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这样过去了。
两天过后，两ä岁的儿童翁大元被独自挂在屋里，却不再啼哭。他感到เ饿的时候，会从毡垫上爬起来，扌汇盆里的糊糊吃。勺两勺三勺他吃得很香甜。勺里的糊糊撒在地上，蚂蚁只只地爬过来。他惊异极了，停住了扌汇食的动作，定定地盯着看。蚂蚁爬了层。他用手指试探着摁只蚂蚁，发现摁下，那蚂蚁便不动了，手指也没有疼痛的感觉。翁大元咯咯地笑起来，便只又只地摁那ว蚂蚁，那ว群黑色的蚂蚁就都不动了。
“那ว么เ，你的心也疲了么？”翁上元问。
“疲了。跟你往回走时我想，其实离不离婚都没啥意思。翁上元，你要是有良心，就多给我们娘儿俩弄几顿ู有饭有肉的饱饭，咱吃饱了，你爱干啥干啥，爱找哪个婆娘找哪个婆娘。”
翁上元眼圈发热，背过身去，挤下了两滴眼泪。
第五章
老天很帮翁上元的忙，尽管他的感情生活让他感到不甚如意，但他上任的第二年，连绵的旱ທ灾终于结束了。老天开始好脾气儿地下雨了。
这年，有了个ฐ连长辈人都没有经过的好收成。在沟坡梁脊，只要有土能ม把种子埋住，就能给你结出几穗沉甸甸的果实来；后岭人瘪得太久的粮袋子终于个ฐ个都饱满了，那ว空有旷日的米柜，也终于结结实实地地道道地成了米柜。
小老鼠夜里在米柜底下怯怯生生地啃米仓的板，它们也闻到เ了久违的粮食芳香。人们披衣下床，抱捧穗大籽实的整玉米扔到柜底，“啃什么เ啃，有你吃的。”人心里默叨句：饿汉子的屋中物，个ฐ个可怜。
老鼠的肚子装ณ满了玉米粒子，便钻进地|岤里忙乎ๆ去了。
人的肚子装满了也香也甜的干货，便在床上忙活起来了。
翁上元与刘淑芳自然也在床上忙活。
翁上元虽然心里隔应着刘ถ淑芳的失节，但酒足饭饱能蹬上劲的日子，不在婆娘身上蹬几蹬，感到เ好日子也没啥意思，便蹬蹬，横竖是自己的婆娘不蹬白不蹬。刘ถ淑芳虽然也隔膜着翁上元对她的伤害，但好日子的清爽也使她的心房突然间旷达了许多：他倒底是个ฐ山里的汉子，山里的汉子又有几个真懂女人的心呢？便面子上推拒着，心眼里默许着，只要是翁上元把她掀翻在炕上了，也就由á他蹬去。
但蹬来蹬去，她也没有找到翁息元蹬出来的感觉；她心里暗暗失望，觉得没滋没味。她不敢说，更不敢抱怨；虽厌烦之，亦逢迎之——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人家娶ດ来摆弄的玩艺儿而已，况且又有愧于人家，不声不响地过日子才是最大的本份啊。
在翁上元兀自的忙活中ณ，翁二元出生了。
娘又有崽生出来，翁大元极纳罕，他跑到褪褓前用劲儿地捏他弟弟的胳膊腿儿，但翁二元也不哭泣，紧ู紧地闭着双眼，像个死孩子。翁二元生下来就嗜睡，整日里昏睡不醒，让刘淑芳很诧异。翁大元捏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却不哭，让他感到เ不够意思。等到翁二元醒着的时候，他特意下力气捏捏，翁二元终于哇啦啦地哭起来，翁大元仰头笑得很响亮，盖过了他弟弟的哭声：他觉得弟弟这才认可了他这个ฐ哥哥，他也承认了他这个弟弟。
“大元，不兴你使劲儿捏你弟弟，你当是捏蚂蚁呢！”刘淑芳说。她想到เ了翁大元幼时与蚂蚁们的把戏。
“他可比不得蚂蚁，蚂蚁不会哭。”翁大元说。
娘这么说，翁大元真感到了捏弟弟与捏蚂蚁差不多是个感觉：快乐่而兴奋。
