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颉明大早起来，就开始打扫整理他那幢两层楼的房子。所谓的收拾整理，无非是把些摆在明处的垃圾，搬运到较为ฦ隐晦的去处而已。他的房子有三间卧室，分工用途很是明确。间是主ว卧室，间是客房，还有间是他的电脑室。收拾到เ客房的时候他犹豫了会儿。客房里有张双人床，平时上面只铺了层床罩，底下却无被褥。被褥是来客人的时候才临时铺上的。林颉明很少有客人，所以这张双人床直到เ最近才派上了些用场——最近林颉明就睡在客房里。在得知涓涓拿到签证的当天，他就去家意大利店订购了全套欧式家具，放在主卧室里。新家具使卧室突然变得很是陌生起来。那天他在那张皇帝号特大双人床上打了几个滚，身子整个陷落在席梦思和精织亚麻布制ๆ造的舒适陷阱里，仿佛被层温软无比的云彩缠裹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刹้那间竟不知身为何处。斜ฒ斜地看过去，镶着青铜花边的穿衣镜里有个略微发福了的身影，便突然想起了洋人的句口头禅：“生活从四十岁开始”，忍不住咧嘴笑：他四十岁的生活将从江涓涓开始，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开始。所以那天晚上，他就搬出主卧室，先在客房栖身。江涓涓下星期就会以未婚妻的身份抵达多伦多。江涓涓๑的出国手续办得还算顺利，耗费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十个月里林颉明的长途电话账单累积了厚实的叠。在隔洋的对话中他们已经渐渐地熟稔起来了。有时他会忍不住和她说些男女之ใ间的隐晦的和不怎么隐晦的那ว种话，半是挑逗，半是试探。她很少接他的话茬，却用温软无声的笑容忍了他的放肆。他不知道她的沉默是种较为间接的回应，还是种较为迂回的抗拒，正如他不知道应该把初来乍ๅ到的她安置在哪张床上。他直在期待着她的到เ来，他也直在恐惧着她的到เ来。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缺乏็操练的士兵，虽然知道终究有天要去作战，然而上战场的那刻，却依旧还是惶惑忐忑不安的。却因着没了退路，只得笨拙无比地抵力向前。后来他还是决定保留了客房的被褥。关上房门时墙上的挂钟响亮地撞了起来。他愣，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物业公司派人来修理地板的日子。前些天下暴雨，咖啡馆里进了水，将地板和地毯都泡软了。早和装修队约好了八点钟在咖啡馆门口会合的，已经晚了半小时。就脸也顾ุ不得洗，随便套上件恤衫，飞也似的开车去了咖啡馆，路在心里编了些解释道歉的借口。停车下来，没想到เ咖啡馆已๐经开了门，女招待塔米穿了件上下连体的工作服，正坐在张高脚๐凳上和装ณ修工ื说笑。电锯突然鬼也似的尖声啸叫了起来，木屑粉尘似的在空中迷乱ກ飞扬，柜台上落满了铁ກ钉和下脚料。塔米把拔了电源插头，将那个装ณ修队的领班猴似的揪了起来：“也不看看是什么样的柜台？这绿色云纹木，刚ธ刚换的，给你钱你也找不着货。你是不是想换完地板再接着换柜台？”那ว人也不恼，嘿嘿地笑着，说：“知道了，奶奶，你放了我吧。再不放可就是工ื作场所性马蚤扰的罪了。”果真就叫人清理了柜台上的垃圾，又严严å地铺了层厚塑料布，才接着干活。林颉明进来，塔米从头到脚地看了他眼，就抿嘴笑：“杰米你巴黎才回来？”见林颉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便指指他的脚๐，越发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是法国的时髦，流行到多伦多还得有些日子呢。”林颉明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ณ穿错了鞋：左脚是只棕色的麂皮鞋，右脚是只黑色的牛皮鞋，只系带，只敞口。屋的人都笑得前仰后翻的。都笑完了，塔米才说：“杰米你给我记着账，今天本不该我当班的。”林颉明连连点头：“双份，算你双份工。”就进办公室胡乱找了双工ื作鞋换上。换了鞋，拿了黑色公文包就要去银行存钱。咖啡馆的营业额高，收的银款向来是不过夜的。昨晚和江涓涓煲电话粥煲โ得忘了时间，银行关了门，就没存上。