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的后现代生活1
叶如棠身红丝绸短袖，撑着把大绿伞，上面还有浅浅魏碑体八个字：恒康保险，生安心。只宝鼎形象几乎淡出。她赶到站台有点迟，油渍渍的脸上戴副墨镜，滑到了鼻尖上。脚底上白皮鞋白得扎眼，像是不跟脚，让她胖身子斜ฒ跌了跤，乍着双臂，直直冲到半大男孩眼前，呼哧带喘加高调喊道：“宽宽！——是你吧？都不认得了，还好还好，哦呦，塞车啊，姨妈迟到3分20秒！”
姨妈喉咙实在太响了，粗声大气盖过了旅客的嘈杂声，吸引众人目光的同时也把被称为宽宽的那个十来岁男孩给吓了跳。他拖着箱子，愣着，打量着姨妈，眉眼里没点期望中的惊喜,反倒是丝窘态。三年没见，大庭广众之下咋咋呼呼，眼前的姨妈红衣老少女似的，怎么看都像个滑稽的卡通人物。叶如棠推起墨镜，笑着要搂他：“小宽宽，长大了，姨妈不认得喽。”男ç孩躲闪，俯身拽箱子。当年那个有毛茸茸质感的胖孩儿，蹿个ฐ儿蹿成个衣服架子，从里到外变得有棱有角的。
又是路喋喋不休，走到车站外，三伏天的阳光滚水似的呼啦迎头泼来，顿ู时身燥湿。叶如棠打算叫辆出租车。她招手，驶来辆红大众，可她并不立即上车，而是伸头察看车门外标志是哪家公司，看清了之后，摇手让司机开走。继续翘首等待。下次招手，驶来部绿大众，她仍旧瞪大眼睛察看车身是哪个ฐ公司的字样，嘟囔了句：“又是喜来公司的，我们不要。”司机不悦，白了红衣老少女眼，离去。按说姨妈家离火车站不远，约刻๑钟็的路程。此时宽宽和姨妈都已是汗流浃背，宽宽在火车上没睡好，早餐没吃不说下车前偏又憋着泡尿，他不好意思说，鞠腰，皱眉问：“热死了，快回家吧，干吗放了不坐？”叶如棠擦汗道：“你眼睛好，看到暖洋洋公司的就招手！”他不解：“马路上车多了，干吗非要暖洋洋的？”
叶如棠看定男孩，颇为ฦ严肃道：“上海的出租车服务是有品牌的！哪家公司服务好，我乘哪家的车！前几天晚报百姓评奖是暖洋洋公司顶ะ好！”这样，火辣辣太阳下，两人痴心等着辆“暖洋洋”出租车。说话间，眼前过去了几部ຖ车，叶如棠鉴定了，都不是。宽宽等不急了，见车就招手，不等叶如棠阻拦便将箱子塞进去，说：“什么品牌不品牌的，这点时间早到家了。上车吧，姨妈。”叶如棠坐在司机旁้边还在唠叨：“这孩子你急啥了。哦，花钱买服务，能好嘛还是拣好的幸亏这部车里蛮清爽的。”
宽宽不耐烦回道：“不就是十几块钱。至于嘛。”叶如棠从墨镜下吊起眼：“十块钱也是钞ๆ票。”宽宽气鼓鼓道：“车费我出！我妈给我带钱了！”
宽宽的妈妈叶如兰正好在此时来电å话，打到儿子手机上，急问：“宽宽吗？你到เ上海了吗？姨妈接到เ你了？”儿子瓮声瓮气答道：“到了！嗯，是的。”叶如兰又问：“不是告诉你到เ就给妈妈报个平安吗？”“还没到เ嘛，在马路上烤肉饼！”儿子不耐烦道。“你怎么了，宽宽，怎么不高兴？”那ว头妈妈不提也罢，提让儿子找到出气的人了，说：“高兴什么，好了，妈，我郁๗闷死了！”说完用力挂机。
宽宽的暑假便从这个郁闷的天开始了。本来升学到初他路顺ิ心，作文英语都是独占鳌头的，又参加了宋小波篮球学校。不料临近考试前夕，打球发作了阑尾炎，还差点穿孔，送到医院手术住院，恢复和休息的阶段，自然就耽误了作文大赛和期末考试，紧ู接着就是暑假了。宽宽的父亲在美国读bຘ，他是那种喜欢辈子在课堂读书的人。妈妈叶如兰在电视台当编导，工ื作起来心无旁骛，成天鼠窜似的忙碌。多年来，她在做节目上自信独特机巧，总能赢得喝彩，可对付保姆方面尤其弱智。转来转去，找的初ม始都是干粗活儿的丫头，来了没几天速成时髦女郎，自学成才变成了京都十二钗了，好吃懒โ做。这年头，想要寻个ฐ善于打理家务做饭且敬业的熟练工比培养个电å视主持人还难。把刚出院的宽宽撂在家里没人照管，像个后娘养的小孤儿。叶如兰气之下辞了保姆，发狠要自力更生，永远不再受乡下人剥削和压迫。她刚调了工作节奏,奔超市买吃的，把冰箱塞满准备天天晚上回来给儿子调理营养，大烹大炸用心做饭。不巧，领导通知她去西部采访个月赶制专题片，于是，宽宽只能ม是小件寄存，张火车票直接发到了上海姐姐家。叶如棠家已是多次被寄存过孩子的，再说单身多年的姨ถ妈最喜欢宽宽。
