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他瘦削的背，辛酸难忍："罗什，对不起，这种艰难时刻我不在你身边。让你个人受苦了"
我已没有心思再吃了，披衣下床，走到他身边，将他微颤的手握住。他转头看我，轻轻将我拥进怀，咽咽嗓子，垂下眼帘，哀伤悲悯之色布满睿智的脸："艾晴，尽管罗什已从你口中得知切，也明知无力挽回。可仍四下奔走，能多解救数名百姓也好，却惹恼了吕隆。他下令坑杀百姓之ใ时，我与弟子们皆被软禁。若不是吕隆为了降姚兴需要以我示好，只怕罗什也难逃饿死。这次，罗什连两ä百人都无法庇护"
“罗什，关门吧。”我的声音也样发颤，“记得不要看等会的那道光线。确定屋内不再有异光后才能ม进来”
我点头微笑，只有半分钟了，他依旧在望着我。
“呼延平！”
呼延平嘴里不住说着感激的话，面跟我们朝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声大喊：
等那追赶的小孩经过我面前，我大喊声：“超儿，你干什么？”
稀少人影的街上迎面逃来个ฐ十来岁的小孩，手上抓着个ฐ黑乎乎ๆ毛茸茸的东西。边逃边向后望，差ๆ点撞上我。有人在追这个小孩，听着稚气的叫骂声，是个更小的孩子。
方阔张扬的脸，鹰隼般深不见底的眼，居然是沮渠蒙逊，带着队人正要出宫。心里正暗叫不好，整个人已经被只狼臂拖到宽阔的胸前。他的个子比罗什稍矮些，却孔武有力多了。
我正闷头想着，没注意前面的状况，在宫门拐角处突然撞上个ฐ人。他胸口硬邦邦ะ的护甲撞得我头疼。我搓揉着脑แ门呲牙咧嘴地抬头看，然后我和那人同呆住。
罗什奔到面前，摸了摸我身上的衣服，再探探我的额头，不由分说抱起我向马车冲去。我本想告诉他我没事，却在触及到他暖暖的胸膛后才发现自己已๐经冻得快没有人气了。
正冻得有些头重脚轻神思恍惚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在黑暗中ณ努力辨认几盏飞速晃动而来的风灯，离得近了才终于看出，密集的雨丝里奔过来队人，最前面的是罗什和杜进！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沉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再看向我时，浓浓的歉疚流出眼底。心下子紧缩，他终究还是介怀的。这个结，到底要跟着他到เ何时啊？
他呆了下，旋即哑然失笑：“若是对着自己不爱的女子，自然无欲。可是，现在罗什的妻是你，这滴蜜如此甘甜醇美，罗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也不欲自拔。至于大象五毒和老鼠，既然世间无人可免，罗什也是有七情六欲之人。逃不出这劫，入不得涅槃，但只要能ม得你这滴蜜糖，罗什也就无惧了。”
“弗沙提婆，正因为我逃走，吕光绝对意料é不到我敢跟着去雀离大寺。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再说，在吕光眼中，我不过是个ฐ让罗什破戒的女子，不是什么เ重要角色。他也许会怀疑我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逃，但他绝对犯不着为ฦ搜个ฐ无名小卒兴师动众。”
“艾晴！”他蹦起来，语气严厉，“你既ຂ然逃了出来，吕光说不定会到处搜查。这个时候你不好好藏着，还要去涉险，太不理智了。”
罗什还是沉默，嘴角紧抿，腰杆挺得笔直。虽然穿着俗衣，眼里的淡定从容，浑身的飘然气度，让气焰嚣张的吕光似乎也矮了几分。
吕光对我看了几眼：“看来法师还是喜欢汉家女子的小巧温柔，跟吕某人样呢。呵呵，吕某在长安的府邸里，也收藏了不少汉女，日后法师有机会去长安，定要送几个给法师。”
第三部ຖ：风雨，我们起渡过我愿意再织梦
我不想为自己辨白，说自己无法忍受寂寞，说自己้其实心里直念着那个ฐ人。我接受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现实中的人，而我，终究活在现实中
“欲界色界众生，以四大五根桎梏，不得自在。”他慢慢放开我，转身看向窗外，昏黄的油灯也掩不住眼底的那抹孤凄，“罗什在这欲界之ใ中，桎梏自身，又何得自在了呢？”
