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着身体，光着脚๐，上官金童沿着那些幽暗的小巷寻找那群小流氓。这时，他已经顾不上恪守沉默规则了。他时而大骂，时而嚎哭。地上的残砖断瓦，硌着他在桑拿浴澡堂泡嫩了的脚๐；冰冷的夜雾，浸打着他被泰国女郎按摩得娇贵了的皮肤。他深深地体会到，在地狱里生活辈子的人并不特别感到地狱的痛苦，只有那ว些在天堂里生活过的人，才能ม真切地体会地狱的痛苦。他感到自己现在已落在了地狱的最底层，倒霉到了极点。想起在桑拿浴ภ澡堂里那种烫皮的灼热，更感到现在的寒冷深入骨髓。他想起与独||乳|老金纵情狂欢的那些日子，自己也是赤身捰体，但那是幸福的赤裸，现在算什么？身高米八十厘米，在深夜的大街上来回奔走，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
后半夜的时候，潮湿的东南风像蛇的皮肤。他转来转去，又转回到เ夜市上。摊主们已๐经收摊。红灯盏也不剩，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照ั着满街的鸟毛和蛇皮。几个清洁工ื正在清扫。群小流氓正在打架。他们打架时也严å守着沉默的原则。看到เ他之后，小流氓们停住手，齐齐地望着他。他惊讶地看到，那个打架最英勇的少年，竟然是接受过他施ๅ舍的残疾少年。他有两条健康发达的腿，他的坐垫和小板凳不知去向。上官金童心中懊丧，暗骂自己心肠太软上了当，但同时又觉得这少年狡猾得可爱。小流氓交换着眼色，少年挤挤眼，他们拥而上，把上官金童掀翻在地。他们剥掉了他的西装ณ革履，直剥得剩条短裤为止。然后，声响亮的呼哨，他们就像鱼归大海样，消逝得无影无踪。
“兄弟，”她把身子探过来，抓住他的枯柴般的手，泪水浸ฤ泡着黑石子般的眼睛，动情地说，“我的好兄弟，你这是怎么啦？”
他激动不安地躺下了，躺下后他就沉浸ฤ在那生机勃勃的味道里。这味道不是从外界袭来，而是从他的记忆深处，猛烈地生发出来。他闭上眼睛，便看到她那明显发了胖但依然不失润泽的脸。那两只黑眼睛还是像当年样，水汪汪的，风马蚤地转动着，勾着男ç人的魂。她走得很急，简直可以用大步流星来形容。那只几乎没被岁月留下刻痕的r房在花布衬衫里不安分地蹿动着。那只凸出来的暗红色的||乳|头因为蹿动和摩擦，正像小喷壶样把蓝白色的||乳|汁喷射出来，把胸前的衣襟湿了碟子大的片。渐渐地，从他心里漾出来的精神性的味道和老金r房里涌ไ出来的物质性的味道，像两ä只渴望着交尾的粉蝶，点点地接近着，终于碰撞在起，并迅速地合二为。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与想象中模样的老金已๐经站在了炕前。
母亲用个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小木勺，喂着鹦鹉韩。鹦鹉韩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凳子上，香甜地吃着。
上官金童捧着碗，喉咙发哽。
她把指尖上的血擦在墙上，便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自己้的炕上，和衣躺下。哑巴生前的事迹，桩桩件件浮现在她的眼前，想到年幼时的哑巴带领着他的弟弟们骑在墙头上称王称霸的情景，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院子里，上官来弟用那块泡胀了的肥皂，遍又遍地洗手，肥皂泡沫满院子流淌。下午，鸟儿韩手捂着咽喉手捂着裤挡，从东厢房里走出来。他抱起像冰样凉的上官来弟。来弟搂住他的脖子，傻乎乎地笑起来。
母亲挣扎着站直身体，把鸟儿韩从哑巴身上拉起来。她用肩膀顶着他的腋窝，把他掀到炕上。她掀开被，厌恶地盖住了他的身体。母亲听到鸟儿韩痛苦地呻吟了声，于是她知道，这个传奇英雄活过来了。她弯下腰去，像扶麻袋样扶起哑巴，却看到，有两股墨汁样黑的液体，从他的鼻孔里流出来。她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孔，随即便松了手。哑巴的尸首稳稳当地坐着，再也没有歪倒。
母亲拿出了两顶沾着血的西瓜皮小帽，递给我，示意我转交给他。我忘记了肚子里的金戒指，走到他面前。他仰脸望着我细竹竿样的身体，悲哀地摇摇头。我弯下腰——突然觉得不合适，便蹲下，把小帽交给他，然后手指着东北方向。我想起了那次悲惨的旅行，想起哑巴背着个断腿伤兵撤退的情景，更想起了被遗弃在炮弹坑里的孙氏双哑可怕的尸体。他伸手接过小帽，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好像久经训练的猎犬在辨别ี凶手或者死者的气味。他把这顶小帽放在双腿间，又把另外那顶小帽从我手里夺过去，粗略地嗅了下，照样放在双腿间。然后，在没接到任何邀请的情况下，他用双手走遍了我家的每个角落，正房和厢房，磨屋和储藏室。他甚至到院子东南角的露天厕所里转了—圈。他甚至把脑袋探到เ鸡窝里观察了番。我跟随在他的身后，欣赏着他轻捷而富有创น造的运行方式。在大姐和沙枣花栖身的房间里，他进行了上炕表演。他坐着，双眼齐着炕沿，我为ฦ他感到悲哀。然而接下来的情景证明我的悲哀很是多余。哑巴双手抓住炕沿，竞然使身体脱离地面而慢慢上升，如此巨大的臂力我只在杂耍班子里看过次。他的头超出炕沿了，他的胳ฑ膊嘎叭叭地响着，猛然撑起，便将身体扔到炕上。初上炕时他有些狼狈，但很快便恢复了庄严的坐姿。
他把双手从小板凳里摘下来，高高举起来，嘴里“脱脱脱”着，摹仿着，比量着。我马上想到，从那年往东北转移之后，我们再没见过他，他是在问询大哑二哑的情况呢。母亲用毛巾捂着脸，哭着进了屋。哑巴明白了，他的头垂在了胸ถ前。
“这些强盗啊！”母亲愤怒地吼叫着，问我，“他们哪里去了?”