小孩子是见风长的，姨妈看着眼前这宽宽，总胡噜他的头。个头超过了自己，变声变得像个小公鸡，嘴唇上隐约可见硬茸毛，脾ຆ气也是见长的。青春期的孩子和更年期的女人样，易燃易爆。
必须承认，她老去的方แ式很动人。小时候的来来往往不说，宽宽长大记事之后，见过姨妈总是衣着考究。她自称是喜欢年四季穿裙子的女人。那年，她到北京开个ฐ专业保密性很强的什么เ会，会后到เ家里来住了几天，她的短款发式烫得很规矩，鬓角可见零星几根白发，眉眼间透着忧郁和静思的神态，举手投足是般知识分子女性通常做派，像个爱较真的语文老师。她穿件白风衣，里面是麻布长裙，绛色方领领口和袖口都是缠枝绣花，。印象深刻是她两只白皙的手青筋毕露，手臂与她微微发福的身躯组装ณ不和谐，像段假肢。
姨妈不说话倒很文静，开口用词硬邦邦，显得过于挑剔，凡事喜欢发表意见。宽宽看出她来，妈妈叶如兰觉得躁，不得已忍着，表面热情万丈，心里巴不得她快点走。
不过叶如棠我行我素า的个性，让宽宽有点喜欢这个姨妈。她可不是个让时光随意流逝的人。女人老了，最可怕的不是没姿色，而是没个性。姨妈有点说不出的特别，反正她走到哪儿，很显眼，不会混同于普通的老娘儿们。更不会像隔壁曹大妈，还有自己的二姑，格外的大众化随大溜，人家叫扭秧歌，她们定描眉画眼地，挤在小区空地那队伍里蹦跶；人家说购买福利彩票重在持之以恒，她们就月月赶去准时送钱；别ี人说老年人要发挥余热，她们本来刚ธ喘口气享受天伦之ใ乐，也立马振奋精神，奔单位开会听文件，奔人才中心毛遂自荐，自费印制ๆ小简历满世界散发，逢人就说自己往日如何辉煌。
叶如棠姨妈就不同，尽管她退休年龄，可她从来不与她们这类人交往，从来不盯着看那些俗滥电视连续剧ຕ，更不屑给报屁股写准风月谈之ใ类文章。要知道她当年可是北大高才生，她懂ฦ得很多，满肚子学问，在家神秘的研究所干了辈子。自古圣贤多寂寞——她用孤傲的口气说。
宽宽搞不懂ฦ，如此儒雅的叶如棠姨妈，为什么个人过日子。朦朦胧胧知道她早已离婚，倒是总听姨妈往情深自夸有个了不起的女儿，在国外。这么说，自己有个成年的大表姐，就不知为啥从没照面。有次，听妈妈叶如兰和姨妈窃窃私语，好像提到了女儿的事儿，你言，我语的说着家常话，有点故意压低了声音，宽宽竖起耳朵，到了听不见说些什么，心里格外着急。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她俩声音越来越大。宽宽听到妈妈把叶如棠说哭了，哭得稀里哗啦擦鼻涕๓，哽咽道：“到底是谁的错？谁想到会是这么个命？都说这和我当初ม走这步有关？那ว时孩子还小，谁能ม想到这是我生的债！”妈妈叶如兰嗔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页ษ翻过去了。你应当活出你自己，我是生气你死心眼，何必背负十字架折磨自己？”
叶如棠气恼道：“惦记着孩子，记挂孩子，倒是记挂错了？”
叶如兰冷冷道：“你记挂她，谁记挂你？整个ฐ个ฐ四六不懂的白眼狼！”姨妈顿时声音就塌下去了：“总有天她会明白妈妈的心的”
叶如兰叹息道：“总有天你这盆火会寒心的！”宽宽听到这里，没来由的鼻子发酸，感到เ姨妈有点可怜。
那ว夜叶如棠虽没放声，却哭得肝肠迸裂，趴在枕头上呜咽到เ天亮。
叶如兰哪里知道，叶如棠陡然接到เ电话说，宽宽要小件寄存时，她自个儿正郁๗闷得不行。郁闷的原因是处长找她，她那处长轻易不找她的。处长笑眯眯通知，组织决定，你光荣退休。而她那会儿，刚完成了自以为ฦ是里程碑似的翻译课题。为ฦ了这个宏大课题，她累็得18个月来披头散发没人样儿。偏偏她叶如棠有个怪癖，心理排斥ม电脑，非用笔写字不行，若换笔就像换了魂儿，脑子转不了轴。个字个ฐ字爬出来，再改上几遍，做梦都是撵着稿纸疯跑。她看着厚厚两尺高的文稿，颇็有成就感地哼了几句京剧，犒劳自个儿来杯意大利咖啡,眯着眼看窗外春光明媚。