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月清跑了几趟副食商场，大包下包的东西塞满了冰箱，算算日期还早，再不敢买那水产的鱼虾，往街上为庄之蝶买那红衬衣红衬裤。女人心细，先去南大街百货大楼上选了半日，选不中，又往城隍庙商场来。城隍庙是宋时的建筑，庙门还在，进去却改造成条逾走逾凹下去的小街道。街道两边相对着又向里斜ฒ着是小巷，巷的门面对门面，活脱脱呈现着个诺大的像化了汁水只剩下脉络网的柳叶儿。这些门面里，个店铺专售样货品，全是些针头线脑扣子系带小脚鞋毡礼帽麻将痰盂便盆等乱七八糟的小幺杂碎。近年里又开设了六条巷，都是出售市民有旧风俗用品的店铺，如寒食节给亡灵上供的蜡烛焚烧的草纸，婚事闹洞房要挂红果的三尺红丝绳，婴儿的裹被，死了人孝子贤孙头扎的孝巾，中年人生日逢凶化吉的红衣红裤红腰带，四月八日东城区过会蒸枣糕用的竹笼，烙饼按花纹用的木模，老太太穿的小脚雨鞋，带玻璃泡儿的黑绒发罩，西城区腊月节要用木炭火烘煨稠酒的空心细腰大肚铁皮壶。牛月清在那店铺里挑红衣红裤，又问有没有纯棉布做的，有没有在背心处印有“”字的。然后就嫌这件针脚太粗，那件合缝不牢，亏得售货员软脾气儿，倒是她看着满柜台都是翻抖开的衣裤，说句：“我是挑皇帝登基的龙袍哩！”自己也把自己逗笑了。
唱毕，众人齐鼓掌，说：“这就是陕西人，更是西京人画像嘛ใ！唐宛儿，你哪儿听到的？！”庄之蝶就端了酒盅说：“今日最有意思的不是咱们这些文人，倒让唐宛儿高咱着，词儿好，唱得也好。我提议不惩她酒，还要奖她三盅，然后谁还要喝，把酒带上，我请大家去吃浆水面!”大伙就站起，要唐宛儿喝，唐宛儿满面春风，笑个不止，喝了盅，却说下来二盅喝不了的，庄老师你代喝盅，咱们碰个响儿吧。庄之蝶就端了酒瓶与她的盅儿碰了下，唐宛儿先仰脖喝了，脸更艳若桃花。
菜市上是人扎堆儿的地方，甚嚣尘上，庄之蝶兀自卖了阵闲眼，就见个炭客在墙的角想着法儿将焦炭支楞着空隙，慢慢地将架子车拉到个面食店门口，高声地与和面的店主讨价还价。店主要过秤，炭客要坚持以整车出售；店主就过去提了车把使劲摇，车炭顿时平实成半车。店主坏了炭客的假儿，双方แ就吵起来，吵之不尽又打之，结果白面粉撒了炭客脑黑脸，黑炭灰抹了店主的白脸，黑脸白脸都流红血。庄之蝶看得没意思，时倒觉得身上有了凉，抬头望天，原来天上的太阳被云遮住，且那云汹涌翻卷，越来越黑，极像要落雨的样子。庄之蝶往回走去，风就起了，菜市上的许多人也四处走散，巷口十字路上更是混乱。庄之蝶就见路口家卖肉的摊子边，个漂亮妇女弯腰在挑拣副猪心肺。妇女的个ฐ头不低，身材十分苗条十分丰满，穿件墨绿套裙，那弯下的臀部ຖ显得极圆滑极性感，而怕风吹掀了裙子，裙边就夹在白白嫩嫩的圆润性感的大腿之间，双穿着高跟鞋的小腿，修长如鹤。庄之蝶心下想。般丑女人身弯下去臀部只显出个角度形状。有这等好看的臀部必是俊美妇人，但是常有背影看着美妙的，脸却生得遗憾，不知这女人又是如何？走过去了，回头那ว么เ望，竟是汪希眠的老婆，就噗地笑了。汪希眠老婆听见笑声，也仰了头来，立即就叫道：“是之蝶呀，你怎么也在这儿？是你早看见我了吗？”庄之ใ蝶说：“我正在心里说，这是谁家的女人，这么丰满漂亮这么美丽动人的，却要买猪肺来吃，那丈夫真是混帐工八旦子了！没想我骂的是希眠兄？！”汪希眠老婆就笑了：“我是给猫的，哪里就人要去吃！