临出门，拉过塔米悄悄叮嘱：“看着些，别ี让人偷工减料了去。”塔米就不耐烦起来：“你以为我大早来干什么เ的？开半个小时的车上你这儿调情来了？”林颉明到了银行，没想到那ว天的存款里有两ä张伪钞，张百元票额，张五十元票额。人当场就被银行扣住了，又叫了警察来，反复查问了个早ຉ上，写下了详细笔录，留了住家地址电话号码车牌号码社会保险号码，才放了回来。回到咖啡馆，将空皮包往办公桌上咚地扔，劈头就骂塔米：“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那五十块百块的纸票要验仔细了才收。这百五十块钱，你白干两天都挣不回来，还不算你找回人的钱呢——就这样冲了马桶。群蠢货！”塔米见林颉明脸色铁ກ青，也不敢回嘴，就去端了杯新煮的山楂果茶来。林颉้明喝了半杯茶，才渐渐平了些气，挥挥手，让塔米去写张大大的告示贴在柜台上：“本店从今日起律拒收百元及五十元的纸票，敬请各位自备零钱。”这时候装修队也完了工，领班就拿了张单子来让林颉明验收签字，却被塔米把抢了过去。塔米拿过单子，仔仔细细地看了遍，问保修期怎么没写上？领班说不都事先讲好了吗，按惯例是年的保修。塔米问年的保修是人工ื加材料吗？领班就急了：“材料是物业公司提供的，与我无关，谁是厂家谁给你保修。我只给你保人工ื。”塔米说你急什么，又短不了你的工钱。那你就写上人工ื保修——万你带着女朋友上大溪地度假了，我也好拿着这张纸找你老婆孩子算账。说得众人又笑。领班见塔米盯得甚紧ู，只好在单子上写明了“人工无条件保修年”。林颉明这才签了字，让物业公司付钱。收了工，林颉明就让塔米拿出些甜圈饼来给工ื人吃，自己又打了圈电话通知员工装ณ修已经提前结束，下午就恢复正常营业。这时他发现柜台上的告示ิ还没有贴上，就去问塔米。塔米说看你刚才气得那个ฐ样子，就跟砍了头的鸡似的，哪听得进句话？这会儿多少像个正常人了，才跟你说个ฐ道理——你贴了这张告示ิ，倒真不会有伪钞ๆ了，不过连真钞ๆ也没了。你以为人真会拿着张百元大票，穿过三条街等两个红绿灯排条大长队去银行换了零钱，再回到你这里买杯九毛八分钱的咖啡？你卖的就是金子钻石人也不会回来。这亚德莱街上又不是你杰米林个ฐ人在开咖啡馆。你这里不收大票，有的是收大票的人。倒不如去买个验钞ๆ机，每逢大票都验下，不过十秒钟的工ื夫。那ว验钞机央街上有的是，大的小的轻的重的红的绿的蓝的黑的由你挑，比挑女朋友容易多了。便宜的也就百十块钱，用个十年八载的也用不坏，不像女朋友时不时还得换。你自己看着办吧。还写不写告示ิ啦？&bຘ&ุb电子书分享网站
多伦多：蓦然回首1้
温州ะ：如此初恋3
正胡思乱ກ想着，女人端着杯茶过来了。茶很烫，他喝得唏唏嘘嘘的，额上渐渐渗出些细汗来。便忍不住问女人：“你是江专员的亲戚吗？”女人望着他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呢？”李猛子遭女人这笑，脸便越发紫涨了上来，低头不敢回答女人。女人看着他脸上的红潮都渐渐退尽了，才收敛了笑，正色说：“我是江信初的未婚妻。“李猛子大大地吃了惊——平日从没见江信初ม跟人透露过再婚的意思，没想到เ这么大的件事，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了整个地委机关的人。也只有他们南方人，才有这个阴私本事。难怪刘ถ专员在温州蹲了好几年还是蹲不惯，总说脑筋转不过他们南蛮子。思前想后，便不免泛上些上当受骗的感觉。心里有了个结，脸上怎么也挂不出喜庆的样子。女人觉察了，就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是跟他最接近的人，他都没有告诉你？他心里，总也放不开先前那ว个人。”李猛子这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桩婚事大约是女人这边头热的，难怪江信初不肯张扬。想到เ女人跟自己毕竟是头回见面，竟肯对自己说这样的心里话，可见也是憋得狠了。便有几分可怜起女人来，呆呆地坐了会儿，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慢慢就好了。”女人不说话，却将眼圈红了。站起身，去了里屋。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个ฐ纸包。