处长推门进来，走到她办公桌边，先接过了她的辛勤劳动果实，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掂掂分量，满脸丰收喜悦，然后再开口说了这事，他道：“辛苦了！哦，你明天就不用来了。早该通知你的，这批名单里有你。”当即她就有被人抱走了亲生骨肉似的痛楚，心里怦怦乱ກ跳，时没听清他的意思，及至会过意来，又不知如何对答。说起来，研究所里，她是介于可退可不退人堆里的，年龄还有3个月尚未到เ6๔0,学历过硬，高职，能力和经验正是炉火纯青，身体棒得下水能ม口气游泳2000米，赶活儿熬夜，手下小崽子们都拼不过她，叫她怎么能违心地服从他？！
33年的辛苦劳作只用3句话画了个ฐ句号，叶如棠那整天呆坐在办公室，往事翻箱倒笼的在眼前折腾。心里再别扭也毋庸置疑得服从。叶如棠所在的研究所大院高度机密，历来是军事化管理。
她将每张字纸都交代给了新า人，永远走出了有警卫站岗，被冬青树丛包围的灰楼。好久不失眠的她，夜夜睁着眼睛在床上翻大饼。不过,结尾又扬起了波小高嘲，稀释了她的满腔郁闷。处长再次笑眯眯通知她：“老叶好福气哦，照顾ุ退休人员，免费去趟新า马泰！”辈子使用外文谋生，从来没走出国门步的叶如棠，终于在她退休之际，慌里慌张跟着旅游团的小旗，张大眼睛向外面世界张望了下。在泰国她被人妖追着拍照，慌得她不得不随大溜搂着美丽的人妖摆姿势，那照片上的表情不知是恐惧还是迷茫，用她的话概括：“我从没占过公家的便宜，最后腐败把！”始自惊喜终于寂寞，这个ฐ完满句号画了之后，从膨胀的郁闷里她总想发出了大喉咙来。她再偶尔路过灰楼，凭空多出是面生的人，看有群靓女小伙，穿梭般来往，没有个理睬她的。再问老同事去向，告知她凡是退休的人都去东院活动室，她恼怒道：“我怎么เ不知道东院还有活动室？”
此后，她成天穿睡衣全职干家务，红扑扑的脸日三顿面对油烟炉火，制造人间美味。每天给叶如兰电话里抱怨，浪费时间，生活太沉闷委顿了。
“这回宽宽来了，我用不着个人吃饭了。”提箱子进了家门，她高兴地说。而后，她开始提醒着换鞋子，洗手，她张罗吃。她嘱咐道：“宽宽，我去买鲜鱼和西瓜。你自己洗洗脸，牛奶在冰箱里，先吃点心。”说完她径自出门，男ç孩在她身后应着，狂奔卫生间放水。叶如棠姨ถ妈居住在闹市区的幢高层公寓里，楼下便是繁华的商店与车水马龙的高架桥，凭窗远望灰蒙蒙片。宽宽趁着姨妈不在，仔细打量着房间的诸多细节，两室厅，厨房卫生间结构处处逼仄。北房小床无疑是给自己的窝。大房间满坑满谷到处挂了花卉字画，有完成的，有半成品，想来是姨妈的习作。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门没锁，所以来人推着进来，喂了声，是位浑身炸鱼味的高个老太，灰衣裤，瘦成了条带鱼，动作轻飘飘。她抱着是只金黄|色的猫，眼睛碧蓝碧绿，估计出身名牌十分高贵。
她诧异打量男孩问：“门开着，我当有人，叶如棠在家吗？”宽宽摇头。她又审视地问：“刚来的，你是她儿子？”“不是的，我是她外甥。”灰带鱼摆动两下头说：“哦，怪不得，大清早见她穿得漂漂亮亮出门。”说完便滑出门去，又回转来道：“对了，等叶如棠回来，就说邻居来过，家教我帮她找好了家。赶快答话，好去试工，我姓水！”
灰带鱼刚出门，宽宽端着牛奶，便听到电话铃声猛响，他抓起听筒，声浑厚男中音入耳：“叶如棠，是我。我是王寅大”宽宽答：“对不起，我不是叶如棠。我是”对方แ也不听清楚宽宽后面的解释，忙道，“哦，搞错了她不在，我回头打来。”挂线之后片刻，叶如棠便大汗淋漓进门了。等男ç孩告诉她，姓水的老太来过说家教找好了，叶如棠显得很激动，急问：“她抱着只黄猫？”
是啊，好漂亮。宽宽答。
姨妈紧ู张地问：“猫下来没，在我房间都跑过哪里？！”
“没下来，抱着，怎么啦？”
“哦我是喜欢宠物的，没什么。”姨妈道。
