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英，我以后要把你当亲妹妹对待。”
“你是为对付我，被迫刺的。”洪英深深地望着他，垂下眼帘说：“只要你说声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说谎，行吗？”
“噢？出了啥事？”陈德景懒โ洋洋地问。
吕魁唯恐事情闹僵，得罪东北三省的霸主张作霖。心黑手辣的老家伙曾扬言“东北三省张天下”，每人不分贵贱，都是他的臣民。吕魁知道，有些想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匪，每年都送些新鲜玩艺给他，像朝圣进贡样，以保得太平无事。混得如缩进石缝里的龟，不敢随便出窝的兔子，日子越发清贫。张作霖若剿灭或收编股“绺子”，随地吐痰般容易，只须ี他骂声“娘”，下面的人便办了。吕老寿每年不“进贡”，不低眉去联络感情，自谓清高，“井水不犯河水”，眼中已๐经没有威แ震天下的“草莽大帅”了。张作霖用枪换画，也算给了吕老寿好大的面子，总不能ม不顺坡下驴。吕魁陪着笑，给陈德景装上袋烟，说：“陈连长，我爹的脾ຆ气不好，只是为山寨出了不露脸的事。”
窗外的叶念秋轻咳声，悄然走了。
“你叫谁逗上火了，拿我解馋？”四姨ถ太咯咯地笑着，蓦地，像醒悟了什么，用力推开杨按虚，满脸温色地说，“我是人，不是畜类，杨厅长，你太不尊重你的太太了。你看。”她用手去指窗户，上面映着叶念秋的身影。
“这又是怎么เ知道的？”
赵霄九说：“万春院的老板王德兴和叶念秋交厚。叶念秋是那ว里的常客。最近不去了，据闻是有了暗疾。你刚踏入万春楼，他就知道了。而且还捅到เ了杨厅长那里。”
“低声。”警长提醒他窗外有人。
“我想起来了！”宋福贵很激动，提高声调说，“我是有个叫宝珠的妹妹，可我妈说她死了！”
东方鸿飞悠闲地吐出口烟，说：“叶梦幽八斗才子，失意仕图，总不能ม甘居下流吧？”
用过午饭，东方鸿飞借阅读闲书来平息顿乱ກ的心绪，打电话让门房送本书来。片刻，有人送来了，说是味道极其不错的小说。东方鸿飞接过看，薄薄的小册子印着美人潮，魏体书名，署名‘对梦幽“。作者他是认识的，常混于烟花柳巷的脂粉窟里，用支生花妙笔，采集滛闻秽事，撰写情小说，近来在办张”渔报“。他把书丢在桌上，淡淡地说：”这种书好比附满姐虫的败叶，拿走。“东方แ鸿飞虽为警长，但无高踞的姿态，向温良持重，深得下属好感。送书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小文书，面白如豆||乳|，扶扶眼镜，说：”对梦幽才华横溢，神思过人，写风尘而超俗，细绘秽情，意在讽人刺世，出尽上流嫖客洋相。他常说’得美人，粪土王侯‘。警长，我认为，当今时代如糜烂之痈疽，国运比沉商之衰日，文人只得用笔墨排忧，以博浑噩市民笑。警长，你说有什么เ真正的书籍可看，总不能再读纲鉴古文观止去吧“
“你说叶念秋死啦！‘警长越发惊讶。叶念秋势力雄厚，上顶市长省长及各路军阀，下踩南北黑社ุ会，对杨按虚常有越俎代疱之ใ意，武夫出身的厅长对他也无可奈何，这种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突然死了呢？
“又是起大案，看来这棘手的活儿又得给您啦！听人说，又是蓝ณ色妖姬来的。”
警长回到室内，看看四周没人，把竹筒压在枕头下面，所有文牍概不看，心里很是恼火，怨恨赵霄九不该借刀杀人，移祸ຖ江东，把账算在蓝宝珠头上。操起电话，去找赵霄九，知道他多半在杨按虚家中。
话筒内传出蔡灵娟娇嫩的声音，听说是东方鸿飞，急切地说：“你回来啦！可把厅长急坏了，正想派人到เ唐山找你呢！知道吗？老叶被蓝ณ色妖姬杀了。”
