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仆妇送茶进来，楚言头也不抬：“放在那边桌上——”
门开了，阵轻轻的脚步声。
“我烦得不行，气之下就从家里跑了出来，这才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日难。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自己打点，还要处处提防，怕上当，怕被家里捉回去。后来遇见唐九，他到เ底算好人还是算坏人，我也不知道，不过，对我倒是很好，除了开始瞒着我他的身份，也没真把我怎样，有他在，省了好多心。进京后又遇见姐姐，处处为我着想筹划，比嫡亲的姐姐还要周到。我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愁，只要听姐姐的就成。姐姐把我当个小妹子宠着，我才知道无忧无虑的滋味。我只怕姐姐知道我的想法，就不肯管我，由á着我自生自灭。我真没想骗姐姐！”
寒水更加着急，终于咬牙：“姐，你也知道我是庶出的女儿。只因我爹儿子好几个，却直没女儿，总觉得是件憾事，故而从小对我特别疼爱。我娘是个没用的，有点什么เ事儿，就会哭，偏偏还喜欢跟人比。也就是我爹疼我，我们娘儿俩才算在家里有个ฐ位子。我四岁那年，位新姨娘怀孕了，娘长吁短叹，若是新า姨娘也生个女儿，我在爹眼里就不值钱了。幸亏新姨娘生了个弟弟，没出两个ฐ月又死了。可我总是怕哪天，哪位姨娘生出个ฐ女儿与我争宠，吃的差ๆ点，穿的差点，我倒是不在乎，可我怕被娘的眼泪淹死。我总得有点好处，让爹惦记着才行。我在爹的跟前特别乖๔巧，夏天给他摇扇，冬天给他暖脚，累了捶背，渴了倒水，有时爹高兴起来教我写个字算个ฐ数，我用心学牢牢记住。爹越发疼我，竟越过了几个哥哥。我爹最在意他的生意，我就想，若能帮爹做生意，就好了。我缠着爹教我，又找账房的人学，仗着有几分聪明，还真学会了。却从此得罪了哥哥嫂子们，变着法儿寻我的过错，让大娘避开爹罚我，最后总算是找了个好法子，劳永逸地把我打发出去。我好容易在家里出了头，换到别人家里，还不知怎样，心里烦得很，我娘还直掉眼泪，说我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八阿哥叹了口气，到เ底无法责骂她，只得留แ下块碎银付账，和她起出来，到了大街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那样对那道士，为何？”
楚言甩甩头，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偷眼看见八阿哥正沉沉地看着她，连忙露出甜甜的微笑，讨好地抱住他的胳膊：“那个道士好讨厌，耽误了我们半天功夫。我们快走吧，晚了来不及了呢。”
楚言嘴角微翘，标准的社交微笑，有问必答，没问的不说，绝不多话废话，心里却是万分别扭，尤其前阵那个“事故”的阴影未去，每次两位四福晋劝酒布菜，都令她有种想要尖叫的冲动。
不知是不是十三阿哥特地托了四福晋关照ั她，上来，楚言就被安排与四阿哥的两位福晋同桌。四福晋是天生的大户人家主母风范，言谈有度，举ะ止得体，就是母仪天下也没有丝毫局促，先问了问楚言帮十三阿哥规划ฐ修整府邸่的情况，显见得是知道行情的，每句夸奖感叹无不说在点子上，致歉说她因为ฦ家里事情多分不开身，也没能帮楚言分担，感谢楚言为小叔子帮忙。
账房进来说八爷九爷来了，在东屋，问是他们过来，还是姑娘们过去。看出寒水的迟疑，楚言站起来笑道：“别怕，你现在不是个人了，有我呢！”拉着她往另头走，边凑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楚言有些惊喜地听着，这个人才，她要定了，不能埋没在九阿哥的鸟笼子里。
知道是那人在弄鬼，楚言抿嘴微笑，顺着他的话说道：“找到了么？找不到也别费劲了，我正要去给良主ว子请安，顺便带了点土仪给碧萼姐姐，兴许她高兴，就忘了丢了的耳坠子。”
小六子上来打了个ฐ千，笑嘻嘻地说：“瞧姑娘说的，奴才这是办正差呢。碧萼姑姑前儿出门趟，掉了个最中意的耳坠子，心疼得了不得，说奴才心细，让帮着找找。奴才差事办得好，主子赏还来不及，哪里会罚。”
那妇人见她脸茫然，嘴角嘲弄地翘起：“佟姑娘贵人多忘事，想必不认得我了。我娘家姓曹，唤作秀兰。”
楚言扭头看，店门外进来了两ä位富贵人家的夫人，其中端庄清秀的那位正对着她说话，不觉头大，这人想来是原来那个楚言的旧识，她这个西贝货如何认得？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文文地望着她。
