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假装”也不容易，比如，假装幸福。有人用虚张声势的权威来支撑自己的幸福，有人用孩子来麻醉自己้的幸福，纯粹的幸福，可遇不可求。
第十七章貌合神离
她们俩不说话的时候，便能隐约地听到兄弟二人的对话。
程家兄弟俩在品茶，程少臣泡，程少卿喝。沈安若偶尔抬头看眼，他泡茶的动作很纯熟，不紧不慢，自有种悠然的洒脱。这是她没见过也没想到的，因为他从来不喝茶。
沈安若轻轻叹口气，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好像是刚ธ参加工作那ว会儿。毕业前，见面的机会寥寥，相处的方式便是打电话，也并没觉得是在恋爱，彼此都十分客气，后来终于走得近，如果愿意，天天见面都可以，反而摩擦不断ษ，她烦他也烦。分手那些日子，她打算把关于对这个人的回忆永远都遗忘在最遥远的角落里，免得时时令自己失意，但如今往事突然涌上心头，竟然觉得有几丝甜意。可见再如何介意的事，也总有时过境迁的天，才几个月而已，她都觉得江浩洋仿佛是关于她上世的记忆了。
在车上蓦ย地就想起以前跟江浩é洋吵架时，其实大多时候他也闷不吭声，如果真吵便是她输，输了她也扭头就走，江浩洋也从来不追。她向都想得开，气上几分钟便不再跟自己้较真儿，有时还回了电话过去：“江浩洋，限你二十分钟内出现在路上的肯德基，不然我真的再也不理你了。”话都没讲完，江浩洋便把电话给挂了，她又气上半天，坐在里要上两个玉米棒和份草莓圣代，快吃完的时候，觉得心情也好了许多，气也消了，再抬头便见江浩é洋已经坐在她的对面，虽然板着脸，用“你无药可救”的表情看她，但毕竟还是来了。于是她立即换了副乖巧ู笑容：“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垃圾食品，我才不要。”江浩洋终于也微笑，拿过她已经快吃光的草莓圣代，把剩下的吃掉。
“江浩é洋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看你。他说联系不上你。”
“拜托不要吵，你的声音也难听得很。你怎么来了？”沈安若的头痛似乎仍未减轻。
“你这已๐婚妇女当得其实也自在的，这么晚了都不用回去侍奉老公？”贺秋雁挖苦说，“咦，对了，前两天想找你出来，你都说住在新区，不会吧，你们分居啦？”
茶足饭饱，时间尚早，安若拖贺秋雁去新า开业的娱ຉ乐่城看电影。
张效礼的桌子上摆了几大本影集，都是当年她亲自帮他整理的，按着年份，张张排起来。
“你看安若，这张里还有你。很多年了吧，当时这样小。”
那是她刚入公司那年去参加年底的文艺演出，跳群舞。真的已๐经过去好多年，却仿佛晃眼的工ื夫。
两人时无言，各自拿了本影集默默地翻看。有本是十几年前的，当时正洋刚刚创业，如今的领导们也都年轻，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与工人们起卖力地当搬运工，当年做了图片展，惹到群大男人飙泪，只是如今，到底都各奔东西。
张总从她手里抽走那本影集，怔怔地看了会儿：“安若，有时候，你明明知道缘分尽了，但真要离开时，还是那么的不舍。”
“我明白，张总。”沈安若轻声说，“不过，您以前教过我，总回头就会变得怯懦。人是要向前看的。”
第二十章现世安稳
郝思嘉说：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这句话多么的正确。
——沈安若的b
正洋集团发生了件算不上太重要，但也让人议论纷纷的事情。工ื作直顺ิ风顺ิ水到令人羡慕的沈安若，在升职任命文件下来的同天，递交了辞职报告。
沈安若很快便办理好工作交接，跟着旅行团到东南亚玩了圈，然后去了张效礼ึ目前任总经理的华奥山庄。她在每个ฐ部门各实习了两周，然后直升为总经理助理。