女人将纸包搁在他膝盖上，他层层打开来，是双布鞋。女人点着头示意他穿上试试：“说你去基层，费鞋。给你加了车皮底，不怕雨水，也耐磨。”女人说的两句话都是缺乏主ว语的，然而他马上就听懂ฦ了缺席的是谁和谁。他这才明白其实女人从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的，而且江信初也早就预计到เ自己要申ã请调离。他感到种被女人赤裸裸地看穿了的窘迫，脸上就有了几分愧疚。女人见他死活不肯试鞋，就蹲下身来要扒他的拖鞋。他知道自己的脚๐有些不太中闻的味道，在和女人说话的时候他直远远地把脚藏在凳子底下。他犟不过女人，只好试了。鞋不长不短，不宽不窄，严丝合缝，穿进去的感觉像鱼被水包围在湖里，雁被风托举ะ在天上，是种由恰到好处的束缚而衍生出来的舒适和慵懒。脚和地之ใ间突然多了层深不见底的柔韧，站在上面他觉得自己高了很多，也有了些从未有过的威แ仪。就问女人是如何知道他的尺码的，女人斜了他眼，说：“谁让你贪睡呢？让人量了你的鞋。下回再睡着了，丢的就不只是尺码了。”女人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个明确的主语，带着泪痕的脸上却已经有了舒眉舒眼的笑。他听起来，无由地生出了点默契和亲昵，使他无法抑制地也跟着女人傻傻地笑了起来。他把鞋揣起来，就跟女人告辞：“我不等了。江专员回来，告诉他鞋子我收了，却是要在机关里穿的。在机关也样锻炼人。”女人的眸子里盈盈欲溢的都是欢喜。他走出很远，回过头来，女人还靠在门上送他。路灯把女人的身影拉得很是细长，弯弯地扔在地上，仿佛是根折断了的芦苇。他走到街上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灯把街市照得很是明亮，而他却躲树木搭成的阴影里行走。春夜的黑暗中蛰伏着种使人振奋的温柔悸动，这样的黑暗不叫人沉迷，却叫人苏醒。他只想不受打扰地独自享用这样的黑暗。路很多也很杂，而他选择了条离他最近也最简单的路。在当时他完全无法预计这条路会带他到哪里去。然而他却隐约知道，能ม常常见到这样个女人的路，大约不会是条太坏的路。那天他回到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女人的名字。庞大的南下大军队伍中，李猛子是最年轻的员。在那个特意经过军容休整却依旧看上去有些疲惫的绿色队列里，他矮小的身子像颗细弱的芝麻粒，陷落在人和人之间的缝隙中ณ，偶尔随着队列的呼吸起伏漂浮ด到表面来，却又很快地被欢呼雀跃的人流卷入更深的谷底。他其实是在人流和马胯下的那个ฐ窄小空间里第次见识了江南破旧ງ不堪却风韵无限的街景，听到了犹如千百支菜刀同在砧板上剁๗响的腰鼓声。那年他十七岁。确切地说，那ว年他猜测他大概是十七岁。在他的档案袋里，他那张薄薄的个人履历表上的字数十分有限：姓名：李猛子；出生年月：空白；籍贯：山东沂水；成分：赤贫；直系亲属：空白；主要社ุ会关系：空白；参加革命日期：九四七年七月；担任过职务：空白。即使是那些填了字的空格里，他提供的资料严å格来说也不完全准确。用现代人的语言来叙述，他的个人档案袋里充满了误导人的信息。首先他并不姓李。他母亲在生他之前和之后跟过许多男人，连她也不知道他是谁的种子。他母亲最早是用个“三”字来呼喊他，语气神情像是在呼喊只来舔食小孩屎尿的狗。后来他上面的两个哥哥相继病死饿死了，他下面又添了五个弟妹，这个“三”字就类似于通货膨胀期间的货币，已๐经失去了票面的价值。他母亲便开始改口叫他“猛”。就是这样个旷世孤独前无因后无缘的“猛”字，遮盖了他履历表上本该具备内容的空间。再后来他到了队伍上，识字班的老师告诉他没有姓的名字是个不完整的名字。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个叫李公庄的地方讨饭，遇上个ฐ大户人家嫁女，就摊上了顿沾着油星的饱饭。至今他还想得起关于那ว顿饭的切美好细节，包括那个ฐ印着粗大的蓝花图案带着细细条裂缝的瓷碗，和饭桌底下那条被瘦骨撑得浑身是角，眼睛里含了无限企盼的黄狗。李字带给他的是种与饱足安乐有关的联想，于是他就决定自己应该姓李。在籍贯那栏里他填的也不是实情。沂水只是他离家之ใ前的最后个落脚点。按传统的解释方法，籍贯应该是祖上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既然没有父亲，也就同时失去了祖籍。