多时不见你了，刚才见孟烬的娘，她说你脚伤了，我还思谋明日过去看你，你竟满世界跑的，原来传活不准。”庄之蝶说：“脚是伤了的，现在好了。孟烬是谁？他娘怎么知道我脚伤了？”女人说：“孟烬是孟云房的儿子呀！可能是孟烬听他爹说了，回去又说给她娘的。”庄之蝶说：“你怎么到她那儿去了？那娘儿还好？”女人说：“这句两ä句说不清的。”就收了肉贩包扎好的猪心肺，付款了，回头来说：“到我家去吧，希眠又去广州ะ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和保姆，我给你包了馄饨来吃，我还要你瞧瞧我那ว只猫哩！”庄之蝶说：“我在阮知非这儿给他写个东西，他出外还没回来，要去也得告他声。”说话间，天上咔嚓嚓个炸雷，两人都吓了跳。女人说：“这天要下雨了，旱了个夏天，也该要雨的。”菜市上人就乱如群蜂，择路混行。风更是大，迷得女人眯了眼，低头唾着吹进口里的尘土。庄之蝶就说：“雨快来了，不妨咱到知非那儿先呆会儿吧。”话刚说完，吧吧嗒嗒就阵铜钱大的雨点砸下来。两人赶忙顺ิ了窄巷就走，雨就织了线地密，猫腰紧跑。女人跑不快，庄之蝶急了，伸手就拉，女人身子竟极轻分量，几乎被他拎着般。进那楼道办公室里，都成了落汤鸡般。两人在屋里坐了，外边的雷声更紧，倏忽天也暗下来，随之窗外白光闪亮，白得十分生硬，瞬间更黑得如泼了墨。又个炸雷就响了，这炸雷似乎在屋外的院子里。窗子和门明显地都在摇晃了下。便听见窗外的院墙头有什么东西掉下去。庄之蝶想拉开电灯，又怕室外的线路导了雷电进来，就把桌上的半截蜡烛点了，对美颜女人说：“害怕不？”女人说，“有你在这儿还怕什么？龙要来抓，把咱俩都抓去！”女人说着，拿干毛巾揉搓头发上的水。那裙ำ子全湿了，湿了的裙衣贴在身上，薄亮如纸，把具起起伏伏的躯体告诉给了庄之蝶，女人在庄之ใ蝶看着她的时候，手就把湿贴的衣裙扯扯，脸上羞怯怯地红，后来挪身坐在灯影里。庄之ใ蝶便把话题往别的事上引，问道：“你说你去孟烬他娘那儿了，她日月过得怎样？我是几年也没见到她了。”美颜女人说：“女人没男人是没脚的蟹，孟烬又大了，死淘气，活脱脱是个ฐ小孟云房！前几日我在街上见着她，人憔悴得不行，说话就抹眼泪儿。我就问：你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不找个人？她又哭，说叫四十岁的寡妇到哪儿去找男人。年轻的不可能，年纪大的要么就太大，要么เ又是带个娃娃的，个孟烬都管不了的，再来个ฐ，心里不和，亲不得的骂不得，和孟烬越发惹是生非。我答应帮她物色个，偏巧回去打听了下，我那邻居有个亲戚，是工程师的，老婆前年死了，孩子都工作了在外地，岂不是个合适的？今日就去给她提说了。”庄之蝶说：“你这么好心！她是鼻梁儿塌些，初次见了觉得容貌差些，不知那工ื程师是重人样儿还是重过日子？”女人说：“这也说不准。工程师见我时我也这么说，他说比你差点我就念佛了！”庄之ใ蝶就笑了：“她要有你半，孟云房也不离婚了！”女人说：“你只会作践我！我在年轻时候或许还可以，现在老得什么了，又常年害病，瘦成把干筋了。”庄之ใ蝶说，“哪里？我在家里常拿你比说着给月清。月清还说：人家汪希眠有钱，不知给老婆买着吃什么青春不老果儿！”美艳女人那么无声地笑了下，眼泪却流下来。庄之蝶下子慌了，说：“我说的可没个ฐ假字。