那是新建的饭店，人事关系不复杂，没有太多利益纠葛，对于她的任命，也没有很多的异议。
沈安若与张总有多年如师生又如父女般的情谊，到了新的环境更是配合默契。工作方面，她基本上帆风顺ิ。之前她的精神不太好，身体也虚弱，常被贺秋雁边叹息边挖苦，说她打眼看就像只苍白的女鬼，但两ä三个月下来，紧张，忙碌，反而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宛若重新活过来。
去华奥山庄，除了张总的原因，其实还因她特别贪恋那ว边的环境。华奥是综合性饭店群，依山而建，除了二十八层的主楼外，还包括别墅区，各类风格餐厅，大型会所，展会馆。不同于大多数饭店的欧式布局，华奥的环境很中式，除了主楼，其他都是矮层建筑，亭台楼ä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楼与楼之间是园林景观，每天穿行其中都是种享受。
她的生活渐渐规律，不再熬夜，每周去上次瑜珈课，偶尔参加个插花班，还跟着慈祥的邻居老人们学了阵子太极拳。她甚至拾起扔了很多年的画笔，无聊的晚上便涂涂抹抹。当年险些考美术专业，结果却彻底弃了，以至于搞美术专业的叔叔见她就碎碎念。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旦ຆ丢了，就再没有找回来的念头。没想到现在竟重新提起兴致。
她画工笔画ฑ与油画，工笔只画仕女图，笔笔细细地描，像绣花般。油画只画风景，大片的树木，草地与花丛，蘸了各色的油彩，层层地刷，点点抹，都是很耗时间的兴趣，好多天完成副，画完就扔进阁楼，不再看眼。后来贺秋雁在她每副画ฑ作快要收尾时，就会跑来守着她，因为她画ฑ完以后，总会临时起意地在这里多添几笔，在那边多抹几下，生生毁掉本来还不错的作品，令贺秋雁扼腕不已，所以后来只要贺秋雁觉得这幅画ฑ该完工了，也不管作者自己้的意愿，强行就从她手底下抽走。沈安若只是笑，从不恼。
贺秋雁有时候笑她，离婚后比未婚和已婚时都过得更好，婚姻之于她完全就是场时间有点长的培训课。
贺秋雁在她离婚后怕她想不开，到了周末就来陪她，结果总是很奇怪地发现沈安若的心情永远比她自己้的要好。她自己还是奔波于相亲——短暂交往——重新相亲的无尽循环中ณ，痛骂男人仍是她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天她们边吃着薯片边看张影碟，真情假爱，轻松的喜剧，乔治·克鲁尼与泽塔·琼斯珠联璧合，火花四溅。女主ว角人生目标便是寻觅有钱男ç，嫁之，离婚，赚得大笔赡养费，从新า高的寻觅更有价值的，而男主是离婚案律师，专门帮着女人坑男人，或者帮着男人避免被女人坑。沈安若从开头就直忍不住哧哧地笑，贺秋雁说换张张，多么无聊。不要换，克鲁尼多有味道啊，沈安若说。还是看到了结尾，那ว对男女每分钟都在互相算计，互相提防，互相陷害，最终还是双双认了栽。
看完电影后她有几秒钟็的失神，不免想起她的前夫。程少臣对她真的很大方แ。婚前他们曾有过纸协议，是她的坚持，程少臣当时很不以为然。她现在回想实在有点感慨，原来那时便冥冥中预知了结局，为了显得自己้清高，为ฦ了自己้的体面。
离婚后她情绪不高，很少关注工作与休闲之外的事，直到前阵子陆续有些机构与她联络确认，才渐渐得知程少臣为她作了极为周到的安排，确保她不工作且时时挥霍下也可以过得非常好。对此，她心中存有感激。
沈安若离开正洋后，将她自己那套离公司极近的小公寓，以比市场价低得多的价格卖给位同事，那ว家突遭变故，生活陷入困境。除了带走她自己的些物品，所有家具和电器都留给了他们。此外她做了件令买主ว很困惑的事，她在卖房子前几天，替他们将沙发与床都换成全新的，然后找人将旧沙发与旧床烧掉。
现在她住在以前她和程少臣婚后住的那套市中心黄金地段的豪华公寓里。那里离华奥不远，只需三十分钟车程。可是个人住那样大的屋子，太浪费，也太空荡，她度很想卖掉，终究没下定决心。她很害怕搬家，实在麻烦。