“罗什，你不是说万物皆空么？我只是个幻像，不是真实存在，很快会消เ失不见。日后，只要你克定自我，就能把我忘了”
我没跌下马车，而是跌进了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他的浅灰色眼珠近在咫尺，眼光在我身上扫视，从头看到เ脚。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衣服紧身贴着，拿言情文里常用的词，就是“曲线毕露”。除了眼睛，看不到เ别的，但可以想像这个大萝卜现在会是什么表情。我的脸有点烫，幸好带着面具，赶紧挣扎着起身。他这次倒也没像往常样吃我豆腐，只是慢悠悠地盯着我，叹了口气：“艾晴，你的胸实在太小了”的9
路上到处都是泼水的人，我们朝街上的人泼，他们也朝我们泼。遇到马车交会，两匹马车就会停下来先打场水仗，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吉利话。刚开始我还挺斯文的，舀点水洒在人身上意思下就行了。后来自己被泼多了，全身尽湿，我也豁出去了，大勺大勺地招呼别ี人，然后左摇右摆地躲避明枪暗炮。现在是夏天，龟兹气候又干燥，水泼在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反而冲掉了汗。我大声尖叫着，从来没这么开心地玩过。街上还有人拿着用木筒做的水枪，推活塞，就能把水柱打得很远。有人冲我开了枪，我躲，结果在晃悠的马车上没站稳，朝旁้跌下去。
我的心咯噔下，立马跳下床飞奔了出去。他站在院子跟摩波旬说话，昏暗中看不出他的表情。我的疑惑越来越大，没有什么เ意外的话，他不会这么晚还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突然院门被敲响，声音不重，却格外醒目。然后院子里响起了摩波旬与人说话的声音。是梵语！是他！
正在踌躇间碰到救星了，是那群波斯人。他们带我到波斯人专营的祆ๆ教礼拜堂，后面有专供住宿的地方แ，为往来的波斯人提供方便，类似于我们的陕西会馆，温州商会。我就在那里度过了回龟兹的第晚。
天渐渐暗下，大街上的人还在载歌载舞中，我却不能ม不考虑住宿问题。离开喧闹的人群，走了几家客栈，都是客满。也是意料é之中，咱的五十，旅游城市不也是人满为患么？想想是否要去国师府，只是怕自己的模样吓到他们。我当然长得不凶神恶煞ย，还算对得起观众。在我们历史系研究生班里也算是班花，当然，我们班是男ç生居多。但是，如果你看到เ个过了有近十年或者十几年我现在还能不确定到底这里的时间过了多久的人模样没有点改变，你会是啥反应？
那是个中年男人，巧克力色皮肤，个ฐ子很高，削瘦的身板挺得笔直。他的脸轮廓狭长，大眼睛深陷在清癯的脸上，浅灰色眼珠流转，睿智悲悯。不像龟兹人留发及肩，而是留แ现代人样的短发，有些花白。就算是穿着龟兹服饰，也能看出来他是印度人。到了他这个年龄，单用“帅”字形容太贬低他了，更难拷贝的是那ว份脱俗的气质，那ว种即便站在数百人中ณ也能让人眼盯着然后很难转移视线的气质。
王后把搂住耆婆和罗什，激动得痛哭起来。母子俩也眼睛红红的，细叙着四年的想念之情。我注意到王后身后人群中有个人，长相与所有龟兹人不同，非常显眼。
我勒住缰绳，从骆驼背上跳下。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腰肢扭扭，活动下我泛酸的筋骨。仰头对着骑在骆驼上的他笑：“不过呢，就算脚印迟早ຉ会消เ失，我也要好好踏实自己的每步，笑着走到终点。”
收回手，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是为了没带相机而遗憾。我感慨道：“你看这些脚印，很快就会消失，就像人活在世上样。”
“僧人居然宿妓，不怕遭天谴吗？真是没王法了！”扭住僧人的几个ฐ百姓嚷嚷着，脸气愤。
“我等宿妓又如何？国师鸠摩罗什非但有妻，还有使命宫妓做妾。白日拜佛，晚上宿着众女子，听说已๐有妾室怀孕。我等与他相比，不过偶尔宿妓，根本不算犯法。”那个被扭住胳膊的年轻僧人不满地大声辩解。看他们衣着谈吐，应该是寺庙中的下层僧侣，并没有见过罗什。
百姓愤怒了，有人大喊：“这等恶僧，还敢狡辩。索ิ性送给陛下，让陛下去发落。”话音刚落，便得来片赞同声。