你瘦是瘦些，我想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锅烧不开的水，医生的话要听的，但也不能全信了，医生常说空气里有多少多少细菌，那么เ人就都不张开嘴了？”美颜女人说：“汪希眠是给我买了这样补药那ว样补药的，可我知道我的病根儿在哪儿！”女人吸着鼻子，眼睛又红起来。有眼泪就噙在那ว里。庄之蝶不敢再问下去，取毛巾让她擦眼泪，故作了戏谚的口吻说：“希眠又去广州办他的画展了？他是疯了怎的，拳打了北方แ还要脚๐踢南方？！”美颜女人说：“哪里是办画展，谈笔画的生意去了。你不知道，他这几年也是得了种病的。”庄之蝶说：“他得什么病？他就是那黑瘦人，可精神头儿有时比我还大哩！”女人说：“是真有病，是乙肝，但病毒并没损坏了肝，属乙肝病毒携带者。”庄之ใ蝶说：“哎呀，这事外界谁都不知道的！”女人说：“他不让告诉给任何人，只是偷偷吃药，可这病得上身天两天不能好的。说句让你笑话的话，几个年头了，他没和我接过吻，月两月了有那ว么次事儿，还是要戴了避孕套的。”庄之蝶就在心里想，汪希眠是真患了乙肝还是故意没病装病，若是真的，外边传说他与别的女人如何如何，那岂不是害了别的女人也要加重自己病吗？而家里的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几年里不能亲吻，行房又戴了那塑料套儿，这老婆人都说是亨不尽的福，却也有这段苦愁？女人说：“我对他说，你既然有病，就在家呆着好生养病，可他还是年有半年在外边，见月把钱寄回来。钱现在是多了，可钱可以买到房屋就能ม买到家吗？能买到เ药物就能买到健康吗？能买到美食就能买到食欲吗？能买到เ娱乐่就能买到愉快吗？能买到床就能买到睡眠吗？”女人说过了，扭头看着窗外，窗外已?
庄之ใ蝶安顿ู汪希眠老婆在书房坐了，问道：“人怎么瘦了？”那老婆就摸着脸，说是瘦了，瘦得失了形没个样子了。庄之ใ蝶说瘦是瘦了，人却越发清秀美丽，也越发让我喜欢你爱你了，是不是减肥要苗条的？那ว老婆笑了笑就说：“人老珠黄了还减什么肥？年初到现在，整日里打不起精神，动不动就害冷，感冒，吃了许多药也不济事。月前有老中ณ医看了，说我这病是锅烧不开的水，吃什么药也没用的，是月子里害的病症儿，就得怀个娃ใ娃，怀娃娃使全身功能来次大调整方能好的，可我现在怀什么娃娃？就是要怀，也怀不上了！”庄之蝶说：“人常说，五十九努努，六十朝上还生炕，你才多大年纪？如果真要生个娃ใ娃，我负责给你弄出个指标来！”汪希眠老婆说：“你比我们年轻，要生娃娃你怎不生个呢？”这老婆是无心说起，庄之蝶却脸红起来，正巧牛月清从厨房去对门屋里取花椒调料，听见了这边说的话，就挑了帘子出来，说：“嫂子这话说着了，我们已๐决定要养个娃娃的，以前之蝶总是忙事业，怕有个ฐ娃娃分心。今看来没个娃娃，两个大人在家里冷清无事的。我劝他，文章写到เ什么เ时候才是个够，论名儿也浪ฐ得差不多！”汪希眠老婆忙说：“就是就是。”庄之蝶却时瓷在那里，只是皮笑肉不笑。牛月清剜了他眼，说：“之蝶你这呆子，只顾说话，也不拿水果让嫂子吃？！”庄之蝶忙取了水果给汪希眠老婆了，才记得去给赵京五拨电å话，问他怎么เ又回去了，赶快来帮着做饭呀！