“找我这样的学历怎么เ还要试工，啧！”至于那ว陌生男中音来电，她反倒矜持而平静，绷着脸劈头问：“他问你，你怎么回答？”接着，她就指责道：“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应当客气点，说，对不起，姨妈不在家，请留下口信，等我姨妈回来，会给您回话的。”刚下车来她家的宽宽，哪里受得了这么训，立时就恼了，回嘴道：“我又不是你秘书！谁知道你的破事儿。”撂下牛奶冲进小房间，砰的关门，倒头蜷在床上。忿忿地想，姨妈变得这么郁闷，过着这么没指望的生活，没劲！
去不去当家教的事，搅和得叶如棠坐立不安，晚饭没心思做了。自从她退下离开了神秘大院，句号后面就是无休无止的省略号。省略๓号还有很多内涵丰富的惊叹号，处长说保密工作纪律规定，像叶如棠这类涉密人员，退休后要脱密5年，期间不得利用个人专长参与很多炙手可热的行当捞外快。这就是说，闭门思过静修5年，翻译专业书籍或加盟相关业务都属违规的。可市场竞争不等人，眼看别人猛捞，如何能静修三年，眼看着工资在缩水，怎么心静如水？真让她心急如焚。原本她是体制内干部待遇，医疗均是公费，现在改革后是大病统筹，起先倒是没形成致命打击。叶如棠身体没大毛病。可人吃五谷杂粮没不生病的，叶如棠牙疼，牙疼不算病，疼起来要人的命。她吃了大把大把消炎药还疼及脑仁，到了医院便晓得是牙根管的毛病，这小毛病缠着她次次跑医院，点点地掏她的钱包，个月的工资都填进嘴巴里去了。就是为ฦ颗谁也看不见的臭烘烘的大牙。素า来讲究打扮的叶如棠，跟妹妹抱怨，辈子都没穿过上千元的衣服哪。我的生活质量在下降，牙齿问题让她看到形势相当严峻了。生活太沉闷无聊，令人窒息，成天远离世界ศ的沸点，听音乐会看电å影，进剧场都要花不少钱，情趣只能在怀旧ງ的情调里束之高阁。
退休后的第周，叶如棠感到了种难耐的寂寞与无聊。她天做了三顿饭，拖了两遍地，只接了个电话，是催交电话费的公务电话。其余的时间，或在客厅里傻坐着看电å视，或关门在床上睡觉。睡不着，厨房只总是发出滴滴答答声响的自来水龙头，爬起来拧，她陡然意识到时间对于她来说，何等的宽裕，日子如同自来水似的天天浪费过去了。
当天晚上，叶如棠参加同学聚会，提到那些以前懒得答理的人召集的各种聚会，她说，哼，坐圈人，不是谁的前妻，就是谁的前夫，怀旧ງ怀得没意思。现今，她也走下神坛，亲自光临了。不去不知道，去吓跳，同学会可真不是找个地方吃吃喝喝来经典怀旧的，这是时尚的信息交易超市啊，自己活得真不是状态！如果说，之前她自我安慰这岁数的人，都说是被文革耽误的代，知足常乐่。大家都是这么过也行，可看看饭桌上几个老同学，这个买大房子，那个买高级车，有的退休双双出国溜达了欧洲澳洲，还眼睛不眨自费溜达。她这心里越来越失衡了。轮到叶如棠，她只能ม矜持地说:๘“我女儿在美国洛杉矶！”然后个劲儿打岔，起身，坐下，前后左右劝人喝啤酒。叶如棠勉强笑着，吃了什么都没印象，堵在胸口，想要稀里哗啦倒出来。
她开始暗地自责自己，比起他们来，自己在那ว个ฐ大院里晃半辈子，跟没活似的。想想当年在大学，几个女生歪瓜裂ฐ枣，比什么都不如自己。就拿身边坐的孙小玲来说，上学睡她下铺，呆头呆脑学习不灵又没男人爱，大学毕业分到外贸商业局，后来熬到เ老姑娘找了个海关小官僚凑合着嫁了。以前见面总苦瓜脸条，如今她幸福的成冬瓜脸，从头到脚๐都是名牌包装，参股办公司，儿子复旦大学研究生，两口子后半生衣食无忧，吃不光花不尽的样子，张黄脸笑得菊花灿烂。挣钱多少是方แ面，人家特充实，个人价值是可以肯定的。哪像自己傻拉瓜叽，除了窄的要死的项专业与支笔，无所有。知识分子就是城市贫民了——这句话深深刺๐激了她。和同学聚会上叶如棠最大的收获就是告诫自己：咱今后不能ม脱离群众，要保持状态！定要过与众不同的生活！
高不成只能低就吧，当不了翻译当家教总不会泄密的。做人只能面对现实了，叶如棠以只争朝夕精神找事做，托人托到了邻居，所以灰带鱼介绍了她当家教。没想到，家长还要试试工ื，不就是给个孩子当家教吗，凭自己้硬邦邦的学历加上阅历经历是保密不能多炫耀，甭说教育小学生，就是教大学生也是绰绰有余的。本来当家教便是大材小用，低就的，条件苛刻还试工，她心里很是不快。
心里不痛快她憋着难受，她边吃饭边就和宽宽嘟囔：“哼，我这样的老师哪里找去？雇我这样的人当家教，物有超值！”