“我知道了。”警长阴沉地说，“如果赵霄九在那儿，请他接电话。”
蔡灵娟不再说什么，放下听筒去找赵霄九。警长暗想，四姨太蔡灵娟果然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此刻可能又迷上了赵霄九，平素她接电å话，总是拉扯不断ษ地说着俏皮话儿。
半小时后，赵霄九驱车赶来了。东方鸿飞笑着拱手，说：“贺喜贺喜赵秘书荣升，小兄请你是想讨杯水酒喝。”
赵霄九满脸正色地说：“东方兄，小弟拔去你我眼中之刺，你不高兴吗？”他察觉到警长有挪揄之意。
“可你不能记在蓝ณ宝珠帐上。”警长横他眼，知道语失，忙说：“你知道我在搞这个案子，推过来个叶念秋，不是叫我焦头烂额吗？”
赵霄九目光闪电般地在警长脸上掠过，英俊的脸泛起诡秘的微笑，口吻极轻松地说：“看来东方兄还是信任我的，否则就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了。请问，东方แ兄如何知道杀叶念秋不是蓝所为ฦ？除非警长先生天大与蓝ณ裳女厮守在起。”
警长暗想，这赵霄九果然厉害，准确地捕捉自己的破绽。
望着他高声大笑，说：“霄九，不要瞒我了，你比蓝宝珠更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替厅长除去了心头之患。“赵霄九踱着步，背向警长说：”东方兄，小弟不白结交你这个ฐ英雄。我嫁祸ຖ蓝宝珠，还有个目的，是逼你辞职。“
警长惊愕地问：“是我对你构成了威胁？”
“不！”赵霄九猛转过身，射过犀利ำ的目光，“蓝宝珠的案子你永远也不会侦破。你在职天就有十分的风险。你义释车夫夜访万春楼ä，难道不是为的蓝色妖姬？”
东方鸿飞下意识地去摸枪，但忘了那勃朗宁早赠送了宝珠。赵霄九哈哈大笑，说：“我怎敢忘东方แ兄提携之恩。你我赤诚相见，没有什么好瞒的事，就是你娶ດ了那位匪女子，杨厅长也会做个ฐ‘放曹陈宫’。东方兄不是官场中人，何苦不挂冠而去，携美而归呢？”未待警长开口，便说：“去喝两杯，小弟有要事相告。”
二人在“得月楼ä”饭庄包下单间，刚坐下便有唱曲儿的姑娘走进来，双水灵灵的眼睛似有无限柔情，不住地在警长脸上滑来溜去，甜腻腻地问，“二位先生，不想听个歌儿助助酒吗？”说着，把手轻轻搭在警长肩上。
东方แ鸿飞眉峰皱，刚要起身，听到室外传进粗哑的声音“桂香，这里有客。”
门帘ຈ子掀，走进个老女人，抓住桂香的胳ฑ膊就住外走。警长怔，见那ว老女人很面熟，马上想起是无耳乞婆，欠身说：“等等。”但两ä个女人已下了楼梯，转眼间走出饭庄。
“东方兄，你认得她们？”赵霄九问：警长不愿说明真相，神情恍惚地摇摇头。
赵霄九笑着说：“这是专卖色相的游娼，有了拉弦儿的，倒是累赘了。那ว老婆子是鸨母，眼厉害，怕是认出你来了。”片刻，堂棺上齐酒菜，赵霄九吩咐不喊别来打扰，又把门关上。
两巡酒后，赵霄九压低声音说：“我吐真言，才能ม换来你的实话，我把制ๆ死
“他蘸酒在桌上写个”秋“字，继续说，”的内幕告诉你。“”难为你这样信任小兄。“警长把酒喝干。
“很简单，也是这老东西在劫难逃。”他说起来，“老秋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窥探出”他又写个“杨”字，“老杨走私的船烟土，抓住了把柄，言语中要挟老杨。你知道，要打老秋的黑枪很难，他吃黑白两道，手底养的高手不少。那天，老杨心烦，约我去打牌，可巧灵娟太太正洗澡，让我们等候。当时，我点了老杨句，说老秋好色，有偷看女人洗澡的毛病。老杨当时说‘有了’。事隔两ä天，老杨把我叫去说，老秋趁他去北京，扮成蒙面人闯进卧室，被灵娟太太开枪打死了”