“巫云雨，还有魏羊角”我哭着说。
在做着无声呐喊的人群里，我发现了母亲大姐和八姐。还有沙枣花司马粮之流。我的羊不但戴上了||乳|罩，而且还戴上了口罩。口罩用块白布缝成，呈圆锥状，套住了它的嘴巴，有根白带子，套到เ它的耳朵后边。“雪公子”家不但人遵守不出声的规定，连羊也不例外。我对着亲人挥动权杖，她们举起胳膊，向我致意。鬼精灵司马粮，把双手拢成筒状，放在两ä只眼睛上，摹仿着望远镜望我。沙枣花脸色鲜艳，像深海里的条鱼。
这是“雪公子”最神气的时刻，十几个穿黑红号衣的男人，手里什么เ也没拿，但却摆出举着喇叭唢呐大号铜锣的样子。鼓嘟着腮帮子，仿佛在卖力地吹奏。那敲大锣的，左臂举得与肩膀同高，右手表现成紧攥锣棰状，每走三步就敲下，好像真有锣声咣咣，并嗡嗡地传向远方แ。王氏兄弟双腿像弹簧，颤颤悠悠。“雪集”上的百姓，都暂停无声交易，直腰瞪眼垂手而立，看“雪公子”游行。那些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脸，被白雪映衬得颜色浓重，红得如重枣，黑得如煤ศ球，黄得似蜂蜡，绿得如韭菜。我把手中的权杖，对着人群挥舞。人群顿时马蚤乱不安，下垂的手都挥动起来，嘴巴๒张开做呐喊状，但谁也不敢也不愿喊出声来。门老道交给我的神圣职责之就是，有胆敢出声者，就用权杖头上的锡碗儿，罩住他或是她的嘴巴，然后往外拔，就能把那人的舌头拔出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至今是个ฐ谜，谜底有十几种，哪个ฐ是真哪个ฐ是假，谁也说不清——正当上官盼弟面对着哑巴的满眼泪水发呆时，正当司马凤司马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用惊恐的眼睛寻找着姥姥时，正当母亲苏醒过来呻唤着往池塘边跑去时，正当瞎子徐仙儿良心发现地说‘县长，不要杀她们了，俺娘不是吊死的，俺老婆死了不全怨司马库’时，正当两条野狗在回回女人家的废墟里厮咬时，正当我甜蜜而忧伤地回忆起我与上官来弟在驴槽里的暧昧游戏口腔里满是她那沾着灰垢有弹性的||乳|头味道时，正当个别人在猜测着那ว个大人物的来历与去向时——就看到有两骑从东南方向像旋风—般刮ุ来。两匹马匹白如雪，匹黑如炭。白马上的骑手身穿黑衣，脸的下半部ຖ用黑布蒙住，头上戴着顶黑帽子。黑马上的骑手身穿白衣，脸的下半部用白布蒙住，头上戴着顶白帽子。这两个ฐ人手持双枪，骑术精良，在马上双腿绷得笔直，上身前倾。临近池塘时，他们对空各打了梭子弹，吓得那些县区干部和持枪的队员倒伏在地。他们策马绕着池塘旋转，马的身体在奔跑中倾斜起来，弯成优美的弧形。就在马匹围绕着池塘倾斜ฒ奔跑的过程中，他们各开了枪，然后策马而去。马的尾巴飘扬，如烟似雾。他们转眼工夫便消逝了，真是来如春风去如秋风，似真似幻，仿佛个梦境。他们走了，人们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人们看到：倒伏在池塘边上的司马凤和司马凰的脑袋上各中了枪，子弹从她们的额头正中钻进去，从后脑勺上钻出来，位置不差分毫，令人惊叹不止。
上官盼弟跳下台子，跑到池塘边，捡起地上的褂子，披在大姐身上，她想拉开大姐，但大姐的下半身已๐与哑巴的身体联结在起，盼弟如何拉得开?盼弟倒攥着手枪，给了哑巴的肩膀—下子。哑巴๒抬起脸，双眼里竟然全是泪水。
被我们的哭声感染，磨房里的女人们嚎啕大哭起来。女人的哭声里，混和着男人擤鼻涕的声音和士兵们的咒骂声。
我大声哭叫。在我的身边，司马粮大叫着：“姥姥！”六姐高叫着：“娘——!”
