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流逝,已过了晚上八点,丈夫还没有回来。
温琅已๐经喝光一杯酒,正打算替自己倒第二杯。
桌上的饭菜已经渐次冷却,再没有热气丝丝缕缕地蒸腾在桌面上。
丈夫最开始晚归,是什么เ时候?温琅侧头想,也许是蜜月过后?
所有的浪漫被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磨折得消失殆尽的时候?
又或者是她的无措第一次在社ุ交场合令丈夫下不来台的时候?
温琅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丈夫再不肯多看一眼她烧的饭做的菜。只记得一开始秘书还会语带歉意地打电话过来,通知她,“裴太太,裴先生今晚有应酬,不回去吃晚饭了,教我通知您一声。”
到了最后,连这样的电å话便也没有了。
丈夫要娶她的时候,父亲同继母说过什么?
琅琅,齐大非偶。父亲语重心长。
小琅,。继母冷静淡漠,人贵有自知之ใ名。你确定想好了?不要以后哭着回娘家。
温琅想,那时候也有要争一口气的意味在里头罢?要教父亲和继母看见,她离了他们,也会过得幸福。
现在想起来,原来人人都看得比她清楚,独她一人,当局者迷。
忽然听见铃声,在空寂无人的豪宅里回荡成巨เ响。
会是谁?
温琅静静放下手里的酒杯,只得酒杯接触桌面发出的声音,出卖了她。
她一步步走出开放式厨房,走过圆型大厅,来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男子。
男ç子三十岁左右年纪,头发剪得干净利落,戴一副无框眼镜,门廊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教人看不清楚他镜片后的表情,只能看见一只直挺如刀削斧ร凿般的鼻子,菲薄的嘴唇同刚ธ毅的下颚,还有他身上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ณ同银灰色领带。
温琅不是不失望的。
不是丈夫,不是她的裴。
“请问,你找谁?”出于礼貌,温琅还是问了。
别墅是有门卫的,门口的摄像头连接到保安室,他们能ม放他进来,总是已๐经确认过身份了的。
“温女士,是么。”男人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我是。”温琅眼里升起戒备。
这里没有人叫她温女士,只会称她裴太太。
男子嘴角边有一点点微笑,然而这不足以缓解他脸上的刚硬线条。他取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向温琅。
“温女士,你好,我是裴望琛先生的代理律师,鄙姓叶,叶良韬。”
温琅一愣,裴的律师?
“我受裴先生的委托,前来与温女士协商办理您与裴先生的离婚事宜……”
温琅的脑แ海里“轰”地一声,除了“离婚”两字,再听不清其他。
叶良韬镜片后的眼里,闪过流光,冷漠无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一点一点,失去血色,渐渐苍白。
“温女士,我们方便进去坐下来谈么เ?”叶良韬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八时三十分,他还有约,希望可以在三十分钟内解决这桩由裴望琛临时起意,扔给他的离婚案。
温琅怔忪片刻,终于还是向后退了两步,将律师让进屋。
叶良韬极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布置,干净简约,并没有暴发户的气息,看起来女主人不是一个喜欢奢华炫耀的女子,这也许好办,也许——更难办。
如果爱财,给她足够的金钱,便能结束这段为期一年的婚姻。
然而,如果是为了爱,那么,无论多少金钱,都不能ม弥补这个女子所受的伤害。
温琅游魂似地将叶良韬让进会客室。
“叶先生喝点什么เ?”温琅敛睫轻问。
“不用麻烦了,温女士。”叶良韬自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准备好的文件,放在玻璃茶几上,推到温琅跟前,“这是我为ฦ你和裴先生拟定的离婚协议书。”
温琅如泥木雕塑般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份协议书,又仿佛穿透了文件,视线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叶良韬暗暗叹息一声,只能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伸手翻开文件的封面,一一解释,“由于温女士你在婚前已经和裴先生签署了婚前协议,所以你不能分得裴先生的任何婚前财产。裴先生在与你完婚后,至今一年间,净收入为——”
叶良韬说了一个数字。
这是一个ฐ在寻常人听来非常诱人的巨大数字。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只是愣愣地,苍白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说。
“裴先生愿意与你平分这部分收入,一次支付你大约——”叶良韬又说了一个很可观的数额,“以及将现在所居住的这幢别墅让度到温女士你的名下,如果温女士今晚就签下这纸离婚协议,还可以获得每年三十万元的赡养费。温女士你每多考虑一天,就从赡养费的金额当中ณ扣除一万元。”
也就是说给温琅一个月的时间考虑。
“我建议温女士现在就签下离婚协议,这样可以保证获得最大利ำ益。如果温女士准备打官司,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你不会有任何的胜算。裴先生已经非常之慷慨了。”叶良韬再次推了推眼镜,温声劝解温琅。
眼前的女子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如同一潭死水,这叫他心惊。
这样的女人,虽则不哭不闹,可是一但决绝起来,所使的手段,往往真真叫人吃伊不消。
他曾经在国外碰见一个案例,两ä夫妻浓情热意,蜜里调油的时候,妻子捐出一只肾脏给肾衰竭的丈夫,然而丈夫随后变心,寻了一个更年轻更漂亮并且浑身上下不缺少一件器官的女子,吵着要同发妻离婚。
妻子并不吵闹,只说,没问题,不过,请把我的一只肾脏还给我,教你的新情人捐新的给你罢。
看,多么冷静,多么疯狂。
叶良韬怕在任的裴太太也是这样一个女子。
可是,裴望琛不是这样形容温琅。
他说,她是最温柔女子,开通,明朗,只是,我们不合适。所以我愿意在婚前协议之外,给她更多补偿。
由á始至终,没有说温琅一句不是。
当年裴与温琅不顾裴家长辈反对,走在一处的时候,叶良韬尚在国外,只收到裴望琛一封电子邮件通知,裴三少已经同一个ฐ他们圈外的女孩子拉埋天窗。
然而三周前叶良韬回国,与旧时一班好友重逢,只道是裴三婚姻幸福,所以绝迹江湖,可是老友记个个讳莫如深,倒教他不好发问。
等真见到了裴三,第一句话,便是请托他代为办理离婚事宜。
叶良韬所知的裴三,并不是一个会为了家族压力而放弃原则的人,由他当年不惜与家人撕破脸面都要娶温琅过门,便可知一二。然则他一旦做了决定,也决意不会更改。
如今看到温琅,叶良韬心中ณ不解更深,可是身为律师,他也不便投入个人感情。
温琅的视线在虚空中漂浮了片刻,才终于又投回到เ叶良韬身上。
这个律师是裴请来的,立场鲜明,并无赘言,只教她即刻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即日生效,可以解除她同裴的婚姻ี关系。
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又或者,问与不问,已没有区别,她所爱的那ว个人,已๐经不再在乎。
她还傻傻地,做了一桌裴最喜欢吃的饭菜,怀着一线希望地等他回来,一起庆祝,他们的一周年——纸婚。
然而她所等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律师,一纸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地永难补完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