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时，张总说：“程少臣董事长今晚请我们大家起吃个饭，各位回去将行程安排下，尽量不要缺席。”
因为是周，下午照旧有部门例会，张总李副总她几个直属部门负责人。即使股东大换血，会议内容跟往常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沈安若觉得似乎总有些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她大多数时候低头装作不知，有时会直直地回望过去，看得人家躲闪不及，只好朝她善意微笑。
唉，又来了，准定又是有所谓年轻的精英分子做主菜的鸿门宴，她都快成职业三陪了。恰好张总的手机响了，沈安若借机溜走。
“没爱心的物质女郎，整天换戒指有什么用？快去找个男人交往看看。你个人整天这么晃来晃去，我看着烦死了。对了，你阿姨让你下周到我家去吃饭。”
到底还是没有好聚好散，有时候沈安若忍不住有小小的遗憾。
其实还是她失了气质。他在离婚协议中对她十分慷慨，而她也接受了，并没故作姿ู态。偏要在分手的最后刻๑，非要找个碴存心招惹他，都怪她自己太矫情。
“你什么意思？”
“你既然已经意识到决策失误，不如尽早ຉ修正。”
他们把车直开到附近的乡村。草木已经返青，冒出幼嫩淡绿的芽，令人心情愉悦，沈安若竟然还顾得上分神欣赏。
“就凭你这种姿色哎，减速！”
沈安若收拾好了厨房，还是忍不住说：“你跟个老人呕的什么气呢，那ว是生你养你的亲爸，又不是你的仇家。你就算不担心他被气病，难道你自己都不觉得郁闷？”
程少臣终于笑起来，歪在椅子上伸着懒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与老子斗，其乐无穷。沈安若脑子里轻轻滑过这样句奇怪的话，觉得自己้十足的无聊。
“咳，这孩子们啊，长大了就不乖了。跟他家老爷子闹别扭呗，怎么也不肯回家，性子犟得很，跟他爹有得拼。那天跟程董起吃饭听他笑着叹气说‘这辈子谁都不怕，就头痛他家小二’，他这分明就是乐在其中嘛。”
“那小区规划与治安都不好，前阵子还出过案子不是？”
静默了片刻，程少臣不经意地问：“你个人在家时，都住这边你以前那房子吧。”沈安若“嗯”声。
“怎么เ会突然犯胃病？”贺秋雁问。
“跟省里的项目调研组起吃饭时，酒喝得有点不合适。”
“你这人民公仆当得称职，险些要因公殉职为国捐躯了。”沈安若轻叹。怪不得他藏起来程少臣都知道他病了，原来如此。
“才几天不见，这张嘴就刻薄成这个样子。”江浩洋也叹息。
后来贺秋雁去给江浩é洋倒水，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你最近气色不错，比我上回见你时好许多。”
“因为天气转热了。我冬天容易感冒，所以气色总是差。”
“这个季节穿婚纱比较合适，我记得上回天气有点冷。”
沈安若看着他的眼睛笑了：“干吗？你被美人计和汤诱惑了下子，就打算帮人把我卖掉？”
“要卖也要赶在卖相最好的时候出货，等过了保鲜期就卖不到好价位了。”
沈安若低头，半晌后说：“个人多么潇洒，几套房子可以轮流着住，饭友和玩伴可以经常的换，生病了可以找志愿者照顾ุ。难道你不觉得？”
“你讽人的功力长进了可不止点点。”江浩洋难抑笑意，“我是没计划要单身辈子的，只是你或许从没有机会感受，单单是想碰上彼此能ม看顺ิ眼的人，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停顿了下，“我的话你应该不愿意听不过，男ç人的耐性总是有限，没必要非得触底吧。”
“他竟然连你都收买得动？”
“我明明是为你好，你现在就像咬吕洞宾的那ว只小动物。”江浩é洋看了她会，又微微笑起来：“好好，你就继续吊他吧。看着那种人吃憋，其实我暗爽得很。”
后来贺秋雁也说她：“你就尽情地玩，等有天某人没了耐性突然要撤了，我可不借你肩膀哭。”
“你怎么知道我定会哭。男女交往可以当成游戏，合得聚不合则散，但婚姻却应该是辈子的事情，要有多大的耐心去忍受对方几十年。若是游戏，本来就该有结束的天，有什么好遗憾ย。我才没力气再去折腾遍弄假成真的游戏。”
“你现在知道婚姻是辈子的事了？那当时你又闹个什么劲，怎么就不肯忍耐下。还有这姓程的，那时候发的是什么เ神经，害自己如今费这个劲，活该。”
“当时觉得，反正也挨不到最后，就不要强撑着，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早死早ຉ投胎。”
“神经病，两个。”
“你今年的相亲已经相到第几号了？”沈安若迅速转移话题。
“跟你说，我现在对婚姻半点兴趣都没。看着你们这些优秀典范，我都有心理障碍了。”
别人兀自在那边瞎操心干着急，其实他们俩处得尚好，并没有因为她揭他的短或者他给她脸色看就真崩了。他们互相之ใ间不算太客气，但也称不上别扭，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小心地维持着种奇异的平衡，就像不倒翁，看似摇摇欲坠，其实却也倒不了。按贺秋雁的说法，别人都是不能在合适的时间碰到เ合适的人，而他们俩是打算拖到不合适的时间让彼此都变成不合适的人。其实贺秋雁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沈安若费了很大劲说服林虎聪去跟她相亲，因为林虎聪临ภ时有事爽了约，后来贺秋雁就连放了他两回鸽子，分明把这事搅黄了，沈安若终于明白她这位同学的相亲路为何会比长征更艰苦又漫长。总而言之，大家都在以各自的方式自我娱乐以及自寻烦恼。
