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宽宽去叫姨妈吃早ຉ餐，看她还睡在地毯上，问她昨天颁奖之后的事早ຉ忘记了。卫生间传来了杜小慧愉快的歌声，她边洗边在唱歌，唱流行歌，而不是唱戏。等姨妈急着上厕所撒尿，她慢慢腾腾走出来，飘过阵香水味，改前日惨兮兮苦大仇深的容颜，特意穿了短裙ำ，白鞋，变得青春靓丽ษ，又飒又爽。宽宽嗅嗅鼻子道：“嗯，杜阿姨ถ，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们仨好不容易将姨妈塞进出租车，在车里她还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开车的司机都被她逗得咯咯笑了。他们将她架回饭店，上电å梯，进到เ房间，她竟然撒起了酒疯。宽宽把姨ถ妈摁在地毯上，可他年纪小力气不够大，只好让潘知常摁住了她的腿，杜小慧压胳膊，三人吭吭哧哧折腾了好久ื，她才像个彻底断气的人那样软瘫下来。他们三人都累得要死。杜小慧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揉搓脏了，不满地嘟囔，累็死了，狠狠地甩掉高跟鞋，打发宽宽回房间去洗澡睡觉。她望着半醒半睡的叶如棠，对潘知常无奈地苦笑，摇摇头道：“她有毛病！”此时，叶如棠没听清她的话，她睁开眼睛，又伸手对虚空中ณ的杜小慧说：“我好久没这么เ高兴了，我，真为你自豪！”于是，在颁奖之后的凌晨，姨妈微笑地睡去，最后看到的是张没有卸妆的脸。
第二天，她还是先将钱存进银行。说要等等看，等电å脑降价再说。
姨妈搂着宽宽感动地拍打他的肩膀，说，“真是好孩子，怎么เ能让你们拿钱，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说明有亲人惦记我。”
小孩子是见风长的，姨ถ妈看着眼前这宽宽，总胡噜他的头。个ฐ头超过了自己，变声变得像个小公鸡，嘴唇上隐约可见硬茸毛，脾气也是见长的。青春期的孩子和更年期的女人样，易燃易爆。
宽宽的暑假便从这个郁闷的天开始了。本来升学到เ初他路顺心，作文英语都是独占鳌头的，又参加了宋小波篮球学校。不料临近考试前夕，打球发作了阑尾炎，还差ๆ点穿孔，送到医院手术住院，恢复和休息的阶段，自然就耽误了作文大赛和期末考试，紧ู接着就是暑假了。宽宽的父亲在美国读b，他是那ว种喜欢辈子在课堂读书的人。妈妈叶如兰在电视台当编导，工作起来心无旁骛，成天鼠窜似的忙碌。多年来，她在做节目上自信独特机巧，总能ม赢得喝彩，可对付保姆方面尤其弱智。转来转去，找的初始都是干粗活儿的丫ฑ头，来了没几天速成时髦女郎，自学成才变成了京都十二钗了，好吃懒โ做。这年头，想要寻个善于打理家务做饭且敬业的熟练工比培养个ฐ电å视主持人还难。把刚出院的宽宽撂在家里没人照ั管，像个后娘养的小孤儿。叶如兰气之下辞了保姆，发狠要自力更生，永远不再受乡下人剥ຓ削和压迫。她刚调了工ื作节奏,奔超市买吃的，把冰箱塞满准备天天晚上回来给儿子调理营养，大烹大炸用心做饭。不巧，领导通知她去西部采访个月赶制专题片，于是，宽宽只能是小件寄存，张火车票直接发到了上海姐姐家。叶如棠家已๐是多次被寄存过孩子的，再说单身多年的姨妈最喜欢宽宽。
金永花自称是叶如棠同志的表妹，所以他们竟随着叫金姨。麻将搭档看来与她都熟得不行，说话既随便，又透着亲切。叶如棠想起其中那位副部长，他在任时，十足整人专家，大会发言讲话最虚伪，除了标点符号是真的，全是假话。前日他遇到เ姨妈，还打听，说叶如棠你表妹真有意思，真幽默。
