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和前次一样,对于程雪嫣这样一个先天辨不清方向的路盲在笛音的引领下穿廊度门准确的出现在数丈开外的园子里。
碧彤真是睡着了,竟没有发觉自家姑娘披了月蓝的平纹外裳悄悄的下了楼。
“姑娘若是真想知道,那奴婢说两ä句吧……”
姑娘总有一天会记起过去的事吧?若是因为迟迟无法恢复记忆这格没准会变得更古怪,别再憋出什么病来,而她不仅脱不了干系还得跟着受罪,况且今日她已将此事禀告夫人杜觅珍,当时夫人的神色很是诡异莫辨,而甩出来的那声轻哼让她的心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唉,说就说吧,反正好了坏了的听天由命吧。
碧彤脸一黑,急忙跟上去,可是要怎么跟姑娘说不能ม轻易提起裙子此举有伤风化呢?姑娘果真失忆了……
立于桥上,顿ู觉视野开阔,却发现池中的假山并非孤立在水上,一侧有一弯曲狭窄的悬桥从岸边直通向它,两边还有护栏,只不过依她所住房子的角度是看不到这条悬桥的。正想过去瞧个仔细,突然瞥见东侧林中设有一架秋千,心中一喜,拎起裙ำ子便奔过去。
鄢然屏息听了会外面的动静,但闻两人脚步于前堂止住,叽叽咕咕的说了起来,料é想便是在讲她的失忆。不过如此又不禁令她浮想联翩,电视里经常会演到这样的情节,患者得了绝症,医生不好直言,就将家人叫出去,嘱咐的话千篇一律:“时间不多了,能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宋冠口里虽说着,眼中的示意却被主仆二人看个明白,于是碧彤心领神会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不过什么?”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不过……”
仿佛是很自然的,一缕笛音穿过如苏柳条的缝隙,悄悄拨动枝上沉睡的桃花,惹得几片花瓣轻盈飘落,翻舞如羽。笛音似稍来了风,鼓动窗前的帘ຈ幔轻摆,衬着月光,似水纹拨动。这水纹直荡进心底,心仿佛受此清凉涤荡,顿时平静下来。
天啊,就没人救救我吗?
这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像是疾风穿过风箱般可怕?
鄢然艰难的吐出这个ฐ字……
程雪嫣心里又气又疑,同是一家人,怎么就就分了等级高下?还要忍受众多的虚伪,这究竟是……
“咱们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睦睦的,否则让外人瞧着成什么样子?”
杜影姿ู倒是解决了她心中ณ的一部分疑虑,不过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茶碗磕在案几上的声音,她便立刻๑意识到此话也是不好这会说出口的。
于是立刻收起笑,又转向程雪瑶身边的美女。
“这位是秦姑娘……”
秦姑娘立刻起身,优雅行礼,朱唇轻启,贝齿微露,一串细腻绵软之ใ音便流了出来:“小女子姓秦,闺名孤岚……”
如此的美貌,如此的姿态,如此的教养……正衬得上如此骄傲飘渺的名字。程雪嫣立刻便喜欢上了她。
杜影姿马上截过她的话:“秦姑娘是咱们关雎馆教习琴艺的先生,她的古筝堪称天下独绝,和大姑娘你同是被先皇钦点的女学先生,虽是分别了三年,这今后可还是要在一起共事,这难道就是缘分?呵呵……”她再次掩口一笑:“若是这么说起,还是真是缘分呢。我就说大姑娘怎么เ一进门就盯着秦姑娘不放呢,大姑娘再仔细瞧瞧,就没想起什么来?”
程雪嫣当真上下仔细打量一番๘,只觉秦孤岚愈发的体态风流,气质不俗。
杜影姿笑着一拍手:“大姑娘就没觉着秦姑娘似曾相识?”
