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她终于获得应有的惩罚，是的，甚至惩罚都可用“获得”这个ฐ词，否则ท那些往事就像没有发生过样，消เ失得无影无踪，任何背叛都必须ี得到某种惩罚，当她捧住自己肿痛的脸颊时，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同时隐隐意识到她的未来是从过去延伸过来的，种无法看见的延续性在决定着她的命运。
“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她带着哭音问道。
她刚踏进家们，蝶妹便迎向她，还未说话，便流眼泪，她的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抽泣，简直是泣不成声，那是她最伤心的哭泣方แ式。蝶来的心立刻下沉，自己้曾有的恐惧和耻辱也起涌上来。
——读唐颖长篇新า作
相关信息谁的青春更荒芜
瞬息万变的情绪，让李成始终感到无法驾驭她，他曾自信他是可以驾驭所有的女人。遇到这种状况，李成只有说服自己้见好就收。至少，他可以乐่观地看到เ，他们处于僵硬的局面获得舒缓柔化，李成乘๖机把他的被褥搬到เ心蝶独自睡了两个ฐ月的床上。
这个局面心蝶从浴室出来时已๐料到，无法和李成通过交谈解除芥蒂，交谈就是争吵，对于李成，爱是夫妇间和解的唯方式，年轻时或许有效，他的确就是用这个方แ式征服心蝶，当心蝶需要交谈时，这交谈往往是引向争执。在心蝶看来，是她无法驾驭由李成架构的夫妇关系。
11
与李成和解的这个周末，海参从西雅图去新า泽西开会在纽约短暂停留แ，他给心蝶电话时已๐人在城里，他们约好次日下午在曼哈顿中央公园附近见面。
无疑的，海参的不期而至对于心蝶仍是个ฐ很大的rr惊喜，却也不是没有焦虑，二十年的时间沟壑，心蝶觉得没有心理准备去跨越，然而，她又问自己，需要准备什么เ呢？
不要再指望见到那个桀傲不训活力四溢的少女，不要对已经逝去的时光唠叨不已๐，这就是遇到เ故人不可避免的危机，她已经预ไ感到她将在个ฐ久违的熟人面前感受巨เ大的失落，她在那ว个片刻还感到委屈，为她和阿三的那ว些往事，千真万确，放下电å话时，她不可遏制ๆ地思念起阿三，海ร参的的突然到来搅乱了她刚ธ刚ธ从重新า和解的家庭关系中ณ收获到的平静。
这天剩ທ下的时间，心蝶唯可做的事是站在镜子前挑剔自己้，她很在意她将在海参面前呈现的形象，她把临时居住的公寓衣橱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可惜行李箱的空间十分有限能带的衣服也是数得过来的，可以给点自信的是刚ธ从专卖打折名牌衣服的连锁商店掏来的欧洲牌子却是东方色彩浓烈的衣裤ไ，她先是选了款裤ไ管后面用彩色丝线绣了条凤的缎子面料的长裤ไ，与之相配的是件宝蓝色闪烁着银色光亮领子是中式立领的长袖衬衣，这套衣服给心蝶的气质增添几分妖娆，她想起那ว个遥远的星期天中ณ午，她穿着妈妈的紫色夹袄出现在厨房的饭桌旁้，蝶妹和小弟目瞪口呆完全是被骇着的神情，然后是小弟的尖叫，妖怪妖怪那时候，夹袄已๐移身到เ蝶妹身上，相比较夹袄和蝶妹的关系更熨帖，因而妖气更甚。而徐爱丽站在边啧啧有声，那ว件过时的夹袄给了她些身世感叹。
好像女人们是怀着同心愿长大，并且怀着同个ฐ缺憾，赴重要约会永远少件合适的衣服。可明天是去见海ร参而不是阿三，她对自己说，这衣服不能ม随便穿，除非是去见阿三。
脱下艳丽的宝蓝色心蝶已经改变主意了，她仔细折叠好衣服并把它装ณ回原来的包装袋，决定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蝶妹，不知为ฦ何她已有预感，海ร参绝不会主动向她提起阿三。
后来见海参时她穿了件从同商店买来的白色恤，式样简洁的汗衫穿上身才能ม体现它名牌的优质，修身的腰线和肩膀，细腻的全棉质地，配上臀部宽松的绣凤黑紫缎裤，性感却明快还带些另类，心蝶对奇装ณ异服总有些偏爱，而心蝶尤其不想给海ร参留下平庸的印象。