那天叶如棠站了会儿，终究没当众扫大家的兴，毕竟是外人在，她保持了惯常的表情和姿态。她不说话，人家也不答理她，就个人气呼呼回家。“好嘛，跑去和老干部调情，真不要脸！”姨妈坐在沙发上，恶狠狠地数落她。
等到金姨回家，撅着屁股满头大汗猛擦地，姨妈又不忍说她了。姨妈处理问题就是这么文雅。
金姨ถ被大家叫得很麻酥酥的幸福。她的东北口音，那生动的谈吐很快又上了个文化层次，变得妙语连珠了。这些日子被资深老干部ຖ们熏陶过，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上至邓小平南巡时内幕“其实他老爷子要上海先开放特区，结果被广东人骗他先去了！”好像她听见了似的；明星巩แ俐争戏抢镜头把另外个ฐ明星章子怡气哭了好像她在现场似的；银行人民币年底加息调整利ำ率中国为什么加息，好像她参加会议了下至非典新消息，西尼罗河蚊子进海关，转基因食物在哪个超市里卖，影响上海ร生育率下降什么的她都是信息发布者，本来姨妈就是爱听她唠唠嗑，昨天晚上，姨妈终于忍无可忍对她的嘴巴，大声道：“我说，你能ม不能不说话？！”
姨ถ妈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腿好了可血压升高了。
前几天晚上吃饭，姨妈几次耐不住，已经黑着脸不理睬她了，金姨闷头吃的同时就给她夹肉元子。终于姨ถ妈绷不住，扔下肉元子，咣当放下饭碗，金姨没任何反应。姨妈再等会，就直接开口了。金姨ถ，你小时工没安排满，我再帮你找两家做，多赚钱嘛ใ。金姨咕嘟็咕嘟็喝汤，说，满了，我可没工夫了。
没工夫你还去玩牌，钱多得没地方使了？姨ถ妈剔牙道。
金姨抹了下油嘴，说，玩牌是散心，不然我憋死了。再说我闺女这学期有奖学金了，丫头都疼我，说妈你别ี太苦自个儿。妥啦，将来她出息了，样可以享福了。
你可小心，那几个老干部ຖ可都不安好心，遇到坏人，你就找气吧。
金姨ถ冷笑，说，像我这个ฐ样子，如果不碰不见“坏人”，还有什么活路？
宽宽看见姨妈下被噎住了，干眨眼，分明不是肉元子。她起身，推门进去练字。
金姨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第二天，照去。金姨就好像个汽车司机，心无旁骛地行走在看准的路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应时有准儿，只管认真地驾驶。又次，金姨买菜迟迟没归，姨ถ妈料é定她直接去老干部ຖ活动室。近期她连借口都没，基本是家菜市场活动室三点线。这次姨ถ妈真生气了，她狠命翻抽屉翻电话本，哆哆嗦嗦查到那个ฐ中心的电å话，然后拨电话去叫值班人员，麻烦你，我找金永花！对方说，哦，找金姨啊你请等下！叶如棠听到高昂而且是快乐่的嗓音传来——金姨！找您的电话！听筒里还有稀里哗啦和说笑声。猛然间，叶如棠愣了，既惊奇又愤怒，咦，金姨金姨的被恭恭敬敬叫着，竟然还“您”“您”的，她还很有知名度哩！等了片刻，有人答话，不是金姨。金姨ถ没来听电话，值班的答复说，她正忙着，问你有什么事？叶如棠砰下摔了电话。
叶如棠穿好衣服鞋子，打算去找她回来，走到门口又甩了鞋子，外面下雨，这么狼狈地跑去找保姆，真他妈的丢脸。宽宽听到姨妈气得讲了半句粗话。
宽宽道：“生气干吗，还不是你拼命说金姨好，引狼入室。”
叶如棠恼怒道：“原先是蛮好，现在变了。她母女没地方去，再说你妈要我找保姆的。”
宽宽冷笑：“少来，动不动怪我妈吧，姨妈。