在那些行军打仗的日子里，他身世上的大段空白并没有让他感到羞愧。相反，那样的空白给了他种贫如洗的理直气壮，种由极度的卑微产生出来的无所畏惧，使他毫无拖累身轻如燕步履如飞地融入那ว个ฐ像动作片里的快镜头似的征战背景。这些空白把那场正在进行着的战争从无谓的权利之ใ争中高高托举出来，赋予它鲜明的个性和棱角。几年以后，当李猛子识了字，开始学习那个统帅千军的伟人著作，读到“革命是个阶级推翻另个ฐ阶级的暴力行动”时，方แ真正体会到正是像他那样带着巨大空白身世的人，才铺就了那场战争的长长路基。没有路基，旗帜枪炮呐喊乃ี至牺牲都会成为喧嚣时，却无法抵达目的地的噱头——尽管站在终点回顾ุ全程的时候，进入并存留在人们视野中ณ的大多是噱头，很少会有人记得那些托举了噱头的路基。&b&
竹影并不是她的真名字。她的真名叫祝英。其实认真追究起来，祝英也不是她的正经名字。她的生父不姓祝，她的生母也不姓祝。在她后来发掘出来的极其有限的几个亲戚中间，也没有个是姓祝的。她的母亲在怀她八个月的时候，还在台上唱戏，唱的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生下她来，懒得起个正经名字，随口就叫了个祝英。这个名字叫就叫了十好几年。后来她进了扫盲班，班上的女老师许春月听她讲了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湿了眼睛，唏嘘地叹着气，说那样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你也该换个名字了。所以她户口本上的正式名字就成了竹影。说起来，竹影的母亲也没有正经名字。当然温州ะ城里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多少都听过越剧名角筱丹凤的名字。可是筱丹凤只是她的艺名。在成为ฦ筱丹凤之前，她叫宋二妮。在成为宋二妮之前，她叫郭翠翠。在成为郭翠翠之前，她叫张玉秀。而在成为张玉秀之前是否有过其他的名字，她实在是记不得了。简而言之，这个ฐ后来成为ฦ温州城里大名鼎鼎的越剧名角筱丹凤的女人，在成名之ใ前曾经被贩卖过至少三次。当她的最后个买主在那张写着宋二妮名字的卖身契上按下个血红的指印，把她转卖给温州的个绍兴戏班时，她大约是十岁。十岁的她在那ว群五岁就开始学艺的孩子中间，已经算是半个ฐ大人了。她开步晚，腰腿比别人硬，练功吃的苦就多，挨的打也多。戏班里挨了打的孩子，别人散了，他们却是不得散的。都靠墙站着，边压腿，边罚背戏文。宋二妮腿也痛，肚子也饿，身上也冷，眼泪鼻涕就凄凄惶惶地流了脸。哭归哭，戏文却还是要背的。戏文她倒不怕，句接句，行云流水似的，很是畅通无阻，只是偶尔需要停下来吸口鼻涕。戏班的孩子都不识字，戏文是师傅口头遍遍地传下去的。师傅得传上好多遍，孩子们才记得住。可是宋二妮不用。师傅头天传的，她二天就记得了。不仅记得了师傅的戏文，还记得了师傅说戏文时的神情。背着背着，就不哭了，眉眼渐渐地活动了起来。师傅看着宋二妮对顾盼流飞的丹凤眼，暗暗地惊诧，就赐了她个艺名叫筱丹凤——戏班里演旦的，大凡挨上个ฐ角，都有个艺名。艺名都以个筱字开头，以个ฐ凤字结尾，比如筱鸣凤，筱桂凤，筱翠凤，筱金凤，筱玉凤，等等等等。宋二妮那ว时连个龙套都还没有混上，却先得了个艺名。师傅赐完艺名，忍不住叹了口气，挥了挥衣袖说：“你学不了武戏，只能ม学文戏。”——师傅凶是凶些，却是慧眼识货的，筱丹凤就是在他手里逐渐捏磨调教成器的。在那以后的几年中，与筱丹凤同时学戏的女孩子，有的渐渐升上去成了领ๆ衔挂牌的名角，有的没学出个名堂来，又跑腻了龙套，就离开戏班，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筱丹凤卖的是死契，自然是走不得的。所以筱丹凤便日复日年复年地在戏台上扮演着丫头婢女的角色。不是因为她唱戏的功夫不到家，却是因为她身量上的欠缺。别ี的女孩子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像夜之ใ间蜕了层皮，都变成了娉้娉้婷婷的个女娇็娘。无论穿文的戏装武的战袍，都撑得风流饱实。只有从小饿伤了身体的筱丹凤，在十九岁上仍旧还是根细豆芽，站在生角边上，如同个ฐ大人领了个ฐ孩子——自然是不般配的。连她自己้都先灰了心气。