他的话警长自然不能全信，笑着问：“于是，蓝宝珠头上又多条人命？”
“枪不偏不斜，正好打脑袋上。老东西是市长眼里红人儿，下来验尸，看到的是无头尸。旦真相泄露，把灵娟推出做挡箭牌，市长早有‘秀色可餐’之意了。”
叶念秋之死警长已不感兴趣，因早萌与宝珠远走高飞之念。他觉察出赵霄九吐出所谓的实情，授柄于人，其目的是想取得信任，诓骗出自己้的真话：苦苦想不通的是，蓝宝珠于他到เ底有何利益？难道也是为八骏图而来，他脊背泛起阵凉气，依稀感到เ自己周围已危机四伏。
赵霄九果然笑着试探：“东方兄有意于蓝裳女，不知其可否有意于兄？”
警长装成醉意朦胧的样子，乜斜ฒ着眼说：“我闻此女盗相貌绝伦，不然怎么叫‘妖姬’，只可惜我是警，她是匪，冰火不能同炉。我只想睹芳颜，也权当可餐的秀色。”
“东方兄人醉心不醉，看来还是信不过小弟。”他又给警长满斟酒，说：“当初，我曾推测，蓝ณ案必有多层内幕。刘十牌人品兄已知道，绝不会以命效忠范家，那天，他约兄去天香阁品茗，其中必有交易。我想，为ฦ范文心报仇事小啊！”
“赵秘书看来对蓝ณ案颇有兴趣啊！”警长的双醉眼牢牢地盯住自斟自酌的赵霄九，觉得对付他要胜过刘十牌十倍的力气，这是个人魔，个ฐ将心做杀人剑的妖魁。他已经怀疑自己与蓝宝珠接触过，不相信自己对宝珠的片真情，猜测为必有企图，图巨เ款或件宝物，很可能他已知道那张八骏图。
警长的嘴角泛起轻蔑的微笑，暗想，想得到เ画那是痴心妄想，除非把我谋害了，知道画的藏处，眼前的这位风流小生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嘴上问：“四姨太蔡灵娟是个ฐ有情有意，多愁善感的才女，你们可惺惺相情啊！”
赵霄九得意地笑，笑得很含蓄，轻声说：“红罗帐暖，春意正浓，佳人与小弟已做成鸳鸯。我若瞒着你，就是虚伪卑鄙的小人了。”
“你不怕我向厅长告密？”
“东方兄是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绝不会做猥随之举。东方兄害人便是害两ä人，四姨ถ太待兄不薄，而我对兄又无负义แ之举ะ。东方兄，该走啦！”
从得月楼ä饭庄回警察厅有条近路，要走九曲黄河似的偏僻小巷。东方鸿飞执意要走，赵霄九拦阻道：“自古道‘皇城不太平’，何况咱这地面治安最乱，遇上酒鬼野鸡小弟还能对付，若有埋伏暗处的匪徒就棘手了。我也没带着枪。”
“刚当上秘书，命就值钱了。”警长笑着说，“咱们就此分手，各自走路吧。”
语双关。
赵霄九冷笑声，说：“怕眼下的神枪警长离不了手无缚肌之力的书生，你回头看。”
警长转身飞快，看到巷๕尾有两条身影闪进暗处，知道被跟踪了，但搞不清杀手的来路，怀疑是刘十牌党，心想，若能擒住个也能ม问问宋王氏的下落，但也唯恐遭到黑枪，能迎风辨器躲闪飞镖，但能逃脱枪口的神功世上还没有。不禁问：“霄九，你神机妙算，能说出他们的用意吗？”
“自然不是蓝宝珠的人，警长有恩于她，图报还来不及呢。怕是为件东西而来。”
“什么东西？”东方鸿飞警觉起来。
“我料定蓝ณ宝珠范文心必有所图，跟踪人大概ฐ知道兄与蓝女会过面，自然知道些线密，跟踪人无非想绑走警长”
赵霄九话犹未尽，片瓦自后飞来，正打在他后腰，“唉哟”声跌倒。警长去追，早不见了人影。
赵霄九笑着爬起来，说：“看来我的话八九不离十。”两人边说边走，赵霄九唱戏壮胆，直把警长送到เ警察厅，然后开车回杨公馆，副官秘书他兼双职。
东方鸿飞倒在床上，先摸摸竹简，又把台灯打开，拉上窗帘，小心冀冀地打开画卷，欣赏起旷世奇珍八骏图来。