看着他满眼的宠爱和歉意，她只觉得辛酸，伸手抚上他的俊脸，安慰道：“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大笑起来很好看，就怕太好看了，老少通杀才糟糕。”
“我那时默默无闻，她呆的那些地方，并不是我轻易能去的，但时常会听见底下人说起宝珠格格如何如何，对她的事并不陌生。
“宝珠的额娘在宫中抚养长大，原本也要嫁到蒙古去和亲。安亲王极爱这个女儿，几次向太皇太后求情。太皇太后念在安亲王劳苦功高，亲自为她挑了明尚额附。宝珠年幼丧母，安亲王爱屋及乌，将她接回府中养育，视若掌珠，不免有些溺爱的过头。据说，她幼时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又能ม言善辩，颇得皇阿玛的欢心，安亲王福晋进宫请安时常常带着她，宜妃有时也会把她留แ下住几天。
楚言忙道：“嫂子冤枉我和靖武哥了，过年给侄儿们点压岁钱，怎么是乱花钱呢？”
靖武被这抢白，就有些讪讪的。
对于那个四年之约，如果有谁该比她更加郁闷，就应是纯悫了。康熙的意思似乎是，如果四年里，她去求了康熙指婚，到时候就要把纯悫嫁到เ准噶尔去。纯悫年纪比楚言大，竟做了个宫女的替补，实在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纯悫的生母通嫔每次看她的目光都有些愤然，纯悫却点也没放在心上，经常借口给太后请安，跑来慈宁宫找她，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有些恍惚地出了永和宫，心不在焉地逛进御花园，心思渐渐转到与她“同病相怜”的纯悫公主身上。
“你是谁？”他问的有些艰难生涩。
她直认为那两ä部ຖ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明知失败，却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正是近代西方แ崛起而中国衰弱的原因。心里很难过，为他，为胤禩。上天很残忍，让她认识他们，欣赏他们，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命运变为事实？只是为了让她发现，她的血，还没有完全冷掉？
八阿哥也看见了她，递来个柔和的微笑，嘱咐那两ä个太监几句，走了过来。
脚踏进门，看见那个人正指点着什么对两个太监说话，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进去。这工程从开始也有快两ä个月了，这还是他们头回照面。
“哦？你过生日，八阿哥送你东西？”太后皱了皱眉。
楚言垂着头，嗫嚅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为着先前奴婢生日，八爷送的个木头娃娃ใ。”
“是奴婢画ฑ的样子，请人绣的。奴婢，呃，不会刺绣。”
四阿哥有些意外：“是你绣的？”
“怎么？你打小跟着你阿玛在兵营里长大的？”
“回禀太后，这个故事是早些年，奴婢父亲营里位大哥哥讲给奴婢听的。”楚言他爹手下怎么也有几百上千个兵吧。
琴儿和素儿在边跟着发愁，素儿狠狠地跺跺脚：“太子真是！略略๓是个平头正脸的就想抬回去！”
采萱眼中闪过丝异彩，沉吟半晌，下了决心：“还是我去！你没听那个刁奴的话？太子怕是也不会放过你。”
小船儿推开波浪
楚言环顾四周，不由á笑，那首歌很应景呢，轻轻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
“我没钱！有的只是主ว意，真说出来倒也就不值什么了。”楚言胸有成竹地说：“九爷只要说答应不答应我的条件吧！”
八阿哥也是脸怀疑。
冰玉又叫又笑的声音，引得那众男生侧目起这边，最后干脆ะ围了过来。
冰玉初ม学，控制不好，两个海ร棠果很快被砸烂了。
十四阿哥丢开手，跺了跺脚：“好好的，又自称起奴婢来，没劲了！”
十三阿哥拦住了弟弟；“看在她好容易好了的份上，饶了她吧！”
那个首领走到那个曹姑娘身前，狞笑着举起大刀：“小姑娘，对不住了！老子是拿钱替人办事的，你要怪就怪你爹吧！”
少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猛地回过神来：“不是，我”才要说我爹不是曹寅，那群人中已经鼓噪起来：“果然是她！”“小丫头狡猾！”“老大，快杀了她！”
灵光寺前停了好几匹马，几个ฐ随从模样的正聚在堆聊天，远远看见十三阿哥背着个女子走过来，都是怔。
