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镜本想再看两户困难户的，心里气，就不想看了。下面人察言观色，见他没有再看的意思，也就不再塞钱给他了。
说要将他老婆结扎，他就要杀人放火。我们是好话说了几箩筐，他是油盐不进。
快散席了，缪明说：“范处长，我们地委已经准备了材料，遵照您的意思，只下，我没机会专门汇报了。明天由怀镜同志和永杰同志陪您，去马山县视察下。梅次经验是从马山发源的。全面情况也就由怀镜同志沿途向你汇报了。
范东阳再怎么叫大家喝酒，可他在酒桌上本正经谈工ื作，酒就喝得干巴๒巴๒的了。不过也无妨。酒桌上热闹，说明领导和同志们随便。酒桌上冷清，领导也好同志们也好，也不尴尬。他们正如斯大林所说，是特殊材料é制ๆ成的，什么场合都能ม自在。若是有心人，细细琢磨他们的谈话，也绝非味同嚼蜡。范东阳是不同下级开玩笑的，他不谈工作就没话可说。他能ม像拉家常样，在酒桌上谈工作，也是个本事。缪明同范东阳有相似风格，两人可以互为ฦ唱和。陆天强调组织工作同经济工作的关系，暗中针对着缪明所说的地委。按他理解，这里所说的地委就是缪明，而经济工作就是他陆天。他俩的对话看似平淡，却暗藏机锋。朱怀镜明白缪陆二人的意思，就绝不掺言。反正组织工作是他分管的，功劳自有他的份儿。他若说话了，就等于自大，或是抢功，反而不好，可谓不著字，尽得风流。
缪明说：“好吧，你若认为这个ฐ方案可行，下次让组织部提出来通过下吧。”朱怀镜点头说好。他心里明白，给陈冬生这么个ฐ位置，等于缪明和陆天各退了步。看来缪明也不是真的要挡住陈冬生，只是想让陆天的意图打点折扣。
谁都是这么个ฐ心思：如果能提到个要紧岗位上当然更好，实在不能尽如人意，先上个级别也未尝不可。
第章
正文
余明吾说：“所以我平时的原则就是，钱分文不收。是亲戚朋友呢？送两条烟，两瓶酒，礼尚往来，不就得了？”
朱怀镜便想只怕很多官员都会说这话，很有意思。“调研班子在下面工ื作得怎么เ样？”朱怀镜说，“辛苦你多关心下。不是简单写篇文章，要抓住事物的本质和特点，不容易。要突出时代性指导性和可操作性。”
余明吾说：“您上次亲自去枣林村调研，作了重要指示，同志们感到思路更加清晰了。材料主ว要是地委办行署办负责，去的都是政策水平和文字水平很高的同志，我们县里主ว要是搞好服务。朱书记，你别批评我，不是我推责任啊。”
“县里的配合很重要啊！”朱怀镜说。余明吾点头称是。他先是闲扯着，然后转弯抹角就说到了下面的话：“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我们虽然做了些工ื作，但主要还是因为上级领导重视。工作上的差ๆ距，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也感觉到了，有些同志有不同看法，说不定还会有人告状，对我们说三道四。如果是对我的工作提出批评，我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嘉勉嘛ใ。但如果牵涉แ到对个人的中伤或诬告，就请组织上明察。马山复杂嘛。如今做官的都会说自己工作的地方แ复杂，无非是群众不如以往俯首帖耳了，学会了告状。听了今天余明吾这些话，朱怀镜心里就有谱了。也许枣林村那张神秘纸条，真成余明吾的心病了。朱怀镜当时的表情太严å肃了，那是因为ฦ他感觉自己受了愚弄，心里有气。在余明吾眼里，就以为有什么เ大事了。朱怀镜立马将纸条收了起来，事后又交代杨冲保密，余明吾就越发认为那纸条只怕同他有关系了。
天知道尹正东又会作何思量？他也问过杨冲，可见他也放心不下。