有回，戏班去崔府唱堂会。那崔氏是江南带的望族，做的是百货生意，在杭州宁波嘉兴湖州都有百货公司。连南洋各国，也能见到崔氏百货。适逢崔老夫人六十寿辰，自然极尽了热闹排场的本事。为了讨彩，那晚戏班演的是红楼梦里众人为贾母暖寿的那场戏。谁知演惜春的那ว个ฐ角染上重感冒，倒了嗓子唱不得戏。师傅百般无奈，只好临时改了让筱丹凤来顶替。惜春是众姊妹中最年幼的个ฐ，正在半是孩子半是大人的年纪上。筱丹ล凤穿上寸半高的戏鞋，混在群芳之间，也就有几分像了。那惜春虽然是个ฐ次而又次的角色，通场只得三句唱词，却难得筱丹凤将那三句唱得字字珠玑，把个豆蔻少女的娇็憨之态，演绎得淋漓尽致，就深得了崔老夫人的喜爱。散了场，崔老夫人便要留筱丹凤在府上小住几日，唱戏说话取乐。师傅收了崔府沉甸甸è的个红包，自然不便拒绝，筱丹凤果真就在崔府享了几日的清福——当然，当时谁也没有料到เ，这次短暂的逗留แ竟会改变筱丹凤的生。就在崔府里，筱丹ล凤认识了崔老夫人的长孙，个在省城读书的学堂生。学堂生是向学堂请了假专程赶来给祖母拜寿的，原本打算喝完了寿酒就赶回去上学的，可是在见到筱丹凤之后，他的行程却突然推迟了。崔家祖孙两个ฐ都是戏迷，筱丹凤便在老夫人的房里唱戏给他们听，有时轻吟慢唱，有时连唱带做。学堂生听得不过瘾，待老夫人睡着了，又要筱丹凤到เ他房里唱。个唱，个学，不知不觉的，那唱的和学的就挨在了处。学过诸多风流唱腔，看过许多才子佳人戏的筱丹凤，在那时其实还是个ฐ不解风情的小女子。可是过了那夜她突然就什么都懂了。回想起筱丹ล凤短暂的生，切应该充分铺垫渲染的华彩章节，似乎都是在极度的浓缩中快速完成了的。三天以后筱丹ล凤回到了戏班。筱丹凤是自己人走路回来的，崔家并没有叫黄包车来送。包袱里依旧ງ是去时的几件衣裳，既没有新的行头，也没有赏银。关于那次的崔府之行戏班里有诸多的传说。有人说筱丹凤偷了崔老夫人的首饰让管家抓住，给撵回来了。也有人说崔老夫人嫌筱丹凤眼角有颗眼泪痣，不够喜庆相，给提早ຉ打发回来了。更有人说崔老夫人撞见筱丹ล凤和孙子在张床上躺着，怒之ใ下将两ä人都撵出了家门。对于各样的传言筱丹凤皆浅浅笑，置若罔闻。从崔府回来后筱丹ล凤就有了些变化，话突然少了起来。每日练完戏，便在戏班门前的石阶上呆坐着，看着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听着鸽哨声从头顶ะ直悠悠地响到天边。只有等邮差骑着老掉牙的自行车咣当咣当地走过后，才肯回屋歇息。筱丹凤等的那封信，是在祝英出生的第二年才到เ的。师傅藏下了，没有声张。直到เ筱丹凤过了世，师傅才交给祝英，说上你娘坟前烧了吧。祝英揣了，走出门来就把扯了粉碎，扔在风里刮了个ฐ漫天飞絮——那是后话不提。那阵子筱丹凤突然就长了起来，往高里，也往横里。原本宽松无比的戏服里边，下子有了丰ถ盛的内容。戏班上演白蛇传，师傅就派她演青蛇。小青和白蛇去郊外踏青，云步紧ู挪，水袖轻舞，杏脸半掩，露出对盈盈欲滴的黑眸子。才娇娇地喊了声“小姐”，便已๐是满堂喝彩，竟把那演白蛇的衬托得有些老成木讷起来。&b&b
温州：舞台上下1
在这部小说中，揭开爱情朦胧的面纱，每个人物都如同竹影样，面对命运的作弄，也许带着迟疑ທ惶惑，但并没有怨恨：始终宽恕和忍受着切。
竹影的命运又如何呢？当方雪花离开江信初，年后再次来到江家，她将个包裹递给了女主人竹影，竹影先是“躲闪了下”，然后“勉强接了过去”，最后面部ຖ表情固定在“种无法叙述的柔情里”。竹影接受了包裹中的孩子——江涓涓，即使这是她的男人江初信与另个ฐ女人爱情的见证。二十八年后，当年青的江涓๑涓来到上海敲响方雪花的门时，“站在记忆的废墟上，方雪花颤颤地伸出手来，毫无阻隔地摸着了那个女人的心”，方雪花所触摸到的是竹影的心。
窗外依旧是车流和人流。街市带着酣睡过夜的无穷能量，熙熙攘攘地从他的窗前走过。街市是健忘的。街市是没心没肺的。“思凡”留给街市的空洞将会被岁月的积尘飞快地填满。也许十天，也许个月，也许半年。没有人会记得亚德莱街上曾经有过家叫“思凡”的咖啡馆。没有人会记得“思凡”的招牌后面个ฐ客旅他乡的尘世女子的哀婉故事。没有人会记得“思凡”曾经是个中国男人的生计驿站和梦想。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迷迷糊糊地接起来，是长长阵的沉默，然后是个遥远而有些模糊的声音。“威แ尔逊牧师教堂里缺个清洁工ื，包住宿的。我明天就搬过去。”