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不学点好！
她轻咬嘴唇，喃喃地：跟人家学的。
昨儿个天擦黑时，牛金斗屁颠屁颠地跑来给牛万和报信；“萧山从朝鲜回来啦！明儿到家。”激动得牛万和与他的女儿秀秀夜没合眼。
如今的牛王寨住着七十二户人家，在偏僻的山区也算得上个较大的村落了。
旅社的赵老板坐在当院里。他5๓0来岁，略显臃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酒糟鼻子，鲜ຒ红鲜红的，油光发亮，就像将要融化的蜡烛。他忙站起来迎接，满脸堆笑地：哟！是二位！
他两个是这旅社的老主ว顾，每次来县城都住在这里，与赵老板当然很熟识。
间屋里坐满了男男女女，这些人专心致志地听个人在讲说着什么。屋子里传出阵阵热烈的掌声。杏儿不由地向那屋里瞅眼。
赵老板说：上边来人讲传销哩！进去听听。
杏儿本来就对传销很感兴趣，又碰上这茬口，岂肯放过，便快步走进屋里。金锁也跟进去。
那个讲授传销的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描绘着传销的大好前程，阐述着夜暴富的策略方แ法。听讲的人个个如醉如痴，目瞪口呆，仿佛他们此时都已成为腰缠万贯的阔佬富翁。狂热地掌声不绝于耳，声嘶力竭地喝彩声此起彼伏。特别是那ว位自称传销获利十几万的妇女，她的现身说法，深深地打动了杏儿的心。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兴奋着杏儿的每根神经。
杏儿有种强烈的意识，这富婆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当即就报名加入传销，并交了1้08๖8元入会费。县里负责传销的头目立即给她办了有关手续，并答应杏儿所在的那个乡的传销业务归杏儿管理，只与她保持单线联系。
回到住宿的房间，杏儿兴奋得难已自制，仿佛她此时已๐经成为阔佬，自鸣得意地长嘘口气，在心里庆幸自己办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坐到床上，才觉得两腿麻酥酥地几乎失去了知觉。她穿上那ว双“弗詹尼”，心里是舒服了，脚๐却遭了殃。歇下来，才真正感觉到脚板儿胀疼胀疼的就像脚๐踩到火堆里，急忙脱掉鞋子，两ä手不住地揉搓着。
金锁端来洗脸水，将毛巾沾湿拧干递给杏儿。她擦了把脸，把毛巾又递给他，身子朝后仰躺在床上，两条腿耷拉在床沿。金锁殷勤地给她脱去袜子，洗完脚，把洗脚๐水端出去。自己这才弄水洗了脸和脚。当他返回屋时，杏儿已脱去衣裳钻进被窝。他心里乐่，麻溜地扒去自己้的衣裳，凑到她床前，轻轻地掀她的被子。她不耐烦地拽被角，说：乏了，睡吧！其实，她是在心里给自己描绘着传销的蓝图。
杏儿不愿意，金锁自然不敢强行，很没趣地回到对面床上仰脸躺在那里，大睁着两眼，瞧瞧这，摸摸那，这儿的切有着他太多的记忆。他对这儿也有着种特殊的情感，触摸着那ว用石灰粉刷็得白生生的墙壁，不由á地喟然长叹：真快啊！3年啦！
3年前的这个ฐ时候，金锁和杏儿初中毕业，都没考上高中。山里人对上学并不热衷，只要没考上，学业从此就结束了。金锁家在枣树岙，杏儿家在刺儿沟，两ä家隔着10่来里，自小就认识，又是同班同学。上初中时他两个就有那么点意思，碍于学校的纪律并不公开地接触，如今是天地人三不管的自由公民，便光明正大地恋爱上了。他两的关系发展神速，很快就进展到夜不归宿。叉八峪就那么多人，也不像城里人那么เ开放，这种桃色新闻不要三天就传的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金锁和杏儿搞对象，两家老人坚决反对。金锁的爹妈嫌杏儿她娘名声不好，年轻时跟个ฐ外乡人私奔过，两年后扛着个大肚子回来，就生下这杏儿。杏儿比她娘还浪，人们叫她“五月鲜”，是指种桃子，中看不中吃。杏儿的爹娘也实实地看不上金锁，嫌他手不能拎，肩不能ม扛，是个ฐ绣花枕头。为此两家老人见了面就像见了仇人似的。
