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吴三更在脑海中回忆了初到医院时的情景两边是林荫道，秋天的落叶纷纷，路面直伸向远方，后来，前面出现了个岔路口，后来，行人和车辆都少了，再多起来时，医院就到了。院墙嘛ใ，吴三更想，到处都有，谁会在意？浑天仪还说到上面的，这就更没人注意了。有关那天晚上逃跑的情形，浑天仪讲得并不清楚，他们总共几人？谁带的头？穿的什么衣服？除了“风化街”，他们还记得别ี的街道吗？——那ว个老妪不知回来了没有？吴三更突然想起她的院门钥๓匙让他丢在了房间里，嗳ã呀，你看看我，吴三更不禁懊悔起来，万老妪回来怎么เ办？看不见他和乌龙女的踪影，她会急坏的，她直对他们不赖，有次还送给他箱陈年的“杜康酒”，她说她丈夫生前留下的酒中，只有这箱留存在世，每到เ清明鬼节或是男人的忌日，老妪就拆开瓶，酒在睹墓思人的草地上。初进她家，吴三更最先闻到的便是葡萄藤下的酒香，要是能在医院里喝上陈年的“杜康”，那滋味不知要强过消เ毒液多少倍！
“谁知道呢，反正是面白砖墙，上面除了几张陈年的‘失忆水’，都是砖缝。其实，我总觉得，我们根本没有走出医院的围墙，也许从开始，戚主任他们就在监视我们了，他们明知道我们走不出去，所以在围墙边不紧ู不慢等着我们，要是下次再逃跑的话——”浑天仪的目光又对准了吴三更，“首先是不能声张，其次，我们必须有张院方的地形图，还有手电å筒类的照明设备。”
“抓紧！快点！”男人几乎命令般说。
“跟我们走吧——”秃顶男ç人扬了扬手里的钥匙。那个ฐ叫“毛毛”的女人站在他身后，她的脸被男人挡住了，吴三更以为ฦ是光线的原故，他开了灯，这才发现窗帘直是拉开的，外面，天还没大亮呢，揉了揉眼睛，女人的身体也露了半截，是条棕色的长裤ไ。
“你怀疑吗？”
“你真想让我回去？”
“后来就喝多了，四个人喝了三斤白酒十瓶啤酒，铁衣醉了，被小姐扶着上了楼，‘马狗’也差不多了，但这小子能撑，非要跟我们去看什么‘死亡艺术’。这是胡刀说的，他也是喝了酒才这么เ说，他说旅๓馆的地下室有他多年收藏的珍品，非般人所能看到——我朝‘马狗’打个眼示，我们两个ฐ轮流灌他，他就带我们去看了——”
“快讲死人吧。”
“不，三更，这个ฐ地方แ，你永远不会知道的，即使知道了也没用，妈妈已๐经把你们忘了原谅妈妈吧”
“我现在就把你接来。”
“啊呀，你们很团结嘛，既然认为ฦ我是多余的，那我就走开。噢，明天下午有个实验，你们准备下。从这次开始，院方决定使用新า的药剂，这方แ面的资料，待会我让秘书给你们送来。”封喉说完，斜ฒ斜地离开了实验室。
“好了，他终于走了。”章鱼长舒口气。
“我们可以继续了。”浑天仪看了看我说。
我默默地来到手术台上。梦境，重新开始了——
阳光下，灿烂的紫石镇给人种垂死的感觉。
我推开窗子，看到与黄昏时完全不同的景观。此时，乌龙女还没有起床，她慵懒地呼了声我的名字，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脖颈่。我走过去，她微闭着眼，伏在我的怀里，我的怀里是个少女的胴体，我的怀里有少女的期待和抚慰。空气里，只有乌龙女才给了我呼吸的感觉，因为ฦ窗外，山谷侧的坡面上，除了风化的红石，就是整片整片的枯槐，烧焦的枯槐ຈ，在后窗的世界里路延伸，延伸到江水消เ失的地方，我的目光，自然抵挡不住这败落的侵袭，我的呼吸，也只有在乌龙女美丽ษ的颜色上，才有了翕动的感觉。真的，那刻，我觉得生命，在薄被滑落少女r房的瞬间，才有了密度和重量。
