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早两年叫他出去闯闯，怎么都不肯，现在明明出师了，倒又自己想通了…”凌父摇了摇头，有点想不通儿子的想法。
“凌翔是个好孩子，比小寒稳重许多。”沈铭稍微晃了晃头，就看到了厨房里帮母亲打下手的少年，笔直地站在桌前，正专注着手上打蛋的动作：“说实在话，要不是有他和小寒一起出门，我还真是放心不下。”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有许多同学都在互相鼓励，沈历寒与他们原本也还处得来，只是自从保送生的事后，班上就有些风言风语，他尽力装作不知，跟班上人的关系却也不能完全回到从前的样子。
虽然是在认真看着书，但他倒也还是按照老师之前的安排，刻意控制ๆ了一下时间，尽早让自己躺到了床上休息。
儿子的苦他都知道，社会原本就是如此，现实的残酷往往超乎所有人的预计。在沈历寒对他说了保送生的事后，他也曾想过提醒儿子，但终究还是没能忍心，到头来反倒是让沈历寒伤得更深。也许同龄人之间，更能产生共鸣也不一定。
“也好，他从小就听你的话，你帮着劝劝吧。”沈铭只犹豫了一下，便拿来钥๓匙替他开了门。
凌翔原本走在他身边，听到这话明显愣住了，呆了呆才道：“那、那是好事啊，多好的事啊…”
“凌翔哥，说不定我可以保送去省大呢…”
“找媳妇儿看烟火，哦…”
虽然都是半大孩子，却颇有几个机灵的，加之平日里听大人议论得多，有一两个就起哄道：“哎哎，凌翔哥找媳妇儿去了。”
七八个成年未成年的半大小伙子的通铺，难免是有些凌乱ກ，沈历寒左ุ右看了看，挑了最靠窗的那一边坐了下来，那ว里有着明显的凌翔的“风格”，简洁到一目了然，没有修饰，也绝不会有过分的混乱。
沈历寒也记得曾经在凌翔的通铺宿舍里见过他，看他指的正是他们的“宿舍”，就道了谢进去。
沈历寒这才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的病房在二楼ä，刚刚并没有注意看窗外，听了她的话才转头看出去，临ภ近的房顶果然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女人对丈夫笑了笑，还是把温度适中ณ的包子塞到เ他手里：“外面下了点雪，路不好走，你哥哥还不定什么เ时候来，快吃吧。”
“嗯，从这条街往后走一点，拐进那个小巷๕子就是了。”凌翔伸手指点给他看，一边解释道：“店面在钟鼓楼那ว边，那里房子太贵，所以店里的人大多是住在这边的。离得不远，也还稍微便宜点。”
“你那里啊，最好时常收拾收拾。”石铃兰话道：“不然到了黄梅季，肯定就不能ม住人了。”
凌翔只是笑了笑，三四个大男ç人住在一起，再怎么收拾也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石铃兰似乎也想到了这点，撑着下巴想了想，才挥了挥手：“算了，你们肯定弄不好，还是我吃亏点来给你当免费劳工ื吧。”
凌翔连忙摆手：“不、不用，你过来也麻烦，我自己注意点就好了。”
她的话刚说完，沈历寒就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却是下意识里觉得心里被撕了一个口子，连吃饭的动作都不知道该怎么เ继续才好了，然而凌翔不假思索的拒绝，又仿佛一道符咒，瞬间解除了方才的僵硬。
“凌翔哥，铃兰姐，我吃饱了，学校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沈历寒推开椅子站起来，看了看面对面坐着的两人，直觉地不想再待下去。
凌翔几乎是随即站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怎么了？昨天不是把手续都办了么？”
沈历寒看了看他，余光里见石铃兰也起了身，一时找不出借口，便沉默地立在原地，也不再看两人。
“既然小寒有事，那我们就下次再聚，”石铃兰露出一个笑容，提了包对两ä人道：“正好我要去车站，一起走一程吧。”
“不。”沈历寒下意识地拒绝，微微咬着的唇合了又张，终于抬起脸来：“我答应了宿舍同学要帮他带竹席和电扇回去，不跟铃兰姐同路。”
沈历寒说完了便正对上石铃兰看过来的目光，那视线里带了探寻和疑ທ惑的色彩，此时他却也不想再去管那种色彩意味着什么เ。清亮的眼极快地从凌翔身上掠过，攥紧了手心就要背身离开。
他知道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难以言表的情感，那些让他无限欢喜和不安忐忑的胡思乱ກ想，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想到凌翔对自己比对铃兰姐好就会开心，看到他们亲昵的动作就会不悦，听到铃兰姐那样明确的“暗示”会难过甚至气愤，而听到เ凌翔拒绝又会觉得放下了提着的心思。
那只是因为ฦ，他喜欢他，从什么时候起，对朝夕相处的人有了那样的感情？也许是在来时的那节绿皮车厢里，也许是县城车行里那张狭窄的床铺上，或者更早的那ว个充满了酒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甚至是乡间那条他们都无比熟悉的泥泞路上。
他努力让自己忽视身后声音，在两个混杂的声音里，他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声音，是的，从他自己้都不记得，不曾意识到的时候，他喜欢上了那ว个人。
不懂得浪漫，也不会甜言蜜语，甚至连对着他的时候，话都是一贯的简洁。然而那支含蓄绽放的寒梅，那颗干净平滑石子，还有闷热的车厢里，沾着汁水也紧ู紧握住他不放开的手掌。
温暖而厚实，从他们年幼到如今，从没有一刻改变。
“小寒，等等，我陪你去。”
是的，从来没有一刻，他会甩下他的手离开。沈历寒缓下步子，慢慢停了下来：“你不去送铃兰姐吗？”
“她对s城很熟，”凌翔接过他的书包提在手上：“走吧，钟鼓楼ä那边有一家环宁电器，各种电器都有的。”
“嗯…”
“你一个人也拿不回去，我今天不上班，送你回去吧。”
“嗯。”
“小寒？”
凌翔伸手，揉了揉他垂着的脑แ袋，沈历寒却没有抬头，只轻声问：“凌翔哥，你喜欢铃兰姐吗？”
“啊？”
“她喜欢你，村里也都在说你们是一对。”沈历寒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楚：“铃兰姐人又漂亮，对你也比对别人都好…大家都知道她喜欢你的…”
“别胡说。”凌翔似乎有点发愣，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却模糊地觉得不喜欢沈历寒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这样的话，不自觉地沉下了声音：“你今天是怎么了？”
沈历寒摇摇头，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显出一分可怜兮兮的味道，两人在稍显尴尬的沉默里向前走着，凌翔却忽然一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心，是红灯。”
略微凝滞的气氛被打破，凌翔动了动想要缩回手，身边原本不言不语的人却忽然反握住了他的手掌：“对不起…”
凌翔腾出另一只手来他的头发：“说这种话做什么？走吧，买好了东西我好送你回去…”
“嗯。”沈历寒把有些僵硬的五指松开，依旧缩进他掌心，感受熟悉而厚实的温暖。凌翔下意识地握住，任由他的手指蜷曲又伸直，恶作剧一般地重复着。并不知道宠爱的笑意已经渐渐满溢，漫出了眼角，柔和了面上坚硬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