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抵制明教，终究有天会再见到她。”
三莺巢
白光笼罩城头的瞬间，城下的百姓和军队什么เ都看不到，只听到了城头魔教女子最后失声的惊呼，然后听得大批明教教徒呼啸远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城主击败了魔教——然而这次十几名明教教徒从大摊祭祀เ上被救走，却是无可辩驳的。
公子舒夜执掌敦煌ä近十年，铁腕雷霆之下还从未有过这般丢脸的事情发生。
片刻之ใ后，公子舒夜从城头缓步走下，面无表情地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霍青雷嘴唇动了动，终究忍住了没有问，只是挥手，带领神武军随着公子回营。
北方袭来的冷风还在城中绞动，卷起黄沙万千。敦煌城里片寂静，只有无数双眼睛随着白衣公子的身形移动。方才欢腾的气氛转瞬消เ失，所有客商百姓和舞姬歌女都瑟缩着躲回了房中，生怕这个ฐ喜怒无常的城主在受挫后会爆发出可怕的怒气。
连自幼就跟随公子舒夜的霍青雷都有些忐忑。然而，公子舒夜脸上似依旧带了个面具，只是毫无表情地走向城中心那ว金壁辉煌ä的府邸่，路没有说句话。
“绿姬还没回来么เ？”在踏入府邸的瞬间，公子舒夜忽然头也不回地问。
霍青雷惊，脱口回答：“是。”顿了顿，又道：“属下立刻派人去找她回来！”
“不用。”公子舒夜忽地笑，“由á她。还能跑出我手心去？”
“是。”霍青雷听得那ว般语气，微微觉得有些胆寒，想了半天，终于道，“公子莫要责怪她她或许是或许是在府里待得太久了，所以忍不住跑出去”
“哈哈。”公子舒夜忽然大笑，吓了下属跳。他在朱门前霍然回头，失声笑：“老雷，不要担心，我不会对她如何——你不用吞吞吐吐地为她求情。”顿了顿ู，抬手抚摩着朱门上镏金的兽头，敦煌城主深碧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丝冷光：“我知道你喜欢绿姬。或许，等这次事情过去后，我可以把她赐给你。”
“公子！”霍青雷惊，黝黑的脸居然也红了下，立刻跪下，“多谢城主。”
“不要高兴的太早ຉ。”公子舒夜抬手推开了大门，沉重的朱门发出悠缓低哑的声音，“那ว个女人，也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了。”
霍青雷讷讷不知所对——他是看着绿姬ภ长大的。那时候他不过是老城主的个门客的孩子，而绿姬是府里从波斯商人手里买来的个ฐ女奴，入府的时候不过八岁。她善良温柔聪明伶俐，才半年就习惯了汉人的生活，十三岁上做了城主夫人的贴身侍女，得到了瑶华夫人的提携和看顾ุ，学琴学舞，竟像小姐也似的供了起来。后来，不知她从那里学来了巫ใ卜之术，凡有所言无不灵验，惊动敦煌上下。连老城主ว都极相信她的占卜，每次有难以决断的事情，便要她来打上卦。
而除此之外，她也不过是个ฐ弱女子而已，公子何必这样危言耸听？
霍青雷抓了抓头发，跟着公子步入了府邸่。候门如海ร深，重重院落似乎ๆ看不到เ底。
高氏为ฦ敦煌城主有将近百年，历代经营下来这府邸规模更是惊人的庞大，占地百顷有余，居中ณ堆山布林，曲折百变。即便是霍青雷这样自小在府里长大的门客，三十余年来所走过的也不过是府邸的十之二三罢了。
“今天跟我去‘莺巢’罢。”忽然间，他听到公子舒夜走在前面说了句，然后径自向重重院落中走去，进入了那座名为ฦ“千叠嶂”的假山。
霍青雷猛听此言，不禁又吃了惊。今日要去莺巢？
这条假山中的密洞是通往莺巢的，那是历代城主建起用来蓄积姬ภ妾女伎的享乐所在。
敦煌位于丝路要冲，商贸兴旺，百姓富庶，来自各方的驼队和商人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历代敦煌城主更是富可敌国，百年积累下来，敦煌城主在声色享乐่方แ面甚至比长安的中原皇帝更胜筹。