我的双手在体验抚摸的滑畅，在水下修行了千年的皮肤，仍然是清澈的颤栗，圈圈荡漾，从我指尖拂过的触摸，让我的乌ไ龙女软得像根水草，轻轻摇动，娇弱的呻吟，微启的唇和她挺立的r房，而我打开窗子时所看到เ的苍凉，已让这交融完全封闭了。那刻，我们体验到了与衰败的紫石镇完全不同的高亢的孤独。
那流体，在我摒息的瞬间，数到了那ว节奏和力量。是的，共11้下。那根软鞭，把我敲得昏了过去。
第二次，过了很久，我第二次推开窗子。阳光，把乌龙女的每个毛孔都照亮了。
窗外，是幸存者的孤独。
在我和乌龙女交合后，我体验到的是另种孤独，或者她。我觉得这孤独永远存在着，对于人类来说，我和乌龙女算什么呢？兽？与人的祖先相似的爬行类？种在山海经或是神话古籍中才有的灵物？还是被宿命因缘捉弄的对玩物？亦或在天上玩腻了到เ尘世来尝鲜的对蛇怪？
唉，我也说不清楚。
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来体味人类的悲痛的呢？
我更说不清楚。
太阳真不够意思，已๐经是遍山荒凉了，它仍然睁着只巨眼，每个角落里翻找。听“紫石镇”这名字，大概也与传说或是故事有关吧，紫石？也许是那ว些红石，那是种极易风化的石头，粉质，寒风里，当然，这才是初冬，可经风吹，粉末便飞舞起来，扬起的红色遮蔽了整面山坡。谷地四周，在片升腾的白光里扭曲变形，江水上，零落的枯叶顺水漂远。我把伸向窗外的手缩回来，我的乌龙女，正在凄凉中ณ看我。
“怎么了？”我问，扶起她。
“三更，我们还是回到เ当年修行的地方吧。”乌龙女勉强笑着，泪水却盈满了眼眶。
“啊，是的，回到以前的地方แ”
“三更，虽然我们能ม像人那样生活，但我们的孩子还得回到水里。”
“孩子的命运，不是我们所能ม改变的。”
“可是，总不能让他再”
“啊，好了，等天擦黑，我们就回去。”我说，把她拥在怀里。
静了会，乌龙女擦干眼泪说：“三更，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啊？”
“没有，你没变，你永远是我心中ณ的乌龙女。”
“嗯，乌ไ龙女？这名字好听，谁给我起的？”
“当然是我啦。”我笑着，爱怜地望着她。
“胡说！这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
我沉默着，抚摸着她的长发。那缕缕的柔软，在我的掌心里若有若无。在流逝的时光中，我的心思被种力量牵到窗外的现实中。紫石镇，为ฦ什么个人都没有呢？人呢？哪怕是尸体或者飞鸟的叫声？
江面上，我看到的的确是片苍茫，除了雾气和雾气中远山的轮廓，我感受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虚空，而我的充实，已被乌ไ龙女的娇喘和窒息声带走
因而，屋内是静默的虚空，压迫着我脉ำ搏的跳动。我们在床上躺了上午，太阳偏西时，我们来到紫石镇的风化街上。我依稀记得，我和乌龙女的第次相逢，就在风化街对面的码头上。乌龙女对此没什么印象了，我突然惊讶于我对往事的追忆，这是人类的特征，而非我跟乌龙女这样的“异类”所秉赋的。难道，在某方面，修行的结果真的令我们接近了人类？那ว么เ，我们的“蛇性”呢？被子下，我和乌ไ龙女的肌肤并非冰冷如初，我甚至触到了她的温热，我想，她的抚摸同样如此。我们的模样和鳞片我们的舌头和爱时柔软的起伏我们对消เ失在紫ใ石镇上人们的同情以及疑惑，不都证明了，我们和人类已经相当接近了吗？
江水对面，雷峰塔彻底消เ失了，它埋葬了我的记忆，以及我对乌ไ龙女腹中ณ生命的留恋。是的，那个注定要碎裂的蛋壳。那个未孵的卵。不死之身的延续。个新的体验的夭折。层永远褪不掉的蛇皮
都消失了吗？
是的，消失了。