朱怀镜没有马上答话，故意拖了片刻，才说：“明吾同志，我是信任你的。”他这短短的句话，足以镇住余明吾。你可以理解为ฦ他的确收到检举信之类，你就得当心；他又说信任你，你就得听话。
电话又响了，朱怀镜就对香妹说：“你接吧，就说我不在家。我要同老余说说话。”
朱怀镜这么เ说，余明吾便脸感激，似乎自己้很有面子。香妹接电话，脸色立即灿烂起来，“李局长，你好你好。不用了不用了，这么เ晚了，难得麻烦啊。我明天就来局里报到。哪里啊，要你多关照。真的不”
朱怀镜听出是财政局长李成的电话，就问：“是李成同志吗？那ว就让他过来坐坐嘛。
明吾在这里没关系的，又不是别人。“
香妹就改口说：“那好吧，欢迎你过来坐坐。”
朱怀镜说：“我同老余先到里面去说几句话，等李成同志来了，你再叫我。”
“也好，我有事正要找李局长哩。”余明吾便跟着朱怀镜进里屋去了，仍觉得自己享受了什么特别ี待遇似的，感觉很舒服。
进了里屋，说话的氛围自然就不同了，朱怀镜免不了说些体己话。余明吾点头不止，直道请朱书记多多关照。但他已๐不便再问朱怀镜收到什么เ黑材料了。万朱怀镜又没有收到什么材料é呢？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梅次人脉ำ，朱怀镜已๐经摸清楚。县委书记中ณ间，没有同陆天拜把子的，余明吾算个。按梅次人的说法，县处级领导，没有同陆天拜上把兄弟的，不是不想拜，而是拜不上。都说想入围这个把兄弟圈子并不容易，而旦进去了，陆天什么เ事都会照应周全。
偏偏缪明却很看重余明吾，多半是两人性格相投，惺惺相惜。在马山，尹正东就常跟余明吾抢风头。余明吾在全区县委书记中间，资格最老，人们都说他是缪明的红人。其实无非是召开县市委书记会议时，缪明讲话时多说了几句“明吾同志你说是不是”，要说这句话有多少含金量也谈不上，可官场里面有些话的象征意义就是大于实际意义แ，这也是尽人皆知的。而缪明偏又是个ฐ太极高手，惯于含蓄。最近传闻余明吾会接李龙标的班，任地委副书记。人们自会认为这种说法是有来由á的。
朱怀镜同余明吾没说上几句，香妹敲门进来，说李局长来了。朱怀镜便领ๆ着余明吾出去了。彼此握了手，余明吾说：“我正准备明天去找李局长汇报哩。我们县里那个报告，李局长看了吗？”
李成笑道：“你余书记的报告，我敢不看？上面有朱书记的签字啊！”
朱怀镜指着李成玩笑道：“老李你别说便宜话了。我再怎么签字，最后得你肯给钱啊！”
李成哈哈笑，说：“朱书记这是在批评我了。我还是讲组织原则ท的啊，领ๆ导怎么指示ิ，我怎么执行。”朱怀镜半真半假说：“以后啊，财政这块，我是不好发言的。你老李是德高望重的老局长，我老婆又是你们的副局长，我怎么เ管？在家里，我还归她管哩。”香妹在旁笑道：“别当着李局长和余书记的面说漂亮话了，谁管得了你？中国妇女，就我个ฐ人没解放了。”
“今天老余找我有工ื作商量，我让夫人把所有人都挡了。刚才听说是你要来，我忙让她请你来坐坐。”朱怀镜又开起玩笑来，“你是陈香妹同志的上级，她是我的上级，你就是我上级的上级啊。”
李成脑袋只顾晃，连说：“反了，反了，下级管上级了。说实话朱书记，听说地委安排陈香妹同志来我局里，我心里非常高兴。以后啊，我们干工作腰杆子更硬了。”
朱怀镜笑道：“老李你千万别当她是什么เ特殊身份，她只是你的同事和下级。我会支持你的工ื作的。”他知道李成说的并不是心里话。谁也不希望上级领导的夫人做自己้的下级，弄不好会连领导夫人和领ๆ导块儿得罪的。
朱怀镜谈笑风生，余明吾和李成微笑着附和。其实他们三人，个上级，两ä位下级，凑在起，又是在家里，会很不自在的。既不能装模作样地谈工作，又不能推心置腹地说些心里话。所以话虽说了许多，仔细想，只有几个ฐ哈哈。如果他们两人对，任意组合，或许都会有些真话说。这样的会谈，不在乎内容，只求有个气氛就行了。眼看着气氛造得差ๆ不多了，余李二位就起身告辞。