上官来弟举着紫红色的花球儿，笑着站起来，跨过鸟仙的尸首，盯着巴比特，扭动着腰肢在晃荡荡的黑袍里。她的体态动作是那么焦灼，被尿逼着样。她扭扭捏捏地走了几步，扔掉花球儿，扑到巴比特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身体紧贴到他身上，嘴里呢呢喃喃地，像高烧呓语：“死了呀熬死了”
“土拨鼠”话没说完，大姐便抬起头，神秘地微笑着，盯着“土拨鼠”。“土拨鼠”呜噜了几句，没敢再说，匆匆钻进了人堆。
大姐机械地往外走，临出房门时，她回头望了望母亲。蒋政委说：“大嫂也去，小弟弟小妹妹们都去。”
蒋政委皱皱眉，说：“撒谎?为什么要撒谎呢?”他走到桌子前，低下头，噗哧声，吹熄了罩子灯。红太阳的光芒立即从窗格子里泻进来。他伸出只手，谦恭——也许不是谦恭——地说：“请吧，沙太太，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愿意把所有的路堵死，如果他迷途知返，可以担任我们爆破大队的副大队长。”
我哭了，泪水滴在母亲脖ๆ子上。女孩也哭了，泪水流在耳朵眼里。母亲安慰我：“金童，你是娘的心头肉，莫哭。”母亲安慰女孩：“可怜的孩子，你不该来呀，姥姥的奶，不够你小舅个人吃，添上你，两个都要饿死，不是姥姥心狠，姥姥是没有办法啊”
母亲抱着女婴，重复着喂鳖喂狗喂乌鸦的恶语在胡同里飞跑。跑到เ河堤转回头往大街跑，跑到大街转回头往河堤跑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叫骂的声嗓越来越小，好像部耗干了油的拖拉机。她屁股坐在马洛亚牧师摔死的地方แ，仰脸望着破败的钟็楼，嘴里念叨着：“你们死的死，跑的跑，扔下我个人，让我怎么活，窝张着口等吃的红虫子，主啊，天老爷，你们说说看，让我怎么活？”
姐姐们沉浸在目睹人间奇迹的兴奋里，忘记了寒冷。她们参观着河上的冰窟窿，从三角形到椭圆，从椭圆到เ正方，从正方到长方แ窟窿里溢上来的河水沾在她们鞋子上，会儿便结成了冰。冰河里的清新水气，感人肺腑地从冰窟窿里溢上来。我的二姐三姐四姐对司马库充满了敬仰之情。因为ฦ有了大姐作为光荣的榜样，二姐幼稚的脑海里，竟然产生了个朦胧的念头：嫁给司马库!好像有人冷冷地告诫她:๘司马库已经有了三个老婆!ำ——那ว我就做他的第四个老婆。四姐上官想弟惊叫声：“姐姐，根大r棍子!”
二姐不敢多问，眼看着司马库跳上爬犁。溜十二架爬犁，箭般射出西方แ，在蛟龙河石桥那儿拐了个弯，不见了。
冤枉啊，镇长，姚四说，我去请他们三兄弟了。
你这个滑头鬼！司马亭抓着姚四的肩膀摇撼着，你钻到เ哪里去了？
两ä岁的上官求弟承担不了繁重的捡虾任务。她跌倒了，坐在河滩上哭。几只虾子弹跳有力，重归河流，随即无影无踪。
“我摸到了！”
上官金童关掉电视机，倒背着双手，心里燃烧着怒火，像只关在囚笼里的大猩猩样，在地毯上踱步。精神障碍性疾病，你她妈的才有精神障碍性疾病，你是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精神病！你说我不能操，我能！表子养的，是你不许！你是个假女人，是个ฐ石女，是个雌雄同体的蛤蟆精，是个鳖精。你是盒真材实料的鳖精，中华鳖伴随小天使。我要用滚烫的开水烫你的肚皮！他机械地走着，像个久ื经训练的职业军人样，向后转，齐步走。向后转，齐步走。他的脚碾起的羊毛纤尘在房间里飞舞着。他的灵魂已像只自由的鸽子，在市政府大门前的广场上翱翔。
又是细雨纷纷的春天了，他在细雨中飞行着，抿翅膀落在了广场边缘的国槐树上，看着精神病人高大胆在演讲。人们围着他，嘻嘻哈哈的，像观看只表现杂耍的猴子。公民们，纳税人们！他们，那些被人民的血汗喂肥了的臭虫们，骂我是精神病患者。是的，是的，把每个ฐ头脑清醒者送进精神病院，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兄弟姐妹们，朋友们，战友们，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公有的财产是怎么样进入了个ฐ人的腰包，看看他们怎么เ样挥霍人民的血汗，看看吧，他们件||乳|罩够我们吃半年，他们顿便饭，是我们仨月的粮。到处都是饭店酒楼，到处都是贪污受贿，到处都是营私舞弊。两年乡镇长，十万人民币。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比我还要清楚，你们的大动脉里被插上了根又根吸管。