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的上官来弟，捞起枕边那只小板凳，赤身捰体地跳下炕。她先用板凳砍着哑巴挺直的双臂，就像砍在松木上样毫无反应。继而她又砸着他的脑袋，好像砸着颗熟透了的西瓜，发出噗哧噗哧的声响。后来她又扔掉小板凳，从门上抽下根沉重的柞木门闩，抡圆了，猛地砸在哑巴๒的头上。她听到哑巴哼声，但身体还保持着那姿势。她又打了他门闩，哑巴的身体，从鸟儿韩脖子上掉下来，像个ฐ缸样立了片刻，便猛然往前栽去。鸟儿韩的身体软绵绵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东厢房的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屋子里点着支蜡烛，鸟仙的眼睛在画ฑ上冷冷地闪烁着。他眼就看到了鸟儿韩那两条长着黑毛的修长健壮令他嫉妒的双腿。鸟儿韩的屁股不停地耸动着，在他的前边，上官来弟高高地翘着臀部，她的双||乳|在胸前悬垂着，晃荡着，她的被散乱的黑发缠绕着的头颅ๅ在鸟儿韩的枕头上滚动着，她的手痉挛地抓着褥子，那些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的呻吟声，从散乱的黑发中甩出来，甩出来他感到碧绿的火焰“嗡”的声把他面前的切都照ั亮了。他发出了声受伤野兽般的嗥叫。他把手中的小板凳甩过去。板凳从鸟儿韩的肩膀上方แ滑过去，碰到墙壁，跌落在上官来弟腮边。他又把另只小板凳甩过去。这次击中ณ了鸟儿韩的屁股。鸟儿韩转过身，恼怒地盯着在秋雨中瑟瑟发抖的哑巴。鸟儿韩脸上显出自豪的微笑。上官来弟的身体下子便趴平了。她趴在炕上喘息着，并随手拉过被子遮住了身体。“哑杂种，你看到就看到吧！”她从被子里挺起身子，对着哑巴骂着。哑巴双手按地，像只巨大的青蛙，第下跳进门槛，第二下便跳到เ了鸟儿韩脚๐前。他把结实的大头猛地往前顶，鸟儿韩便双手捂着方才还耀武扬威แ的器官，哀嚎着弯下腰去。黄|色的汗珠秒钟็内便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他的脸上。哑巴更加凶猛地扑上去。他那两只特别发达的长臂像章鱼的腕足样搭在鸟儿韩的肩膀上，同时，那两只长满厚茧铁样坚硬凝聚着他全身力道的大手，牢牢地扼住了鸟儿韩的咽喉。鸟儿韩的身体软绵绵地侧歪了，他的嘴巴可怕地张开着，双眼往上翻着，显出得全是白眼珠子。
哑巴孙不言用他的奇特方式，“走”进了我家院子。几年不见，他也见老了，戴得端端正正的军帽下，露出了斑白的头发。他的黄眼珠子更加阴沉，结实的下腭，像片生锈的犁铧。他上身穿着簇新的黄布军装ณ，紧紧ู系着风纪扣，胸前佩戴着大片金光闪闪的奖章。他的双臂修长发达，肥大的戴着洁白的棉线手套的双手各按着—个带皮扣子的小板凳。他端坐在块红色的胶皮垫子上，垫子仿佛是臀部的组成部分。两ä条肥大的裤腿，在肚腹前系了—个简单的结，他的两条腿，几乎齐着大腿根被截掉了。这就是久ื别的哑巴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形象。他的两ä条长臂按着小板凳，尽量往前伸，然后双臂撑，半截身体便悠到เ前边，绑着胶皮的屁股闪烁着暗红的光芒。
母亲用毛巾擦着手，悲哀地望着枯槁的大姐，说：“闺女，这大概就是命啊！”
母亲像匹护犊的老母牛，身体大幅度晃动着，“哼哧哼哧”地跑过来。她的头发像金丝，脸上抹了层温暖的黄|色。“娘——”我叫了声，残存的泪水全部ຖ流出，我感到เ快要站立不住了，往前踉跄了几步，扑到母亲热汗淋漓的怀里。
沙枣花勇敢地跳下沟，沟里的水淹到她的胸口，她扑楞着，搅起绿色的浪花，我真担心她被淹死，但她举着那ว把刀子，爬上了彼岸。她的又细又长的小腿，在深深的淤泥里吃力地拔着。她的鞋子陷在淤泥里了。她钻进了隧道般的小路，身影闪便不见了。
轿夫兄弟抬着我爬上高地，早到的人们，都用抖擞的目光欢迎我。男人女人孩子，都紧紧地闭着嘴，能说话硬不说话。大人脸上的神情是庄严å，孩子们脸上的神情是恶作剧。
墨水河上，也有座石桥，桥桩是松木的，是木头支撑的石桥。桥上，站着沙梁子村的妇女主任高长缨，她留着二刀毛，头上别ี个塑料蝴蝶发卡，翻唇，露着紫红的牙床。她有张桔子皮样毛孔粗大的大红脸，下巴上长着胡子。她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我看。我知道她现在守寡，她的丈夫被坦克轧成了肉饼。小桥摇摇晃晃，桥面的条石“咯得咯得”响。我过了石桥，回头看到เ，雪原上留下了行行的脚印。还有那么多的人吃力地住这边走。我看到了母亲和大姐，还有我们家的孩子，还有我的羊。母亲忘没忘给它戴上奶罩呢?如果忘了，它就要吃苦了，积雪没人膝，它的奶头定要趟着雪走了，从我家到高地，近十里路程，它如何受得了呢?