后来，当翁二元满周岁之后，翁大元竟主ว动要求哄弟弟，让刘淑芳腾出身子去上工ื。刘ถ淑芳极高兴，翁大元小小的年纪就能ม给大人当个助手，她觉得这是她的造化。她不理解孩子的心理，翁大元从小就过被冷落被孤寂的生活，感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弟弟的出生，使他有了“群”和“类”的感觉，大人的生活之ใ外，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动物与婴儿，天然是儿童的伙伴，翁大元找到了自己的伙伴。
翁大元总是捏翁二元的胳膊腿。起初ม，翁二元被捏时报之ใ以哭；后来，则ท报之以笑；再后来，为了招引翁大元对他的关注，会扯着噪子喊：“哥，你在哪儿，捏捏。”
翁二元是被他的哥哥翁大元“捏”大的。
哥俩儿长大后，各奔他乡，待久别重逢时，他们不是拥抱，也不是握手，而是互相捏捏对方的肩膀或手腕。外人感到怪异，因为ฦ他们不了解他们生活的源头。
翁二元的出生，风调雨顺的年景，使翁上元心情爽快。他叫大家不要整天门头过日子，也要关心关心队里的前景。他采取了个半强制ๆ性的措施ๅ，叫大伙儿吃晚饭时都到村口大皂荚树下去吃，至少是当家的爷们儿，要端饭到那ว里去。翁上元管这叫“饭场”，饭场的功能是边吃饭边聊天，串ธ串心气儿。这招儿是顺人心的事，大家都愿意有事没事的在块聚聚，人的嘴，除了吃饭，就是聊天的嘛ใ。这聊天，真的把人聊得跟家人似的了。
在这个饭场上，不管男女老少，尊长儿小，口无遮拦，什么话题都聊。
“队长，你说咱村的地主婆谢亭云都四十大几的人了，怎么เ跟大闺女似的？”
“守寡守的呗。”翁上元说。
“不对吧，守寡的娘儿们都是面黄饥瘦头发发锈，她倒好，还是那么水灵。”
“那就是私下里跑瞎，叫野男人的尸从软和了。”翁上元说。
“也不对，哪个爷们儿沾个地主ว婆？再说，就她的出身，夹着尾巴๒还来不及，她哪儿敢吐穗呢。”
“这不稀罕，她自己能给自己้找活儿。”翁上元说。
“怎么个ฐ找活儿法？用手抠？”
“人家不用手，用‘耪’。”翁上元说。
“啥叫‘耪’？”
“软木削的个ฐ玩艺儿，跟男人的东西似的。”翁上元说。
场子上的人听得呆了，呆过之后咂摸出滋味来，个个ฐ把自己笑翻了，笑得口唾四溅，屁声连天——
“翁上元，你还是队长呢？比谁都不正经！”
“什么狗日的队长，牲口头儿。”翁上元说。说完，自己觉得这话说得很机智，很够水平，自己也乐่了起来。
“咯儿，咯儿，咯儿咯儿咯儿咯儿”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牲口会笑么？可能会吧。
人们还沉浸ฤ在放浪的快乐之中ณ，“别笑了，咱们商量点正事。”翁上元突然说。大家的笑也就戛然止了——
“啥事？”
“人家外村都有电了，咱是不是也该扯上电å？”
“该扯！”
“天要是再旱，咱还得挨着，是不是打几眼井，装几台泵？”
“应该！”
“那咱就攒着点劲儿，干它下子！”翁上元攥着两个ฐ拳头。
人们点点头，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二
正当翁上元们要大干场的时候，翁送元回来了。