乡亲们，他们的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海洋！乡亲们啊，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看可怕的现实吧！细雨淋湿了高大胆苍白的额头，他用把铁ກ梳子往后梳理着花白的头发，雨水滑溜溜，好像桂花油。春雨贵似油，夏雨遍地流。我没有精神病，我的头脑太清楚了，清楚得连我自己้都感到เ害怕。我知道，我无法冲破他们用金钱和生殖器编织成的天罗地网，我的下场将像疯狗样凄惨，今天我还在这里演讲，明天我就可能死在垃圾场。如果我死了，亲爱的你请不要为我哭泣，漫漫长夜里，不尽的梦境里，我是你的唯。但是我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他从怀里掏出只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吹得呜呜响。战斗的号角已吹响，兄弟姐妹们齐心上战场。打鬼子，灭东洋，保卫和平保卫家乡。他吹着号沿着广场边缘行走，马路上车水马龙，人们忙忙碌碌。你在他头上飞翔着，羽毛上沾着亮晶晶的雨水。幸福的儿童在草地上蹒跚学步。退休的老人在雨中放风争。打倒大栏市贪污腐化的总头目鲁胜利！他挥舞着胳膊喊口号。条被主人遗弃的小哈巴狗对着他鸣叫。打倒挥霍贷款三亿元的耿莲莲！打倒异想天开的鹦鹉韩！打倒“独角兽”！清除黄|色污染，恢复精神文明！打倒花花公子上官金童。高大胆狂吼着。上官金童吃惊匪浅，抖翅子，噌，蹿到云天外。本想变只鸟儿去寻找知音，哪曾想找到เ个仇敌——百感交集的上官金童精疲力竭的上官金童，在九九三年春天的个傍晚，趴在他房间的仿古地毯上，呜呜地哭起来。
当他的眼泪把地毯哭湿了碗口大的块时，送饭的女仆拧开门进来了。这是个ฐ菲律宾女人，她的祖爷爷是高密东北乡闯南洋的丝绸商人。她身上流淌着高密东北乡人与马来人的混血。她皮肤黝黑，目光忧悒，生着热带女人所特有的丰ถ满r房。她的汉语不太流利ำ，但勉强可以交流。她是汪银枝特派来侍候上官金童的。先生，请用晚餐。她把竹篮放在桌子上，从篮中端出碗糯米饭，碗萝卜块炖羊肉，碗海ร米炒芹菜，碗乌ไ鱼酸辣汤。她递给他双伪象牙筷子，说：“先生，吃吧。”
上官金童面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点食欲也没有。他瞪着哭肿了的眼睛，怒冲冲地问：“你说，我是什么？”
女佣人吓了跳，双手垂在髋骨间，说：“先生，我不知道”
“你这个ฐ特务！”他把筷子往桌子上拍，怒道，“你是汪银枝派来监视我的特务，女特务！”
女佣惊恐地说：“先生先生我不懂，我不懂”
“你在这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你要慢慢地毒死我，让我像只火鸡样，像只穿山甲样，慢慢地死掉！”他猛地把盛米饭的碗倒扣在桌子上，并端起那ว碗乌鱼酸辣汤对着女佣泼过去，“滚，滚！狗特务，我不要再见到你！”
女佣的胸脯上挂着些粘稠的东西，嚎哭着，跑掉了。
汪银枝，你这个反革命，人民的敌人，吸血鬼，害人虫，四不清分子，极右派，走资本主义แ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腐化变质分子，阶级异已分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被绑在历史耻辱柱上的跳梁小丑，土匪，汉，流氓，无赖，暗藏的阶级敌人，保皇派，孔老二的孝子贤孙，封建主ว义的卫道士，奴隶主义แ制度的复辟狂，没落的地主阶级的代言人他把在几十年动荡不安的生活中学到的骂人的政治术语无遗漏地搜集出来，顶摞着顶，扣在汪银枝头上，他仿佛看到，就像流行的漫画上画的那样，她被压得像棵遍体疤眼的小树样，弯曲着身体，你身上没有疤，但你身上遍布着比疤还可憎的黑痦子。好像七月的夜空，满天繁星。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汪银枝，你出来，今晚咱两个ฐ见个高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两军相逢勇者胜。砍掉了脑袋碗大的疤！
汪银枝手里提着串金色的钥匙，推开门，站在了门口。她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说：“我来了，你有什么本事就施ๅ展吧！”