朱怀镜说声你们等等，就进房取了四条烟出来，说：“每人拿两条烟去抽吧。”两人硬是不肯要，朱怀镜就说请他们帮忙，烟又不能久ื放，会生霉的。这话听着诚恳，他们就收下了。都说朱书记太客气了。
送走客人，朱怀镜说：“这些人来看望我，都不好空着手。我呢？也不好对他们太认真了。今后就这样办理吧，烟酒呢，送由他们送，回由á我们回。都由你负责。”
香妹说：“我知道怎么เ办理？有礼轻的礼ึ重的，同你关心也有亲有疏的。”
朱怀镜说：“没什么เ，不必秤称斗量，你看着办就行了。”
香妹玩笑道：“我的权力还蛮大嘛ใ！”
香妹说罢就动手收拾茶杯，显得有些神采飞扬。朱怀镜看出她的心思，多半是见李成亲自上门，他心里受用。这就不好了，不能ม让她有此类优越感，人家到เ底是局长，把手啊！他准备到时候说说她。
领导干部的夫人也不好把握自己้的，很多人都在帮忙宠着她们哩！
其实没等找到เ什么เ适当时机，就在两ä人上床睡觉时，朱怀镜就说了：“你到财政局去以后，定要注意处理好同事关心，特别是同老李的关系。因为ฦ你的身份特殊，别人也会特殊地对待你，你就更要注意了。”
香妹听了脸上不好过，说：“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当这个副局长，是你要我当的。做你的老婆就是难，好像什么都是托你的福。我有好些女同事，副处级都几年了，马上就要转正了，她们能ม耐比我强不到เ哪里去。”
朱怀镜说：“我就知道，怎么说你怎么有气。
你就是带着股气到梅次来的，我现在不同你多说。等你气消了，好好想想，看到底怎么处好关系。“
两人背靠背睡下，不再说话。香妹呼吸很粗，还在生气。两人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朱怀镜便转过身子，扳扳她的肩头，笑道：“别生气了，跟你说个段子吧。有个ฐ干部头次嫖娼，傻里傻气问小姐，你是女吗？小姐说，说我不是女呢，我又还没有结婚；说我是女呢，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事的。唉，算个副处吧。”
香妹忍俊不禁，笑得打滚，然后揪着朱怀镜耳朵说：“好啊，人家混到四十岁了才是个副处，你还编着段子来骂我啊！
那ว我也说个段子给你听。有位团长，在战场上身先士卒，负了伤。住院期间，家人想去看望他。他怕家里人见了难过，就说部ຖ队首长有命令，不准探望。老百姓嘛，听命令二字，就不敢去部队了。这位团长伤养好之后，回家探亲。因为他有战功，被破格提拔为副师长。见了面，家人发现他没缺胳膊没少腿，也就放心了。
到เ了晚上，他老婆发现原来他的小二没有了。老婆很伤心，长哭短哭的。副师长说，你有什么好哭的？我现在是副师长了，改天转业到地方，起码是个地委副书记。你应该高兴才是，难道个地位副书记连个鸡芭都不如？“
其实这个段子朱怀镜早听说过了却事先忍着不笑，不让香妹扫兴。等香妹说完，他才大笑，再说：“你好坏啊！我最初听的版本，是笑话处级干部的，被你临ภ时改编了。盗版盗版。”
香妹说：“这个段子适应性最广，就看你想骂哪个级别的官了。只要你高兴，直骂到เ联合国秘书长都没问题。”
朱怀镜叹道：“是啊，这年头，当官总是被骂。”
第十四章
朱怀镜在外应酬回来，已๐经很晚了，家里却坐着些人。香妹开门时，满脸笑意，像是正同客人们说着愉快的话题。客人们都站了起来，朱怀镜便同他们握手。邵ๅ运宏也来了，他是头次登门拜访。也有朱怀镜不认得的，香妹就介绍了。都说朱书记太辛苦了。他刚喝了些酒，红光满面，神清气爽，摇头而笑。坐了下来，却没什么话说。他便随意问问，怎么样？被问的人并不知道他想知道什么เ怎么样了，那反应迟钝的就口讷神慌。往往不等人家明白回答，他就哦哦两声，又问别的人去了。都知道这种交谈没什么เ意义，无非是找些话说。朱怀镜挨个ฐ儿问了个遍，便啊哈哈地点着头，靠在沙发里了。他微笑着，目光片茫然。这目光简直跟毛主席标准像的目光差不多，似乎注视着每个人，其实他谁也不看。