罗什的脸煞白，上前步想要说什么。我赶紧拉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这当下，你出面也无济于事，先回去吧，我自有主意。”
他凝重地看着我，再看着依旧嚷嚷自己无罪的两ä个ฐ僧人，点点头，步履沉重地与我起回到宫中的居所。
我掏出包东西放在他面前，打开给他看。他疑ທ惑地盯着我：“针？”
我点头：“是针，不过不是般的针ฤ。”
他带上眼镜，用指尖跳起枚针，放到เ蜡烛下仔细观察：“确实不般，没有针眼。”
我拣起枚，放进嘴里嚼。他大惊失色，掰住我的脸，便要我吐出。我哈哈大笑，再捡枚递到他嘴边：“你也吃吃看，味道还不错。”
我低头看这枚针ฤ，犹豫着伸舌从我手指上卷入口中，小心地品下，猛地看向我：“是糖？”
“恩。”这可是我在食堂厨房让师傅用了天时间做出的针形巧克力，外形非常逼真。幸好来的时候是冬天，现在天气也不热，所以直能保持针的形状。
我正色说道：“罗什，娶妻事，已是你此生最大的污点，何况纳妾。外人并不知你我四十年的情感，也不知这些送来的妾室其实已基本遣散。那些底层僧人，会以你为榜样，为自己的情欲找借口。这样下去，你的声誉会受损。所以，你需要用些手段，证明你有神力，唯有你才可娶妻。”
他看了看面前逼真的针，抬眼问我：“这是否也是罗什的记载中ณ写过？否则ท，你怎会预ไ先知道并准备这些假针ฤ？”
我笑着点头，他还是那么敏锐。我将晋书里那段背出：“诸僧多效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ฤ，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
我拉着他的手到เ床边坐下，温柔地说：“罗什，明日姚兴应该会来问你如何处置这两ä名僧人，你需要做这场戏。”
见他低头默不作声，他应该还是心有愧疚的。有些急了：“罗什，想想你译经的使命。你要译经，要带领三千弟子，你的尊严定要维持住。答应我，好吗？”
他抬头，眼睛扫过那ว包假针，终于凝重滴点点头。
第五部：长安的辉煌译经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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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什的吞针，让长安僧众心悦诚服，终于渡过了信任危机。两名僧人在罗什恳求下被释放了，他们面带愧色地向罗什发誓：“日后定心奉佛，不敢有半点亵渎。”
四月中旬ຒ，我们要启程回草堂寺。走之ใ前我去慕容超家告别，却发现本来已๐经破旧不堪的草堂寺居然被拆的四零八罗，娉婷和静儿在塌掉的草屋前哭泣，慕容超满身是血，瞪着大眼愤恨地看着眼前的堆破烂，拳头握紧，似乎ๆ能拧出水来。
我大惊，问明了原因。原来是赫连勃勃，自从醒来后便派人到处寻找，终于找到เ了慕容超。他将昏睡天夜怪到เ慕容超头上，带着几个ฐ家丁，把慕容超痛打顿，还把他的家给拆了，所有东西全部砸烂。
我看着脸被打的肿起的慕容超，阵心疼。他如同我自己้的孩子般，舍不得他被人欺负。而且他跟赫连勃勃的梁子是因我而起，再让他们家待在长安，不知报复心特别中的赫连勃勃还会不会使出别的无耻手段。
所以，我们回草堂寺时，除了罗什新收的弟子，三位跟着我们的女子，还多了慕容超家。只有在我们的庇护下，赫连勃勃才不敢动他们。这么เ多人，浩浩荡荡地向逍遥园进发，用了整天时间，晚上才到草堂寺。
回到草堂寺旁的家后，罗什每天去寺里组织译经，忙的昏天黑地。罗什自带的梵文佛经来中原后大多散落。而且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梵文佛经并无手写本，般都是师傅背诵出来，讲解给弟子听，然后便全凭弟子的记忆。罗什的记忆力超凡，但也无法背全所有经文，幸好还有佛陀耶舍帮忙。
烛光下罗什带着老花眼镜，坐在几案前冥思苦想。本梵文经书摊在面前，他反复念诵，在另本空白本子上记录下译出的文字，时不时圈圈点点地修改。他每天晚上回来后依旧忙个不停，我极尽所能的照顾ุ他，家中所有事务皆由á我来打理，好让他专心译经。