回到家来，赵京五已买了全部食品，因为ฦ进不了门，整堆儿放在门口，人却不见了。庄之ใ蝶开门正收拾着，牛月清和汪希眠的老婆就来了。瞧见庄之蝶蹲在厨房剖鱼，汪希眠老婆就叫起来：“哎哟，我享的什么福呀，这么大的作家给我下厨房剖鱼！”牛月清就说：“好了，你别作样子了！嫂子，我这家里比不得你家，你委屈了挑块干净地方坐，让之蝶陪你说话，我该在厨房忙活了！”庄之蝶说：“希眠呢？他怎么还不到？是和老太太搭的出租车？”牛月清说：“希眠今天去北京，票几天前就买好了的，他是不得来的。老太太昨儿晚还说得好好的要来，今早起来头却晕，怕是昨儿高兴，玩了半宿的麻将，就累着了。她说她实在不能来的，有什么好吃的，未了给她捎点过去，权当她也是来过了。”庄之蝶说：“这太遗憾ย了，老太太还从未来过我这儿的。”汪希眠老婆说：“她不来也好，迟迟早早的我也落得自由，老人家在场，咱们说话倒不随便哩！”牛月清就笑着说：“今日嫂子人，在我这儿怎么เ自在怎么来！”就脱了高跟鞋，穿了围裙，把庄之蝶和汪希眠老婆推到เ书房去坐。
柳月出得门来，门口正是牵了奶牛的刘嫂。就说：“刘嫂，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卖奶？”刘嫂说：“这不是我吗，你怎么在这儿？今日去北大街送了奶，回来路就堵了，怎么也走不过来的。”柳月说：“把牛快在那里拴了，你进来吧，我家大姐也在这里码牌的。”不容分说，把牛拴了那棵紫槐树上，拉刘嫂进来。牛月清唐宛儿夏捷便招呼让坐，刘嫂说：“我这模样，怎么到你们这儿坐了！”牛月清说：“这是我们的个朋友家，没干系的。平日总是吃你卖的牛奶，今日既然这么เ迟了，也不急着就回去，在这儿玩吧，中午饭咱都在她这儿吃，不怕吃穷了她的！”就硬按她坐了牌桌。刘嫂平日在村里也是好码个ฐ牌的，如今见这些城里夫人要她玩，也巴不得乐乐่，更觉得体面。但不知她们玩多大的价儿，按了按贴身口袋里卖奶的零钱，只怕输了精光白跑趟城，更是怕欠帐惹人家笑话，就不来。牛月清看出她的意思，便说：“数儿不大，五角元的，你来替我打好了，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唐宛儿说：“师母有钱，今日咱就赢她的！”刘嫂只好坐了，说：“那我只替你打，我手臭的，打圈你来。”柳月见牛月清立在旁้边，就说：“大姐，你来打吧，我得赶文联大院那ว边给庄老师做饭去。”唐宛儿故作糊涂说：“庄老师近日住在文联大院那边？”牛月清没回答她，只对柳月说：“甭管他，他整日在外说回来就回来，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他以为ฦ咱就不会？！”唐宛儿就问柳月：“他们闹矛盾了，不在块住的？”柳月低声说：“哪里！”不再理睬。唐宛儿鬼机灵，不知庄之蝶两口到底怎样，见柳月这样，有些恼，却不显在脸上。边码牌，边心里嘀ถ咕庄之蝶两口到底是怎么样了，就把张不该打出的牌也打出去了，乐่得柳月吃了夹张，捡了那ว牌用嘴梆梆地亲。唐宛儿说：“我真是个好饲养员！”就站起来说要去厕所放放毒的，让牛月清替她码牌。出去到大门口，看见奶牛像尊石头样卧在那里，只有尾巴活着，左右摇赶了苍蝇牛虻。就暗中打卦道：庄之蝶再说要我等他，他真是寻机闹了矛盾还是平时的口舌唠叨？若是为我，这牛就哞声的；若不是为我，这牛就是不动。看了会，牛双耳耸起，打起个ฐ响鼻，却是没叫。唐宛儿也说不准是为了她还是不为了她，怏怏转身回来，在门口，却突然尖锐锐叫道：“哎呀，庄老师，你怎么也来啦，这真是山不转路转，竟在这里都碰着上啦！”