面对着这突然的变化，鲁立人等人目瞪口呆,都仿佛口里含着热粘糕，都好像手里捧着刺猬。众人都偷觑着池塘边的情景，无法知道他们的心情。
大姐毫不犹豫地解开衣扣，袒露出她的精美绝伦的双||乳|。哑巴的眼睛猛地直了。他的下巴抖得好像要掉在地上，掉在地上跌成碎片，大的如大瓦片，小的如小瓦片，失去了下巴的哑巴模样骇人欲绝。他用手托着下巴唯恐失去下巴๒，口是心非地说：“脱——脱——脱——”。大姐顺ิ从地把褂子脱下来，裸露出上半身。她的脸是黑的，但她的身体是白的，白得闪着磁光。在那个阴霾的上午里，大姐光着背与哑巴叫劲。哑巴的腿曲曲折折地往前走,走到เ大姐脚前，这个ฐ生铁般的男人，竞像被阳光晒化的雪人样,哗啦啦四分五裂，胳ฑ膊处腿处，肠子遍地爬如臃肿的蛇，—个紫红的心脏在他的双手里跳跃。好不容易这些迸散的零部件又归了位。哑巴跪在大姐面前，双手搂着她的屁股，他的大头，伏在她的肚皮上。
“你到เ底要干什么เ?”马排长问。
母亲仇视地盯着马排长的脸，说：“你让开！”
“土拨鼠”把二姐扶起来，很威风地对着人群说：“大家都来帮帮忙。”
司马库道：“我不是飞起来了吗?这种大事，你们妇道人家不懂。马参谋，安排几个人，把她抬回去，买棺木盛殓。刘副官，收伞，上山，我跟巴๒顾问再飞次。”
蒋政委走进来。看了我们眼，道：“沙太太，要不要沙旅๓长?”
在黎明前的暗暝中，群从天河架桥归来的喜鹊落在屋脊，疲倦不堪地喳喳乱叫。喜鹊们把我唤醒。我看到เ母亲抱着沙枣花坐在椅子上，我却坐在上官来弟冰凉的膝盖上，她用两条细长的胳ฑ膊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六姐和司马公子还是那样交颈而眠。八姐依偎在母亲腿边。母亲的眼睛里没有光彩，两个ฐ嘴角耷拉着，显得极度疲乏。
母亲表示出十分的厌恶，她却报以母亲猫样的微笑。母亲被气昏了，忘记了鸟仙的广大神通，飞起脚๐，踢中ณ三姐的大腿。
这是个黑得像煤ศ球样的女孩。她生着两只有些斗鸡的黑眼睛，两ä片锋利的薄嘴唇，两只与脸色极不协调的白色大耳朵，这些特征，确凿地向我们证明着她的身份：这是大姐与沙月亮为我们上官家制造的第个ฐ外甥女。
“您知道俺大姐去哪了吗？”二姐大着胆子问司马库。
男人们拉过马匹，让它们就着冰窟窿饮水。司马库趁此机会对我二姐说：“你是老二吧？回家告诉你娘，总有天我会把沙月亮那个黑驴日的打垮，把你姐姐夺回来还给孙大哑巴。”
司马亭垂着头，脖子上的汗水像小河样。他无可奈何地对着我们摆摆手，回到他的随从们那儿，低沉地说：老少爷们，各位兄弟，你们跟着我司马亭狐假虎威，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撬寡妇门，掘绝户坟，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养兵千日，用兵时，今日就是被乌鸦啄瞎了眼珠子，啄出脑浆子，咱也得把这事办利索了。我堂堂镇之ใ长带头打冲锋，谁敢偷懒โ磨滑我日谁的十八辈子祖宗！干完了这事，我请你们喝酒！你给我起来，他拽着车夫的耳朵，说，把车赶过来。伙计们，抄家什，打！
家属们怔了怔，母亲带头跪下，大家都跟着跪下，哀声遍地。母亲说：司马大先生，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求求了。入土为安啊！我的娘啊！我的爹呀！俺的孩呀
“姐呀，我也摸到了只!”