看见他们，十三阿哥也是呆，有些踌躇起来。不想进去，又不能回头。楚言的脚伤了，需及早ຉ治疗，找不到车，回京城也难。
十三阿哥含糊地答应着，硬着头皮走进寺里。
那ว几个人，楚言也认得两ä个，当下只恨不得扭头就跑：“胤，十三爷，你放我下来。”
感觉到เ她的慌张，十三阿哥安慰说：“别怕，有我呢。”
“十三弟，你们这是做什么？”大殿外站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来，气得脸色铁青，眼睛严厉地眯了起来。
“给四哥请安。四哥，楚言伤了脚，我带她来请虚果师父诊治。”十三阿哥强作镇定，满脸堆笑。
楚言脸色发白，推了推十三阿哥示意她要下来，奈何十三阿哥心意甚坚，不为所动。
那番๘对答惊动了殿内的个人，快步走了出来，脚才迈出殿门，竟似生生地被钉在了那里。
楚言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眼前片模糊，什么เ也看不清，喉咙哽咽疼痛，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好像有个和尚迎了出来，寒暄两句，带着十三阿哥来到间厢房。
十三阿哥小心地放她下来，又轻柔地扶着她在炕上坐好，等那ว和尚出去了，才小声告饶：“四哥，弟弟今儿好些事儿做得孟浪ฐ，连累了楚言。回头，你要打要骂要罚都行，还是先让虚果给她瞧过伤再说。”
楚言这才知道四阿哥竟路跟了来，此刻还站在边上，怯怯地瞄了眼那张比冰雪还冷的脸，不由自主ว往里缩了缩，咬住唇，努力地想忍住泪。
四阿哥冷哼声，本想数落他们两ä句就算了，看见她那付诚惶诚恐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气往上冲，恨不得摔手而去，却又没法扔下他两个不管，火大地磨了磨牙，刚要发作几句，就听窗外传来个ฐ温和的声音。
“有劳师父，请！”
楚言将将停住的泪再次狂涌ไ。
有个ฐ西藏云游到京的高僧喇嘛今日来灵光寺与主持大师谈经印证佛法。身为佛理爱好者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闻讯前来观摩聆听，无巧ู不成书地遇上十三阿哥和楚言的这挡事。
三阿哥和五阿哥听得消เ息，深怕闹出什么事儿，连忙赶过来探视。
脚踝已经肿大，靴子不好褪出来，轻轻碰就是钻心的疼。楚言心中ณ苦楚，索ิ性借着这个原由痛快哭出来。
四阿哥被哭声搅得异常烦躁，厉声斥道：“哭什么！不成体统！怎么连这点苦也吃不了！”
楚言挨这骂，越发放声大哭，直哭得这几个ฐ人，连着那位和尚师父，全都手足无措。
“四哥！”五阿哥十三阿哥都是脸埋怨。
四阿哥又是后悔又是恼火，额上青筋直蹦，真想上前捂住她的嘴，勉强咬牙忍住，狠狠地瞪着她，想不通自己前世到底造了什么เ孽，今生才会遇上这么个魔障。
八阿哥递过把匕首：“靴子怕是褪不下来了，烦劳师父割开吧。”
虚果唯唯诺诺地接了过去，战战兢兢地割开靴子，仔细检查番๘，陪笑道：“关节有些错位，贫僧这就为ฦ女施ๅ主正回去，再敷几天药，活血消肿，就不碍事了。”
八阿哥暗暗吁了口气，放下心，深深地看了眼炕上那个ฐ脸鼻涕眼泪形象塌糊涂的小女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三阿哥忙说：“四弟，五弟，十三弟，我们也出去吧，别扰了师父的心神。”
八阿哥取了药膏药方回来，就见她无声无息地靠在炕上，条帕子盖住了脸，也不知是睡是醒，左脚๐踝已经敷药，厚厚实实地包裹着。
将药膏药方放在她身边，静静地在炕前立了会儿，只手伸到半又缩了回去，感觉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黯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多半是不愿见我。回去后好好按时泡脚敷药，不可马虎大意。万没好利落，以后吃苦的是你自己。”照顾她安慰她的权力，他已๐经永远失去，就连担心也不敢太多流露。
脚步声渐渐离去，楚言拉下帕子，直直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后，把头埋在膝间，默默垂泪，昏头昏脑แ地奇怪着她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เ多水分。
又有人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柔声劝道：“真要疼得厉害，就哭出来，谁又真会笑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