屋里听说庄之蝶来了，牛月清忙推了牌说：“不要说我在这儿！”闪身进了卧室，放下帘子。唐宛儿早看见牛月清的动静，明白他们真是有了生分，就越发得了意，边笑着给那ว三人摆手，边说：“庄老师你这儿坐。师母也在这儿的，师母呢？”众人见她这样，也都跟着耍恶作剧。说：“师母知道老师来了，在那ว里‘女为知己้者容’哩！”就憋住笑。唐宛儿也强忍了，说：“你怎么要走呀？你听说师母在这里就要走？！”便自己踏了步走到院里，又重重地摔了下门。便听得牛月清在屋里骂道：“让走吧，都不要拦，让他走吧，他不愿见我，就永远不要见我罢了！”那骂声中却带了哭腔。众人就哈哈大笑，夏捷和柳月跑进去拉了牛月清出来说：“都是唐宛儿作的乖，哪儿就来了庄之蝶？！宛儿，你还不快些给师母磕个ฐ头儿道歉！”唐宛儿好阵开心，摇头晃脑走进来，却真地跪在牛月清面前。牛月清又气又笑，把拧了唐宛儿嘴，骂道：“你这马蚤精货，真该是街上唱的‘我们是害虫’，用‘10่1้’把你杀死！”
耍了四圈牌，孟云房却回来了，领了个小孩，正是前房老婆生的儿子孟烬。孟云房让孟烬来问候众婶娘，孟烬眼并不看各位，嘴里只道了“牛婶娘好”“唐婶娘好”，就钻到孟云房书房去翻书动笔。夏捷脸上不好看起来，却没有说什么。孟云房就高兴地去厨房做饭，声明谁也不得走的。刘嫂过意不去。用五个ฐ缸子出去挤了牛奶要给大家人杯。牛月清说她不唱生奶的，让给孟烬，孟烬口气尽喝了。牛月清说：“这孩子都这般大了，活脱脱个小孟云房。”夏捷低声说：“为这事我和云房没少怄气！当年结婚时我就约法了三章，第条就是孩子判给了你前妻，你要照看他可以，但不能ม让到เ这个家来。他那时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却常把孟烬领回来。我说了他，他嘴上说以后不了，但我出门，又是领了来好吃好喝，今日他以为我又不在家的，这不，就又领了来了！”牛月清说：“那毕竟是云房的儿子，领来就领来吧，个孩子又能吃了多少？”夏捷说：“我倒是不嫌孩子能吃了多少，只是我与前夫离了婚，我那孩子判了跟我，云房原本对我那孩子嘴爱心不爱的，若又领了这个ฐ回来，他只待孟烬亲爱，冷落了我，更要让我那孩子显得可怜了。”牛月清时不知怎么说了好，劝道：“你把水端平就是，云房那边，我去说他。现在既然是家人，两边的孩子都是咱的孩子，万不得偏这个ฐ向那个的！”唐宛儿见她们说得亲密，也坐了过来，两人就岔了话，论起天气来。吃饭时，我还在牵挂着庄之蝶，说：“庄老师不知这顿饭吃些什么？”孟云房说：“他呀，吃好的去了。中午我在街上碰上他了，他说去杂志社的，到那儿不是他请人家，就是人家请他。”吃罢饭，刘嫂说她肚子饱了，牛肚子还是空的，她得赶快回去，就走了。孟云房陪众人又玩了四圈牌方散。
刘嫂牵牛往回走，才后悔不该在那里呆这么长时间，又吃了人家的饭。是奶牛没有吃料，再是超生的那个小儿还在家里，虽是婆婆在照管着，但她的奶却憋得难受。当下看看周围也没个僻静地方，前胸ถ的衣服已๐湿了大片，就寻着个公共厕所，进去挤了通奶水。牛慢慢地跟着主人走，先还是摇头摆尾，后来就勾下了头，脑壳里作想起许多事情来。刚才主人在那家里码牌吃饭，它是直卧在门外树下的。街上看鼓乐的人从钟楼那儿散了，车辆人群就像水样从这条街巷漫过，它是看清了所有过往人的脚的，看清了穿在脚上的各种各样的鞋的。