他愣了愣，才明白那是涓涓。他刚ธ想说涓涓你等等好吗，那头的电话就挂断ษ了，嘟็嘟的盲音里饱含了嶙嶙峋峋的怨意。放下电话，他感到了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体犹如堆失却了骨骼支撑的散肉，毫无次序沉重无比地跌落在床上。思绪仿佛是叶小舟，在清醒和迷糊之间穿梭往返着，最后终于搁浅在长长的昏睡的海滩上。后来他感觉到有阵蓝色的风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屋里，带了些类似阳光和海ร的清软气息。风在他的床前驻留了很久。风的羽翼温婉地抚过他的额，他的眉，他的颊，他的唇。风很轻，他的眼皮却很重。风飘进来，风飘出去，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后来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外屋说话。“布线百分之百没问题，我保证我们的电路是你们认可的专业电工ื设置的调查报告出来了，是有人在隔壁的宠物食品仓库抽烟引起的，与我们无关”“书面报告可以向四十五分局索ิ取安德逊警长的电话是手机是今天，就今天，我们等不起十八个员工ื的生计呢，最好不要让我们怀疑您是在有意炒高加拿大的失业率什么เ？找克里靖总理解决？太知名的废物我们般不找。要找我们就找律师你说得真对，希望我们下辈子都用不着律师”外屋的那个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最后如截游丝散落在他线索ิ纷乱的梦境中。他梦见了海鸥。白色的带着灰褐色斑点的海鸥，密密麻麻地在海滩上嬉戏寻食。有片风帆疾驶而来，浪在礁石上惊天动地地破碎了，惊起鸥群齐齐振翅向天，时如蝗虫遮天蔽日。海滩上只剩ທ下两只。只受了伤，低垂羽翼，步态蹒跚，步呻吟。另只远远驻足，频频๗回首观望。“等我”伤鸟无望的低语在尚未抵达它的同伴时便已๐迷失在浪和礁石的杂响里。这时有人将他摇醒。睁开眼睛，他看见个ฐ女人夹了柄电话，端了个木托盘坐在他的床前。拖盘里摆着两片煎得焦黄的法国土司，枚清煮鸡蛋，个ฐ切成两半的佛罗里达甜橙，和杯鲜ຒ榨橘子汁。“杰米你叫我？在梦里。”女人问他。他正想说哪有这事，女人已经用根手指封住了他的嘴唇：“不许抵赖”。他只好认了。女人叫他起床，他迟疑ທ了下——他被窝里的身子几乎是完全赤裸的。女人转过身去，哧哧地笑了，说又不是不知道你。他三下两下地套进了条牛仔裤ไ，起了床。女人放下托盘，站起身来，将窗帘大大地打开了。正午的阳光潮水样疯狂地涌了进来，屋子瞬间淹没在片耀眼的白色里。他闭了会儿眼睛，才渐渐看清女人潦草地套了件蓝ณ布衬衫，衬衫很大也很长，宽宽地盖住了大半个ฐ身子。女人哈腰的时候就露出高高截浅棕色的腿，如同在高原上行走的麋鹿，颀长，结实，矫健。那ว件衬衫隐隐有几分眼熟，后来才看出来是他自己的衣物——这才想起女人这几天直住在他家。那天他在思凡咖啡馆门前昏迷过去，摔倒在块裸露的钢筋水泥板上，右臂被剐伤。塔米叫了救护车将他送去了急诊室。他在观察室里住了整整天，直到排除了脑แ震荡和破伤风的可能ม性之后，医院才准许他回家。塔米在医院里守了他天，送他回家之后就直没有回去。在他昏睡的这几天里，无数的事件已经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发生过了。有的发生在他的意识围墙之ใ内，有的发生在他的意识围墙之外。有的则ท发生在他意识边缘那ว团如云似雾的灰色地带里。想起塔米方才说的“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句话，他的思路顺着那团灰色的地带漫无边际地铺展开去，脸就微微地烫了烫。至此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之ใ中万事万物早ຉ有定运。这次“思凡”的火灾和他已往生命中发生的许多重大事件样，事前都是有昭著的预兆的。他清晰地记得那ว趟回国，他在杏娘家中ณ过夜时做的那个梦。火是那样的火，人也是那ว些人，情景也是那样的情景。只不过在梦里，是他救了她。而在梦外，是她救了他。这时他的肚子擂鼓似的响了起来。他没顾ุ得洗漱，抓起法国土司就狠狠地咬了口，鲜ຒ软的还来不及完全凝固的鸡蛋在他的唇边留แ下个金黄|色的圆圈。