卷长两米，虽经五百余年色墨却无衰相，八匹神骏，或扬鬃腾蹄；或昂首长嘶；各呈雄姿，神韵夺人，笔触十分细腻，画ฑ得纤毫毕露；八匹马画肉不画骨，雄武中却有媚气，正如赵子昂的字以清秀妩媚传世，不如颜公的字雄浑；公权字的硬骨；东坡的风流；米芾的超俗。绢虽呈茶黄但印章却十分鲜艳，无数图鉴布满卷上，大都是御览后盖上去的，井有各种笔体的诗词札记题款，多是各朝代附庸风雅的帝王。但警长找不出黄莉斯ั所说的乾隆题诗，暗示十颗珍珠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警长胸内布满疑云，猜测黄小姐是否用此说法来引诱自己对这张画感兴趣，千方百计地弄到เ手后，她再夺过去？还是她只听信讹传，根本没有见过这幅画？他正要慢慢地卷上画，突然发现，在画上角写着两ä行极小的字，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写。他拿出放大镜，才看清只有十个字：“人间百代苦，西天却长春”。这句他懂：人不如超脱到神葩圣草的极乐่世界去。又看另端画下角，是后句：“无香帝王骨，洋洋有云痕”。他也懂：告诫世人，帝王死后不过占五尺之地，和平民的白骨样无贵无贱，活在人世，最好仿效洋洋洒洒自由á自在的白云，日影下总会留点形影。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隐诗？警长破译不出其中的玄机，苦想到半夜，头脑裂ฐ开般疼痛，把画藏在屋顶的天花板内，认为做得鬼神不知。
这幅画以后数年历经无数人之手，终于有能者将隐事破译：十颗珍珠藏于圆明园的长春圆下。诗中“西天”，暗示北京西郊：“长春”便是万春园圆明万春长春称谓圆明三园：“洋洋”是指乾隆帝ຓ在长春园北墙下兴建的西洋楼“，”
云有痕“是说那里必然能寻得痕迹。但踏着片瓦砾去寻宝者，挖出的只是黄土石块，掩埋了无数人毕生的精力和贪婪的灵魂。
连数日，明察暗访不到刘十牌的踪迹，连半点端倪也没有，范家的人说，刘十牌早已๐辞退护院镖师职务，再无往来。警长心中焦急，突然想起黄莉斯ั，她曾说过，刘十牌在柳林青镇有庄园，并十分讨厌他。她还说，知道八骏图的只有四人：范金栋范文心刘十牌和她。眼下范四少已๐死，自己้又不想去找范金栋，只有求助于她。这位高贵却又有些神秘的小姐知道的事很多，再有，她在追求自己，会有求必应，竭尽全力去帮助查找刘十牌的下落。警长认为ฦ，眼下刘十牌不会躲在柳林青镇，说不定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枝鲜艳的桃花伸探过墙头，已是阳春三月了，东方鸿飞坐在黄莉斯的汽车里闭目沉思。黄小姐邀请他去近郊的桃花堤，去欣赏春季的桃花。
桃花林如同片红霞飞涌ไ，熏风徐来，落瑛似雨，更有蜂蝶白云清溪绿色的田野，但这切都引不起警长的兴趣。
“鸿飞，你心里有事？”黄莉斯ั握着采撷的桃花，坐在身旁้。
他摇摇头，望着碧空的流云，想着如何开口，话从哪里说，不由自语：“那ว云是空的，谁把希望寄托在云上，便如在酝酿着空的梦幻。”
“你有心上人？”她问。
他缓慢而迟钝ๅ地摇着头，故意做出目光呆滞神情阴郁的样子。“傻孩子。”
黄莉斯在他脸上轻吻下，说：“你该向我求婚了。”说着，闭住眼睛，递上嘴，恰如朵带露的青春之花。警长只得吻她，心里说：“宝珠，原谅我，基督姑娘，你也要宽恕我。”黄莉斯迅速地移动嘴唇，皱着眉说：“你的吻很虚假，胆怯理智。”
“莉斯，我此刻๑心情不好。我要见刘十牌。”
“找他干什么？”她把根青草街在嘴里，似笑非笑地望着警长，“有仇？你要按主的旨意行事，宽恕所有有罪者。”
“没有仇，我想弄清些事情真相。”他含糊其辞。
“我知道。八骏图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