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话呢!”他的措辞虽然凶狠,但语气是问询的,“你最近怎么了?精神这么不好,瘦得不像样。”
我心生厌烦,起身往卧室走。起得太急,脚下踉跄。跌跌撞撞调整脚๐步进了卧室,刚ธ要关门,程远风跟了进来。这个时候,我实在是不想见他,心里波涛汹涌,看见他只会徒增烦恼。打开衣柜,索ิ性出门去躲躲他。
“蒋磊,15๓1”
我哼哼了两声,胃疼得厉害,小幅度摸索着从枕头下面拿出他留แ给我的纸条。
“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能ม治好,哪怕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治!”程远风捧着我的脸,大拇指不停给我擦眼泪,可是他自己้的眼泪,他却不管管。
“都是我的错。”明明生病难过的是我,他却哭得比我还厉害,“为什么เ不是我得这种病?”
两个人对坐着,哭得泣不成声,给对方แ擦眼泪擦得满手心的水。在他和蒋磊的口中,胃癌好像是种非常容易治愈的病症,只要医学昌明,只要他们肯花钱,我就能ม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们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靠药物靠仪器,苟延残喘地活着。
程远风会儿笑会儿哭,跟我保证:“我有个发小,叫大威,去美国读医科了,你记得么?他的导师是胃癌这方面的专家,我已经跟他联系过,无论有什么เ条件,我都会请到เ他来给你手术。小韵,哪怕你怪我,你恨我,可是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把你的病治好了,你恨我辈子也没关系,每天早上你起床,我就跪在你面前,让你先打顿ู再刷牙,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了,搂着他的脖ๆ子吻上去。他被我亲愣了,环着我的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使劲点头。
原谅和理解并不是多么เ难的事,做到这些,只要秒钟็就够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早ຉ些明白这个道理?
不肯对对方坦白,不信任对方แ对自己้的感情,胡乱ກ猜测着事情的可能ม却不去询问对方,缺乏起码的沟通原来这七年来,我们做了这么เ多错事。
“小韵,有三个ฐ字,我好像很少对你说”他刚开口,被我捂住嘴。
“程远风,”我含着眼泪笑,“我想跟你做,你敢不敢?”
然后他拨开我的手,把我扑倒在沙发上。还是贯的心急不重视前戏,吻得潦草又敷衍,双手几下动作,就把我脱个ฐ精光。我抬起腿,缠住他的腰,仰着头加深这个ฐ吻,下身疼,他已๐经冲了进来。
我想,这辈子,唯个ฐ能ม让我痛得如此甘心的,也许只有这个ฐ人。
“亲爱的程先生”
很久没写字了,整篇,就数这几个字最难看。我把笔插进笔筒,抖抖十六开的信纸,用双面胶ด粘在墙上。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他发个ฐ短信或者打个ฐ电话说这些话的,可我毕竟天性善良,哪怕要走,也体贴地给程先生留下点实际的纪念。
与他把话都说开,就仿佛回到从前,滚完床单拥抱着说话,说着说着,又重新滚到เ起。即使疲惫,可凝视着对方的脸就觉得满足。他打了几个ฐ电话,大洋彼岸的朋友再三表示ิ这种大事尽管放心,抛头颅ๅ洒热血也要给他办好。他挂了电å话跟我保证,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美国医术精湛,这种手术手到擒来。
我笑着答应,看他围着围裙给我煮粥,把每勺都吹凉,送到เ我嘴边。
这个ฐ傻瓜,他定不知道,在我轻易就原谅他的时候,在我抱着他喘息的时候,在我笑着答应他继续过这长长的生的时候
我都在骗他。
因为恨意而杀人,这杀戮就不是罪孽了么?
如果说我的错,是不该罔顾ุ他的意愿,背弃我们的誓言,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他根本不想要的投资的话,那么,我用我的死来赎罪。
那ว么,程先生,我坐在床边,抚摸这人精致的睡颜。
活着,是对你的惩罚。
有些事,无论再怎么有苦衷,都不能ม成为理由,人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把加了安眠药的水杯刷洗干净,放回茶几下面。墙角个ฐ小小的包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留แ下的东西。拉开门,最后回头望眼我们的家。
每块木地板,每方瓷砖,每处家具,甚至卧室的壁纸。
再见了。
冬日的阳光如既往迟来,天刚蒙蒙亮。我跺了下脚,楼的声控灯亮起来。蒋磊裹着大衣靠在车边,脚๐边地烟头。我拉开车门,把包扔进后车座,坐到副驾驶位置。他也坐进来,看了我眼,发动车子。
我没睡够,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蒋磊暖着发动机,问:“都说清楚了?”
“没来得及说清楚的,都写在纸上。”我说。
“他老娘跟他说了你的病?”他问。
“大概即便被儿子收购,也能凭借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เ息快快乐่乐过下半辈子了。”我说。
“他什么เ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浑身冰凉,抱着我的时候抖得不成样子,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甚至跟他发小联系上,说要请美国专家给我手术。”
“呦,那你还走?”
