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日就是苏幕遮了。你说过想看苏幕遮，不如”他犹豫着：“结束后再走吧”
半晌，他还是没走。脚步在门口盘旋，始终没挪出去。
那ว个人看我有些发呆，以为我个汉人不知道这个节日，便很热心地向我解释，自从佛陀涅槃后，信佛之ใ人恨不得亲睹佛陀。所以大家想到在佛陀生日之时让佛像巡城，看到เ佛像之人如同见到佛陀本人，此刻许愿，比任何时候都灵验。呵呵，我也知道这个ฐ“行像节”的起源。不过在中原地区，行像节并没有流传，所以我来得真是时候，怎能错过这亲眼观看的机会？我跟波斯人道辞，他们带着这么多货物，肯定无法跟我起行走。他们的头头想给我些钱，被我拒绝了。然后他拿出串晶莹通透的玛瑙臂珠，定要塞进我手里，我只好收了。
行像节？法显和玄奘都记载过的印度及西域诸国最热闹的佛教节日？
“艾晴，你还真是不会说谎啊。”
“我——”难怪有人说，撒个谎容易，可是为了个谎就得编堆的谎，个个循环下去，迟早ຉ被揭穿。
“服了!ำ”我震惊得只剩下这句话，当然是在心里说的。
他看看我，还是温暖地笑。三十几个象形字，他个ฐ个念，我的下巴又寸寸掉。虽然带着口音，却个字都没念错！我昨天没教他拼音吧？这家伙到底有多高啊？
我跟弗沙提婆带着面具出了门，刚打开国师府大门，我就傻眼了。地上到处是水，路上走着的人，衣服都是湿的，他们也不在意。
“这这是”
“来，先带你看看。苏幕遮的最后天，最有意思了”音乐声又在街角响起，弗沙提婆拉起我，飞快地朝音乐声方向奔去。
辆平板车在缓缓行进，上面坐着几个吹唢呐的。个大木桶，里面盛着水，两ä个小伙子在舀水，冲着行人将水泼洒过去，嘴里边嚷嚷着“丰年来到，禳灾灭祸”。家家户户门大开着，门前都有桶水，也有人在向平板车上的人泼水。每个淋到水的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肯定都是笑呵呵的，满大街笑声不断ษ。我下子兴奋起来，居然看到了千六百五十年前的泼水节。
大萝卜灵巧ู地躲过了勺水，却央及池鱼，溅湿了我的裙ำ摆。“走，艾晴！”把被萝卜抓过，他眼里跳跃着欢快，“我们泼水去！”
他又拖着我回到国师府。院子里居然有了辆装饰好的马拉平板车，车上也是大桶水。他招呼声，个ฐ年轻小伙就乐呵呵地上车驾马，又上来两个人专门负责吹唢呐。他把我扶上车，然后自己纵身跳，姿势潇洒。上车后他塞给我个勺子，对着驾车的喊声“走咯！”。马车起步，唢呐响起，我们就这样在哔哔叭叭声中巡街泼水去了。
我在泰国也经历过泰历新า年——宋干节，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泼水节。那ว天曼谷街上到เ处有人拿着水枪，马路上辆辆皮卡车，音乐声放到最响，年轻男ç女不停从大塑料桶里往行人泼水。到人多的地方，就停下来打场水仗。有时跟公交车并列了，就往公交车里泼。被泼的人摔摔脸上的水，乐呵乐呵的。不过我那ว次只是作为ฦ旁观者直在旁边看，虽然也被泼了，还有群不认识的泰国人，跑到我面前在我脸上涂种白色的粉，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样把自己切身融入进去。
路上到处都是泼水的人，我们朝街上的人泼，他们也朝我们泼。遇到เ马车交会，两匹马车就会停下来先打场水仗，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吉利ำ话。刚开始我还挺斯文的，舀点水洒在人身上意思下就行了。后来自己被泼多了，全身尽湿，我也豁出去了，大勺大勺地招呼别人，然后左摇右摆地躲避明枪暗炮。现在是夏天，龟兹气候又干燥，水泼在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反而冲掉了汗。我大声尖叫着，从来没这么开心地玩过。街上还有人拿着用木筒做的水枪，推活塞，就能ม把水柱打得很远。有人冲我开了枪，我躲，结果在晃悠的马车上没站稳，朝旁跌下去。
我没跌下马车，而是跌进了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他的浅灰色眼珠近在咫尺，眼光在我身上扫视，从头看到脚๐。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衣服紧身贴着，拿言情文里常用的词，就是“曲线毕露”。除了眼睛，看不到别的，但可以想像这个ฐ大萝卜现在会是什么เ表情。我的脸有点烫，幸好带着面具，赶紧挣扎着起身。他这次倒也没像往常样吃我豆腐，只是慢悠悠地盯着我，叹了口气：“艾晴，你的胸实在太小了”的9
大勺水从他头上淋下。我当然不能ม跟那群龟兹波霸比啦。