晚饭匆匆吃过，叶如棠便安置宽宽洗澡看电视，自己้等老太来谈条件。她已๐经铁定了决心，试工就试，经受市场经济大潮洗礼把，这桩事算是头三脚的第脚，钱多钱少也是要干的。所谓谈条件，无非是做个样子，搭搭架子，自己毕竟不是没头苍蝇找饭碗的大学生打工妹嘛。会儿，灰带鱼，姓水的老太来了，进门就问：“叶如棠，你想好了吗？身体可要吃得消哦。”叶如棠惊道：“又不是让我去扛大包？！”灰带鱼倚靠在沙发上，强调说：“听好了，姓黄那人家宝贝女儿7岁，娇็气得很，早上你送她去学校；下午三点接回家吃点心，然后你陪她做功课；晚上再烧饭，小衣服洗洗，服侍小姑娘，等她爷娘回家，你才好离开。”叶如棠听眼发直，这不就是个保姆吗？比原先设想的家教还不如呢，可不等她发作，灰带鱼加上句：“月薪1้000块。”这个ฐ数字在叶如棠眼里不算少，她退休金七零八碎拢堆也不过15๓0่0่。
第二天早，宽宽跟着姨妈去面试。姨妈身整洁健步如飞，之ใ所以带着他去，也是叶如棠掂量过的，到了那家，谈话谈得拢，双方แ敲定后，她顺便就领着宽宽乘地铁去徐家汇看电影，若是谈不拢，她也可以借口说外甥突然从外地来做客，要她照顾，借此脱身。
姓黄的住在片高级公寓新楼，装修的气味四处弥漫，柚木地板透着新打蜡的光泽。对门便是家什么เ小公司。黄先生和太太看就是农村包围城市落户上海的新暴发户，推开门，迎面有倒扣在地板上只搪瓷锅，摊牛奶麦片糊了地。个黄毛女孩赌气站在那ว里，喊叫：“我要吃皮蛋粥！”再看房间仿佛兵荒马乱ກ遭了抢劫。黄先生正打领带赶忙出门，点头哈腰说对不起，他嘴里说着浙江话或者是湖南话，他西装只袖子管拽在后面，弯腰找鞋子，又顺手抓起根油条，往嘴巴里倒腾，黄太太在身后紧收拾，让叶如棠坐。叶如棠不坐，她嫌脏ู，站立着保持微笑。黄太太短小精悍，身名牌包装，珠光宝气又香水味儿呛人。见到温文尔雅的半大老太，喜上眉梢，夸她叶如棠气质好，不显老，夸她人缘好顺带着夸自己福气好，遇到了好人。不提试工ื了，问也不问叶如棠什么条件，拉着她介绍房间，厨房东西放在哪里，几点出门上学，学校拐几条马路，几点晚餐，家人的口味，小区超市在哪里，大堆琐事把叶如棠都说懵了。
黄毛女孩光瞪眼看着宽宽和叶如棠，撕碎动画ฑ书，她妈让毛毛叫人也不叫。“毛毛，快叫叶老师！叶老师来了你好好听话哦。”然后，她妈苦着脸说，吃药不能ม忘记，这孩子胃肠不好，连着几天拉稀，你看刚ธ刚换上的裤子就拉稀，塌糊涂。她妈好像盼望救星似的盼来了叶如棠，塞给她条新า裤子，示意给女孩换。她在厨房找出件长袖围裙给叶如棠，可叶如棠高大，穿上她的围裙，袖子下摆短，像个店小二。交代完毕，她就给自己开始扒拉扒拉找块干净地儿坐，坐下跷腿打手机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趾高气扬地打，时而家乡话，时而普通话，叽里咕噜听得出来生意做得火，遍及五湖四海ร。而后，她打着电话对镜子化妆，喝果汁，打着电话微笑告别离去。
叶如棠这人就是不经夸，夸就特热情，忘记了端架子脱身，屏住气息到卫生间给孩子洗她的拉稀屎裤子，洗得她想吐。收拾完各种垃圾之后，水没喝口，抹着汗想起该先给孩子吃药，她把女孩从电视机前拉开，轻声慢语地哄她吃药，可毛毛就是不配合，不是用手打翻了水杯，就是咬紧牙关不张口，还撒泼用脚丫狠命踹人。叶如棠终于耐不住火了，她先是把毛毛按在椅子上，用腿压着，攥着她小胳膊，捏鼻子给她灌，毛毛边挣扎，边把嘴里的药水往外喷，滋了叶如棠脸，漂亮衣服都脏了。
第天就把叶如棠给打击惨了。这等家教神仙也当不了，看来1000元不是好赚的。
晚上八九点她才能下班，宽宽陪她熬不起，中午跑回家吃方便面，就给妈妈叶如兰电话报告，把个妹子气坏了，她恨得喊道：“真丢份儿，她的洁癖哪去了？告诉姨ถ妈，能不能找个高智商的事做？！”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2