半个月时间里，他直在翻译金刚经。我读过这部经文，知道这短短五千字的经文其实非常难理解，所以他译的很艰难。可我不敢帮他，不光是因为我背不出深奥的金刚经，而且我知道他不会乐意我直接告诉他后世的经文，这样他辛苦翻译的意义แ何在？
所以，当他皱眉凝思时，当他反复修改时，我不插言，只是默默地在旁边端茶送水，安静地陪着他。
半个ฐ月后，他将叠稿子放进我手里，眉眼中ณ尽是笑意：“艾晴，此经终于译完。这是罗什送给妻的礼物，所以，你是第个读此经的人。”
我接过，带着墨水清香的稿子留有他微暖的体温。我笑着翻开第张稿纸，细细品读，张接张看下去，眉头却是越来越紧。他探头问：“如何？”
我抬头看他，神情凝重：“罗什，这不是我在后世读过的金刚经。”
他愣：“为何不是？”
我思考着该怎么说合适：“恩，有些地方แ样，但有部分不样。给我感觉，现在看的，更深奥，更拗口。”
我犹豫下，老实地说出：“罗什，说实在的，你现在给我的稿子，我看不懂ฦ。”
他怔住，脸上飘过失望。我急忙安慰他：“嗯，这个ฐ，金刚ธ经本来就很难懂。我非佛教徒，自然难以理解。”
他沉思会儿，严肃地说：“金刚经讲解空理，乃ี无可说之说，不能言之ใ言，最难以语言文字表达。正因为此经义แ理深奥，所以罗什译成汉文时，竭尽脑แ汁，希翼将此经文如实译出，不失其奥义。”
如实译出？这么说，我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这稿子太过忠实于原著？可是，我知道直译并不是他的风格，他的翻译，向来重意大于直译。
“罗什，这部经文，你希望给谁看？”我将稿子交还给他，“是受过系统佛理教育的高等僧侣，是受教育程度高的文人雅士，还是初通文墨的在家居士，甚至大字不识个ฐ的普通百姓？”
他浑身震了下，低头翻看手上的稿纸，张张快速地翻到底，然后突然抬头大笑：“罗什明白了。”他抓住我的手，说，：“艾晴，你的智慧领悟，已是这个时代难寻。若连你都看不懂，还有多少非佛教弟子能懂？”
他将稿纸放在几案上，背起手在室内踱步，烛光摇曳，照出他沉思的身影：“罗什译经，到底给谁看？”
他踱步到窗前，背手望着窗外月华下苍劲的松树：“先前已有的译文，聱牙难懂，影响教义流传，只是佛法在中原长期不兴。若要佛法迅速普及，不可只倚靠有能ม力的皇亲贵戚，需针对更多民众。可是民众中，识字之ใ人并不多，如何让他们也能理解佛法大义แ？”
他凝视思考，再继续说道：“艾晴，你今日说，让罗什醍醐灌顶ะ。译经之前，尚有许多要考虑之ใ处。佛经浩瀚如烟海，千万卷不足以涵盖，到底选什么เ经文来译？译经之ใ时，到底重文辞还是重原质？”
他昂头，直在沉思。我静静走向他，与他十指交缠，倚靠在他肩上。过了会儿，他低头看我，笑意昭然，满目清明：“好，罗什决定，经文，便以大乘๖空宗点论为主ว。罗什虽大小乘皆通，但自身雅好大乘，况大乘更适合汉地，而空宗始祖龙树，提婆之作，中原尚无人译出。中ณ论十二门论和百论，皆是空宗义理之精华，罗什想日后译出。”
我点头，我看过的佛教资料里说过，在公元二三世纪，印度的龙树，提婆师兄弟俩人，根据般若思想，撰述了中ณ论十二门论和百论，通称为三论，创น立了佛教史上第个ฐ大乘教派—空宗。罗什之前，已๐有人翻译过般若。但龙树提婆的著作，却无人翻译。只有罗什，才把龙树和提婆的重要著作全部ຖ翻译出来。罗什所译的三论，便是后世论宗的宗经。
“而译文，则可删繁就简。不必拘泥于务得本文，只要原意能达即可。”他转身面对我，微笑着点头，眉间尽显通达智练，“三论论典，非是普通百姓能ม解，所以罗什亦会专为百姓翻译易懂的经文。让众生听人讲解遍，便能解其意。三千众生能懂，佛法才能真正大兴。”
我心下赞叹。这样的道理，果真只有他才能真正洞彻，他的译文向来都是以意译为主，凡是难以让人理解的地方，便删除或缩略。为此，他遭到不少佛学家的质疑，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弟子，大家都认为他是龟兹人，无法做到完全领会汉文，可是，他删ฤ繁就简，真的是汉文水平问题吗？
他所翻译的流传最广的佛经，如金刚经妙法莲华经维摩诘所说经都不止他个人翻译过。金刚经有七种译文，七种便有玄奘的版本。若是汉文水平，那ว么玄奘的汉文水平肯定比罗什高了，但为何罗什的翻译最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