“不过，听说多搓搓可以大些。”
第二勺水伺候他。
他摔摔头，褐红色的卷发湿淋淋地贴在额上，不怕死地又添句：“我可以帮忙”
水已๐经不管用了，我直接冲上去，掐死他算了，免得留在世上祸害人。
马车慢慢悠悠在城里走着，我们的水很快就用完了。弗沙提婆叫马车停下，他和那几个小伙子把空水桶搬下，去流经王城的铜厂河支流打水。我跟着起跳下车，帮他们舀水。弗沙提婆刚刚比谁都玩得疯，全身湿透，夏天的薄衣服贴在身上，里面紧绷的肌肉隐隐显露出来，背后的倒三角更是明显。看着这么เ性感的男人，我不流口水简直不是女人了。
“怎么样，对你看到的还满意么เ？”
这这这不是典型的言情文里的小白句子么เ？我被雷倒了后妈，求你别那ว么小白了好不好？这句话已经被评为男ç主对女主最雷的对白之。其它评出来的还有“我该拿你怎么办”之类的，哈哈，作者写文写发狂了，拿小弗虐下
我立马又伺候了勺水，结果他灵活地躲开，背后个无辜的人受害了
那个人衣服原本是干的，现在被我泼湿了，有点狼狈地向后躲。他个子高瘦，穿着月白色束腰短袍，带个ฐ狮子面具，浑身居然有着不可言喻的飘然气质，即便是在这么多人中ณ，仿佛，他也是孤单的。我心头狂跳，急急地看向他眼睛，他却早已๐转身离去。我想追，被弗沙提婆揪住。愣了愣神，我轻摇摇头。定是错觉，他怎么会来呢？再说，那个人明明是略๓带褐ຈ色的披肩发。可是，为何看见那ว样个孤独的身影我会难过？连弗沙提婆的调笑，都没精神去还嘴了。
马车再次前行，我曾住过的客栈，晃而过
我们终于回国师府了，弗沙提婆仍没玩够，还叫叫嚷嚷要再去泼。都疯了整天了，这家伙，玩性还真大。
进了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仆人们好像都有些严肃。袭褐红僧衣，个万世孤独的高瘦身影，站在院子里凝神对天。听见我们的声音，转过身，风轻云淡
那刻，我的眼湿了。罗什，我有多久没见你了？久到我以为ฦ有世的漫长。
他的眼波，在我身上流转。脸颊上，红晕飘过。我还是浑身湿透，在弗沙提婆面前我还无所谓些，在他的目光下，我居然有些心跳，有些燥热。脸，不由自主低了下来。
我脸上覆着的面具被揭开，肩膀上又搭上了萝卜的爪子：“大哥，你看看谁来了？是艾晴，我们的仙女。消失十年终于回来了。”
罗什眼睛抬，看向我。些许惊讶，迅速隐去。对着我，双手合十，平静地鞠：“罗什拜见师父。”
他竟然以这么正式的方แ式在弟弟面前待我。我有些错乱ກ，不知该怎么เ回应，怔怔地望他。
“快去换衣服吧，瞧你，都湿透了，当心着凉。”弗沙提婆第次用这么เ宠溺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尴尬地望向罗什，他却眼波不惊，看不出丝表情。
我下子无端烦躁起来，觉得弗沙提婆放在我身上的手似乎长了荆棘，刺得我愤闷地摔开，疾步向房间走去。
听见弗沙提婆在身后讪笑：“女人么เ，就爱无缘无故发点小脾气”
罗什突然出言打断他，语气有些凛冽：“你也去换了衣服，等会到เ父亲房里来，我有事要说。”
我换了干净衣服，披散着湿发在院子里踱步。两兄弟现在都在父亲房里，不知罗什要跟他们说什么。我的心到现在还是凌乱，他今天为什么เ来了？他的小乘师父盘头达多还在他那里么？
正在心神不安，鸠摩罗炎的房门打开了，弗沙提婆脸色发白地出来，看见我，默默地走近，然后将我把搂入怀中。我咬牙挣扎，这次定不能让他得逞，我绝不想让罗什看见这样的情形。
“艾晴！”弗沙提婆强按下我的挣扎，声音哽咽：“母亲她过世了”
我心中ณ凛，忘了挣扎。原来，他回来是为了通报家人这件事的眼睛抬起，看到他正站在父亲房门前的台阶上。天色已๐暗，昏黄的光线笼着他，勾勒出寂寥的弧线。
“大公子，你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鸠摩罗炎让家中所有仆人都称呼罗什为ฦ大公子，即便罗什早已是名震西域的大法师。父亲这么เ做，是想要提醒儿子：在家中，他仍有个世俗的身份么？
他略点头，下了台阶向自己้房间走去，无视院子中间的我与弗沙提婆。经过我身边时，我看到เ他嘴角紧ู抿，目光清冷，仿佛俗世切都与他无关。我心拧，痛得落下泪来，用尽所有力气挣脱弗沙提婆的钳制ๆ。
“艾晴，怎么啦？”弗沙提婆似乎乱ກ了方寸，手忙脚乱地拍我的背，“我很开心你会为我哭。可是，别哭，求你”
我摔开他的手，冲回房间，插上门销。
“艾晴，开门。”弗沙提婆在拍门，我没理，只顾埋头到毯子里。心情郁闷时，我都会鸵鸟下，允许自己折磨自己้夜，然后，第二天，又是新的天。所有的不快，通通抛掉，天下没有什么เ过不去的槛ນ。可是，我还是没想明白，我到底为什么哭？
“为我母亲哭，不值得。”
嗯？我从毯子里钻出来，看到弗沙提婆蹲在我面前。他进我房间，似乎从来都没走过正门。