高智商的事哪里是随意好找的，现在铺天盖地人才招聘都明白告诉你，3๑5岁以上免谈，连揣着英国老美文凭的海龟归变成海带待，海带变海豚囤，工薪都是跳楼ä价儿,任没文化的民企老板宰。谁稀罕你个6๔0岁老太太。叶如棠说妹妹，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适者生存，别太不现实。叶如兰反复来电话说：“家教就是家教，不干家务是起码底线！适者生存你也得斗ç争！”人要是什么都妥协，总给人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觉。你不能ม翻译高级专业资料，翻译个儿童文学，要不有关美容减肥性生活的外国资料，总能既发挥特长又保持本色吧。可这样的活计凭空哪里找去？
不过叶如棠被妹妹激，也激出了血性，第二天就辞退了黄太太的“家教”，钱少就少，堂堂正正找了份家教做。这家夫妻望子成龙心切，讲究师道尊严，找叶如棠来专攻9๗岁儿子的英文，每周三次，不仅不让老师干家务，还有安徽小保姆伺候老师，茶水咖啡果蔬热毛巾应俱全，上课中间添加了道点心。开始上课，小男孩东东戴着小眼镜毕恭毕敬听讲，他爸爸戴副大眼镜在后面陪着听，收声敛息，还不时小声提醒东东，坐好！不要乱ກ动！不要挖鼻孔！不要总想撒尿！叶如棠还发现书桌上有摞当下流行的关于成功家长的畅销书。起先，她对如此配合上心的父亲心生敬意，可后几天大眼镜继续陪听，感觉就像是监工了。接下来，他不仅自己้陪听，还要请陌生人来陪听。那几位没介绍身份的陌生人年龄不等，个个表情凝重，装束正式，透着不同凡响的自信与专注，懂ฦ得何时颔首，何时莞尔。堂课下来，休息的空当，东东累得耷拉着小脑袋，叶如棠去卫生间，她隐隐约约听到大眼镜召集陌生人碰头，窃窃私语，商讨着什么เ，简直就是法庭听证会，陪审团的架势。四个ฐ陌生人们鱼贯而出，闹得叶如棠不知该如何与之打招呼。大眼镜依旧ງ谦和客气，保姆上点心的程序照上，吃完点心讲完后面的语法，东东如释重负，欢呼着跑去看动画片了。大眼镜等待叶如棠整理好自编教材，起身之际，他咳嗽ณ声发话了：“叶老师，是这样的，你的年龄比我母亲都大，蛮硬朗的哦。”叶如棠听着怎么เ凭空谈论健康老人，算什么意思嘛。大眼镜颇็费思量找词汇：“嗯，是这样子，您也是有孩子的嘛？”叶如棠不答，警惕地望着他眼镜后面的眼睛。
“我们现在都是独生子，教育就是种投资，我们公司好多前辈都说，没有比教育孩子血本无归的投资最倒霉了。都希望养育个超值的孩子，对吧？你看成功的家长榜ึ样很多，我希望做个成功的家长。你是愿意增加成本投入，培养个ฐ高素า质的孩子，还是使用较低的成本，抚养个平庸的孩子？差异显而易见，是不是？”叶如棠看他铺垫太遥远，两只胳ฑ膊往胸前挽，直率道：“你是不是说我增加了你的教育成本？”他腾的下脸红了，“也不是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年纪大了，毕竟是认真的，你看你自己准备了教材”
叶如棠顶不愿听人家说自己年纪大了，她不解追问：“是啊，不好吗？你东东只有9岁，我特地自编自创了适应他的教材教法，单词和语法都带在讲故事里，生动活泼点，孩子记得快。”这几次上课，她都是使出全身解数连说带唱地哄小眼镜。
大眼镜脸诚恳道：“谢谢你的用心，不过，我们觉得您的那ว方法太老套，不适应现在的小孩子，还有，专家鉴定你的口语发音不够标准，是书本式，英式的，现在人家不这么เ讲话的。而我家东东将来肯定是去美国发展，学美式的更适应，他们说这么学了也是白白浪ฐ费，到了美国还是聋子，傻子，不承认咱知识结构缺陷不行！”
叶如棠顿时目瞪口呆。原来那听课者是他兴师动众寻了行四位所谓专家。别看他眼睛近视可目光高远啊，真恨不得让小眼镜儿子步戴上哈佛博士后帽子。要命的是叶如棠教授承认自己้口语是软肋，打小学的就是中国式的书本英文，辈子在东半球的黄土地上，同情世界ศ上三分之二水深火热的西方人民，统共出国去了趟新า马泰，还在华人圈里逛，花人民币，吃中ณ国馆子，基本上没用句英文。指望这样的家教投入，孩子价值增值谁敢想，血本无归的倒霉前景他竟看到头儿了。人家尊重老人口个老师，辞退你也是给足了面子，工钱多付，临走又塞给叶如棠包精品灵芝健脑แ冲剂。