上官金童鼓足了勇气说：“我要杀了你！
汪银枝笑道：“果然出息了！你要有胆量杀人，我倒佩服你啦。”
她毫无惧意地走进来，厌恶地绕过地上的脏物，她转到上官金童身旁้，用那ว串金色的钥匙猛敲了下他的头颅，骂道：“你这个ฐ忘恩负义的畜生。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给你准备了本市最豪华的房间，专门雇了女佣为你做饭，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皇帝样养尊处优，你还要怎么样？”
上官金童嗫嚅道：“我要自由á”
汪银枝愣，接着便大笑起来。她笑够了，严肃地说：“没限制你的自由，你立刻给我滚出去，滚！”
“凭什么要我滚？”上官金童说，“这商店是我的，要滚的该是你，而不是我！”
“呸！”汪银枝道，“如果不是我接手经营，再来百爿店，也早就倒闭光了，你还好意思说这店是你的。我养了你年，对得起你了，所以，该还你自由了，请吧，请，这个房间，今晚上另有客人。”
上官金童道：“我是你的法定丈夫，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了。”
汪银枝伤感地说：“法定丈夫，丈夫，你也配提这两ä个字？你履行过丈夫的义务吗？你行吗？”
上官金童道：“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行。”
“无耻！”汪银枝骂道，“你以为老娘是娼妓？你想怎么เ摆布就怎么摆布？”她的脸涨得通红，丑恶嘴唇因为激怒而哆嗦着。她把手中那串ธ沉甸甸è的钥๓匙砸在了上官金童眉骨上。他感到阵奇痛钻进了脑子，股热烘烘的液体浸湿了他的眉毛。他伸手摸了下，看到指头上的鲜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武打片，紧ู接着就是场激烈的打斗ç；如果是艺术片，受伤的男主人公将以冷言冷语反抗，然后愤而离家出走。我该怎么办呢？上官金童想，我与汪银枝这场戏是武打的还是艺术的？是武打的艺术片还是艺术的武打片？嗨嗨嗨！嗨！拳脚交加，打得恶人连连倒退，只有招架之ใ功，而无还手之力，还人间以正道，诛武林之ใ败类。恶人倒地而死，少年英雄与美貌女人结伴而去，逍遥江湖。你可真够歹毒的。忍无可忍的男主人公看着手上的血说，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打人或不敢打人，我是怕，让你的臭肉，弄脏了我的手！然后扬长而去，任那ว女人杀猪样嚎哭也不回头
没等上官金童找到เ个合适的角色来扮演，就有两条他熟悉的大汉闯进了门。他们两ä个，个穿着警官制ๆ服，个穿着法官制服。穿警官服的是汪银枝的弟弟汪铁枝，穿法官服的是汪银枝的妹夫黄小军。他们进门就把上官金童摽了起来。“怎么啦姐夫？”警官用公牛样的肩膀扛了他家伙，说，“欺负女人不算好汉吧？”法官用屈起的膝盖从背后顶了他家伙，说：“担挑，大姐对得起你，你这样做太没良心啦！”
上官金童刚想辩解，肚子上已挨了小舅子拳。上官金童捂着肚子蹲下，呕出口酸水。就像为ฦ了显示ิ手段样，“担挑”用铁沙掌在上官金童的脖颈上砍了下子。这法官连襟是部ຖ队转业干部，当过十年侦察兵，在部队练过单掌开砖，最高记录掌能砍断三块红砖。上官金童感谢他掌下留情，要是他动了真格的，我这脖子不断ษ也要骨折。他想，哭吧，哭，就可以免打了。哭是软弱的表示,哭是求饶的象征，好汉不打告饶的。但他们还是噼噼啪啪地给了他顿，尽管他跪在地毯上涕泪交流。
汪银枝哭得很伤心，好像受了莫大的伤害。法官劝慰道：“大姐，算了，跟这号人生气不值得，离了算了，没必要为ฦ他浪费青春。”警察说：“小子，你以为我们老汪家好欺负是怎么的？你那外甥市长，已经停职检查了，你小子仗势欺人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后来，警察和法官紧密配合，把上官金童按在地上，让他把那些乌鱼蛋花子竹笋片儿什么的，统统舔着吃了。掉在地上的米粒儿，也粒粒舔食了，哪点舔得不干净，他们便拳脚交加。上官金童边舔边掉眼泪，他很伤心地想，我跟条狗差不多，我还不如条狗，狗舔食，是狗自愿，自愿就是乐่趣。我舔食，是被逼，不舔就挨打，舔不干净还挨打，没有乐趣，只有屈辱。狗是经常舔食的动物，狗舌头舔食时很自如。我不是舔食动物，舌头笨拙，舔起来很费劲，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我都不如条狗。