姨妈丧气地问：“不怪她怪我活该倒霉，怎么เ办？愁死人。”
“你请神我送神。”男孩自告奋勇。
两人正在讲话，突然听到钥匙在锁里旋๙转声，便对视眼，都不做声盯着房门。
进来的是金姨，果然是胜利者的神态。真回到自己家样，甩掉高跟鞋，换上拖鞋，休闲衣，又将头发在脑后束成把，不客气地对宽宽指手画ฑ脚道：“去，拿拖把来，你看你，烦人，鞋子弄的泥巴？真邋遢。”
宽宽气道：“管着嘛你，管管自己吧！”
“吆，没大没小的，这是审问啊？”
“你总去打牌干吗，晚饭哪，我们家可不是度假旅店啊。”
金姨ถ不在乎道：“我怎么度假了，我也没白住，我少要你家的钱不说，我还抚慰了你姨妈寂寞吧？”
宽宽咬牙切齿：“你真无耻！”
你这个ฐ小崽子！啥意思啊你？谁教你指桑骂槐ຈ了，金姨正要咆哮，“金永花你该闹够了吧？！”她回头看到叶如棠气白的脸，甩手回到房间。
第七部分
浑身大汗淋漓的姨妈过了十字路口，跑颠颠地冲，冲到僻静的路上去之ใ后，她的脸色才正常。接着，她开始溜着墙根走路，紧ู挨着法国梧桐树木里侧的墙根走路让她感到有依有靠，心里塌实。她还要把将满不在乎的宽宽拽过来，让自己把空旷的路节省出来，只占据很小的路的边缘，她在路上走，走出溜直线。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19
要不是叶如兰亲自出面，快刀斩乱麻，把金姨ถ的事处理了，姨妈可能ม要被她活生生气病了。
当然，气归气，依然秉承了姨妈贯善良又大方气派，钱点没少给。切恢复到正常秩序之后，叶如兰提到是不是再找个好保姆，叶如棠听了当即面如死灰，惊出身汗。妹妹觉得她有些偏激，从南极偏到北极。
叶如兰给她补贴的保姆钱她节省下来，自己干活。
宽宽和叶如兰都发现姨妈的另外些变化。自从她在马路上被车子撞伤后，她就这样了。她在外面无论做什么，都急急忙忙的，想着赶快做完了，赶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打开门四处张望下，床底下也看，啥也没有，再锁门，心定了。她从外面回到这个小窝，每次都像是久别重逢。每当她在上海喧闹马路上横穿马路，走到เ路中ณ央，她就感到阵慌乱，感到自己在世界上是多么孤零零啊，她前面是车子，后面也是车子，左面是陌生人的脸，右边是自行车流，她掉进了车的汪洋大海里挣扎，怎么它们都凶神恶煞ย地往前面冲，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她几乎要卷进浪潮里，马上要被吞噬，被卷进某个圆圈，被碾碎了。“我个人过马路，我总是个人过马路，没有人牵着我的手的。”她回家就喃喃自语道。
宽宽笑答道：“我从小学开始，就不要大人牵着手。”
浑身大汗淋漓的姨妈过了十字路口，跑颠颠地冲，冲到เ僻静的路上去之后，她的脸色才正常。接着，她开始溜着墙根走路，紧ู挨着法国梧桐树木里侧的墙根走路让她感到有依有靠，心里塌实。她还要把将满不在乎的宽宽拽过来，让自己把空旷的路节省出来，只占据很小的路的边缘，她在路上走，走出溜直线。
宽宽还发现，姨妈橱柜上摆着很多关于宠物的中ณ外文书籍，貌似热爱宠物的专家，可她好像不知怎么与动物打交道。邻居那只救过命的小狗，她看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了串感恩的话，不敢用手摸它。有次，她竟然戴着手套或是胶皮手套去亲近它，搂着救命恩狗照相，她的表情点都不愉悦，僵僵的。宽宽笑翻了，姨妈辩解说，我有毛发过敏症！