而莺巢，便是历任城主投入巨大财力物力营造出的秘密温柔乡，只供个人穷奢极欲地享用。只有极少数时候，为了炫耀财富敦煌ä城主会邀请客人前去莺巢做客。
那些有幸去过莺巢ิ的客人回来都有如梦寐，说自己从极乐之国返回。
在那些客人的描述里，那是个ฐ琉璃宝石铸成的世界，楼ä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里面随处点缀着金瑜石珊瑚琥珀玛瑙真珠琉璃，有黄金八宝树，翡翠碧玉泉，泉里浸着珍珠涌出的都是甘美的酒，林间有永不凋谢的宝石花朵，在泉水树林之ใ间，无数珍奇鸟儿歌唱见所未见的异兽徜徉。泉边林间迷楼里，来往的都是美丽的少女和英俊的童子，来自于波斯天竺贵霜等不同的国度，发如黄金肤白如玉，用湛蓝或碧绿色的眼睛对每个来客微笑温柔地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客人们的叙述大致雷同，然而细节上却各有出入似乎每个人在那里都有些神智迷离的感觉。但总而言之ใ，那是个“极乐世界ศ”，超出凡人想象力的穷奢极欲的乐园。而自从公子舒夜成为敦煌ä城主后，更是投入了空前的金钱和人力，让莺巢极尽奢华。
霍青雷跟随公子舒夜多年，屡次出入莺巢。但在这样惊人的豪华温柔乡里，即使生性粗犷坚忍如他，也不得不感叹人世竟有如此穷奢极欲的所在。
而今日明教大举来犯，夺走了十几名俘虏，公子居然还有心思去莺巢寻欢作乐？
－
入暮的时候，他已๐经陪着公子舒夜在莺巢的迷楼ä里用晚膳。
色洁白的玉石铺满了整个房间，帘子上的珍珠颗颗都有龙眼大小，珠光照亮了内室，根本无需烛火。绝世的美人在此被当作丫ฑ鬟使用，在鱼贯端上了十八个ฐ银盘后便静静退了下去。桌上银盘里盛着的是霍青雷这种粗人辈子没有见过的珍馐，他只勉强认出其中种似乎是烂熟的熊掌，而另种则ท是巨เ大的比目鱼。
“尝尝看这个，”公子舒夜将犀角筷子点在比目鱼上，笑，“这是日前洛阳来的客商带来的礼ึ物据说路用海ร水养着，竟活着带入了敦煌。”
将东海的比目鱼活着带入敦煌？风沙里长大的霍青雷压抑不住好奇心，提起筷子尝了口，入口之鲜美让他时间说不出话来。
“做的果然尚可入口烧这次晚膳的是我从长安请回的厨子，据说以前是大内尚膳监主ว管。”公子舒夜浅浅尝了口，便搁下了筷子，执杯微笑，“那人本来不喜欢来沙漠里，可我许了他十倍重金，又命人割下了他只耳朵扔到เ锅里，他便肯了。”
“公子！”嘴里的食物陡然难以下咽，霍青雷讷讷的看着这个ฐ喜怒无常的年轻城主。
怎么会变成这样十三岁那ว次失踪于昆仑雪山后，归来的公子舒夜身上有了可怕而深远的变化，那ว样优雅仪态下弥漫出的危险气质，让每个ฐ接近他的人无不心怀忐忑。
旁边的舞姬在跳着胡旋๙舞。那ว个有着蜜色皮肤的年轻胡姬穿着紧ู身舞衣，裸露着小蛮腰和肩臂，急速地在三尺见方的地毯上旋转着，纵横腾踏而两ä足终不出毯子边缘。眉目斜ฒ飞，眼波灵动，满身的缨络相互撞击发出如流水般不断ษ绝的叮咚声。旁边排十二位乐师，手持曲颈琵琶五弦笙笛排箫和筚篥，合奏着龟兹乐曲拓枝。
美人如玉，歌舞彻夜。枝头花蔓袅，金樽酒不空。旖旎糜艳的气息流荡在空气中，各种欲望催得人昏昏然如饮醇酒。
“老雷，要不要尝下这个？”用过了晚膳，公子舒夜斜ฒ靠在软榻上，拿出了只碧玉小瓶，悠然问了句——在他手指间的，是粒豌豆大小的淡绿色药丸ฤ，发出淡淡的清香。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受到这个邀请了，然而霍青雷依然警惕地摇了摇头，如往日那ว样回答：“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เ东西——他只知道公子随身带着这种药，十年来几乎每天都要服用。服用后这种奇怪的药后，就会有片刻的低迷恍惚，呼吸低沉悠缓，仿佛沉入了仙境，脸上出现恍惚的欢喜神情旁人对他说话似乎充耳不闻。