她看着他贪婪的吃相，突然就抓住了他的肩膀。“杰米，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是你要结婚了？还是找到新工作了？说吧。不管哪样，我都恭喜你。”塔米微微笑，说：“如果是我想恭喜你呢？老天爷偶尔也帮助些不太走运的人。”林颉้明哭笑不得，煞是费力地将塔米的手掰开：“塔米你实在要恭喜我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我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扩展我的社ุ交生活了。”塔米“呸”了口，说：“做梦呢，你。你注定得老死在咖啡馆的。听着，我名片都替你设计好了：杰米林，‘消เ闲时光’咖啡馆董事长兼总经理。本店经营范围：特色咖啡饮料精美小吃，并设有特别午餐会议室。相信你愉快而有意义的天，是从‘消เ闲时光’开始，也是在‘消闲时光’结束。怎么样？”见林颉明头雾水，塔米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十五万，保险公司赔偿你十五万！不是你的保险公司，是宠物商店的保险公司——是他们的过错，你的保险费分文不涨。首期有了，装修费也有了。‘消闲时光’随时可以改姓林了。当然，你应该做的第件事，就是给你的值班经理肥肥地加把工资，使她的腰包和她的职位大体相称。”林颉明呆呆地看着塔米，久久无语。他生中ณ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像月亮——阴柔如银，软弱如水，让人在无比的眷恋中失去勇气也失去方位。惟独眼前的这个ฐ女人像阳光——热烈，温暖，健康，无所不在，从不需要刻意寻求。&ุb&b
多伦多：蓦然回首1้4
曾经走进他生活的女人都让他联想起花朵——娇柔，温婉，开落无常，需要他无时无刻的呵护关注。惟独这个叫塔米的女人让他联想起树木——棵采集阳光采集水汽采集大自然切力量的树，棵在风雨里高扬着长茅般的枝叶的树，棵在冰雪里孕育着来年生命的树，棵在他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他靠上去歇息片刻的树。“还不赶紧ู给你那ว位娇小姐打个ฐ电话，学费有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塔米把电话递给林颉明，林颉明没有接，却放下盘子，站起身来，温柔地问塔米：“今晚你愿意请你文不名的上司吃顿饭吗？不知道你对那个既省时间又省钱的约会方式还有兴趣吗？”塔米愣，手里的电话掉到เ了地上。“不过，你要答应我个条件。那个将来要领导加拿大时装新า潮流的设计师，还是需要你和我来共同培养的。她是我的亲人，你懂ฦ吗？”塔米不说话，眼里却渐渐聚积了两汪蓝ณ色的笑意。&b&b
温州：红尘白雪1
国际工艺美术学校的牌子与时下些粗制滥造的产品很不相同，做得极是高雅考究。不是街面上常见的那种白底黑字的长条，而是古色古香的横块，像某些博物馆或名人故居门面上的匾。底是泛黄的古卷色，面是行飞龙走凤的褐ຈ色行草。驻足细品，你还会发现右下角那个丹朱印章里，是个在国内书法界如雷贯耳的名字。可惜这块不容路人错过的招牌，却是这个学校惟的样固定资产。其实仅仅根据招牌就把这所学校定义แ作学校实在是有些夸张。幸好夸张是眼下的时尚，所以也没有任何人对此挑挑眉毛表示惊讶。这所被叫做国际学校的学校，不但没有任何跨海的联系，而且也没有固定的校舍和师资。它只是借了某所职业中ณ学的个角落，又从社会上找了几个ฐ兼职教师而已。在学校这个ฐ硕大的帽子底下，其实只设了两个班级，个教美术，个教服装ณ设计。美术班里大多是些退休干部和学龄儿童，人数倒还固定，保持在五六十人左右。服装设计班刚开办的时候，报名的有好几百人。到开课的时候，就已经少了小半。最后坚持拿到那ว张毕业证书的，只有二十五个人。江涓涓就是那ว二十五分之。江涓涓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女孩子。几分的意思就是说，她的聪明足够使她从小学到高中都能门门及格地毕业，却又不够让她路绿灯地通过高考。在连续三年高考落第之后，她的母亲竹影终于放弃了对女儿的某些期望。当母亲同意她退出高考补习班时，她居然惋惜地叹了口气。