上的门或费很大劲才能拉开的抽屉，糕点师傅爱吃酸黄瓜；屠宰工ื人爱吃杏仁糖；面包师宁要香肠不要面包，斗牛士爱玩鸽子，拳击家见到เ自己的孩子流鼻血会惊恐失色——这切我都能ม理解，因为我下班后从来不笑。我是个十分严肃的人，别人都认为ฦ我——也许不无道理——是个悲观主义แ者。
婚后头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