客人们找话同他攀谈，他不再多说，只是微笑着点头。
如此半个小时左右，邵ๅ运宏站起来说：“朱书记太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了。”其他人就全站起来了。香妹便进去拿了几条烟出来，每人塞条。都说不要不要，双手摇晃着往外推。朱怀镜便笑着说：“这是我夫人的意思，你们就领个情，让她贤惠次吧。”香妹笑了笑，瞟他眼，说：“看你说的，好像我平日是个母夜叉。”客人们这才接了烟，很是感谢。有人将烟往腋下夹，立即觉得不太恭敬似的，忙双手捧着；有人本是右手拿着烟的，唯恐误了握手，忙将烟换到左手；有人反复看着手中ณ的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
朱怀镜单叫邵运宏留下，有事说说。送走其他客人，关上门，朱怀镜就说：“小邵你来凑什么เ热闹？”
邵运宏听了这话，感觉自己同朱怀镜很亲近，便嘿嘿笑着，抓耳挠腮的，说：“从来没有看望过朱书记，过意不去。朱书记对我很关心。”
朱怀镜说：“小邵ๅ不错。这才去马山调研，辛苦了。我上次去只是走马观花，你是认真做了调查的，最有发言权。你说说，情况到底怎么样？”
朱怀镜本已专门听取过调研汇报，今天又问起这事，就别有意味了。
邵ๅ运宏会意，谨慎道：“枣林经验的确很有特色。但是，我今天个别向朱书记汇报，就讲几句真话。说组织建设促进经济，理论上讲完全正确。但做起文章来，硬要把些具体的经济工作牵进来，就会违背客观事实。比方说，枣林村自古就有种枣习惯，很多枣树都说多年前栽种的，有的甚至是建国前栽的老枣树。可是为了写文章，硬要说这是近几年加强组织建设的成果，就假了。还有，整个ฐ马山县的枣树都存在着品种不好枣林老化的问题，加上市场风险大，经济效益并不好。可是，为了写文章，硬要想当然地算帐，说枣树为农民增加了多少收入，这又假了。”
朱怀镜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说：“你们就枣林经验给缪书记写的署名文章，我看了，写得不错嘛ใ。”
邵ๅ运宏笑了笑，说：“那种高水平的文章，我们哪写得出？算是缪书记亲自写的。”
邵运宏话中有话，朱怀镜听出来了，却只装糊涂ิ。如此看来，枣林经验确有可取之处，而做起文章来就难免有水分；而这本来就有水分的文章，经缪明妙笔生花，差不多就是假的了。
朱怀镜生怕邵运宏把这层意思点破了，就问了些生活琐事。他问得越细，越显得体贴入微。邵ๅ运宏心里暖暖的，却又暗自后悔不该说真话。
朱怀镜又把话题拉了回去，“马山经验，当然主要是枣林经验，上面是很重视的。市委组织部ຖ范部长今天同我通了电话，说王书记专门过问了。范部长告诉我，王书记认为，马山经验要突出组织建设促进经济建设这个主题。王书记很有兴致，说有时间会亲自过来看看。我看，马山会成为ฦ王莽之同志的联系点的。”邵运宏身上开始冒汗了，知道自己的确说了些不当的话。上面认定了的事，下面是不能ม说三道四的。他收不回说出去的话，只好不停地点头。却总想着挽回些什么เ，就说：“朱书记，其实那ว篇文章，以您的名义แ发表最恰当了。您是管这方แ面工作的，又亲自做了调研。”
朱怀镜忙打断他的话，说：“小邵你快别这么说。这项ำ工作上面非常重视，是事关全局的重要工作，定得以缪明同志的名义แ发表才够份量。切都要从有利于工作出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