人对眉眼，狗对毛片。金锁爱杏儿标致漂亮，杏儿看上金琐家境殷实，人也长得帅气。尽管两家老人百个不同意，金锁和杏儿照样还是爱的死去活来，
杏儿3๑个月没来身子了，眼见着肚子天比天大。两ä家老人顶上了牛，谁也不肯后退步。杏儿指使金锁从家里偷了几百块钱，俩人就私奔了。
来到城里就住进了这如意旅社。天公不作美，当晚就下起了雨，连下了七八天还没有停下。山里大都是土路，下雨就不能通车。那雨淅淅漓漓下个ฐ没完，村里的电话也断ษ了，连个捎信的人都没有。
雨不停地下。他俩泪不住地流。身上的钱已化光了，举目无亲，求借无门，急得他俩抱头大哭。
如意旅社ุ的赵老板很有心计。他觉得这大雨天不能ม把两ä个年轻人撵出门，可也不能让他们白住，便对他两说：你们闲着也难受，不如帮我干点活，把这墙粉刷粉刷。”
行至屋檐下焉敢不低头。这是他俩有生以来第次给人打工。杏儿正怀孕反应，吃不下饭还干恶心，生石灰那ว刺鼻的气味呛得她频频๗作呕。金锁既要照顾杏儿又要干活，累得他两ä眼翻白。如意旅社这3๑0多间房屋就是他俩刷็子刷子抹过来的。
雨不大不小，不紧不慢，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直连阴了1้0多天。且不说金锁与杏儿在旅๓社里度日如年，铁耙子与铁匣子在家里更是如坐针ฤ毡。杏儿的爹娘三天两头上门要人，说金锁把杏儿拐跑了。把铁ກ耙子家窑门窗户，炕上甩得满是泥巴๒糊糊，弄得他两个躲出去不敢在家住。
天终于放晴了，由叉八峪方向开过来头趟车。金锁连忙赶到车站找到熟人捎信，告诉他爹他娘，三天内没有回音，他和杏儿就远走高飞了。
第二天铁匣子就照着捎信人告诉的地点找到如意旅๓社。她见儿子，抱住就哭。在她看来，儿子与她分别不是10多天，而是10多年。金锁也呜呜地哭起来，竟把杏儿扔在了边。
杏儿在金锁屁股上狠掐了把，金锁回过神来，说：娘，我就是舍不得你，想再跟你见上面，就再也不回来了。
铁匣子听这话，将儿子搂得更紧，生怕他真的下子飞了。近乎ๆ乞求地：锁儿啊，你们的事，我跟你爹还有杏儿她爹她娘都应承下了。
娘，你不会是骗我吧？
娘啥时骗过你？
娘！我信你。他拽过杏儿，说：叫娘啊！
杏儿羞怩地喊了声：娘。
铁匣子笑嘻嘻地把杏儿拽过来坐在她身边，从兜里摸出张幺洞洞，说：这是改口钱。塞给杏儿。
金锁在他娘耳边叽咕了句什么，铁匣子那脸立时笑得象朵花，拍着两ä手连声叫好，即而捂住杏儿的手，说：娃呀！可真难为ฦ你了。手便向杏儿肚子摸去，羞得杏儿满脸通红。铁匣子殷切地对杏儿说：回到เ家娘好好给你补补身子。边说着，边用手捋捋杏儿的衣襟，又非常谨慎地用拇指与食指从杏儿肩头捏下根散落的头发，扔在地上。掏出张幺洞洞递给儿子，说：快领你媳妇吃饭去，吃了饭咱回。
金锁接过钱，与杏儿直奔饭馆。两个人放开肚子大吃了顿，不光解了这些日子的馋，也尝到了“斗争”胜利的喜悦。
四
回到เ叉八峪，杏儿自然先到เ金锁家。铁ກ匣子点火做饭，她见杏儿正掂起脚๐尖，探着身子摘杏树上那还没长成的青杏，乐่得她连带跳地奔过来，喊道：憨娃呀！娘给你摘。便爬到เ茅墙上拣向阳的大个儿的摘。
人们常说：“酸儿辣女”，看来杏儿肚子里是个男ç娃，铁ກ匣子那嘴就再也合不拢了。
锅开了，铁匣子炖了四个ฐ荷包鸡蛋，这叫“四平八稳。”又多多放了些白糖，端到杏儿跟前，说：吃吧！吃了娘再给你炖。