其实原因还有，程少臣离开时，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他的衣物，他的各种器材，工ื具，还有他书房里的所有东西，在她印象里，似乎件都没拿。她看着那些东西，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留在原处。反正房子够大，房间够多。
平时她锁了他的房间，周末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时，她也会并请她将程少臣的书房也清理过。有时候半夜睡得蒙蒙眬眬，小腿抽着筋醒来，觉得渴，去找水喝，忍不住向他的书房方向望眼，意识混沌时，心里有丝诧异，为何他要关着门，他们明明向都不关门。
她个人很少在家开伙，般在外面吃，有时在华奥的员工餐厅吃过饭再回来，周末偶尔自己้动手，都是很简单的菜，比如西红柿炒蛋，然后会想起，其实自己从来不爱吃这东西，但因为程少臣喜欢，常常做，也就慢慢适应。那时她不免会偶尔产生种错觉，仿佛离婚不过是场梦，他出了趟远差ๆ，只是没有归期。
沈安若把这些行为统统归结为离婚后遗症。其实连怀念都称不上，她不难过，没有心痛。但毕竟起生活了那么เ久，很多东西，已经成为习惯，深入骨髓，时半时改不掉。
她还是偶尔能够听到他的消เ息，尽管他们从签署过离婚证书那天后就再没联系过。安若以为与静雅的缘分也会渐渐散去，但其实静雅总是定期地与她联络，有时电话，有时邮件，刚离婚那ว阵子更是频繁，跟她说些网络笑话，讲阿愚的趣事，发了很多照片给她看。程浅语小朋友越长越漂亮可爱。
静雅尽可能地不提程少臣，但还是会有意无意地透露些他的消息。比如那天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半小时前阿愚突然会说‘叔叔’这个词，口齿特清晰，我和妈兴奋就把电å话拨到伦敦去了，都忘了那边是下半夜两点呢”然后意识到什么เ，生生地卡住。
她直知道他到了欧洲，她记得似乎ๆ是德国，原来现在在英国。她有点好奇，只是很单纯地好奇，但忍着没问。
再比如那天静雅跟她说新上映的所谓的大片多么名不副实，劝她千万不要浪费时间浪ฐ费体力，突然电话里传来另个ฐ遥远的人声：“静雅，我去机场接少臣，你也起去吧，抱上小语。”只有程少卿不会跟着他们起喊女儿“阿愚”，他只喊“小语”。
那样久ื没有再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跳终究还是滞了下。
静雅也意识到她听到了那句话，小心翼翼地补充句：“他回国周，直在北京，今天顺便回家看看。”
其实解释与没解释并无区别，跟她又有什么干系。他们始终没有联系过，似乎ๆ也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新工作很有趣，并没有比以前更忙，但是会认识很多的人，来来往往，眼前的面孔换了又换，每天都过得新鲜。
她偶尔跟江浩洋也有联络，般是公事，江浩洋会顺便请她吃饭，她有时拒绝，有时接受，看自己的日程安排，也看心情。他们处得很好，就像多年的老友样，有时候他也会给她些工作上的建议。那ว日江浩洋说：“我本来以为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结果你做得顺手又开心。你到底还是跟以前不太样了。”
“是啊，人怎么会直站在原地点都不变，至少也会变老。”
沈安若总助其实变化不大，温柔和善，极好相处，对每个ฐ人微笑，从不发脾ຆ气，话很少，人前人后都不说人是非，但过于坚持原则ท，或者说执拗，旦ຆ决定的事别人很难说服她。但无论如何，从部ຖ门经理，到服务员，每个人都对她友善至极。至于他们是否在背后非议她，反正她听不到。