姨妈尤其害怕邻居那只黄猫。她关门开门都很警惕，可是有天，那只猫还是溜溜达达来串门了，只见姨妈面如死灰，歇斯底里地喊道：“宽宽，快来呀！”宽宽便来和她起轰，抓了半天没抓着，黄猫哧溜下蹿没影。偶尔，姨妈也会翻着书，嘀ถ嘀咕咕问，那ว只猫是公猫，还是母猫？
宽宽笑道：“姨妈你干吗，要给咪咪找对象吗？”
姨妈正色道：“要是搞清了性别，就能ม找另外只猫来作为ฦ诱饵，引它”
宽宽疑惑道：“诱饵引它干吗？”
姨妈怪怪笑道：“猫是女巫，你千万不要被猫抓了手。不是迷信，真的。”
那天为了证明她说的是真话，还是科学，她给宽宽讲了个故事。先从苏格兰的女巫文化讲起，谈及信仰，有点玄，而后再扯到自家，女儿雪娃ใ就是10岁被猫挠过，挠了之后立即像是换了血，换了心，变成另外个人了。
叶如兰是这样评价姨ถ妈的，她告诫儿子道：“不光迷信，她什么都信。什么事情超过了理性范围，她还是信，就成了信仰。天下好像她个人有信仰。”
而最重要的变化是骨折刚恢复，姨ถ妈就跑股市，打算炒股了。买电脑的事拖再拖，老潘就更和她碰不上面。
叶如棠认为电脑แ这玩意儿不会保持青春活力，也像切家用电å器似的天天老去，而且很快就被岁月抛弃，所以她决定积极创造永恒，而不是消极被动享用瞬间。这些日子，孙小玲动员她加入传销团队，传什么高级系列营养保健品，说既ຂ不要付出体力，也不抛头露面，找关系就可以发财，很多人都辞职门心思传，还“传”成了中产阶级，你妹妹大导演关系多，这么多资源闲着也是闲着。叶如棠想了想，毅然拒绝了。电视成天批判传销，很可怕，歪门邪道。她认定了，靠智慧赚钱是人间正道，这种哲学头脑แ本来理论上讲很可贵，很冷静，可谁知行动起来，她头脑แ发热启动太快。
股市简直疯了，叶如棠潜心研究看准了几个股，将买电脑的钱投进去，哪管做长线还是投机，业绩看好，开始很不错的，天天能ม向上爬的曲线，小赚点。
姨妈每天让宽宽去楼下报亭帮她买证券报，天天看电视，盯牢自己衷情那ว几只股票的举ะ动，情绪起起落落，经常吓人跳。听起来，她的自我感觉很好，若有次操作失误，全是居心不良那股评人的误导，好像每天都有到了嘴边的鸭子，飞走了。这几天，抓住了次长停板，她喜笑颜开，天天盯着电视，拍着手欢呼道：“哦，我又赚了毛钱！”
可突然海啸天地产被证实是个空壳公司，股值咣当跌到了底。那天她汗流浃背赶到股市，远远听见有人在骂街，有人在号啕大哭。片乱ກ糟糟的，个平日看似很斯文的老头，扑到了自动操作机前，拼命捶打着机器，喊着要把里面的钱抢救出来，像是鬼魂附体。保安面无表情上前拉他，他打了保安。于是，保安的头儿叫了1้10。老头被架出去的时候，握着戴金戒指的拳头，面包屑挂在嘴边，他心酸喊道：“骗子，还给我，这是我全部ຖ的血汗钱哪！”
叶如棠拿着证券报，恍如梦境，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切都是真的？广播报纸上就这么เ行几个字，那成千上万的钱就蒸发了？她早该想到的，只是抱着幻想，以为都是传闻，跟风儿。其实她长这么大，中国什么事传闻不是真的，偏偏人就是渴望侥幸，渴望幸福从天而降。
她正心慌发愣着，又是阵马蚤乱。身边的人哗啦啦啦往楼上跑，说是个老太爬上楼ä顶ะ要跳，消防队的车火箭似的蹿来。人群轰隆隆又折回来，说老太对消เ防队挥舞着白手绢，缴械投降的意思，眨眼，却已๐经跳下了。
叶如棠伸头往窗外看，如临深渊。没看清下面的人影，仿佛张开肢体躺在深渊里的是自己，她被这个念头刺痛，猛然缩回头，头晕，天旋๙地转，她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被逼到了独木桥上了，买股票就是抱着独木桥在爬。