他特别后悔的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碗汤泼了，这简直是现世报，六月债，还得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舔食完毕，验收合格，警察和法官架着上官金童出了房间，沿着幽暗的走廊，拐过辉煌的店堂，他们把他抛弃在堆垃圾旁边。正像“文化大革命”中惯用语：抛入历史的垃圾堆。垃圾堆里有几只生疥癣的小病猫在喵喵地叫着，向上官金童求援。上官金童对它们抱歉地点点头。猫啊，咱们是同病相怜，我顾ุ不上你了。他想起了治疥癣的偏方แ，是母亲帮人治病时用过的。用麻油和蜂蜜鸡蛋清和硫磺，好像还有种什么东西，是什么เ东西呢？该死，想不起来了。把这五种东西调和成糊状，涂ิ患处，随涂随干，随干随涂，结痂脱落即愈。此方对人有奇效，对猫也应该有效吧？都是哺||乳|动物嘛。可惜我救不了你们啦，他伤感地想着。已经半年多没去看望母亲啦。我已经被汪银枝软禁了半年。他眺望着那个ฐ灯火辉煌的窗户，窗外是醉人的丁香花丛。紫丁香，醉人的紫丁香，在阳光中绽开，在细雨中施放幽香。去年今日，丁香的味道有无？那时汪银枝还是个结着愁怨的女人，在我的玻璃外徘徊。今年此时，我成了结着愁怨的男ç人。从那扇窗里，传出了小舅子和连襟的得意的笑声。她在大栏市，结交广泛，行行都有保护神，我斗不过她。其实我何尝跟你斗过。我是块软豆腐。我是河边垂杨柳，这人折了那人攀。不妥，这是妓女述怀的诗。也没有什么不妥的，革命不分先后。娼妓不分男女。汪银枝藏在屋里那ว个红面孔的小伙子，不就是个男ç妓吗？这臭娘们，不听我的，却听他的。她丝不挂，竟然戴着两只狐狸皮||乳|罩，胸前好像长着两只巨大的猴头蘑菇。真是天才，竟能ม设计出这么刺激的东西。皮毛很长，火红色，柔软无比，像对猴头蘑菇。这混蛋纵情恣欲，与小红脸夜夜狂欢。有凭有据，我该去法院起诉。或者，约那个小红脸出来，用剑，或者用手枪，到松林边上，决斗，为了我的声誉，决斗ç。手仗剑，手托着帽子，帽子里盛满玛瑙般的红樱桃，愉快地吃着，吐着白籽儿，表示着对敌手的极度蔑视。
同是雨夜，今夜的雨比去年的雨要寒冷，要凄清。玻璃上珠泪滚滚，去年是她的泪，今年是我的泪。多党执政，轮流坐庄。鹊巢鸠占。反客为主。我不知道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到哪里去？人的生中，有多少个ฐ无家可归之夜。去年因为我怕她独自人夜游街头，今年才有我独自人夜游。养虎贻患。不应该可怜那些冻僵了的蛇。处处有陷阱。我从个陷阱里爬上来随即便蹦进另个陷阱，个更比个深。毒莫毒过妇人心。不对，母亲就是菩萨心。有妈的孩子是个ฐ宝。我现在还是宝。活宝，现世宝。到塔前去，与母亲相伴，捡酒瓶卖，粗茶淡饭，自食其力。“酒干倘卖无？”金钱如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r房也没有什么เ好留恋的了，贪心不足蛇吞象。爱之过度便成仇，对r房同样适用。事物发展到极端便向它的反面转化，r房也是样。
那天，与汪银枝的小红脸相遇。她用最精美的食物喂养他。喂得他膘肥体壮。我应该摘下铁手套扔给他。我没有铁手套可摘也应攥拳头呀。可是他满脸都是笑容，并且向我伸出了友好的手。你好！他说。你好，我说。接下来我竟然握住了他的手。个ฐ戴着绿帽子的丈夫握住了给自己戴上绿帽子的手。互致问候，表示ิ感谢。仿佛都占了天大的便宜。你这个孱头！他痛骂着自己้，在霏霏细雨中ณ。下次碰到他，决不许这样温良恭俭让，应该对准他的脸猛揍拳，打得他眼冒金花，鼻子嘴里都往外喷血！
不知不觉中ณ，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鼻子堵塞，这是感冒的前兆。肚子有点饿了，晚饭应该尽力吃饱，那么好的乌鱼汤泼了真可惜。其实，汪银枝生气发火也不是全没道理。丈夫无能ม，妻子只好出马。不能人道，难免红杏出墙。锦衣玉食，我本当满足。无理取闹，落了个ฐ如此下场。也许，事情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毕竟她打了我我还有还手。我把乌鱼汤泼了我不对但我跪下舔了也算受到惩罚。熬到天亮去向她道个歉吧。也向那菲籍女佣道歉。现在本该躺在席梦思上打呼噜，活该，让你受点苦，免得胡折腾。