也有不那么顺ิ的时候。某日晚上她当值，巡视各处场所的运营情况，突然有人报告说，娱ຉ乐中心那边有客人对服务员不满，正发飙呢，软硬不吃，堆人在看戏，大堂经理费尽口舌。她匆匆赶过去，陪行工作人员提醒她：“沈助理，您小心，那位事主儿是‘大哥’。”
“黑社ุ会？”
“咳，基本上算是吧。真失望，太没气质了。”
“黑帮港片看多了吧？少看点，要看也看教父系列啊。”
情况不太糟。干找碴人等见到เ她极度不屑，弱质女流，看起来像刚毕业，纵使绾着发化了妆制服笔挺，仍是没有说服力。“找个女娃娃敷衍我们呢？”年轻的大堂经理急忙解释，这是我们沈总助。
弱女子也有优势，那大哥端了斟满高度白酒的大杯直凑到她鼻端下：“沈小妹，喝了这杯，我就啥也不跟你们计较了。”
这边堆人还没来得及阻拦，沈安若已经接过杯子口灌下去，反转了杯子给他们看，时掌声和口哨声四起。再主动地喝杯，郑重其事敬那位大哥。
她长相柔美，笑容甜，声音也软，有北方女子中少见的江南水乡的温婉气质。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客人很快就没脾气了。
那ว位郑姓老大后来成了常客，偶尔遇见打招呼，于是向人介绍沈安若：“这是我沈小妹，以后见着她，你们都要罩着点。”
她真是冒了点险，但当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她赌那位满脸凶相的大哥眼底有点温和善良的光。那些酒倒真是没让她舒服，她晚上都没回成家，在酒店房间里晕了晚。第二天下午才上班，张总忍不住骂：“逞强，就是能逞强。”不过真是收获挺大，除了那位大哥不再找麻烦，连几位平日对她保持着表面客气，其实心底并不以为ฦ然的经理们，见着她都亲热与尊重了许多，将她当做自己人。
生活暖阳高照风平浪静多么เ好，偶尔有点小意外，就权当调和剂了。
偶尔还有半拉子的艳遇。西餐厅新า请的业余钢๐琴手是名再几个月就要毕业的大四生，长得真是不错，剑眉星眸，气质佳，只除眉宇间点冷清的神情。那时她在场，他看她，神色有点倨傲，于是沈安若轻描淡写地说句：“会弹大黄蜂吗？来首听听。”他弹得实在不错，于是顺理成章被留下。
后来沈安若看了他的名字，突然就有去砸钱的冲动。陈晓城。
她极度无语。
沈安若在员工餐厅时常遇见陈晓城，他自觉坐到她对面，总忘带餐卡，每每朝她微笑：“沈安若，可不可以请我吃饭？”
这么没有做小辈的自觉，就算笑得再迷人也没用，她对帅哥向有免疫力。
但有天还是发作：“陈晓城，你就算没上过礼ึ仪课，也该有基本的常识。沈助理，沈女士，沈姐，随你叫，但是，不许连名带姓地喊我。”
“凭什么啊？现在还没到我的上班时间呢。”
沈安若用勺子敲敲餐桌，叮叮咚，引得有人朝这边看：“陈同学，就凭我像你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等毕业证的时候，你还在咬着笔抓着头发熬夜埋头题海准备中考。”
“实话跟你说，我中考时晚上从来不念书，熬夜备考的人都是笨蛋。”
沈安若很快就发现，陈同学喜欢故意惹她，爱看她生气的样子。她自有对策，不理他，见他绕道走，几天后，陈小弟便软了身段，和气地称她“安若姐”。
那男ç孩见便知出身好，不缺钱花，学的也是赚钱机会多多的专业，偏窝在这里卖艺，弹琴时像艺术家，跟她开口便没句正经。
后来熟识人见她就笑：“有漂亮小男孩缠着你，会不会觉得心情特别好，人都年轻许多？”
“孙姐，你若喜欢，尽管拿去，我可消受不起。”
“唉，陈小帅哥可是除了你谁也不理啊。平时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偏偏在你面前低眉顺眼。”
某天晚上她走得很晚，车开到大门口时，见着陈晓城站在路边等她，于是停车。
“太晚，没车了，送我程吧。”
“不顺路。打车回去，明天拿发票回来报销。”
陈晓城嗤地笑了下：“你怕我把你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