爬回家的感觉，之后她眼前总是晃动着深渊里的影子。电话铃声骤然惊醒了噩梦。
“叶如棠，你怎么不开手机？重要消เ息！”是孙小玲。
她掏出了手机，通乱按，怪不得孙小玲打电话她收不到，因为ฦ她总是关机，为了节省电池和话费。
“嗨，你不是买了那个ฐ吗？！”孙小玲的电话里哇哇叫。
她镇静地问：“买什么？”
“海啸天地产股票啊！”对方说。
“谁说的，我没买。我买的是海贝地产，你这人怎么耳朵有毛病？”叶如棠故作轻松道。孙小玲也犹豫了，哧哧笑道：“老天，神经过敏了。”叶如棠慌得出汗并意识到自己开始撒谎了，她不说，她不想告诉任何人事实真相，咬牙忍住死活不说，连自己亲妹妹也不说。这个ฐ世界的规矩她下明白了，贫如洗是可耻的。
姨ถ妈极不情愿地感到เ，对于挣钱，她只能是个眼巴巴无计可施的幻想家。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20่
“出汗减肥，我轻了，你看！”姨妈每天称完体重说遍。宽宽看不出，他不知道她原来有多重。为了安慰她，总是点头称是是是，自己偷偷画了许多漫画，越看越乐。
前阶段，姨ถ妈赶上超市打折买送二活动，买了5筒保鲜膜，然后用保鲜ຒ膜将大腿胳膊还有腰腹部裹紧，再裹上衣服在家蹦蹦跶跶，不停地做健美操，练气功也照此这般，捂得皮肤不透气，大量出汗，据说这是最流行减肥方แ式。眼下，只要有人推广什么减肥新方式，姨妈便乐่于让皮肉吃苦，勇于去试验。姨ถ妈叹息说，这女人胖，往后就更没什么奔头了。
最近，姨妈陡然泄气，不再顽强减肥，放弃种徒劳对美食与岁月的对抗，却开始了另外种对抗仪式。她买回了什么新产品，瓶瓶罐罐大堆，先仔细研究说明书，然后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抹完层绿加层黄，加层黄完了，卡表，半小时再洗掉，洗了再抹上白的。然后，对着镜子劈里啪啦拍打，很受虐，这是她夏天来不断重复的课程。
按时下流行说，叶如棠算正宗老辈的“小资”,尽管她现在没钱。所谓正宗，就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แ下工夫，比如内在文化修养。眼睛看的，耳朵听的，皮肤到เ心灵接触的，都是高尚的，那是经年累月滋养出了高尚气质。可现在，满世界人人都作秀，你过得好不好，你的生活质量高不高，不是让人看到才有意义？看到เ什么，还不是名利，豪宅，汽车，名牌服饰。叶如棠对现在的小资很鄙夷，搞不明白她们干吗那ว么奢侈，内衣比外衣还贵。皮肤保养品都是国外顶ะ尖级电影明星做形象大使，没道理的死贵，套是个月工资啊。照以前，红灯牌洗发膏，友谊牌雪花膏才是实惠的，人人不是都说我气质好。
孙小玲请姨妈去了几次美容院她有贵宾卡随意消费做美容护肤。真没想到เ，现在的女人有这么เ幸福，有这么多的东西可大把大把地享受。叶如棠以前连洗脚，桑拿都没体验过呢。那美容院在高尚住宅区，装修得好似宫殿，射灯下，两ä位巨大变形的希腊神话人物雕塑看大门，歪戴红色贝雷帽的小门童也香气迷人，眼神多情。门口牌子写着女性世界ศ，男ç宾止步！姨妈跟着孙小玲进去，脱去衣服，卸下化妆品武装的面具，才发现周围躺着的，卧着的，赤身捰体的，溜年轻光鲜，只有她们俩是不太养眼的老女人酮体。下面要进行的项目是“海ร洋光子水分奶白换肤”，其实就是先洗澡淋浴，那华丽的浴室，有股牛奶浓郁香味儿，叶如棠躺在那ว里感慨万分，人怎么不是辈子，女人的青春就像牛奶，有保鲜期也有变质期，等到变质啥都来不及了，千万不要让美丽变质。