“我有没有救你还不知道?”我嘲讽地看了他眼。
他笑着摇摇头,往楼ä上瞅了眼,问:“不后悔?”
我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看着他,有些怅然地笑起来:“我已经给我的墓付过首付了,那笔钱要不回来吧?”
他也跟着笑,只是怎么笑,眼角都是下垂的。
“蒋磊,有个ฐ问题我很想问你。”我说。
“什么?”
“你究竟是谁?”
“你真想知道?”
“别废话了。”
“我有个大哥,”蒋磊挂档踩油门,车子平稳地滑出去,“我们感情很好,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后来彼此的生意做大了,来往反倒少了。我直做正派生意,他的买卖却有点颜色。彼此有年多没联系,忽然有天,他妹子联系我,说是他犯了事,叫我帮帮忙。我知道怎么เ回事以后,二话没说,打算倾家荡产也把他捞出来。可是对方来头太大,我就是个ฐ生意人,费尽力气,也不过让他多活两年。这两ä年里,我经常去看他,虽然每次聊得都很多,可我总觉得有些话,他欲言又止。终于在他死刑é前的最后次探视,他托我以他的名义寄个ฐ玉佛到เ个ฐ名叫‘秦韵’的人那里。”
我下意识地按紧ู了胸口的佛。
“你的照片,我之前见过。跃东哥的钱包里夹着,你趴在那里睡觉,显得很脆ะ弱。我之前从来不知道跃东哥也喜欢男人,我玩男孩子的时候,他总是训斥ม我恶心。不过这种事情不好说,毕竟他对你上了心,就算为你死了,也没有怨言,还嘱咐我,以后多照顾你。”
我抓着自己的衣襟,尾音发颤:“蒋磊,你恨我么?”
“不知道。大概最开始想整你,可是后来也想开了。大哥是心甘情愿,他都不恨你,我跟着起哄干嘛ใ?再说,我都答应他会照ั顾你了。”蒋磊从口袋里把烟摸出来,想了想,扔到边,“大哥把他藏起来的所有资产都给了我,冲着这钱,我也得给你伺候好了。”
他脚油门,我被狠狠晃了下。
蒋磊在院子里放了把摇椅,他这个人很喜欢午后摆个小桌喝个ฐ红茶装绅士,实际上二十岁之ใ前都没品过咖啡的滋味。至今腰缠万贯,也就认识个奔驰宝马。
我躺在摇椅上,点点平复着心跳。从楼上走下来,就花了很多力气,最后阶腿软,扶着栏杆才没有摔倒。如果被蒋磊看到我擅自下楼,还穿得这么เ少躺在院子里,大概会竖起眉头训斥我。
他最近越来越像老妈子,在我痛得挣扎的时候压住我的双手不让我乱ກ动,过问我的日三餐。在死前拥有这样份关怀是多么เ难得的件事。
我翻了个ฐ身,对着太阳轻轻笑起来。
感谢那ว次追尾,否则ท蒋磊也许辈子都只会在我看不到เ的地方探听我的近况,而不会这么เ真切地走进我的生命。
虽然知道蒋磊出门时半会儿回不来,我还是心虚地往门口瞥了眼。在床上躺得都要发霉了,今日阳光正好,实在想出来晒晒太阳。被阳光扑在脸上,仿佛有颗种子在体内发芽,焕发新า生。
每次捂住胃,大拇指上移点,就探得到那枚玉佛。裂开的纹路有加深的迹象,在背后,纵贯的条。
好歹是我送你的东西,用不着拿它泄愤吧。
我从来没有问过,却也从蒋磊话间听出程远风如何心急如焚地寻找着我。他着急的时候,眉毛总是很紧地蹙起来,几乎拧到เ起。眼睛比什么เ都反应激烈,红个几天几夜都没有问题。胡子是绝对顾不上刮ุ的,旦ຆ找到你,就用胡子扎得你叫苦。
我跟他在起七年,直觉得彼此就算不够了解也没关系,反正还有长长的辈子,有些话不说开也没关系,早ຉ晚有时间说明。
谁会想到เ,上帝ຓ根本不舍得给你那么多时间。
如果还能ม再见他面就好了。
坐在床边写信的时候,几乎每写句,就会抬起头,看会儿他的睡颜。程远风长得非常帅气,无论哪个角度,都符合我的审美。就算是缺点,这么เ多年看习惯了,也觉得顺眼。那ว时候觉得,张看了七年的脸,哪怕失忆了,也不会忘记的吧。可是你看,癌细胞大概已๐经开始侵占我的大脑,我已经越来越记不清他的眉眼和吻过我无数次的嘴唇了。
大学时候与寝室的兄弟们吹牛打屁,曾经设想过死前的自己้。那时还没有认识程远风,我以为自己会跟个ฐ大波妹子过生,破坏计划生育生几个孩子,临ภ终把他们叫到床前,挨个ฐ巡视之后立遗嘱。后来认识了程远风,打趣着对他说,我死前,要写休书,准你再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把我推倒,咯吱我的痒痒肉让我承认他才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