“真是固执的家伙啊这种滋味不尝下，辈子都会遗憾。”公子舒夜将粒药丸ฤ弹到面前的酒杯中，立时化开。他端起酒杯饮而尽，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老雷，你活了三十多年，相信有极乐่世界么เ？相信有天国么？——所有答案都在这杯中。吃了极乐丹，你就能看到彼岸天国。”
药力发作得很快，短短几句话到เ了尾声时已经低迷下去，公子舒夜原本白皙的脸霍然间褪尽了血色，更是苍白。他猛地往铺满了雪貂皮的榻子上躺，眼神涣散开来。
“极乐丹？这到เ底是什么东西？”终于忍不住，霍青雷叫了起来，“公子你直在服什么药？！如果你身体不舒服，应该找城里的大夫来看，怎么吃这种古怪的东西？”
“它是什么？它是天上的玉露琼浆，仙人瑶池会上的甘露”公子舒夜闭着眼睛，唇角忽然露出丝笑意，“这是大麻精啊此外还有天竺的阿芙蓉波斯的迷迭香苗疆ຆ的曼陀罗这种种草药混和成了这药丸。可以为ฦ你打开人间未见的乐่园之门你若试过了它的魔力，便能看到切你所想要的东西你便会相信极乐世界的存在”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渐渐低迷。
然而霍青雷却惊得跳了起来，脱口：“你说什么？阿芙蓉？曼陀螺？那些不都是毒草么เ！让人迷失神智产生幻境的妖花！公子，你你服的居然是这样的迷|药？！”
然而公子舒夜已经不再回答他。苍白英俊的敦煌ä城主静静躺在胡榻上，雪貂裘覆满了他的身子，将他埋入了厚厚的白色绒毛中。周围的声乐舞蹈还在继续，华丽旖旎，宝石的辉光闪烁在莺巢的每个ฐ角落。公子舒夜沉沉浅睡，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得舒缓。
忽然间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却迷离恍惚。细细看去，原本深碧色的瞳孔忽然间扩大了，散漫而没有焦点。然后公子舒夜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微笑着，脸上那种奇异的欢喜和不可捉摸的愉悦让原本惊怒交集的霍青雷都时胆怯，不敢直言。公子舒夜对着虚空微笑起来，仿佛眼前缓缓打开了无比绚丽美丽的天国大门。
绝色的舞姬还在回旋๙起舞，蜜色的肌肤在珠光下发出诱人的色泽，佩戴的缨络珠玉叮咚不绝，舞姿越发美丽动人起来。
“唉”忽然间，神色恍惚的公子舒夜从胸臆中吐出长叹，坐在胡榻上微微张开了双臂。得到了允许，美丽的舞姬ภ个ฐ旋๙舞便顺ิ势倒入了他怀中，双臂柔软地缠上了他的腰，仰头送上了饱满丰润的红唇。
乐่曲也已๐经从拓枝转成了香艳奢靡的春莺啭。
霍青雷本来想跳起来问个究竟，然而看到如此情境也只有连忙退出，行舞姬ภ簇拥着他离开，最后个ฐ舞姬ภ在金兽里添了把苏合香，顺手阖上了门。
药力让切都变得虚幻而缥缈，所有都按照着他心里最盼望的样子浮现出来，包括眼前女子的模样——当人不能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唯的选择便是尽力不要忘记吧？
然而，她却已经将他遗忘他在敦煌ä等了十年，等来的居然就这样个ฐ什么都忘记了人？她为何要忘记？自愿的，抑或是被迫？
“沙曼华”忽然间，神色恍惚的公子嘴里吐出了这样句低低的问话，双手却抱紧了那个绝色的舞姬，将她放倒在铺满了雪貂皮的胡榻上，扯开了她脖子上的缨络和红绫的抹胸，将头埋入胜雪的肌肤中ณ，喃喃，“沙曼华你终于回来了么？”
舞姬似是见惯了主人服药后这般恍惚的样子，只管温柔至极的爱抚着，褪去了外面的长衫。
胸口正中那ว个褐色的巨大疤痕赫然入目。舞姬轻轻吻了上去。
－
第二天拂晓的时候，推开了身侧尚自娇慵沉睡的美人，敦煌城主ว披衣出去。外面沙风凛冽，黄尘笼罩了全城，天色刚ธ刚透亮。然而霍青雷已๐经在外面等待了多时，似乎夜未睡。