这时，铁耙子手捂着肚子，手拎着筐猪菜走进院门。他见地上落下些青杏，喝道：谁弄的？
铁匣子在屋里连连摆手，三步两步窜出来，到他跟前，指指身后，说：回来啦！
铁耙子只顾指着地上的青杏：这
这你娘那ว脚，酸男辣女都不懂？铁ກ匣子指指屋里，悄声地：杏儿有了，八成是个ฐ男ç娃。
铁耙子刹้时脸哭相：这可咋弄？还没过门哩！
铁匣子嗔他眼：管她过门不过门，反正是咱金锁的种，不比娶个ฐ骡子强？她见老伴脸痛楚的样子，问道：肚子又疼了？
铁耙子不想再说什么，手捂着肚子。他只是觉得儿媳妇还没过门就怀上了娃，这叫啥事。
吃罢午饭，铁耙子捂着肚子挑着荆筐下地去了，铁匣子与金锁和杏儿合计着如何操办婚事。
铁ກ匣子胸有成竹地：这五间新า砖房你两ä住，有十头八天就收拾妥当了。我跟你爹住老院那窑里。彩礼都准备好了，今儿初ม，后儿个ฐ初三，是个好日，这事可不能再拖啦！金锁买上些东西去杏儿家看看，讨个回话。米面粉条咱家有的是，再杀上口猪。明天你俩就拿上钱去县城置办嫁妆。能穷世，不穷时，咱家就金锁这根独苗，婚事不能办的寒碜了。铁匣子絮絮叨叨地说着，金锁挨着杏儿坐，两ä人的手已๐紧紧地攥在起，仿佛他俩此刻已๐在洞房里。
杏儿瞅着这5间砖到顶的大瓦房到เ还趁心。她知道，在这叉八峪，金锁家是第个ฐ盖起这新า砖大瓦房的。
俗话说：娶媳妇盖厦，提起来害怕。下盖起这五间砖房得非多少工，得花多少钱啊！为此，铁耙子很是自豪了阵子。
原先，铁耙子有个信条：土能ม生万物，地能ม发千家。庄稼人只能在这土里刨า食。如今政策变了，不赶快挣几个，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他勒紧裤ไ带，牙缝里挤，把赌注压在养牲畜ไ上。
叉八峪的地理环境发展畜ไ牧业得天独厚，四面青山环绕，自古进山条道。只要把牛羊往后沟山坡上撵就行了。这儿没有豺狼，也没有贼盗，后沟里满山遍野尽是绿茵茵的青草，是个天然的好牧场。早上赶去，后晌赶回，不费啥事，还不耽误干活。他瞧着这天天壮大起来的牛群羊群，睡梦里都笑出声来。
铁ກ耙子只花了2头牛4只波儿羊就娶ດ回了儿媳妇。虽说没伤元气，也还是心疼了好些日子。
杏儿娶过门，对于金锁家来说，算得上是“双喜临门”，当然地受到了特殊待遇。鸡蛋肉，应俱全，而且是婆婆做好了亲自端过来。杏儿也很注意保养，她清楚地知道，儿子就是她的资本。怀孕四个月时去县里作了检查，医生说是个男娃ใ。这下她更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连拉屎撒尿也不让下地，由金锁和铁ກ匣子端来倒去。十月分娩，杏儿真得生下个白白胖胖带把儿的，全家人欢乐喜兴自不必说。为了孩子好养活，给这孩子起名叫“狗狗”。
杏儿为金锁家生下了传宗接代人，再也不愁没人续香火，她觉得为金锁家立了大功。铁ກ匣子伺候得更周到了，铁耙子干活更有精神了，就连金锁也趾高气昂地认为，是他为这个家播下了繁延的种子。
在这穷乡僻壤之处，电视没影儿，收音机没声，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可供消闲。天黑之后，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干着件事。没过多久，杏儿就又有了身孕，这对金锁家来说并不是件坏事，这个家缺的就是人丁。杏儿可不干，她不愿年轻轻地就手上牵个怀里抱个ฐ，拖累得那ว儿也去不了，便私自到เ乡医院作了“人流”。任凭铁耙子与铁匣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也白搭，反正娃儿没啦。只是这样来，杏儿的奶水也没了。