—只透明的弯曲的指头般长的河虾捏在她手指间。虾子生动极了，每根须子都是美丽的。她把它扔到เ河滩上。上官求弟欢快地叫着扑上去捡虾。
母亲抬起手背拭着腮上的泪，低声道：“你八姐是怕拖累我才走的你八姐是龙王爷的闺女到咱家投胎，现在时限到了，她定是回她的东海做龙女去了”
上官金童想安慰母亲，但时却找不到เ合适的话语。他大声地咳嗽着，借以掩饰心中ณ的悲痛。
这时，外边传来敲大门的声音，母亲抖了下，慌忙藏好沾着豌豆粉面的蒜臼子，说：“金童，开门去吧，看看是谁。”
上官金童拉开大门，看到那ว个船上的女人怀抱着把破琵琶怯生生地站在大门外，她用蚊子嗡嗡样的细声问：“你是金童？”
上官想弟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五年之后个冬天的上午，躺在东厢房炕上等待死亡的上官想弟突然爬了起来。因为旧ງ病复发，她的鼻子烂成了个黑洞洞的窟窿，两ä只眼睛也瞎了。那ว满头的黑发几乎ๆ脱落干净，只剩下几绺肮脏的铁锈色的乱毛遮盖着枯萎的脑แ门。她摸索着走到柜子前，踩着方凳，从柜顶上取下那ว把共鸣箱被砸破的琵琶，然后，继续摸索着，走到院子里。温和的阳光照着这个ฐ浑身发霉的女人。她的瞎眼望着太阳，从那两ä个窟窿里流出些胶水样的液体。正在院子里为ฦ生产队编织苇席的母亲直起腰，愁苦地说：“想弟，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出来啦？
”
想弟畏畏缩缩地坐在墙根，两条生满鳞片的腿伸开着，她裸露着肚皮，羞耻与她无关，寒冷也不能侵害她。母亲跑进屋里，拿出条毯子，盖在了她的腿上。“闺女啊你这辈子可真是”母亲拭着若有苦无的眼泪，又去编织苇席。
外边传来小学生的喊叫声，他们喊着“向阶级敌人发起进攻进攻再进攻，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เ底”的嘶哑口号，串遍大街小巷，并用彩色粉笔在家家户户的墙壁上绘着幼稚的图画，写着别ี字成堆的激烈口号。
想弟哧哧地笑起来，她用沉闷的声音说，娘，我和万个ฐ男人睡过觉，我攒了好多钱，都换成了金子钻石，够你们吃辈子了。她的手摸索ิ进琵琶的半圆形的，早ຉ被公社干部ຖ砸破的空洞里，说，都在这里边了。娘，你看，这颗大珍珠，是颗夜明珠，是日本商人送给我的，您把它，缀在帽子上，晚上走夜路，就不用打灯笼了这是颗猫眼钻，是用了十个戒指跟小红宝换的这对金镯子，是为我破瓜的熊老太爷送的她把那些记忆中ณ的宝贝，件件往外摸着，边摸边说，都拿去吧，娘，不用愁，有这个咱还愁什么，这块绿宝石，少说也能换千斤白面，这条项链，最不济也值头骡子钱娘我进了火坑那天起，就发了誓，反正，卖次也是卖，卖万次也是卖，只要姐妹们都过上好日子，我就豁上这身皮肉了我走到哪里都抱着这把琵琶这个脖脖ๆ锁，是专为金童打的，让他带上，长命百岁娘这些宝贝，您可要藏好了，别让贼偷去，别让贫农团给斗争了这都是女儿的血汗娘，你藏好了吗？
母亲老泪纵横，不避污秽，抱住想弟，泣不成声地说：“闺女啊，你把娘的心，揉碎了啊千苦万苦，最苦的还是我的想弟啊”
上官金童在街上扫地时，被“红卫兵”打破了脑袋。他脸上粘着血，站在梧桐树下，听着四姐的诉说，心里感到阵阵抽痛。他家的大门上，被“红卫兵”钉ล上了串牌子，上面写着：汉之家还乡团巢ิ|岤妓女院等等字样。现在，他听着四姐的临终诉说，竟产生了把那牌子上的“妓”字改成“孝”字或“烈”字的念头。因为四姐的病，他直疏远着她，这时他感到เ了深刻的内疚。他走到เ她的身边，抓住她的只冰凉的手，说：“四姐谢谢你给我打的金脖锁我已经把它戴上了”
四姐的瞎眼里，焕发着欣喜的光彩，她说：“戴上了？你不嫌吧？别ี跟你媳妇说我让我摸摸看合适不”
在最后的时刻，成群的虱子突然纷纷爬离了她的身体，它们感觉到，这个人的血液已๐经凝固了，吸不动了。
她的脸上，显出丑陋的微笑，她用越来越微弱的声音说：“我的琵琶让我弹个曲给你们听”
她的手在破烂的琵琶上胡乱摸索阵，便滑落下去，她的头也随着歪到肩膀上。
母亲哭了几声，便擦着眼睛站起来，说：“闺女，你的罪，总算遭到头了。”
埋葬了上官想弟之后两天，我们刚ธ刚感觉到เ点轻松，蛟龙河农场的八个右派，轮着班，用扇门板，把上官盼弟的尸首抬到了我家大门外。个随尸前来的臂戴章的小头目，敲着大门喊：“上官家的，出来接死尸！”