翁送元是翁上元的二叔，是个打游击出身的人。那时，在原岭与后岭之ใ间活动着支抗日游击队，名字叫“岭台游击队”。这个ฐ游击队端过日本人的炮楼，烧过伪军的粮仓，也除过反水的叛徒与内，在京西带影响极大，后来上了当地的抗日斗争史。翁送元在游击队里年龄最小，每次行动他都打后援，虽然转战的地方很多，但他没有亲手杀过个鬼子或伪军。可后来他负了伤，成了功臣，解放后被组织上安排到เ个机械厂，当了厂里的管理干部，成了离乡又离土的人。让村里老少羡慕得要死，都盼着烧高香烧出他那样的前程来。
他负伤，是在个ฐ很偶然的机会。那日，游击队在原岭和后岭之ใ间的块平地上休整，有的擦枪，有的闲逛，有的穷开心。翁送元看到树上的桑椹有几颗红了，便探着身子摘。摘下颗，放到嘴里嚼，甜！便又去摘另颗。正当他欠起脚跟努力得不能ม再努力地就差点点就够着那ว颗又大又红的桑椹时，听到เ“砰”的声枪响，他的右小腿肚被什么猛烈地推了下，便动弹不了了。他凝固在摘桑椹的那ว个ฐ努力的姿式上。
队长擦他的驳壳枪擦得太投入了，以致擦得走了火。
翁送元被抬到块草地上，腿上的枪眼3๑日3日地喷着血。队里没有外科医生，只有个ฐ稍通包扎的战士；那ว个战士便死命地给他缠绷带，把血给止住了。队长感到很遗憾ย，又浪ฐ费了颗子弹；但看到เ翁送元年轻秀美的张脸，心里也感到เ很不受用，便命令战士们抬着他行军。
本以为他的那ว条腿保不住了，伤口却奇迹般地复元了。子弹包在了肉里，那ว个ฐ地方长得硬梆梆的，不能ม走长路，变天就又疼又胀，生有种活不如死的感觉。但他不敢叫，因为是队长打的，叫会被认为是对队长的不满或抗议，脸子便扭曲得如蚕如蛹。
队长心里明白，“娘的，也真难为你了。”
于是，队长对他生出异常的好感，给他记了功。三等功。
就这么个ฐ三等功，使他留在了工ื厂里。队里其他战士，有的死了，有的在胜利ำ后又都回到เ了原籍，仍落草为民，光荣很快被忘却了。
翁送元虽然有了个好结局，但心里却窝着不解的块垒：仗还没有真正打场，鬼子还没有亲手杀个ฐ，自己却残了，他那冲杀的激|情便永远地憋在了心里。这东西憋得久ื了，使他的性情发生了变化，原来很仁义แ很通情达理的人却变得很不可理喻。遇到不遂心的事，不管对象是谁，他都会兀自发泄，惹得别人不敢靠近他。便成了孤独的人，以至最后不仅好发脾气，还很好斗；遇到เ有争斗ç的场面，不会少了他。人家是劝架，他是添柴助阵。方软下来，他会说：“你小子真尸从。”方的拳头犹豫不决，他会大吼声：“还愣着干啥，接他狗日的！”有他在的场面，般都不好收拾。有时，他添火添得有些过火，争执的双方都愣了，之后竟起把拳头砸到他身上。“要是老子有枪的那会儿，全都娘的把你们突突了！”他急了，提起两只老拳挥过去，他不再是助战，而是直接参战了。
领导上对他很头疼，但他是功臣，又拿他没办法，最后把他安排到锅炉房去烧锅炉。锅炉房是个ฐ少人的僻处，不会发生争执的场面，领ๆ导上就对他少操点儿心。他就拿锅炉撒气，要不就烧不到温度，把居民和工ื人冻得瑟缩如鼠；要么就烧得过了铆ຆ，屋里热得衣服都穿不住，出了门就感冒。人们怨声载道，他却快意于自己的恶作剧，兴奋不已。
厂领导就只有去找他的老领导，那个已居显位的他的游击队长。
队长来到他们厂，翁送元心里就明白了。
老领导问：“送元，过得咋样？”
“不咋样。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
“有什么打算？”
“你送我走，回老家。”翁送元说。
“老家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