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昏迷不醒，流云也会永远紧紧地握着枪，她每次都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他的手指扳开。
“嗯。”流云言不发地接过。
他还在想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他记得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也和做梦样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地感觉到双瘦削的肩膀支撑着他，拖着他敲响家又家的门。
“求求你，我的朋友受了重伤快要死了，请帮帮我们——”
“我的朋友受了重伤还发着高烧，求求你给我点药或者绷带，或者水也好——”
朋友？
他很想站起来告诉这个笨蛋，在无限城里和陌生人求助是多么愚蠢和危险的事。何况绷带和药这么稀缺的东西别人就是有也不会给你。可是他说不出来。
阿秀看着流云捧着碗发呆，向凌厉的黑色眼眸竟然泛起丝温柔，英俊的脸上隐隐的像有丝微笑。她从来没看到过流云的这种表情。就算是在梦中ณ，他也永远牙关紧咬，肌肉紧绷，仿佛有谁碰他就会跳起来扼住那人的喉咙。
“这次任务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她把流云从自己้的世界里叫醒。
“为什么这么说？”流云问。
“你这次回来变得很奇怪。以前就算流血流到休克，你也不会闭上眼睛。但这次巡ำ逻的士兵把你带到这里的时候，你已๐经完全昏迷了。”阿秀想起以前流云有好几次都强撑着找到她，看到她便昏倒在她的怀里。她的心里阵温暖。
“可能这次实在是太累็了吧。”流云说。他把碗交给阿秀，便又躺了下来。他也在心里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想再睡会儿，却无法不让自己想着九曜。
当时他靠在外墙上的窗边，肩上血流如注。也许下秒就会掉下去了。但却听到屋里有人说：“别躲了，看见你了。”
九曜缓缓走出保护着他的魔法阵。雪白的长袍在地板上拖动发出细碎的声音。他轻声念诵咒语，为他治疗时专注的表情。拉着他逃跑时指尖传来的温暖。苍白而美丽的面容。
流云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了阿秀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她走得很轻，但流云的听觉十分灵敏，连只猫走过都能发觉。阿秀似乎是以为他已๐经睡着了。她轻轻躺在流云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抱着他，不碰到เ他肩上的伤处。
她的手在他光裸的身上游走，轻抚着每处她为他包扎过的伤口，现在都已经成了道道暗色的疤。流云听到她幽幽地叹息。她轻吻着流云背上的肌肉，在他耳边温柔地细语：“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你了。”
流云想起那个夜晚，阿秀站在他面前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
她依偎在流云的怀里，跟他讲述她六岁时被卖作奴隶，十二岁时杀掉那个以虐待她为乐的男人，然后得到了他全部的财产。
那ว夜她也曾这样抱着他吻他，求他不要离开她。她说她爱他。
流云沉沉入睡。
第5章
十几天后，反抗军地下停车场。
开始的几天娜娜都会和九曜起走到停车场，看着九曜去库房取出工具开始干活以后再离开。后来九曜每天出门的时候她都还没醒，有的时候却又只留下张“自己้去地窖找两个ฐ土豆吃”的字条彻夜不归。娜娜的住处是个修得还算宽敞的洞|岤，洞里只有个可以移动的煤炉，张铁床和张弹簧都翘出来好几处的破沙发。娜娜从地窖翻出床破被子盖在沙发上，便成了九曜的床。煤炉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古董，外表沾了层煤灰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被子更寒酸，只要抖棉絮便四处飞扬，散发着股霉味。所谓的地窖不过是个倾斜ฒ朝下的更深的洞|岤，里面储藏着堆积如山的土豆。
九曜曾经问过娜娜为什么เ反抗军什么都缺，只是不缺土豆。娜娜便带他穿过了条条陌生的甬道，走了几个小时，来到เ个叫农场的地方。
虽然是在地下，但是无边无际的绿叶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耀着出绿油油的光泽。
“以前也试过大米小麦什么เ的，但都没有土豆能填饱肚子，也容易保存。”娜娜说。
地下的时间流逝地异常缓慢，没有白天和黑夜之ใ分。九曜已经十几天没有见过太阳了。地面上的雪已经都融化了吧，他想。
其实反抗军除了土豆，还有样东西不缺，就是汽车。
停车场里有几十辆吉普，还有军用装ณ甲车和卡车。虽然车多但却从没有看到任何人来使用，因为汽油和药品样是绝对的奢侈品。娜娜说过反抗军在很深的地下架设了核反应堆，用核能ม发电å以及供应切交通工具和设备，这些用汽油的老古董虽然在无限城里偶尔还能看到有人使用，但在反抗军里基本都算是毫无实用价值的收藏品了。“即使是核能直接导致了2012๐年的灭世日，人类还是离不开它。”娜娜说。
九曜每天的工ื作就是擦洗这些车。开始的几天他还觉得很新า鲜，在教会里人们要去远的地方就会由主ว教开启传送阵，很少看见汽车。但没过几天他的纤细的手指就变得又红又肿，还生了冻疮。原来负责保养这些车的战士在他来了之后就被调去了别处，通常整天整个ฐ空旷的停车场里他都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干活的时候他把头发绑起来，白羽在银色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偶尔有那ว么几天，九曜干活的时候子渊会来找他聊天。
“朋友？”九曜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吉普车前盖上的子渊。
“嗯。你在教会里应该有朋友吧。这么逃出来他们不会担心吗？”子渊摆出副担忧的表情。
“会吧。”九曜想起西比尔洋娃娃样的面容，米凯尔火红的头发和妖艳的微笑。“不过过段时间就会习惯了吧。”
“西比尔今年刚成为正式的修女，每天抄大堆文献忙得要死，没空想这么多。至于米凯尔那个家伙，虽然肯定也在担心我，但其实心里还挺高兴的吧。”