但它不明白，脚是为了行走的，但做了那样的有高跟的，又尖瘦的鞋子为了什么เ呢？那有何种的美呢？牛族的脚才是美的；熊族的脚才是美的；鹤族的脚才是美的。人常常羡慕和赞叹了熊脚的雄壮之美和鹤脚๐的健拔之ใ美，可人哪里明白这些美并不是为美而美，只是为了生存的需要！它这么想着，就又要悲哀人的美的标准实在是导致了种退化。他们并不赤脚在沙地上或荆棘丛里奔跑，他们却十有八九患有鸡眼，难道有日都要扶了墙根蹈蹈而行吗？更可恶的是车，是楼上的电梯。什么都现代化了，瞧瞧呀，吃的穿的戴的，可只蚊子就咬得人个整夜不能睡着；吃碗未煮烂的面就闹肚子；街上的小吃摊上，碗筷消了毒再消了毒；下雨打伞；刮风包纱巾；夏天用空调；冬天烧暖气。人是不如棵草耐活了嘛！早晚刷牙，把牙刷得酸不能吃，甜不能吃，热不能ม吃，冷不能吃，还用牙签？！更可笑的偏还有批现代艺术家，在街头上搞雕塑，作壁画，那算什么呢？大自然把切都呈现着，那每日每的云，画ฑ家能泼出那么丰富的水墨吗？那雨淋过的墙皮，连那厕所里粪池中的颜色那颜色组合了的形象，几个现代艺术家能ม表现得有它离奇吗？城河沿上学武术的算什么เ玩意儿！武术是多好的名称儿，却让人只演成了种花架子！人每晚都看电å视，什么奥林匹克运动会，那里边的人是人类的运动精英吧，百米赛跑能跑过只普通的羚羊？西京半坡氏人，这是人的老祖先，才是真正的人。他们或许没有这些运动员跑得快，但运动员能有半坡人的搏击能力吗？人整个儿地退化了，个头再没有了秦兵俑的个ฐ头高，腰也没有了秦兵俑的腰粗。可现在还要苗条，街上还是要出售束腰裤束腰带，而且减肥霜呀，减肥茶呀的。人退化得只剩下个机灵的脑袋，正是这脑袋使人越来越退化，牛终于醒悟城市到底是什么了，是退化了的人太不适应了自然宇宙，怕风怕晒怕冷怕热而集合起来的地方แ。如果把个人放在辽阔的草原上，放在丛山峻岭，那人就不如只兔子，甚至个七星瓢虫！牛想到เ这里，丧气地把头垂得更低，它就听见旁边的行人在说：“瞧这老牛，好蠢笨的样子啊！”它没有生气，只是噗噗地喷响鼻，牛是在笑人的：咳，他门哪里还懂得大智若愚呢？！行人见牛并没有发火，就走近来，用树枝捅捅他的屁股，甚至还拍了它的耳朵，说：“它不敢动的。”它就睁了眼，站住不动。这不动，倒吓得戏弄它的人都哗地闪开，说：“那ว大嫂，你管好你的牛啊！”牛在这个时候，真恨不得在某个夜里，闯入这个ฐ城市的每个人家去，强了所有的女人，让人种强起来野起来！这种冲动，它是有过次的，那ว是日在街上听个老头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中ณ正播放西游记，西游记讲的是个和尚和孙悟空猪八戒沙无净白龙马去打了妖怪取佛经，它相信现在的人是不懂古人写书的含义，只会听热闹。他就在那ว时想喊：不是师徒四人，那是在告诉说合四为才能征服自然。才能取得真经的！可现在，人已经没有了佛心，又丢弃了那猴气猪气马气，人还能干什么呢？！庄之蝶这日闲得无事，整理抄写好了那组魔幻小说寄给了报社，就往西京杂志编辑部去了，他不知道钟็唯贤收到安徽宿州的信有什么情况，唯恐识出破绽。推编辑部办公室门，杂志社的所有人员正合并了三张桌子在吃自助西餐。李洪文见就说：“这就叫人不请天请。今日杂志社庆贺胜利，说是不请了你这个ฐ编外的当事人，可你飘然而至，只好我们少吃点了！”周敏早搬了椅子让他坐下。钟唯贤说：“大家说贺贺的，要吃饭。