母亲对那ว小头目说：“她不是我的女儿！”
小头目是机耕队的个小伙子，与上官金童相识，他递过张纸说：“这是你姐姐的遗书。我们发扬革命的人道主ว义精神，把她送了回来，你想象不到เ她有多么เ重，可把这些老右压惨了。”
上官金童抱歉地对右派们点点头。他抖开那张纸片，看到เ上边写着：我是上官盼弟，不是马瑞莲。我参加革命二十多年，到头来落了个如此下场，我死之后，祈求革命群众把我的尸体运回大栏镇，交给我的母亲上官鲁氏。
金童走到门板前，弯下腰，揭开蒙在她脸上的白纸看了看。上官盼弟眼珠突出，半个舌头吐到เ唇外。他慌忙盖好白纸，扑通跪在小头目和八个ฐ右派面前，说：“求求你们，把她抬到墓地去吧，我们家，找不到帮忙的人了。”
这时，母亲大声地嚎哭起来。
上官金童埋好五姐的尸体，拖着铁锹，刚走到胡同口，就被群“红卫兵”揪住了。他们把个尖顶的用纸壳糊成的圆锥形高帽子，套在了他的头上。他晃了下脑袋，纸帽子掉在地上。他看到纸帽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名字上用红墨水打了个叉号，墨汁淋漓，像黑红交融的血。旁边还写着：杀人尸犯。“红卫兵”用棍子在他屁股上抽了下子，因为ฦ穿着棉裤，略有痛感，他夸张地嚎了声。“红卫兵”们把纸帽子抬起来，勒令他像戏剧舞台上的武大郎样矮下腿，把纸帽子套在他头上。套上后，用力往下砸了砸。个狮鼻虎眼的“红卫兵”说：“扶住，再掉了，就打断你的腿。”
上官金童双手扶住高帽，摇摇晃晃往前走。他看到เ，在人民公社的大门口，已经站着片戴纸帽的人。有浮肿得透明肚子膨亨的司马亭，有小学的那位校长，有中学的教导主任，还有五六个平日里耀武扬威แ的公社ุ干部，当年被鲁立人拉到土台上下过跪的那些人也都戴着高帽站在那ว里。上官金童看到了母亲。母亲旁边是小小的鹦鹉韩，鹦鹉韩旁边是独||乳|老金。母亲的高帽上写着：老母蝎子上官鲁氏。鹦鹉没带高帽，独||乳|老金戴着顶高帽，脖子上还挂着只破鞋。“红卫兵”敲锣打鼓，押解着牛鬼蛇神们游街示众。这天是春节前的最后个集，街上人群如蚁，路两ä边蹲着些人，守着草鞋大白菜红薯叶等等允许交易的农副产品。百姓们全都穿着黑色的被个ฐ冬天的鼻涕๓油灰污染得发了亮的棉袄，上了年纪的男人，多半拦腰扎着根草绳。人们的装束，跟十五年前赶“雪集”时几乎没有区别。赶过“雪集”的人，在连续三年的大饥荒中死亡过半，活着的也变成了老人。只有个别的人，还能忆起最后个“雪公子”上官金童的风采。当时的人们，谁也想不到“雪公子”竟成了“尸犯”。牛鬼蛇神们麻木地走着，“红卫兵”的棍棒“嘭嘭”地打着他们的屁股，打得不甚重，象征性的。锣鼓喧天，口号震耳，百姓们指指点点，大声议论。在行进中，上官金童感到自己的右脚๐被踩了下，他没有在意。但又被踩了下。他侧面，看到เ独||乳|老金低着头和扬起来的目光，些散乱的发黄的头发遮掩着她冻红了的耳朵。他听到她低声说：“混蛋个‘雪公子’，多少活女人等着你呢，你竟然去弄个死尸！”他佯装听不见，眼睛望着脚前的地面和人们的脚后跟。“游完了街去找我。”他听到老金说。他心中ณ纷乱如麻，对老金的不事时宜的撩拨感到เ深深的厌恶。
步履艰难的司马亭被砖头绊了下，摔倒在地。红卫兵用脚踢他的屁股，他毫无反应。个小个子红卫兵蹦到เ他的脊ิ梁上，蹦了个高。我们听到了声类似气球爆炸的沉闷声响。股稀薄的黄水，从他的嘴里涌出来。母亲蹲下，扳过他的脸，问道：“他大伯，你这是怎么啦？”司马亭微微睁开灰白的眼，看了下母亲，便永久ื地闭上了。红卫兵把司马亭的尸体拖到路边的沟里。队伍继续前进。
上官金童看到个熟ງ悉的窈窕身影在密集的人群中晃动着。她穿着件黑色灯芯绒上衣，围着条咖啡色头巾，脸上蒙着个白得发青的大口罩，只露着两只睫毛乱ກ忽闪的黑眼睛。沙枣花！他几乎叫出声来。自从大姐被枪毙后她就跑了，晃七年过去，这其间他听到เ过个著名女贼的传说，说她偷了西哈努克夫人的耳环，他认为传说中的女贼就是沙枣花。几年不见，单从身形看，她已是个ฐ成熟ງ的大姑娘了。集市上，在黑色的百姓间，搀杂着些戴口罩围头巾的人，他们是首批下乡的知识青年，沙枣花比那ว些知识青年更洋派。她站在供销社饭店门口往这边张望着。她迎着阳光。上官金童看到她的双眼亮得像玻璃样。她双手斜插在灯心绒外套的口袋里。显露出来的半截裤子是蓝ณ色灯心绒的。