“怎么这么早起来？”显然已经忘记了昨夜迷醉时候的事情，公子舒夜挑着剑眉调侃，神态又回复到了贯的冷冽，“难道侍寝的美人没侍侯周到？”
话音未落，重重的拳击在他胸ถ口，几乎把他震飞了出去。
“高舒夜，你他妈的是个疯子！”霍青雷的脸都黑了，压抑着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几乎忘了主仆之分直喝城主的名字，“你直都服用迷|药？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那ว种东西旦ຆ上瘾根本无法戒除！你他妈的想找死么เ？”
“啊？我昨天告诉你那是迷|药了？”那ว拳的惊骇让公子舒夜也正经了起来，忽然喃喃苦笑，“我真是变得多话了自从她来了以后。”
“她？”霍青雷怔了下，陡然明白过来，“昨日来的那个明教女子？”
“沙曼华沙曼华。”公子舒夜喃喃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着他秘密的王国，“这些年来，我直都等着她回到เ我面前，然后——”他的手指穿过散落的前襟，点在自己胸口正中的巨大疤痕上：“然后，如十年前那ว样箭射穿这里。”
“什么？”霍青雷脱口惊呼，“你十年前垂死而归，就是被这个妖女所害？”
“是的。”公子舒夜微微点头，唇角浮ด起丝琢磨不透的笑，看着西方尽头漫漫黄沙和隐约可见的巍峨雪山，“那ว时候，我和墨香从大光明宫出逃翻越昆仑的雪山绝壁她在崖下弯弓，连对我射了十三箭。最后箭射穿了我的胸口，把我钉在冰川绝壁之上。”
“十三箭”想起昨日在城上看到那ว女子箭法之惊人，霍青雷倒吸了口冷气。迟疑着，终于忍不住问：“那么说来，公子的确是去了昆仑雪山？如今身绝技也是从那ว里学来的罢？可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服用这种迷|药的？也是那ว时候？”
“呵呵。”公子舒夜用手拍着白玉栏杆，但笑不语，却似含了无限心事。
“公子，那五年里你到底在昆仑雪山遇上了什么เ？”霍青雷并不是个多话的人，然而压抑了十年的好奇心终于忍不住。
“遇到了仙境。”忽然间，公子舒夜大笑起来。
“仙境？”霍青雷吃了惊，“昆仑雪山飞鸟难度，人迹绝踪，如何有仙境？”
公子舒夜摇头，微微笑：“你进入过昆仑的最深之处么？如何知道那里会没有人迹？我告诉你：在昆仑雪域的极高之ใ处，万丈绝壁之ใ上，便是明教总坛大光明宫的所在！”
“大光明宫？”霍青雷脱口，想起了这个正在中ณ原遭到打击的教派——明教总坛大光明宫真的在雪域绝顶ะ之ใ上？那么明教教主，那个ฐ让西域诸国闻声颤栗的“慈父”“教王”，也居住在昆仑雪山？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เ明教历任教主ว也被西域诸国称为‘山中ณ老人’的原因。”提到เ那个名字，连公子舒夜那般飞扬凌厉的人都沉静下来，用种淡淡的语气，“你也应该听过西域代流传的山中老人的传说吧？”
霍青雷默默点头，眼神也敬畏慎重起来。怎么可能没听过呢？虽然昆仑雪山在敦煌ä以西几千里，然而丝路上的商队依然带来了那ว些惊人的传说——
传说，在极西尽头昆仑的某座险峰上，有着座世外桃源般的宫殿，称为ฦ大光明宫。那是明教的总坛，历任教王都在那里接见下属分坛的教民。同时，那里也培养出了批批令人闻风丧ç胆的杀手。西域那ว些小国对那位老人无不敬畏有加——因为ฦ他控制着庞大可怕的杀戮力量，若那些小国家里哪个敢不敬明尊，便立刻派出刺客刺杀该国的国君。
二十多年前，前任回纥可汗原本抵制明教，结果壮年的他就在某个夜里莫名其妙死去，他的弟弟继承了王位。新可汗上任就宣布立明教为国教，并派最钟爱的长女梅霓雅前往大光明宫，做明教的三圣女之。得到เ回纥支持的明教势力大增时间在西域更为ฦ兴旺，甚至通过丝绸之ใ路把势力渗透到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