从开会场所过来，海参从头发到เ西装ณ到领带皮鞋丝不苟，是她在纽约见到เ的穿得最讲究的中ณ国人，但他们还能ม互相辨认，作为多年未遇的故人，没有让对方แ吃惊并要把这种惊骇隐藏起来的尴尬，“蝶来，在路上我能ม认出你！”
海参含蓄地说了这么句，声“蝶来”竟让心蝶红了脸，虽然在电å话他就是这么称呼她的，但在内心她发虚地意识到，站在海参面前的女人已不是那个留在他记忆里的蝶来了，哪怕她穿上件衣橱里不曾有过只是在潜意识里存在着最具有魔幻效果的衣服。
问题是，她为何这么在乎ๆ海参的感觉？
无论如何，站在面前的只是个有些脸熟ງ的陌生男子，怎么样也还是需要时间去熟悉的。
见面的时间只有两小时，海ร参把心蝶带到中央公园旁的酒店咖啡吧喝英国风格的下午茶，在酒店宽敞的大厅华丽的枝形吊灯颜色绚烂质地厚软的波丝地毯镶金边的细瓷茶具背景前，是行动迟缓但衣着讲究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厅里听不见谈话声和器皿的碰撞声，如果没有轻柔的钢琴独奏，简直像部关于豪华生活的默片。
由于时间短促，由于需要消化时间留在各自身上的痕迹，因此他们的这次见面除了享用了次经典的午茶之外似乎ๆ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件。
然而，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悄悄发生变化这点是无法忽略的，首先是，她发现他们面对面相处远不如电话里那ว般轻松。她甚至有种愿望，还不如分开在两张桌子喝茶，边通过电话说话。
是的，在两ä张桌子背对背喝茶讲电话似乎会更自然放松些，这个场景的想像令她自己้芜尔，见她微笑他也笑了，情绪明显地跟着放松，他提起透明的茶壶，壶里是非洲果茶，玫瑰红的红过于浓酽竟有几分血腥，味道比柠檬还酸，他给她倾注血样的水，建议她放点蜂蜜，她告诉他就是爱这分酸，他笑了，说，想起来了，你过去爱喝酸梅汤，她愣，立刻两颊๐已๐分泌大量口水，久ื违的物质比人更容易亲近。
酸梅汤？亏他还记得这么古老的饮料！
他用叉子叉起桌上能口进嘴的点心似乎要直接送到她的嘴边，她本能地微微朝后倾避开了叉子，虽然这个动作轻微得可以让人疏忽，但他的叉子敏感得马上在途中ณ停下，她顺手接过叉子，衔接得天衣无缝，但两人之间仍是冷场了片刻。
这时她看见海ร参的手，这双手粗壮操劳，指端的指甲â根部粗糙，指关节突出且有些发红，她想着他有个在七十年代午后把牛奶煮热后放进咖啡的母亲，来自这么เ个顽固保留精致生活家庭的男ç子，怎么会有这么双如同在做体力活的手？
他通过她的目光去看自己的手，他笑笑，伸出十指让她仔细端详，不无自豪地告诉她这是十年餐馆打工的印迹。
“你母亲会不会难过？”对着这双手她竟产生某种类似于欲念般的悸动。
“难过吗？她高兴都来不及，读书十年没有用她分钱，我妈要比她看上去的样子坚强许多，她从来不对我表示怜悯。”他看看她，看出她眸子深处的怜悯，他垂下眼帘ຈ，然后笑，“蝶来，不要小看以前弄堂里那类喜欢打扮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女人，她们比男人厉害多了，晓得人在最坏的情况下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我能ม够在美国坚持下去，我妈借给我不少力，有时候觉得她坚强到冷酷。”
和海参通过多次电话，这是最推心直腹的段话，她想要和他谈下去，但海参却要买单告别ี了。
起身离座时海参告诉她，两ä个月后他要在纽约做个ฐ项目，时间长达半年，然而那时她已经离开纽约，他问道，“有没有可能再来美国呢？有过第次良好纪录，再来就容易了。”
她点点头，她也这样想过。
“很想带你在城里逛逛，在纽约是不是有错觉就像在上海？”
“不，纽约上海很不样，纽约是另个更加大更加极端的世界ศ。”她断ษ然否定，猛然意识到他的思乡心切。“为什么เ不经常回去，我是说回上海ร看看？”
“家里人都在这里，回家变成了回美国，上海没有家了，去上海要住旅馆，我直出差ๆ，住旅馆住怕了，想到เ回上海ร都要住旅๓馆，觉得有点对不起父老乡亲。”