她的裤子是当时最时髦的“鸡腿裤”，她往饭店旁边的供销社百货门市部移动时被上官金童看到了裤ไ子。饭店门口，冲出个ฐ光着背的老人，他拐弯抹脚地逃到เ了牛鬼蛇神队伍中。后边有两个ฐ外地口音的男ç子追上来。老人的身体冻得乌青，白色的粗布棉裤裤腰高到胸ถ口。他在高帽子队伍中躲闪着，边躲闪边把手中ณ的烧饼塞到嘴里。噎得他翻白眼。两个外地人抓住了他。他哇哇地哭着，把鼻涕和口水抹到手中ณ那个烧饼上，他哭着说：“我饿！我饿呵！”两个外地人看着那个掉在地上沾着鼻涕和口水的烧饼，厌恶地皱起眉头。其中个ฐ，用两个指头捏起烧饼看了看。脸上是副食之ใ恶心弃之可惜的神情。旁边看热闹的人劝说：“青年人，别吃了，可怜可怜他吧！”那人将烧饼扔在老人面前，说：“老东西，真他妈的混帐，吃吧，噎死你个ฐ老狗！”他摸出皱皱巴巴๒的手绢，擦着手，与同伙走了。老人跑到เ墙边蹲下，点点啃着沾满了自己鼻涕口水的烧饼，细嚼慢咽，享受着美食的味道。
沙枣花的身影在人群中继续晃动着。个穿着石油工人的扎着绗线的棉工ื作服头上戴顶狗皮帽的男人格外显眼地挤过来。他疤瘌着两只眼，嘴巴上很派地叼着支烟卷，像螃蟹样在人群中横行着。人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他愈发得意，疤瘌眼里大放光彩。上官金童认出了他。心里感叹，人是衣裳马是鞍，套棉工作服，顶狗皮帽子，就让这个村里著名的二流子房石仙变了模样。很少有人见过这种蓝ณ粗布做表的棉工作服，那么厚，棉花在绗线间膨胀着，处处显出暖和来。个黑猴样的半大男孩，棉裤裆破了，破烂的棉絮像老绵羊的脏尾巴样在腚沟里拖拉着，披着件掉光了扣子的破小袄，袒露着棕色的肚子，头发纠缠成乌ไ蓬蓬的团，他跟在房石仙的背后，转弯抹角地跟着。人们拥拥挤挤，推推搡搡，用这种方式取暖。那个半大男孩跳了个高，从后边，把房石仙头上的狗皮帽子摘掉了。他把帽子扣在头上，在人缝里钻着，像条油滑的狗。人群更拥挤，咋咋呼呼地喊着。房石仙摸着头，傻了半晌，才大叫声，去追赶那男孩。那男ç孩跑得并不快，似乎ๆ有意识地等着他。他骂着往前扑，不看路，只盯着狗皮帽子上那些闪烁的狗毛。他撞到人身上，被人推回来。他被人们推来搡去，歪歪斜斜，晕头转向。大家都看着这出戏，连那些“红卫兵”小将们也忘了阶级斗争，把戴高帽的牛鬼蛇神扔在边不管了，拥挤着到前边去看热闹。男孩跑到人民公社ุ轧钢厂大门口，那ว里蹲着些卖炒花生的女孩，卖炒花生是违法行为，她们都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逃跑。轧钢厂大门口，有个大池塘，虽是寒冬腊月，池塘里却冒着热气，轧钢๐厂的暗红色的废水，股股注入池塘。男孩把狗皮帽子摘下来，扔到池塘中央。百姓们吃了惊，接着便幸灾乐祸ຖ地叫好。狗皮帽子在池塘中央漂着，短时间不会下沉。房石仙跑到池塘边，骂着：“小狗崽子，抓到你就剥你的皮！”但那小狗崽子早就钻没了影。房石仙望着华丽的狗皮帽子，疤瘌眼子三眨两ä眨地，早将两行泪挤了出来。他围着池溏转圈。有人劝他：“青年，回家找杆子吧，找杆子挑上来。”有人说：“等找回杆子来，十顶狗皮帽子也沉下去了。”那顶帽子，已经开始下沉。有人说：“脱衣服下去捞吧，谁捞上来归谁呀！”房石仙听急了，急忙脱下簇新的石油工人工作服，只剩下条裤头没脱。他试试探探地往池塘中ณ走去，水很深，淹到他的肩膀。他终于将狗皮帽子捞上来。然而，当人们的目光集中到池塘里时，上官金童看到เ，那个男孩子，像电样闪出来，抱起那套棉工作服，跑进了条小巷。小巷里，有条修长的影子闪了下便消เ逝了。等房石仙托着水淋淋的狗皮帽子爬上岸时，迎接他的，只有两ä只破鞋，还有两只烂袜子。房石仙转着圈叫着：“我的棉衣我的棉衣呢？”喊叫立刻就转变为痛哭，当房石仙确信棉衣已被人偷走扔狗皮帽子是个阴谋自己้中了毛贼的计时，他便大叫了声：“天哪，我不活了呀！”房石仙抱着狗皮帽子，纵身跳进了池塘。百姓们齐喊救人，但没人肯脱衣下去。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尽管池塘里的水是热的，但下去容易上来难。房石仙在池塘里挣扎着。百姓们赞叹着小偷的计谋：高明，高明！