洗完澡，躺着专用美容床上，等着美容师小姐来按摩，美容师是娃娃脸女孩，点头哈腰地迎接客人,ไ像是电影上的日本女人。她将客人全身摩挲了遍，据说是统培训过原装“进口的”按摩手法，那摩挲的手法,ไ的的确确好似对待件艺术品。辈子头回被人如此伺候，而且是被年轻还算是美丽的小姐,用她细嫩的小手，温柔地从头到脚心摩挲了个ฐ钟็头，叶如棠周身舒坦，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她还发出了鼾声。不知过了多久，小姐轻声叫醒她，问道，阿姨ถ，我们搞活动，还有节日赠送“护手”“护颈”“护卵巢ิ”，您选择哪个？没想到เ针ฤ对身体零件养护还有这么多学问，叶如棠便选择了“护手”，她想，颈部的皱纹那ว是冰冻三尺，而卵巢早就过了保质期,ไ下岗了，护不护都没实质性意思。娃娃脸女孩摸着叶如棠的手，呀了声，这呀之ใ后，还端起她的那ว只手好奇地研究，就像研究她从没见过的什么东西，而后，她吐下舌头，欲言又止，好似冒犯了尊贵客人的表情，叶如棠睁开眼问道：“怎么เ了？小姐。”“哦，阿姨，您的手太太需要精心呵护啊！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丫头挺会说。
躺在她旁边孙小玲,斜ฒ眼，口快道：“说你手太粗啦！老树皮呀老叶。”而后，伸出自己的手，给她欣赏。真是的，以前从没关注过女人的手，你看她的手好似绸缎般丝滑细腻，配着只翡翠钻戒的点缀，如同白玉，确切地说,是如同唐代美女的白胖手指。叶如棠看自己的手，粗糙，毛刺儿，关节粗大，那是件在风里雨里日头底下哗啦啦又吹又淋又晒碱水里又腐蚀的多功能工ื具啊。
想想自己这么些年从北到เ南的辛苦日子，60年，也像瞬间，倏忽而过，似乎沧桑都写在了这双手上了。真不该漠视虐待了这么好的双手。
从脑แ袋屁股大腿到脚丫，都养护完了，对着镜子照ั，还真是不样。怪不得孙小玲那平时有点凌厉的眼角眉梢褶子比自己้少，都在美容小姐的揉搓下，在润肤品的滋养下，闹得柔润妩媚起来。尤其这两只手，还是原先自己的爪子吗？
从那以后，叶如棠开始格外关爱自己的手。她学会烧饭，洗碗洗衣服用胶皮手套，杀鸡刮ุ鱼削芋头剥蒜这类活儿都不干，每天晚上，她用温水泡手，20่分钟็，洗后涂抹上层凡士林保养性||乳|液，精心戴着副黑手套上床睡觉。半夜起来，黑手套吓人跳。
宽宽哈哈笑死，说，姨ถ妈你睡觉举起手睡，像是动漫画ฑ里的女巫。
姨妈让妹妹觉得，这老姐是开了窍了。
为了更经济，姨妈喜欢买便宜的国产染发水回家染头发。她染发的时候，有时会叫着宽宽来帮忙，后脑勺，手臂够不着的地方，帮她倒上那味道怪怪的染发剂๘，用细齿木梳染。每隔半月十天，她就要将自己头发染遍，她可不是像别的老太太那样，为了遮盖白发染成头死黑死黑的，像个假发头套。姨妈染的颜色，往往根据心情而定。有时酒红，有时金属褐色，或者深咖啡，但如果你认为ฦ能从头发的颜色就能判断姨妈心情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没有办法确定酒红代表快乐金属褐色代表忧郁或者烦恼，没有什么对应的颜色表达姨ถ妈的心情，她的情绪忽高忽低，反正她就知道股劲地变变变着，她害怕成不变的样子，害怕在种颜色中天天无声无息地老去。对于同龄人染发单调颜色，她好像变得越来越敏感，出门，回家，总是对着镜子左ุ左右右看自己，再问宽宽，姨妈是不是该染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