铁耙子是决不会花钱去买奶粉的，他买回只奶羊，赶到羊群里起放，兜里装着些谷豆，闲下时就喂那。把个奶羊喂的两ä个奶囊鼓胀胀的，走道都撇着两ä腿，回就能ม挤34斤奶，除了喂娃，杏儿也喝。娃ใ儿胖乎ๆ乎ๆ的，杏儿也变得越发白净细腻了。
这天，铁匣子煮ุ完奶，盛了两碗，锅里还剩ທ了些，就用勺子盛了，用嘴吹了吹，端到เ铁耙子跟前，说：还剩ທ口你喝了。
铁耙子摇摇头，说：我不喝那ว东西。
喝了能药死你！铁匣子佯嗔地。
他低头吸溜了口，说道：膻气，膻气！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眨巴๒着美滋滋的光芒，心想：这奶可真是好东西，又香又滑还软绵绵的，没等咽就钻进了喉咙。别说这小口，就是那大碗，他仰脖儿就灌进去了。他想喝，但不能喝，也舍不得喝，这奶是给孙儿和杏儿喝的。
这几个ฐ月可真把个坐不稳关不住的杏儿尾巴๒都蜷弯了。她天生的爱说爱笑爱玩爱闹，哪是个静得下的人。有金锁抱狗狗，她便要到外边走走转转，家里实在快要把她憋死了。
那ว时节，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亿在跳舞。席卷全国的麻将风早已刮进了这小山村。闲下时，几个娘们儿凑在起搓两ä圈，玩得不大，倒也挺刺激，杏儿自然是要参与的。起初ม，铁匣子昧迁就儿媳，觉得她爱玩就玩吧。谁知，她发而不可收，还特别上瘾，不疲不倦，不吃饭不散，很快就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金锁本来也是个麻将迷，怀中抱着个狗狗也在旁้观战，家里的所有事物都仍给了铁匣子。如今搓麻没有空手套白狼的，玩小的也得124๒块。杏儿支使着金锁给他娘要，今儿3๑0，明儿50，日长，铁匣子就忍不住了，她不敢责怪杏儿，却敢迁怒于金锁。
金锁见他娘整日忙活得颠三倒四那样儿，也觉得不该，便劝杏儿，说：少玩会儿，咱娘都不高兴啦！
杏儿不屑地说：生啥气？我生下了你们还不养？有本事，你娘也生个，我养！
金锁被杏儿抢白地无话可说，真是老鼠掉进风箱里两头受气。
铁匣子承担着全部家务；天3顿饭，洗洗涮涮，哄孩子喂奶，碾米磨面，闲下来，她就捶腰揉腿的。
这天，铁ກ匣子只觉头晕恶心，天旋地转，头栽倒在地上。醒来后，半个身子就不利落了，医生说是“脑血管痉挛”，需要输液治疗，她这才算歇下来。
铁ກ匣子病倒了，杏儿才不得不勉强承担起家务，还不到半个ฐ月她就撑不住了。对金锁说：天到เ晚，伺候完小的还要伺候老的，我可受不了，照ั这样下去，还不得把我累死。
金锁说：不是还有我呢！
你？她鼻子里哼：你能干啥？推推动动，拨拨转转，只比死人多口气。
那ว你说咋着？
分家。
分家？
分！不分还等啥？把我也累病了，你这孩子都没人管。要不，我回娘家去，你跟你爹妈过。
不，你别走，我再想想”他当时就慌了手脚๐。
还想啥？她对着他耳朵叽咕了几句，他只好点头应称。
金锁知道，就他那两下子，馍不会蒸，面不会擀，疙瘩汤拌得和浆糊差ๆ不多。如果杏儿真得走了，这个ฐ家，他天也撑不下去。眼下老娘病着，正需要人伺候，分家这句话咋说得出口呢？如果不答应分，杏儿就要回娘家，到那时，不光老娘没人伺候，连孩子也没人管了，便出门向土窑走去。
隔壁院的土窑里，铁匣子躺在炕上，铁耙子正在煎æ药，窑洞里弥漫着股淡淡的苦味。
药熬好了。铁耙子把药锅从火上端下来，在锅上平放张草纸，用根筷子压住那张草纸，慢慢把药锅倾斜过来，药汤从草纸下缓缓流进碗里。过了会儿，他端起药碗，轻轻呷了小口，说：不烫了便把药碗放在炕沿上，赤着脚๐片儿爬上炕，扶着老伴坐起，拿过床被子垫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