对于将来，乌龙女是怎样想的呢？仅仅是离开紫石镇，到我们从前生活的水底？或者把我们的“人身”还原为蛇身，像蛇类般蜷缩于某个深|岤之中？抛开我们从前的梦想，那ว千年的修行还有什么เ意义แ？我们惊讶于人类的窘况，而我们同类的命运依然孤独无奈——除了修行，蛇类只会永远沉浸在黑潭般的枯水里，面对红尘凡世的诱惑，也许是我们走错了那个ฐ“周期”。
周期？
啊，当我和乌ไ龙女穿越风化街时，才真正明白，我们进入的是紫ใ石镇的“死亡之旅”。
在我们脚下，紫石镇的街面渐渐失去了颜色。我相信，在它繁盛的年代，这里是清色的紫ใ石，整个ฐ镇子好像被托在个巨大的紫盂上，可现在，那紫色渐渐褪掉了，走下石阶，在扑面而来的白光中，我才隐隐发现有那么几缕淡淡的血迹——光线的折射使人想起它末路时的美丽，点点延伸至石阶底部。然后，江水在我的视野里开阔了，脚๐下，是青白的小圆石，路边的地方，夹杂着铁石鹅卵石花石羽石鼠石磨石锻石水鱼石炭石灰岩石而街两侧的胡同里，静静地摆着石磨石墙石窗石门石具石凳石槽石球以及各种石块。在半坡的面陡墙上，我和乌ไ龙女停了下来。
“嗳，那个黑屋子后面就是花匠的园圃，我等你的那天，看到里面开满了黑玫瑰，你不喜欢黑色，我就没采。”
“你要送我黑的，我非揍你不可。”乌龙女说，微笑着。看来，她的情绪稍好了点。
“再往上就是枯槐ຈ和坟地，还有深坑，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看到刻在墙上的大块文字。
“噢，这是种古老的文字吧。”乌龙女靠近墙壁说。
我仔细瞅了会，脑แ海中忽然飞出个答案。“是甲骨文。”我说。
“甲骨文？怎么会刻在这里呢？三更，你看，最上面的几行，都快掉光了，下面的，啊，下面的也快掉了”
“刻在石里的，居然也会掉”乌龙走过去，在剥落的文字上抚摸着。
“不是掉光的，”我也抚摸着，“这凹进去的部分，直在生长，慢慢的，也就将刻出的字沟填平了。”
“啊，原来是这样。”
我突然想到，原来，这紫石镇的石头，直是有生命的。而紫石镇的名字，的确是与石头有关联的，虽说它们的颜色消失了，可它们的生命，仍然顽强地支撑着，迈向“死亡之旅”的，应该是那ว些人类留แ下的文字吧
啊，甲骨文，已๐是种死去的文字，比这更残酷的荒凉，就在前面。
“三更，我们回去吧。”乌ไ龙女倚在我的怀里，望着西天垂落的夕阳。我感到我们的身体，正被晚霞点点地烧红。枯槐ຈ最终停止了生长，埋葬尸骨的土坑，慢慢的也将被风雨填平，腐烂和重生是必然的，等紫石镇重新焕发青春的时候，我和我的乌ไ龙女，将再次飞临雷峰塔，孕育我们的小生命。
黄昏降临了，江水在呜咽，紫ใ石镇重新落入黑夜的嗜咬中ณ。“好了！”我喊了声，身子团，突然腾空而起，化为ฦ条青影飞过紫ใ石镇上空。紧ู跟着，白蛇也飞了起来，我听到她嘶叫声，陡然间，江水翻滚起来，我在风化街上空徘徊了两圈，寻着被乌龙女撕开的巨大旋涡，耸身，蓦地不见了。
旋涡合上了。江面上，平静如初。
某天，实验室。被实验人：肉虾编号0036๔49女29岁体重5๓3b型血无病史记忆提取实验。
封组长坐在玻璃台前，吸着烟，神情专注。章鱼示意浑天仪可以进行药剂๘推注了，四个白衣人有条不紊ฐ地摆弄着手术器具，“肉虾”平静地躺着，看来，她并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เ。我和组长只有两ä三米的距离，程序已๐打开，我按下初始化窗口的“确定”键，程序将进入自动设置，加载次级窗口里的各类选项ำ。封喉走到เ我面前，指了指“自定义”栏，我看到，组长所圈定的，是“隐私记忆”，是“性心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