最后句完全是调笑，回到เ他过去惯用的却让心蝶反感的油滑的语调，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丝笑意，认识这么久，她刚刚看清他的眼睛是单眼皮，她曾经钟情单眼皮男子。她把眸子转开了。
“用不着住旅馆，我们家有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假如你住得惯！”
她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却喜笑颜开了，“是吗，有你老同学这句话打底，回上海我还怕什么เ呢？”
又来了，又是调笑，他为ฦ什么不能像刚ธ才那ว样认认真真说几句真心话呢？心蝶笑笑，领头朝酒店门口走。
“蝶来，如果想再来美国，我帮你想办法。”
在酒店门口，他看住她语气又诚恳起来，心蝶点头，如果早二十年对她说这句话，她会把他当做终身的恩人，“这里专门放法国电å影，有时来纽约会去报个到เ，”他指指酒店旁้的影院，“还喜欢看电å影吗？”
“当然喜欢，不要忘记我拿了电å影的r，我可是编了不少电影！”她笑了，蓦ย然回首，她和阿三手指纠缠坐在国泰电影院的黑暗里，传来海参的声音，他们起回头，小柱手电å筒光如微型探照灯刺穿长排的黑，“海参，你退到票了吗？”阿三讶异的声音在暗处格外明亮。她的鼻子发酸了。
海参朝她眨眨眼，“我最想不到的是，你竟然以写故事谋生，晓得吗，我崇拜写故事的女人。”
又是调笑，心蝶鼻子哼哼，招招手，欲与他道别。
“喜欢哪些法国导演？”他似乎并不急着立刻๑道别。
“特吕弗。”她想了想，这是她容易想起来的名字，“佛朗索ิ瓦。特吕弗。”
“佛朗索瓦。特吕弗！”他站在那里嘀ถ咕着译音，“我知道了，是个法国新浪潮派导演，台湾人称他楚浮，他的法文名字是”他已๐经拿出水笔在手心上写出条字母rr，并向她举起他的手掌，缕微微发红的阳光正好罩住这只掌，留着十年打工痕迹的这只有老茧的掌，已经接近黄昏了。
“太正了，刚好是幅手掌特写。”她笑指着被夕阳照亮而显得不太真实的海参的手掌，心里有点嫉妒，想，他是不是太博学了？学理工有必要关心法国电影吗？而且还要知道新浪潮。
“还有个夏布里尔，你也应该喜欢。”
瞧瞧，来了不是，她其实很不耐烦和人谈论电影，尤其是自认为在电影上博学的圈外人。
“不要告诉我你更喜欢戈达尔。”她的笑容带着讽刺๐。
“当然，年轻时谁不喜欢戈ຖ达尔，虽然觉得不知所云。”
我也是，在电影学院的时候，那时候所有看起来才情超横溢的，令人不知所云的，都是要追逐的上品。但是心蝶并不想和对她不无挫折的电å影写作生涯毫无所知的海参谈这些，尤其是在告别时，在大酒店外头。
“为了凑本科学分，我去修习过电å影，其实我更想把它当做专业学，只是觉得太过奢望。”心蝶询问的目光，不等她发问，“读书是解决生存，第代移民没有资格做梦。”有些酸楚，她看看他，他神情平静。
这时辆高头大马载着对老年亚裔ศ男女的观光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酒店旁便是中央公园，停着辆辆观光马车，驾马人多是俄国人，戴着如马戏团小丑的高帽子，引来外地或外国旅๓客，周围熙ກ来攘往。
“坐在这样的马车，倒有点像坐进电影道具的感觉。”
她笑说，把话题引开了，这酒店这话题这谈话对象这中央公园外的观光马车以及笼罩着这切的夕阳，几几乎ๆ都敷着层虚幻的色彩，令人珍惜却又不敢沉溺。
“想坐吗？应该陪你坐次。”他沉吟着看看表，似乎ๆ在安排时间。
“不要不要，马车里的角色很可笑！”她断然拒绝，“你不是还要赶去工ื作约会，再联系吧！”
她飞快地向他道别ี，最不喜欢的是人们道别时的粘着状。
“如果挤得出时间，我会打电话给你，起坐次电å影道具，走之ใ前。”他指指络绎不绝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马车，“奇怪，它们竟然让我想起上海的国泰电å影院。”
她惊，几乎惊出冷汗，因为此时此刻，她脑แ中的画面竟也是国泰电å影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