吃饭就吃饭吧，偏要吃西餐，还要在这大楼上，就去西京饭店买了这些东西。你来了，这也正活该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都举起杯来，和作家碰杯吧！”庄之蝶第个喝了，说：“是我连累了各位，各位又齐心努力才有了今天，我在此感谢了！”周敏说：“要说连累็，是我连累了杂志社，又连累了庄老师，我向各位老师赔礼ึ道歉！”李洪文说：“谁也不要道歉，谁也不用感谢，要感谢得谢那位管文化的副省长！”大家就又举杯相庆。吃罢饭，李洪文要收集那些次性塑料餐盒，用根铁丝拴了挂在窗外。钟็唯贤说这不好，太刺眼的。李洪文说就是让景雪荫和武坤刺眼，我们没放鞭炮抖标语就算宽宏的了。庄之蝶坐在钟唯贤身边，悄声问：“现在不登声明，那边有什么反应？”钟唯贤说：“她在厅长那里又哭又闹，武坤也给领导施加压力，说她在丈夫面前说不清道不白，先前景是家里的掌柜，现在有了短握在丈夫手里，那丈夫就横，苦得景几次要轻生。这些谁信的！鬼信哩！李洪文说，前日下午，他亲眼看见景和丈夫亲热热逛商场的。”庄之蝶说：“李洪文的话靠得住？”钟唯贤说：“就是他说得有假，景雪荫也不至于要轻生，这女人不是自杀的人，全是武坤在那里搅和，要以景来攻我的。景只是解不开！”庄之蝶就不再说什么。苟大海进来抱了叠报刊信件，钟็唯贤忙问：“有我的信吗？”苟大海说：“没有。”钟唯贤说：“没有？”坐下来又说：“让我看看，报纸中间夹了没有？”找了半天，还是没他的。苟大海ร就从口袋拿了封信说：“老钟，我知道你必要问信的，这你得请客，不请客我就当场拆了念呀？”钟唯贤红了脸说：“小苟，这不行吧，上次我请了客，又要叫我出水。这以后再有信，我得养活多少人了？”说得怪可怜的，突然把抓了去，连忙装进口袋里了。庄之蝶问：“什么信这么重要的？”钟็唯贤笑笑说：“他们和老头子开心，个朋友的来信。”李洪文就说：“之蝶你过来谈谈你什么เ时候给我们交稿的事，钟主编要上厕所的。”大家又笑。庄之蝶不解，说：“才吃了就去厕所，进出口公司离得这么近！”李洪文说：“人家要看信呀！上次信来就去厕所了，去那ว么เ长，我以为老头个屁憋得过去了，去看时，那厕所挡板关得死死的，他在里边哭哩！”说得钟唯贤无地自容，就把庄之蝶拉到走廊头去。庄之蝶和钟็唯贤站在那里说了会儿活，见钟็唯贤既不让他去他的小屋里坐，话又言不由衷，时不时手在口袋里掏，知道他急着要看信，就告辞走了。走过走廊拐弯处见有厕所，也进去蹲坑，便见挡板门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图画和文字。这些图画和文字几乎和他走遍全国各地的厕所见到的内容和形式差不多，但终于发现句话：国家级文物保护点——钟唯贤阅信流泪处。庄之蝶想笑，又觉得心里发酸，提了裤子就匆匆下楼回去。回到เ文联大院，我并没有来做饭，庄之蝶就又给钟唯贤写了信。写完信，忽然作想，这信是假的，但钟唯贤却是那么珍视，老头子大把年纪了，还念念不忘旧日恋人，而我呢，以前对景雪荫那么好，但现在却闹得如仇人样！不免倒恨起周敏来了。遂又想，刚ธ才杂志社吃西餐相庆，自己也是兴奋异常，但景雪荫今日心情如何处境又是怎样呢？武坤说她要轻生，轻生是不可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