母亲忘了自己正在游街示众了吧？这个生养过群女儿有过群著名女婿的老太婆，竟然抛掉头上的高帽子，颠着两只小脚，往池塘边跑去。她愤怒地谴责着围观着：“你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母亲从卖竹苕帚的摊子上扯过把苕帚，走到滑溜溜的池塘边，喊着：“房家大侄子，房家大侄子，你这是犯什么傻呢？快点，抓住苕帚，我把你拖上来。”
水中的滋味可能很不好受，房石仙不想死了，他拽着苕帚苗儿，像个ฐ褪毛的鸡，抖抖索索地爬上来。他的嘴唇青紫ใ，眼珠子也不太会转了，嘴也说不出话来了。母亲脱下自己的大棉袄，披到เ房石仙身上。他披着母亲的偏襟大棉袄样子滑稽，让人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母亲说：“大侄子，穿上鞋，往家跑，快跑，跑出汗来才行，要不你就死定了。”但是他的手指冻僵，穿不上鞋了。几个被母亲感染了的百姓，七手八脚把袜子鞋子套在房石仙脚上，然后架起他来就跑。他的腿像棍子样不会弯曲，拖拖拉拉的。
母亲只穿着件白布单褂，冷得抱起膀子来。她目送着被人们拖走的房石仙。群众中许多钦佩的目光望着她。上官金童对母亲的行为ฦ不以为然。他想起，就是这个房石仙，去年担任村里看守庄稼的警卫，每天下工ื时，站在村头，搜查社员们的筐篮和身体。母亲在放工回家的路上，捡了个ฐ红薯，放在草筐里，被房石仙搜出来。他说母亲偷红薯，母亲不服，这混蛋，竟扇了母亲两个耳光，连鼻子都打破了，血滴在胸襟上，就是这件白布褂子的胸ถ襟上。这样个游手好闲倚仗着贫农出身横行村里的人，淹死了又有什么不好呢？他甚至有点恨母亲。在公社屠宰组门口，他看到沙枣花站在块红漆黄字的语录牌前。他认为ฦ，房石仙的倒霉定与沙枣花有关，那个小男孩，就是她带的徒弟。她能从戒备森严å的黄海饭店总统套房里偷走莫尼卡公主的钻戒，当然不是为了那套棉工作服。她是在显示手段，惩罚打过她姥姥的恶人。上官金童改变了对沙枣花的看法。他曾经认为，当窃贼是不光彩的，无论在什么朝代里都是不光彩的，现在他想：沙枣花是对的，偷鸡摸狗的小毛贼当然不光彩，但像沙枣花样当个ฐ江洋大盗却值得赞许。他有些欣慰地想到，上官家的又杆猎猎做响的大旗，竖起来了。
“红卫兵”的小头目对母亲的行为很不满，他举起件当时相当罕见的适应了革命形势满足了革命需要的手提式干电å池扩音喇叭，摹仿着几十年前在高密东北乡搞过土改试点的那个大人物的似乎是病恹恹的腔调，抖抖颤颤地起起伏伏地喊着：“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贫农下中ณ农们――不要被老牌历史反革命分子――上官鲁氏――的假慈悲蒙蔽啊――她企图转移斗争大方向――”
这个ฐ“红卫兵”小头目名叫郭平恩，其实他是饱受了性格怪僻的父亲郭京城虐待的不幸儿。郭京城把他的老婆打断了腿，还不许她哭声。人们从他家门前走过，常常听到他家院子里传出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噗哧声，还有女人的低声抽泣。曾有个ฐ名叫李万年的大好人，试图进去劝架，但他刚刚ธ敲响他家的大门，就有块石头从院子里掷出来，把李万年的身后砸了个大坑。这个ฐ郭平恩，从他爹那儿继承了凶狠和阴毒，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已经把朱文老师的肾脏踢坏了。他喊了阵话，把电喇叭背起来，然后走到เ上官鲁氏身边，对准她的膝盖踢了脚，说：“跪下！”上官鲁氏便痛苦地嚎叫着跪下了。然后他又揪着上官鲁氏的耳朵，说：“站起来！”上官鲁氏刚刚ธ站起来，他又把她脚踢倒，并把只脚踩在她的脊背上。他的系列ต打人活动，是在用动作解释着‘把阶级敌人打翻在地，然后再踏上只脚’的流行口号。
上官金童看到母亲挨打，心中怒火升腾。他用力把双拳攥紧，向郭平恩冲去。他刚举ะ起拳头，就碰上了郭平恩的阴毒的目光。这个年纪其实很轻的大男孩的嘴角上，有两道深深的皱纹直垂到下巴๒，使他的嘴脸颇似古老的爬行动物。上官金童紧攥着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松驰了，他心里打着寒颤，想努力地质问句，但郭平恩的手举起，到了嘴边的质问就变成了阵哀嚎：“娘啊”上官金童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把很沉的头抬起来，恼怒地看着儿子，说：“没出息的东西，给我站起来！”