他想起人民电å影院门脸下有很长的檐头可以遮蔽风雨，便向那里走去。由á于打定了主意明天去向汪明枝赔礼ึ道歉，他感到心里踏实了不少。天上还在下雨，但天边上已露出了明亮的星光。你已经五十四岁，黄土埋到脖颈่了，不要再折腾了。汪银枝就算跟百个男人睡觉，又能损伤你上官金童什么呢？顶绿帽子和百顶绿帽子没有什么区别？那玩艺儿越用越好。八十岁的老夫妻，每天行房事。参考消息报道。采阴补阳，她是采阳补阴。玉臂双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口尝。巫山云雨花蕊破，秦楼楚馆金针断。巫云雨，这狗娘养的，代表贫下中ณ农管理学校。他那头癞疮用母亲的药方也许能ม治好，那味药是什么呢？
在电å影院大门前，早就聚集了群年轻人。他们坐着破报纸，抽着劣等烟，听个长头发的中年人朗诵诗歌。
我们是会嚎叫的代，尽管时时都被扼住咽喉！啊！诗人打着有力的手势朗诵着他自己的诗。我们是要嚎叫的代，嘶哑的喉咙镶着青铜，声音里掺杂着古老文明。
好啊！那些穿着发亮的廉价皮革衣裳的青年男女嚎叫起来。男ç女很难分辨，但这是对般人而言。上官金童凭着嗅觉便能ม分清男女。r房的气味。患有炎症的下体，内裤太紧，缺乏透气性，“独角兽”都是网眼状的，便于皮肤呼吸。老军医专治性病，到处都贴着。他们吸烟，很可能是吸毒。大栏市像只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犰狳，每片鳞甲后都寄生着小虫子。地上摆着易拉罐，罐里盛着啤酒。报纸上是花生豆，还有蒜味红肠。肮脏的戴着粗大的黄铜戒指的手拨弄着吉它，纵情歌唱。我本是条荒原狼，为何成为ฦ都市狗？呜溜呜溜呜溜，原本对着山林吼，如今从垃圾堆里找骨头。呜溜呜溜呜溜溜，不楞冬冬不楞冬。好啊！啪！丰富的泡沫溢出罐子，狠狠地咀嚼着红肠。这种都市民谣并不是新鲜东西，六十年代美国青年传给日本青年，七十年代日本青年传给台湾青年，九十年代的中国青年从哪里学来的呢？好像很有学问的电视专栏主持人对着提示屏念，但他尽量装ณ出随便侃侃而谈的样子。黄鹤去不复还，待到天黑落日头，啊欧啊欧啊欧。这是破碎的时代，谁来缝合我的伤口？乱糟糟堆羽毛，是谁给你装ณ成枕头？好！他们疯够了，摇摇晃晃站起来，学着野狼嗥，用易拉罐投掷海ร报。夜间巡ำ警骑着马冲来，马蹄声碎。从城市边缘的松树林子里，传来杜鹃的夜啼。布谷，布谷，不够，不够，天个糠窝头。九六0年，真是不平凡，吃着茅草饼，喝着地瓜蔓。要说校园歌曲，这才是最早ຉ的。我是个ฐ兵，来自老百姓。我是张饼，中间卷大葱。我是个兵，拉屎不擦腚。篡改革命歌曲，家庭出身富农，杜游子倒了大霉。把他爹叫来。老富农，佝佝眼，山羊胡，手持大棍子，棍子就把闯祸的儿子擂倒了。你这是干什么เ？示威吗？领导，这儿子不是俺的，是俺从土地庙里捡来的，俺不要了。不要也不行。开除学籍。杜游子水性真好，个猛子下去，从河这边钻到河那ว边。他被他爹棍子打成了哑巴。二十年没有说话。真有毅力，装哑巴装了二十年。外号杜哑巴。在醴泉街那边，杜哑巴开了个ฐ餐馆，就叫“杜哑巴餐馆”，专卖牛肉丸子。用铁棒棰把牛肉砸成糊状，搓成丸ฤ子，纤维不断。味道优美，营养丰ถ富，大栏名吃，电视台做过专题报道。母亲说，杜哑巴是个好人，那ว年沙枣花掉到เ河里，不是杜哑巴下去救非淹死不可。沙枣花生于19๗42年，算来也有五十岁了。她到เ哪里去了呢？也许早就死了。如果她活着，是不是成了贼王呢？老而不死是为贼？谁说过这句话？是文管所长的爷爷，司马库的启蒙老师。纪琼枝，奶子长，抡起来，明晃晃，打的脊ิ梁啪啪响。校园歌曲，最早的。胡说，对她有仇。她的奶子漂亮。她死得好惨，老百姓自发给她送葬，不贪污，好干部，世上没有第二个纪琼枝了。东方鱼肚白了。广场上汪汪水亮了。大丈夫能ม伸能屈。磕头不过头点地。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还不行吗？他啪啪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子说。只从“东方鸟类中心”逃出来的鹩哥站在路灯罩上，缩着脖ๆ子，打了个ฐ响亮的喷嚏。
第五十四章
尽管我涕泪交流，尽管我打肿了自己的脸，汪银枝依然冷冷地笑着，毫无宽恕我的表示。这个装模做样骨头像冰样凉的女人，穿着我母亲上官鲁氏为了方便我吃奶而创造的那种开窗式女上衣，手指玩弄着那ว串金钥匙，看着我的表演。她的确有服装设计方面的天才，这是必须ี承认的。我母亲仅仅是在祖母的大棉袄上挖了两ä个方便洞而已，但汪银枝却把那两ä个洞变成了表演的舞台。滚着花边的清式偏襟翠绿色夹袄，前胸上开了两个圆形洞，洞边与那两只水红色“独角兽”牌缕空绣花||乳|罩连接得天衣无缝。简直是桂林山水，真是强盗样
