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切都已๐成往事。如今没有人会把小叔和那年的郑鸿老师联系在起。如今，他只是个中规中距地上课，下课就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中年人，是的，其实他不过38岁。有很多人在这个年龄风华正茂，但是他老了，他的脸上明白地写着“得过且过”四个字，他得凭借宽大的衣服来遮掩自己的肚子。
第18节：若琳5
那是2005年的夏天。我开着三叔的车路过龙城广场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三叔的女儿，我们大家的宝贝郑南音。当时这个丫头差ๆ两ä个月满十八，属兔，从来不喜欢别人叫她端庄做作的大名，要大家叫她郑小兔。把的签名全部ຖ改成这个。在家里，有人叫她郑南音的时候，她势必装作没有听见。这么小的件事情足以看出，这个丫头任性装ณ疯卖傻，喜欢向任何人撒娇็，因为她拒绝成长。不奇怪，很多幸福家庭的宝贝女儿都会如此。我有办法整她，因为她是我的学生，我可以站在讲台上本正经地叫她郑南音。尤其是在我叫她回答些我料定她答不上来的问题的时候。我面带微笑，嗓音和蔼，然后大义灭亲地把“郑南音”这三个字抑扬顿挫地喊出来。郑南音同学于是怨恨地盯着我，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眼神带着钩子。这简直成了我无聊生活里的大乐趣。
你猜对了，这是个关于我们兄弟姐妹的故事。东霓，西决，南音，北北。人生在世，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总是要和些人发生非常深刻的联系。我们四个ฐ就是如此。东西南北，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除了血浓于水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也说不清的。
“还有还有，和自己้最有才华的女学生谈恋爱，明摆着的，郑鸿老师年轻的时候也是文艺青年嘛！既然大家都是文艺青年，郑鸿老师才会真正懂得我们在写什么的！”
我彻底地被她们打败了，我说：“好，你把你的作文留下，回头我定帮你转交给郑鸿老师。”
“谢谢，谢谢郑老师！”那个渴望着参加比赛的小姑娘兴奋得鼻尖都红了。
“我就说嘛！”她的同伴之得意地笑了，“郑老师定会帮忙的，郑老师最好了，人长得帅，会讲课，别ี看总是不苟言笑的，可是心肠其实特别好。”
“我心肠点都不好，”我故意说，“尤其是在我快要饿死了的时候。”
“我们也要走了，”爆料女生又大胆地看了我眼，“郑老师，不然我们起去吃午饭？你买单。”
然后，没等我说话，她们就起嘻嘻哈哈地跑了出去。
当我和她们样大的时候，我也像她们样，并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是最好，最放肆的时光。看着她们离开的样子，我突然间有了某种预感。或者说，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เ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但是在当时，我还没想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答案很快便来了。我想有很多人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南音班上的晚自习。当然了，并没有发生任何惊心动魄的事情。若是用最平淡的句话来概括，那只不过是群调皮的学生祝贺了个老师的39๗岁生日。这么想的话，整件事情都变得无趣起来。可是我的小叔每次说起那个晚自习的时候，就会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跟我说：“西决，我这辈子，没有任何遗憾了。”我在旁边看着死而无憾的他，暗暗告诫自己，等我过了30岁，我绝对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个肚子。
夜晚时候，所有建筑物都比日光下表情丰ถ富。因为没有那ว么เ多人进进出出，它们终究可以卸下些伪装，然后暴露出自己蕴涵于身体最深处的庄严。总之，学校里那条通往各个教室的，蓝ณ紫色大理石的走廊总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南音他们班暗沉沉的嘈ฤ杂声就这样隐秘地传了出来。按捺不住的某种兴奋和马蚤动。然后我就看见，居然有别的班的学生，也往南音她们的教室里跑。教室的后门大敞着，进进出出的但是默契地压低说话音量的孩子们，预示着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我用鼻子闻得出来，那ว种令人心跳的，筹谋什么的气味。
※※虹※桥书※吧※
第3๑5๓节：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8
“郑老师，来，进来。”南音班上的个女生招呼我。
他们把教室变成了个展览厅。恐怕这切的布置都是在晚餐的时候进行。墙壁被他们弄成了种泛着紫红的咖啡色。上面贴了很多的照片，好像还有被放大了的剪报的扫描，以及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品质粗糙的作文纸。这个ฐ时候郑南音看见了我，笑嘻嘻地给我拿来了张椅子：“坐吧，你坐到教室最后面去。今天你也是观众，连嘉宾都不算。”
“还有嘉宾？”我惊讶。
“当然了。”南音得意地笑了，“嘉宾，兼任摄影师。”