此刻的他，脸上有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些许悲哀，些许愤恨，些许的痛
“母亲从来都没有顾ุ过这个家，她心里，只有修行解脱，进登极乐世界，从此不再轮回。”他嗤笑着，胸ถ膛起伏，“我不明白，那个极乐世界，就真的比现世好么เ？比拥有丈夫和孩子好么？”
他咬着嘴角，深吸口气：“甚至连儿子，她眼中ณ也只有大哥，没有我。她生下我，只不过是在决心出家前，再给父亲个交代，让我传承血脉，履行她在俗世间最后桩责任。所以，她带着大哥起出家，留我为这个家传宗接代。这二十年来，我见过她几次？父亲如此惦念她，她又为父亲做过什么？成佛，真的可以使人感情冷漠至斯么เ？”
他突然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朗声说：“世人都想成佛，我偏不。成佛的代价，便要离弃现世切情。这样成佛，就会快乐么？我宁愿坠入阿鼻地狱，也不要现世压抑自己。人生不过几十年，下世，我也不求为ฦ人，只要这世，随我所想，得我所欲，管它下世变成猪狗还是虫蝇。”
我呆住，忘记哭了。他从来没有跟我讲过这么内心的话，他的游戏人间，他的玩世不恭，心底深处，是对母亲抛家弃子的反抗么？是对佛教描绘出的死后世界的绝望么？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此而已。”我抛下毯子，站在他身后，柔声说：“弗沙提婆，珍惜现世，没有什么不对。”
他整个人轻颤了下，回转身定定地望我：“艾晴，你不认为我离经叛道么？”
在这个人人都无比虔诚信仰佛教，人人都为自己้的来世画个ฐ美梦的龟兹，他的想法，还真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想起鲍照的诗，叹口气，“弗沙提婆，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ฦ，在我看来，不过是想抓住眼前，及时行乐。只是，你这样游戏花丛，心中无爱，又能快乐่到哪儿去？”
“心中无爱么？”他口中ณ喃喃，眼神时迷茫起来。
“也许有，只是你从来不知道什么เ是爱！你都不敢承认你其实是爱母亲的。正因为ฦ爱她，才想知道她的拥抱是否温暖，才在乎她有没有顾家，才嫉妒你大哥得到她更多的关心，才会反抗她所追求的解脱。”
“艾晴！”他眼里闪着丝莫明的光，低低唤我，“你说，母亲是爱我的么？”
“当然是！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她不是不爱你，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在爱，而你没有感受到เ，或者没有给你期望的那么多而已。等你自己做了父亲，自然就能体会他们当年的心思了。”
他沉默，眼圈开始泛红。他其实，还是个ฐ渴望母爱的大孩子。
那夜，他破天荒第次用那么认真的口吻跟我说话，没有动手动脚，没有嬉皮笑脸。连走的时候都是副凝重的表情，全然不像以往的他。我早ຉ早灭了房里的油灯，坐在窗前直盯着对面的房间。他瘦长的身影会不时晃过窗口，虽然看不清，也惹得我阵心跳。我就这样盯着，直到เ他房间的灯光熄灭。黑暗中，我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苏幕遮，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泼水节：苏幕遮上带面具，泼水，街舞，都是史实。苏幕遮流传到日本，仍着胡服，戴假面，拿盛水皮囊泼水，至今仍在日本民间流行。
第二部：当时，我们正年轻重回苏巴๒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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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夜没睡安稳，脑子里团浆糊，该想的不该想的通通飞窜出来。想到罗什就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แ，心就不由自主地打颤。想到罗什看我的清冷眼光，就心绪难安。天蒙蒙亮时我终于烦躁地起床，在房间里乱ກ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拉开门冲到他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