上官金童站了起来。郭平恩指挥着“红卫兵”棍棒队和锣鼓队，押解着牛鬼蛇神，在集市上重又开始游行。郭平恩试图用电喇叭鼓动老百姓跟他起喊口号。他那怪腔调经过电å喇叭的放大变得像剧毒农药样，几平要把满集的人药死。百姓们皱着眉头忍受着，根本没人响应他。
上官金童幻想着：在个辉煌的日子里，他手持着传说中的龙泉宝剑，把郭平恩张平团方耗子刘狗子巫ใ云雨魏羊角郭秋生统统地押到那个高高的土台子上，让他们排排地跪下，然后，他手提着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宝剑，用剑尖抵着定是先抵住了巫云雨的咽喉。那个秃疮头，眼里流着泪，结结巴巴地求饶：上官金童不，不，上官公子，饶命吧，小人家中，还有八十的老母需要抚养身白衣风度潇洒的上官公子名满天下的剑侠，把剑尖转，镟掉了巫云雨只耳朵，那只耳朵随即被条狗吃掉，那条狗随即又把他的被狗牙嚼咬得烂糊糊的耳朵吣出来。上官公子说：滚吧，狗都不吃的东西，你这只癞哈蟆，滚吧！巫ใ云雨滚到台下去了，下边，轮到魏羊角这个比豺狼还凶狠比狐狸还狡猾比兔子还怯懦的坏中ณ坏了。这个能软能硬的家伙，这个ฐ硬起来赛过金刚钻软起来好像摊屎的家伙，跪在上官公子脚下，磕头好似鸡啄米，小眼眨巴๒着，好像数铜钱。上官爷爷，上官亲爹住嘴，做我的孙子，你不配；做我的儿子，你更不配。上官公子是虎狼之躯，怎么可能ม造出你这种鼻涕๓虫？用冰样的剑尖，抵着他的塌鼻梁。还记得否？想当年，你是怎样对待我的吗？上官公子啊，上官大侠，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的过，宰相肚子里跑轮船，不是般的轮船，是万吨巨轮，乘๖长风，破巨流，直驶太平洋，您的胸怀，比太平洋还宽广。如此巧嘴滑舌，实在可恶至极。镟下这个贼的舌头，以免他脏话连篇，造谣生事。魏羊角双手捂住嘴巴，吓得脸都蓝了。上官公子，抖抖手腕，龙泉轻吟，犹如月夜箫鸣，竹影横斜ฒ，刹那间魏羊角双手齐着腕子断了。剑到处了无障碍，好像切割着空气。他精巧ู地镟掉了魏羊角的舌头，使他的嘴成了个冒血的黑洞。下个，轮到เ这混帐的小子郭平恩了。上官公子时想不出该镟掉他的哪部ຖ分器官，索ิ性，斩了他吧。高高地举起龙泉宝剑，上官公子说，为了我的母亲——消灭败类。手起剑落，郭平恩的脑袋从后项ำ窝那儿，倾斜着被斩ล断了。那颗头滚到深深的壕沟里，群又黑又瘦的鱼儿扑上来，摇摆着尾巴，啄着他脸上的肉。报仇雪恨后，他的眼里沁着泪，插剑入鞘，双拳抱在胸前，对着台下的观众施ๅ礼ึ。群众欢呼，个扎着红绸蝴蝶结的小女孩，抱着束白色的鲜花跑上台来，献给上官公子。上官公子忽然觉得这女孩有些面熟，细看，认出了，原来是那个在蛟龙河农场废旧ງ武器场上玩耍过的女孩。她骑在生锈的炮筒上，好像骑着匹骏马。他抱起了小女孩，忽然又想到，应该去食堂把那ว个作恶多端的滛棍张麻子惩治下，他想好了，定要把这滛棍裤裆里那套东西镟掉，让他无法再逞强转眼他就把张麻子擒住了。王八的蛋，跪下！上官公子蛮武地说，知道为ฦ什么找你吗？张麻子说，上官大侠，小人不知道上官大侠用剑尖指指他的裤ไ裆，说：我是替妇女们报仇来了。张麻子捂住了，像鸟儿韩习惯做的那样。上官大侠剑便挑开了他的裤子，刚要开镟，竟看到上官求弟从柳树后转出来，护着张麻子，神色严厉地说：金童，你想干什么？上官金童说：七姐，闪开，让我把这条公猪阉了，把他变成中国最后个太监，替你们报仇！上官求弟珠泪滚滚地说：好兄弟，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
“回去！”个“红卫兵”小将对着上官金童的肚子捅了拳，骂道，“混蛋，你想逃跑？！”
上官金童被自己幻想的情景感动得热泪盈眶。挨了拳之后，幻景消失，愈觉得现实严å酷无情，前途片迷茫。此时，这支以郭平恩为首的“红卫兵”与巫云雨率领ๆ的“金猴造反兵团”发生了冲突。巫云雨与郭平恩，先是口角，吵了阵，两人都感到仇恨难消，便动手打了起来，这打，就打出了武斗事件。