她的惋惜不是因为她从今往后将与中国的高等教育制度永远擦肩而过，而是因为她居然需要耗费漫长的三年，才能帮助母亲看清个她很小就知道了的事实。后来她母亲开始四下出动，寻找她父亲江信初生前的关系来为她找工作。母亲的期望如同通货膨胀时期的货币，随着日子的推移越贬越低，低得几乎落在了泥尘里。她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他从前的部下在见到他的时，偶尔还会很动感情地提起他任上的两件旧ງ事。当然，他们动的仅仅是感情而已。在现今这个极为ฦ虚渺又极为务实的社会里，当切都已๐经转换为有形有体的物质价值之后，感情就成了惟件无价之物。正因为它是无价的，它就被排除在繁琐的事务和关系之外，极为安全地停留在了嘴皮之上。这个ฐ叫温州的城市再也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天真土气的小城了，它在成长蜕变的过程里飞快地捡起了切文明大都市的时髦。生争强好胜的竹影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了头，承认自己้真的落伍了。有天，江信初生前的秘书李猛子来看望江家母女。江信初的旧关系里，李猛子是惟个ฐ依旧和江家殷勤地走动着的人。李猛子在江信初生前就已调出地委机关，进了家国有大企业，先是任人事处长，后来提拔至党委书记。这几年国有企业亏损得厉害，分成几块承包给了私人，李猛子便被挂在了个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位置上，照领着工资，却无所事事。李猛子进屋时，涓涓正趴在桌上踩缝纫机——涓涓正在爱漂亮的年纪上，喜欢剪ຘ剪裁裁地打扮自己。竹影的越剧团，这些年难得有上演的剧目，收入也很是有限，又要供涓涓上补习班，手头就不是那么宽松。可是江家母女走在街上却依旧是新潮靓丽的，因为涓涓๑能用最便宜的方式源源不断ษ地制造时尚。那天涓涓缝的是件黑灰白三色相间的裙子，裙ำ腰上安了条细长飘逸的带子，简洁里藏了丝隐隐的俏皮。用的都是零头布，总共才花了几块钱。裙子已๐经缝了成，见李猛子进来，就站起身，放在自己้身上比试着，问李叔叔好不好看？李猛子说瞧你那个巧ู呀，怎么短了，是料子没买够吗？涓涓就抿了嘴笑：什么呀，这是给小双做的，会儿你正好带过去。小双是李猛子的女儿，比涓涓小两岁，高中ณ毕业后也没有考上大学。李猛子等着涓๑涓将裙子利利索索地缝完，剪ຘ完线头，包上，递到他手里，半晌，才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去学服装设计，将来和小双起办个服装公司？”第二天，李猛子就送来了张服装ณ设计班的报名表。这张报名表并不是张普通的报名表，这是张连报名费带学杂费都已交过了的报名表。就这样，涓涓๑进了国际工ื艺美术学校的服装设计班。这种职业培训班在温州ะ城里如同雨后春笋比比皆是，往往是失学失业的年轻人在旧梦和新梦交替的空隙里的暂时栖身之地，所以进进出出的谁也没有把它当真。可是涓๑涓却把它当了真。当然，涓涓在那ว里学到的最重要的功课不是关于服装设计，而是关于爱情。服装ณ设计班里教美术课的老师姓沈，单名个远字，是浙江美术学院的毕业生。那沈远在浙美读书时，就已๐经有了点小名气。大三时创作的幅油画，参加了东京画展，得过个奖牌。毕业后分配到师范学院当老师，无精打采地教了几年美术课，就到了评职称的时节。那是个千军万马的关卡，等的人多，开的口小。他不是身强力壮的那种人，就被别人踩出了局。气之下就辞了职，后来经朋友介绍到职业学校兼点课，又在家里私下收几个学生，赚几个小钱度日。大凡有几分才情的人，都爱把自己的才情估计得过高，而把世道的艰辛估计得过低。略略地摔过几个跟头，就摆出副世人皆浊我独清的样子，与世界ศ很是格格不入起来。沈远自然也不能免俗。在社会上闲置了几年，人便渐渐地懒散起来，身上就有了些闹市艺术家的潦倒模样。沈远上课，从不备讲稿。会儿讲巴๒黎风光，会儿讲大溪地景致。会儿痛骂高更，会儿评点八大山人。没有主题，任凭思绪如水，流到哪里是哪里——当然那是他在有兴致的时候。若碰到他没有兴致的时候，就胡乱ກ地诌个ฐ题目让学生写创意。下课铃声响，不收卷也不评卷，拔腿就走人。如此的不拘格，让学生跌了眼镜，反叫人暗暗生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