她这一提醒,程雪嫣立刻想起初见秦孤岚时的确有这么一闪即过的熟稔之感。
“若是大姑娘此刻๑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程雪嫣一怔,立刻๑明白过来。怪不得会觉得这秦孤岚很是眼熟,原来她的样貌和程雪嫣……哦,现在应该说是“自己”……有些相似,只是因为目前自己对这具身体仍不熟悉,所以一时竟没想起来。而今再对比着看去,她与秦孤岚最为ฦ相像的应该是眉眼,虽然秦孤岚是刻意修饰了一番,可是乍一看去,还真是有点难以分辨。
“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大姑娘和秦姑娘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你们是一对双生姐妹呢……”
秦孤岚的神色间似闪过一丝郁色,不过速度太快了,快得令程雪嫣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熟悉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杜影姿立刻收声,又引程雪嫣来到一个长相富态的女子面前。
那ว女子急忙起身福了一礼。
她看上去年纪很大,肤色偏黑,五官长得都不错,可是放在一起却难以引人注目。
程雪嫣最后决定将目光停留在她的唇上。
这是两ä片丰润的唇,唇形如菱,下唇尤其优美,美中不足就是颜色过深。
她琢磨着若是涂上粉的唇蜜一定很感,不过这个时空应该是比较崇尚樱桃小口,所以略显宽厚的嘴使得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木讷。
似乎也真是如此,这人也只是福了福身,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เ,看起来竟有些紧ู张。
“这位是代真,算起来比你早三年入关雎馆,任画艺先生。她的画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呢。”
虽是称赞,可是杜影姿的嗓音却略显尖利ำ,而且眼角的余光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代真一眼,又在她颈间的那串ธ玛瑙项链稍停片刻๑,突然惊道:“代真,这串项链在哪买的?怎么平日不见你戴?莫非是……”她附在代真耳边,可是却用了足以让全屋子的人听到的音量:“关雎馆里的哪个姑娘送的?哎呦,代真,夫人早就说过,不要接那些姑娘的礼ึ,不过我看这链子价值不菲,若是送的,我们怎么เ都没有?难不成……”
代真脸涨通红,唇蠕动着:“不是,不是……”
“唉,你这毛病……唉,也是,人无完人嘛ใ。”杜影姿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就拿你今天这身装ณ扮来说吧,一身的缇色,再配上这串红玛瑙,又擦了这么厚的胭å脂。啧啧,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情况,显得整个ฐ人足足老了十岁,咱们可是同年啊……”
杜影姿说着,又故作姿态的拂了拂鬓角,露出自认为ฦ白皙的脸,可是被剔过又心描画的入鬓长眉却不小心被小指划ฐ到เ,可笑的向上模糊着。
可以说,杜影姿这一番话太过露骨,可是不但未听到杜觅珍发出任何轻咳或其他暗示,其余的人也闷不做声,却是偷笑着相互交流眼色,就包括程雪嫣认为ฦ超凡脱俗的秦孤岚也冲着程雪瑶会意一笑。
代真的红脸渗出汗,身子轻微的战栗着。她也咧了咧嘴试图缓解尴尬,笑声却很是干涩。
程雪嫣一时也弄不清谁是谁非,但是这种局面无论对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是一种折磨,她急忙主ว动拉着杜影姿ู走到เ另一侧的太师椅旁้。
待目光落定,她的注意力立刻๑被眼前的一套衣裙ำ吸引住了,甚至忽略了衣裙的主人是何模样。
晚霞紫绣杏林春燕的锦衣,领口滚以银边,下着月白色细绸裥裙,自裙腰起斜绣一串粉紫ใ的凌霄花直至裙尾,花瓣为粉紫,渐向花心便颜色减淡。花蕊点以娇黄,还有花粉散落于花瓣之上,一眼看去,每朵花如同立体花雕,足见绣工妙到เ了极点。
暗赞之余,方抬眼细看此人。
看不出年纪,却秀美端庄如古画中的仕女。肤质尤其细腻,眉毛浅而细长,眼波淡淡,刚刚的事似是与她毫无关系,脸上写着的只是波澜不惊,却于抬眸之际飘出一缕不易察觉的风情。
“她是黎妍,专教习针ฤ线女红。”
程雪嫣注意到,在介绍黎妍时,杜影姿没有用“这位”,而只说了个“她”,况且对她的身份也只是一句带过,神色间是刻๑意的略过。
黎妍却并不以为意,起身施了一礼,重又坐下,姿态亦端庄得体。
“宁先生,宁先生……”
杜影姿俯身唤着一个穿藤青长袍的老者,那老者一支肘拄着椅子扶手,手托着腮,一滴口水正挂在花白的胡子上。
杜影姿皱皱眉头,打算伸手推他。老者却好像已经被碰到般猛的惊醒,瞪着小眼睛大呼小叫:“杜先生,男女授受不亲呐……”
屋里的人一下子笑起来。
老者兀自念叨着:“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神情民?’孟子曰:‘礼ึ也’。凡为室,必辨内外,深固门内外不共井,不共浴ภ室,不共厕。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
他摇头晃脑,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连一直肃着脸的杜觅珍也忍不住用袖口掩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