人群里果然有个挂着很专业的相机的年轻女人。这个ฐ时候教室的前端传来阵喧嚣：“来了，来了。”怀抱着叠试卷的小叔刚刚出现在讲台旁边时，室内的六盏日光灯不约而同地灭了。非常简单的灯光设计，难就难在整个世界漆黑团时，所有这些孩子们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出我所料的。有蜡烛被点燃了，小团小团的火光，零星而不规则地在课桌上开放，然后音乐响起来了，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把简陋的音响设备放在了我的椅子旁边——个插着音箱的，于是我不得不保持肃静，忍受着超重低音像颗律动失常但是无比强劲的心脏ู那样，神经质地攻击我的耳膜。
“我曾怀疑ທ我走在沙漠中，从不结果无论种什么梦。才张开翅膀风却变沉默，习惯伤痛能不能ม算收获。庆幸的是我直没回头，每把汗流了生命变的厚重，走出沮丧才看见新า宇宙。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人在他们的年龄，总是喜欢用歌词来把握世界万象的。虽说简单，也动人。尤其是当歌曲唱到淋漓尽致的时候。然后，灯亮了。小叔错愕地站在讲台上，已经有很多年，我没见过他这种毫无防备的表情。
“郑老师。”他们班的班长笑吟吟地站起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郑老师。”这句话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小叔环顾ุ着四周，脸色微红。把怀里那叠试卷抱得更紧了。似乎在这满室的烛光和照片里，他已经找不到เ地方把那些试卷放下来。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了黑板上，黑板上画ฑ了很多花边，花团锦簇的中央，是句话：
“他们扔给隐士的是不义和秽物。但是，我的兄弟，如果你想做颗星星，你还得不念旧恶地照耀他们。”
出自那个名叫尼采的疯子，创造者的路。
“这个ฐ，这个是，”小叔的声音几乎是怯生生的，“你们从什么地方——”
“郑老师，”挂着相机的特邀嘉ล宾笑了，“这是十年前，1้996年，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您写在我的毕业留言册上的，您说这就是你对我们大家做人的期望。您忘记了吗？”她很挺拔地站在群蓝白色相间的校服里，明眸皓齿，浅笑盈盈。
“江薏。”小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郑老师，”郑南音同学骄傲地站起来发言，“我们在搜狐，网易，所有的网上校友录里面，找到了您原来的教过的学生。”她伸长手臂挥，“这些墙上的照片，作文，都是他们寄来的。”
“郑老师，江薏姐姐知道了以后，就自愿来帮我们拍照。”某个角落里，个没有起立的女生的声音，“江薏姐姐是龙城晚报的首席记者，拍的相片定很好看的。”
“郑老师，”班长说，“等放学以后，我们会把墙上这些照片什么的都拿下来，起贴在个ฐ照相本子里送给您。这是我们高三六班在毕业前，送给您的礼ึ物。”
小叔什么เ都没有说，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类似的表情。好像是碰到了件让他为ฦ难的事情。教室里寂静着，蓄势待发的那ว种寂静。这些孩子们都在不约而同地等待着郑鸿老师配合着眼下的氛围，说点什么，然后他们就可以抱以顺理成章的掌声和欢呼。三秒，五秒，十秒了，他们的神情有些冷却。这个时候，小叔嗫嚅着说：“谢谢，我谢谢大家。现在，”他终于慌乱ກ地把那ว叠试卷放在了讲桌上，“现在我们开始上课了。今天的晚自习，主要是，主ว要是讲评下前天测验的卷子。”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相信就这样结束了。意兴阑珊这个ฐ词很明显地挂在脸上。只有那个江薏平静如旧，微笑了下，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准备退场。
“课代表，过来发卷子。”只有小叔个人进入了上课的角色，没有表情地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人群里终于有个人破土而出。然后前排几个同学也不情愿地站出来，把那叠试卷分成了三四份。哗啦啦的纸张的声响响彻了室内，我想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小叔转过身，拿起来黑板擦。他迟疑了下，黑板擦直停顿在那个“尼采”的“尼”字上，然后他略๓微抬了下胳膊，让黑板擦停留在那ว个“秽物”的“秽”字上。终于他重新转了过来，面向着大家，他笑了。他笑得开怀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种腼腆的神情，“不行。”他边笑，边摇头，“不行。我舍不得擦。”
阵笑声轻轻地在起伏的人群里荡漾开。然后释然的气氛也跟着弥漫了。没有想象中激动人心的煽情场面，不过他们达成了自己的默契。
我该走了。悠长的走廊依然悠长。走廊背后却换了人间。毕竟和十年前不同了。同样的件事情，十年前是羞耻，但是十年后，却可能因为某些说不清的缘由变成荣光，至少变成样令人好奇的东西。这中间到เ底付出过何种代价，就是另外个ฐ问题了。人好像总是在完全不需要样东西的时候，才能得到เ它。小叔他最先失去了尊严，然后因此失去了切，再然后他就脱胎换骨了，现在当初ม的尊严回来了，莫名其妙地，至少有了回来的迹象。
问题是，没人知道他到เ底还想不想要。或者说，他是否还像当初那样把它视为尊严。
江薏站在夜风中的校园里，对我微微笑，她说：“你该不会，该不会是东霓的那个小弟弟吧？”她夸张地惊呼声，“老天爷呀，你怎么长这么เ大了？”
教学楼的顶端几个ฐ属于高三的窗口，错落地璀璨着。就像是俯视着我们，俯视着所有疾驰而去的时光。
未完，更多精彩内容，详见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3月中旬推出的单行本西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