程少臣最近常常出差，频繁到เ连沈安若都忍不住问：“工ื作不顺利ำ？怎会这样忙？”
“有个合作案，条件总是谈不拢，扯来扯去，浪费时间。”
“那个ฐ，我也听说了。你们那合作的几方แ不是交情都还好？”
“就是这样才麻烦，拉帮结派，力气全用作内耗。算了，别在家里提工ื作，已经够烦了。”
过了会儿他却主动问：“你觉得，牺牲点信誉来保全公司最大利益，以及用很大的代价去保全点点可有可无的声誉，哪种更可取？”
“不是不在家里谈工作吗？再说了，你自己้心里早有定论，问我干吗，我又左ุ右不了你的决定。”
“沈安若，你不要总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女人适当笨点会显得可爱。”
“以前嫌我嘴笨，现在又嫌我说话伶俐，你可真难伺候。”沈安若打个ฐ哈欠，困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有，你难道不觉得，像我这样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这种傻，远比老实巴交的傻更得娱乐到เ你？”
“说得也是。”
夜间的图文电视台每天播些非常冷门的外国电影，是港译，所以片名人名都稀奇古怪。今天这部讲对夫妻政治联姻，其实心中各有所爱，表面维系了恩爱平和，私下里各有各的生活。
“真是滥片。”程少臣兴致不高地说，“不过这样的生活，其实倒也不错。”沈安若向他投去个鄙视的白眼，被他接收又反击回来，“斜我做什么？还不是被你闹的？”
他出差许多天。最初三四天沈安若觉得清静又轻松，空气中ณ氧气浓度都升高。时间再久ื些，就觉得少了些什么，仿佛终于等到เ周五，突然接到เ周末培训或加班的通知，虽然属于正常工ื作，但总是不适应。她白天工作晚上应酬，所以她不给他电话，只等他打来。过了晚上十点钟电话未到เ，难免担心是否酒喝多了，或者有意外。坏习惯旦ຆ养成果然很讨厌。
沈安若回忆他们以前结婚的那ว段日子，有度他大部ຖ分时间都在出差，最初她也牵挂，担心他醉酒无人照顾，担心他饮食不适应，但他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常常忘记打电话，她打过去也大半不接，早ຉ晨就回来了晚上她才知道，久而久ื之ใ，她也不再介意，由着他去，每次他出差就只当自己放假。
饭店里新า招大批服务员，满眼都是生面孔。有个ฐ女孩引起她的注意，端庄清秀，柔美纤细，眼神慧黠，但活却做得不怎么漂亮，有时在餐厅摆盘子，有时在客房做清理，手忙脚乱，很狼狈。沈安若走近了看她身上的临时员工牌，钟็恋晨。十指纤长白嫩，明明就是娇็娇女。
“那钟็恋晨相貌及风度气质都极好，为什么เ不让她在前台实习？”沈安若对周经理说。
“是董事长安排的，好像是合作方แ那边的人。大概是要写调查报告，在这儿体验生活呢，不会待很久。”周经理慢吞吞地说，于是沈安若不再多问。
果然是位大小姐，在这里玩灰姑娘游戏，她跟程少臣都真够天才。
钟恋晨偶尔会遇上她，笑容明媚，称她“沈助理”，有时会请教问题，极虚心，但眼里藏不住对她好奇地打量。
程少臣回来后，他们在家极幽静的会所度周末，在游泳池边遇上披了大毛巾全身的钟恋晨。
“少臣哥，安若姐。”钟恋晨巧笑嫣然，称呼改得也快。
“这是钟恋晨我父亲好友的女儿。”程少臣在介绍她的时候，不易察觉地顿了下。
“安若姐，你不游泳？”
“我是旱鸭子，水深超过米就晕。”
“那我自己玩去了啊。”
沈安若坐在阳伞下吸着果汁，程少臣和钟恋晨在不远处说话。他们没故意压低声音，泳池人极少，所以她听得清楚。
“小恋同学，你怎么เ还赖在这里？玩够了就快些回你爸那里去，别在这里添乱ກ。”
“少臣老师，我在这里自力更生，没碍着你什么事呀。”
“你走到哪里麻烦就到哪里。你还是讨厌谁就去害谁吧。”
“你猜对了，我就是来害你的。”说毕歪身子，以个ฐ奇妙的姿势直挺挺地落入水中。
“她泳技很高。”沈安若后来对程少臣说。
“比你游得好的在你眼里都算泳技高，是个人就可以比你游得好。”程少臣根本不看泳池，“她现在每天在华奥那边，你见过她？”
“见过，很努力很认真。”
“你离她远点，她难缠得很。”
他们有搭没搭地聊着，沈安若喝完果汁准备起身走了，突然定住身子，声音有点颤：“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很久没露出水面了。”
她话音还未落，程少臣已经跳下水去。
后来程少臣面无表情地拿了毛巾擦头发，全身湿透。钟恋晨在边笑到全无气质：“我又没喊救命，这可是你自己要跳的。少臣哥，我太感动了，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我以为ฦ你巴不得我淹死。”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