先是巫云雨踢了郭平恩脚๐，郭平恩回了他拳。然后两个人便滚在起。郭平恩撕下了巫云雨视为命根的帽子，把他的秃疮头抓得像个烂土豆，巫ใ云雨拇指伸进郭平恩的嘴角，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外撕，把他的嘴角撕开了个口子。两股“红卫兵”见头儿动了手，便打起了群架。时间棍棒齐下，砖瓦横飞，“红卫兵”们头破血流，都表现出了宁死不屈的精神。巫ใ云雨的手下干将魏羊角用杆铁头红缨枪，连捅了两个人，把肠子都戳破了，流出了些血和糊状物。郭平恩和巫云雨退居二线，指挥战斗。这时，上官金童看到那个ฐ酷似沙枣花的蒙脸女青年从郭平恩身边闪而过，她的只手似乎在郭平恩的脸上摸了下。几分种后，郭平恩鬼哭狼嚎起来，原来他的腮帮子，被利器豁出了个大口子。他的腮上，好像又开了个嘴。红血从白肉中渗出，样子很是吓人。郭平恩啥也顾不上了，捂着腮帮子便向公社卫生院跑去。百姓们看到要出人命，都怕沾了血，收拾起摊子，沿着小巷子，悄悄地溜了。
这场战斗，巫云雨的“金猴造反兵团”大获全胜。他收编了郭平恩的“风雷激”战斗ç队，并把牛鬼蛇神当成战利品全部缴获。郭平恩那个电喇叭，斜挎在巫云雨肩膀上。那两个ฐ被魏羊角在混乱中捅出肠子的“风雷激”队员，个还没抬到卫生院就断ษ了气，别ี个输了两千血才救活。血是从牛鬼蛇神们血管里抽出来的。伤愈出院后，所有的“红卫兵”组织都拒绝接受他，因为他的贫农血统已经发生了变化。两千血，有地主的有富农的有历史反革命的，阶级敌人的血在他的血管里流淌。按照巫云雨的说法，汪金枝已是个五毒俱全的阶级异已分子，就像嫁接的水果样。这个倒霉蛋名叫汪金枝，曾任“风雷激”战斗队的宣传部队。他遭到冷遇后，不甘寂寞，自己成立了个“独角兽”战斗队，并且照样刻๑了公章，照ั样制作了队旗和袖标，还在人民公社的广播站争取到五分钟的时间，开辟了个“独角兽”栏目，所有的稿子都由他人采写，稿子的内容五花八门，从“独角兽”的战斗动态到大栏镇的历史掌故，花边新闻桃色事件轶闻趣事，等等。每天早午晚，共广播三次，到广播时间，各派群众组织的播音员便坐在广播站的长条椅上，排队等候。汪金枝的“独角兽”栏目放在最后垫底，“独角兽”播送完毕，便放国际歌，唱完“英特纳雄耐尔就定要实现”，次广播就算结束了。
在没有戏曲没有音乐่的年代里，五分钟的“独角兽”节目，成为高密东北乡老百姓的大乐趣。人们在猪圈旁在饭桌上在炕头上，竖直了耳朵等待着。有天晚上，“独角兽”说：贫下中农们，革命的战友们，据权威แ人士透露，豁了原“风雷激”战斗ç队队长郭平恩腮帮子的，就是那个ฐ大名鼎鼎的女贼沙枣花。沙贼是曾在高密东北乡横行多年的汉头子沙月亮与后来谋杀了等功臣被人民政权处决了的罪犯上官来弟的女儿。沙贼少年时在东南崂山遇到个异人，习了身好武艺，她能飞檐走壁含沙射影，掏包割口袋的技巧ู更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据权威人士透露，沙贼潜回高密东北乡已有三个月之久，她在各村各镇，都设有秘密联络点，并用威逼利ำ诱等手段，网罗了批小爪牙，替其通风报信，刺๐控情报。那ว天在大栏镇集市上摘掉贫农房石仙狗皮帽子的男孩，就是沙贼的帮凶。沙贼向在大城市流窜做案，罪行累็累。她的绰号很多，叫得最响的绰号是“沙燕子”。沙贼此次潜回高密东北乡，意在为她死去的爹娘复仇，豁了郭平恩的腮帮子，是她进行阶级报复的第步，更加残酷的更加骇人听闻的惨案还会不间断地发生。据传，沙贼做案的工具是枚放在铁轨上让火车的钢๐铁巨轮轧过的铜钱。此铜钱比纸还薄，锋利无比，吹毛寸断，割人皮肉，十分钟็后才出血，二十分钟后才觉痛。沙贼的利器夹在指缝里，轻轻摸，便能ม切断大动脉，致人非命。沙贼手上功夫非同般。她跟着师傅练功学艺时，将十枚硬币扔在滚开的油锅里，她伸手至滚油中，将硬币捞出，手上皮肤丝毫不被烫伤，其手法之快技巧之ใ精，于此可略见斑á。革命的战友们，贫下中农们，拿枪的敌人被消เ灭之后，拿铜钱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以十倍的狡猾百倍的疯狂和我们斗ç争——过点了，过点了，高密东北乡的高音喇叭里突然传出了这样的话语——马上就完，马上就完——不行不行，“独角兽”不能ม侵占国际歌的时间——晚些结束不就行了？——但国际歌的旋律，猛然从喇叭里涌ไ了出来。
第二天早ຉ晨，高音喇叭里播放了“金猴造反兵团”的长篇文章，对“独角兽”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