宽宽这样宽慰叶如棠：“姨妈，我妈给我请的家教条件有三：第名校大二学生知识扎实；第二外地贫困子弟高分进京做事勤力；第三个个应考专家，我考试分数都立马见效！互利互惠不说，谁花钱请你真来什么素质家教哪？”叶如棠想想小眼镜的英文分数确实没立竿见影，团把团把将点灯熬油准备的教材丢â到垃圾箱，肚子气放了两个响屁也就罢了。
又过些日子，叶如棠的老同学孙小玲介绍她份差ๆ事。她自称公司正处于朝阳期，气势如虹，所以要招兵买马。她请叶如棠出山帮助子公司就是她弟弟办的“骏马奔腾”家具厂，在家居广场卖水床。叶如棠疑惑问：“那ว不是推销员吗？”人家说其实就在家具城里找个人帮助看摊儿，发给你套代表企业形象的工作服，每个月工资500,中午管顿盒饭，有只鸡腿的哦。“有空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不用动脑子，很轻省的！”孙小玲热切地说。这下不仅谈不上智商，根本不用动脑子，干坐着就拿钱。叶如棠跟着她去了，家居广场大的像个ฐ迷宫，七高八低转得人头晕，转到她弟弟孙小奇的厂家摊位，迎面赫然是巨幅喷绘，夏威夷金黄|色沙滩旖旎风光背景，道具有把大伞，强调欧陆风情的配置家具，躺椅，伞下面便是隆重推出的新产品按摩水床了。展位通体设计像个舞台，卡通味道，闹不清是室内还是室外，是浴池还是游泳馆。孙小奇满头大汗张罗着，和叶如棠热烈握手，叉腰喝可乐่，沾沾自喜眯眼儿欣赏自己้那ว创น意。他还拿出本相册，里面都是花钱雇来的模特，扮作乐享水床的对对情侣。水床这玩意儿叶如棠从来没听说过，长这么大睡过木床折叠床上下床，下乡睡过土炕，改革开放后她还刚享受了席梦思，连连感慨生活日新月异。孙小奇姐弟俩掏出说明书先给她上课，说明书很厚，图文并茂三两下搞不懂ฦ，孙小奇培训她道：“水床，顾ุ名思义是水，但不是普通的水，它是有科技含量的水！它不是传统的床，它是神奇的床；它有按摩作用美容作用，在睡觉中自然而然治疗保健；不打针ฤ，不吃药，舒舒服服换容貌！”叶如棠听了堆等于白说的废话，看着硕大的水床，便追问道：“水有什么科技含量？叽里咕噜能睡得着吗？在身子地下天冷了多凉啊？”他怔了下囫囵答道：“这有纳米技术，哦，不冷，盖被子就热乎，多软乎，省去褥子和床垫了，人性化，不信你亲自试试。”说完拽着叶如棠上床。这叶如棠的身躯咕唧下，就陷在了里面，像个大青蛙。她只是感到在个ฐ光滑的东西上忽忽悠悠，喘不上气儿来，胳膊腿直扑腾，耳边传来兄妹俩问话：“舒服吧？！特舒服？！”好不容易从床上骨碌下来，她反倒有了为ฦ难情绪，“我不能睡这东西，睡这床非做噩梦不可。”孙小奇给她打气说：“嗨，任何新生事物开头都是少数人理解，任何先机都是没光环的。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从拒绝开始的，相信趋势，改变观念，才能ม把握未来！”“当您拒绝新生事物就说明您老了，当您谩骂新生事物就说明您完了！”孙小玲在旁总结道。“这是谁说的？”“明代哲学家王阳明说的！”叶如棠被他们宏大气势煽๓动镇住了，轻声问：“这好卖吗？”孙小奇咂了下嘴，道：“怎么不好卖。都是住别墅高品质的阔人买。还有导演买，买了去拍摄什么养小蜜故事的电视剧ຕ哪。”他低声告诉叶如棠卖水床的利润，着实吓了她跳。“就是像你这样高雅气质的人宣传最有号召力！”他嘀咕道。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2๐
孙小玲瞪了弟弟眼，烦他说不到点子上。直截了当点拨她说：“关键你要强调注意生活质量！这是睡眠的革命，人的生有三分之二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温床温床嘛ใ，床可以悄悄改变你的容颜，你的健康，你的体型，床是贴心贴肤的情人，也可以是温柔的杀手！你看现代人40่％以上失眠，抑郁症；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加上颈่椎病腰肌劳损皮肤粗糙还有便秘都是与床有关！”她说话的工夫，果然来了几个顾客，似乎很有兴趣，好奇地又摸又看，问这问那，轮番嘻嘻哈哈上床体验。兄妹俩紧着发名片和说明书，招呼叶如棠快穿工作服上岗。经过如此培训番，叶如棠反思了自己没有成功企图心，心理素质差观念陈旧ງ的弱点，决定来试试。