猖狂的大手笔。是庄严的挑逗，美丽的性感。更重要的是，这服装ณ打破了||乳|罩的私匿性，打破了||乳|罩的季节性，它成为炫耀性时装的个重要组成部分。女人们上街时，必须考虑||乳|罩的颜色了。换件服装必须ี换副||乳|罩。年四季里||乳|罩都要畅ม销。||乳|罩的需求量将大大增加。现在我明白了她制ๆ作狐狸皮||乳|罩并不仅仅是为ฦ了挑逗那个小红脸。是商业。是美学，把女人最美的部位不分春夏秋冬地给予特别的关怀和强调。我知道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银枝，日夫妻百日恩，”我诚恳地说，“给我个改过自新า的机会吧。”
“问题是，”她微笑着说，“我们连日夫妻也没有。”
“那次，”我回忆着九九年三月七日晚上的情景，说，“那ว次就算是了。”
显然，她也在回忆着九九年三月七日晚上的情景，她满脸赤红，好像刚受了莫大的侮辱，“不，那不是！”她恼恨地说，“那ว只算次无耻的猥亵，次不成功的强。”
她捂着脸，这是九九年三月七日晚上她的习惯动作。也许她捂着脸时正从指缝里偷偷地观察着我。这习惯直延续到เ九九年三月八日凌晨，红彤彤的霞光映红了窗帘ຈ的时候。因为ฦ整夜地吮吸r房，我的腮帮子又酸又麻又胀。她光着身子站在霞光里，宛若条怀孕的母泥鳅。油滑，金黄，黑色的斑点和花纹。那两只渗血的||乳|头像泥鳅的胸鳍，随着她的呼吸，有节律地可怜地抖动着。当我试图把那副天蓝色的||乳|罩给她套上时，她晃肩膀扑到เ床上。她趴在床上哭泣着。高耸的肩胛骨，深邃的脊梁沟。粗糙的生着鳞片的屁股。我试图用被子盖住她的身体。她打了个ฐ挺，鲤鱼会打挺泥鳅也会打挺，她个泥鳅打挺蹦下床。她捂着脸哭泣着向门冲去。她嗷嗷地哭叫着，声音那么大，让我胆战心惊。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你让俺怎么活下去也。如果从上官金童房间里冲出个赤身捰体的捂着脸痛哭的女人，后果不堪设想。这个女人显然处在半疯半狂的状态，九九年三月八日凌晨的人民大街上积存着汪汪的雨水，雨水里浸泡着条条毛毛虫似的杨花，冷气逼人。国际妇女节是法定的保护妇女的日子。我怎么能ม让她这样跑出去？如果放她跑出去用不了十分钟็她就会僵卧在马路上，嘴里流着血。她绝对置生死于度外，汽车撞了她还是她撞了汽车已经说不清楚说清楚了又有什么意义แ呢。我似乎听到车头撞在她身上发出的那ว种可怕的肉腻腻的声音。就像澳洲的汽车撞死赤裸的袋鼠样。袋鼠是从来不穿衣裳๙的。我不顾切地冲向门边，把她的只反来复去拧着门把的手掰开。她用力地挣扎着，用头撞我的胸膛，用牙咬我的手。放开我，我活够了，让我去死，她大声吵嚷着。我心中充满了无边无际的厌恶，对个伪装成纯情少女的女人的厌恶。更为ฦ可怕的是，她用她的头，撞击门板，下比下用力，撞得门板嘭嘭响。我怕极了，万她撞死在门板上，上官金童起码又要去劳改十五年。再有十五年，我就回不来了。当然，我无论是枪毙还是坐牢，并不是大问题，严重的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个女人死去活来的地胡折腾。你真是混蛋！你为什么เ要把她请进来呢？后悔药没有卖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安抚住这个其实十分光棍的意欲毁掉切的女人。我抱住了她的肩膀，悲壮地说：“姑娘，我会对你负责的！她不挣扎了，但仍然在哭诉，并且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了。我说：姑娘，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走吧，登记去，结婚吧。我不要，我不要你怜悯我。她脸上那种疯狂的表情消失了。面对着这张突然变得实事求是的脸，我感到เ十分吃惊。
她把九九年三月七日定义แ为“无耻的猥亵和不成功的强”，使我大吃惊，并感到激烈的愤怒。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女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上官金童，你鼻涕了辈子，难道就不能硬气次吗？这爿店给她，什么都给她，你只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