子渊挠挠头，不解。“啊？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啊。”
“因为他的魔法天赋极高，六岁的时候就会使用主教级别的魔法，现在的实力应该已经在红衣主ว教以上了。但是教会却安排连圣光都用不好的我继任先知，他每天都在抱怨。”九曜淡淡地说，继续擦车。“不过他嘴上虽然牢马蚤不断ษ，但是有危险肯定马上把我和西比尔护在身后。我比他还大岁呢，真是惭愧。”
他顿了下，转头看向子渊，笑着问：“子渊先生呢？娜娜小姐和文森特先生和你很要好吗？”
子渊耸肩。“只是战友。搞不好明天就会死掉的人如果成了朋友可就麻烦了。”
九曜想起流云杀的那两个ฐ孩子，他们两ä个是好朋友吧。但是就这么死了，谁也想不到死亡会降临得如此突然。
他定定地看着子渊问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子渊有些惊异。“那要看杀什么เ人了。”
“小孩子。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九曜不假思索地说。
子渊大笑起来。“你还在想流云杀的那两个孩子。”
九曜没想到เ流云竟然告诉了子渊。但他并没有特别惊讶。他握着洗车的海绵，食指向前伸着，像是枪管般笔直地指着子渊，玫瑰色的眼中波澜不惊。“啪。”他淡淡地说，做了个夸张的被后坐力向后弹了下的动作，“那两个孩子就消失了。”
子渊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流云跟我说了。那个ฐ大孩子给他毯子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他的眼神闪烁，而且左手直插在裤ไ兜里，所以他留了个心眼。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ฐ孩子根本从开始就瞄上了流云身上的衣物，招他过去也不过是想找机会下手。流云是个人在城南的下水道里长大的。他最懂得无限城里的生存之道。”
“那另个孩子呢？”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只有把枪？或者匕首，甚至铁片，都可能要你的命。要是换作我，也不会留下后患。”
九曜默默无语，他不得不承认子渊说的是对的。他将海ร绵在水桶里浸上肥皂水，继续卖力地擦车。
“流云，他还好吧？”他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惦记了十几天的问题。
“嗯。基本恢复健康了。不用担心，失去条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子渊说。
“为ฦ什么？”如果下半辈子都要靠枴杖生活，那是多么เ可怕的事啊，九曜想。
“队员四成以上都在使用义แ肢，断手断脚๐的都很正常。以现在的科技，人造的器官甚至可以比自然器官更灵敏。”
九曜稍微安心了些，但还是为流云感到难过。“人类已经变得和机器样了，坏了就修修，换个零件，还是像新的样好。”他苦笑着看着子渊。
子渊说：“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被你说出来就这么เ惨呢？”
“也许被我也被教会洗脑了吧。高科技的东西，我都不太喜欢。”
“那你为什么逃出教会？”子渊又问。
九曜的动作停了，他思索了会儿。“因为我不想直按照那些长老们规划好的路线走。”
子渊大笑不止。“原来是因为青春期的叛逆。”
“也不完全是。小时候我总觉得神的旨ຈ意就是真理，但渐渐地我觉得神为了保护人类而让他们愚昧无知，并不正确。”
子渊显得很惊讶。“你现在的口气倒有点救世主的风范。说下去。”
九曜认真地看着子渊的眼睛，红色的眼眸明亮得像是能映出他的倒影。“我认为ฦ人类贪婪地想得到เ切，想知道更多，但是唯有背负着这些欲望活着的，才是真正的人。如果像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时那样无知无识，不过是团肉罢了。”
“你是说欲望才是人类的灵魂。”子渊接口道。
“没错。食欲，欲，占有欲，求知欲。人类的文明简直就是建筑在欲望上的。”九曜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笑道：“所以我觉得我也是人类，虽然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不怎么像。”
“这番话可不像是从个未来的先知的口中说出来的。真想知道教会的人如果发现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却培养出个异教徒，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子渊叹到。
九曜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逃走了。”
“我也要逃走了。”子渊跳下车盖，从口袋里摸出块用灰布包起来的东西，扔到九曜手中ณ。九曜打开包裹的灰布，惊叫起来：“啊，面包。”
“娜娜定天天都只给你吃土豆。”子渊说。他径直走出停车场，从背后向九曜挥手。“休息时间结束了。别偷懒哦,ไ救世主。”
又过了很多日子。九曜刚ธ到反抗军的时候强哥和所有人都以为上面马上会下达如何处置九曜的命令，但眼看九曜已经洗了个月车了，上面依然毫无动静。子渊远远看着九曜拿着海绵和水桶跑来跑去，深深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娜娜道：“他看上去真的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娜娜似乎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抱歉，我忘记了。”子渊看见娜娜黯然的神色，自觉失言，歉意地说。
娜娜惨然笑道：“不必，我自己做的决定，怨不得别ี人。”
“不知道指挥官和先知打的是什么เ算盘。”子渊皱着眉说，“个不惜破坏盟约把他抢过去现在又拱手相让，个费尽心机把他抢回来现在又听之任之。个愿打个愿挨，夫唱妇随把我们这些人当猴儿耍。”
“是啊，不明白他们想干嘛。”娜娜目光游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算是明白了天地不仁，人类的生命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子渊笑道，“其实让他就这样在这里住下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