第二天她夹着两本书来上班，两本她喜欢的外国小说。站在这块“死了”的海边，见人就要笑，穿上了工ื作服，方才发现工作服竟然是件宽松粉红睡袍，蕾丝花边胸前还绣着小碎花，人家本意是让她套在身上做休闲状。而她从早ຉ到เ晚能够呆着的地方，只有两处：水床或躺椅。坐在躺椅上百万\小!说，姿ู势很是别ี扭，躺在水床上百万\ຒ小!说，更是不伦不类。
连续几天，来逛家居广场的人倒是熙熙ກ攘攘，可光顾水床的都是小孩，家长带着小家伙上床玩耍，像是个免费的游乐场。后来就更冷清了，老人打工ื的，散兵游勇不成气候。偶尔遇到位浓妆艳抹的女人，挎着乡镇企业小官僚四处看，哧哧笑着上床，搔首弄姿，也不像是真置办高档家具过日子的人。终于来了个，男人，像是款爷的中年男ç人，仔细瞅瞅说明书和样品，叶如棠赶紧上前展开宣传攻势，他冷笑着丢下句话，这玩意儿，纳米？扯淡！如今连鸡蛋都说是纳米鸡下的，哼！在这个地方แ，怎么见不到位想要提高生活质量的社会精英！叶如棠真是窝火。她扭头左右看隔壁摊位卖家具的几个男ç女，也是没生意，嗑瓜子，打扑克带钻桌子，躲立柜，吵吵闹闹自得其乐。她瞧不起人家，人家也不愿答理这个老太太。看团人追公共汽车推搡厮打，前面小时装店的玻璃窗是她欣赏真人秀的专门频道。原打算百万\ຒ小!ำ说打发时光，哪里看得进去，又没有人想要听她的推销台词，于是，叶如棠也带来毛线活儿，天天坐在那里两ä手机械地织毛衣，两眼空茫盯着苍蝇。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3
也就是这个阶段，宽宽见到了那个妈妈诅咒过的名叫王寅大的男人。
王寅大是在家具展厅水床上看到的叶如棠。起先她没注意，盘腿专心致志打毛线，她正逼迫自己习惯于不动脑แ子，对嘈杂环境麻木不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个人伫立多时，她也不抬眼。这个人不说话，歪头夹着个ฐ小牛皮包，看上去副学者风范。外表俊朗，米八的个子，体魄伟岸且书卷气。他等待她眼光扫过，期待着某种场面等得不耐烦，还是轻轻叫名字。
“王寅大！”叶如棠惊叫声，跌落下水床。
这种背景上相见实在太意外了，人生就是如此尴尬。他是她的初ม恋情人，他们的相识始于大学时代的话剧队。那白晃晃灯光照耀着千人瞩目的舞台。叶如棠总是站在舞台中央的角儿，而他则ท是默默无闻的幕后服务人员，属于拉大幕，搬景片，提词儿，卖说明书的剧务闲杂类。原本他是哲学系的，平日发言声音洪亮，长得周正飘逸，走到เ哪里，都会成为女生关注的对象。话剧队老师看中他生就了副当家小生的坯子，指名道姓选中他参加排练，满以为ฦ能够造就个名角，谁曾想他就是个ฐ棒槌硬是不开窍，口山东腔普通话不说，上台就紧张地磕巴儿，腿肚子哆嗦的幅度穿棉裤都挡不住。他要走，可上不了舞台剧ຕ团也不让他走，好在他有价值，他的价值主ว要是对剧本的贡献，若让他创作不行，当导演更不懂。可他善于“点睛”之笔，点睛是别人的剧本，他在关键处提炼两ä句赋有哲学意味的深刻的台词，或是大段大段的抒情咏叹，成了，有掌声了，有眼泪了，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啊。叶如棠这样浪漫到骨髓的女孩，就被王寅大点睛点得丢了魂儿。家境优越的她，根本不在乎他来自贫寒的农民子弟，迷他的豪情，迷他推荐的书，拿来囫囵吞枣的读大部ຖ头哲学巨著。当然，他也会与她共同读俄苏小说，谈论拜伦和贝多芬。叶如棠不仅漂亮纯情，而且是盆火，火给他温暖，精神浪ฐ漫立即能归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