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把他那张怯怯的脸与棺材盖上小窗里露出来的老婆婆的脸重叠在起。这两者都是银行的受害者，不同的只是个死去了，另个却还活着。
听完小塚老人的话，我在心里暗暗称是。因为当小塚老人说到“理财专员”的时候，我立即就想起了关根秀树那胆怯的笑容。那是个生活在不幸中的银行职员，也不知道分行的行长是否还在命令他吃那种加了大堆化学调味料的盖饭。
“请你们回去再慢慢研究吧。克里夫兰那边说，如果在我们的能ม力范围内能ม够帮得上忙的话，请各位不要客气，尽管说话。”
双方客气过后都坐了下来，福原打开身边的公事包，从里面取出份密封起来的b4纸大小的纸包，说道：
“接下来我要讲的话，虽然会很像无聊的电视连续剧里的台词，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你到底是选我，还是要选你那个所谓的市场?跟那个市场相比，对于你来说，我重要吗?真是可笑，今天我不是为了某个女人在跟你说这些话，却是为ฦ了个什么市场。但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希望你今天能跟我说个清楚。”
我们的谈话显然已经开始出现火药味了，我对充的话虽然有点愤怒，但同时却感到阵阵的紧张。果然不出我所料，充开始跟我摊牌了。
第二天是个ฐ万里无云的绝天气，尾竹桥通商店街如往常地热闹但今天到底有些不同，各店铺那并不鲜艳的玻璃及金属表面折射出的阳光，竟让我不由得眯起眼睛这在以前可是我从来都不曾注意到เ的。
哼，想要我变成“淑女”，想都别想。
这玩意儿我虽然见过很多次，但却从来都没摸过。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拍呀?我可不是拍照或摄影专家啊!”
栗山记者看了看我，轻薄地笑了笑，用种有些下流的语气说道：
“怎么拍不用担心，我相信你能拍些我没办法拍到的东西。”
小塚老人可不想开这种黄|色玩笑，他冷冷地说道：
“白户，希望你能潜入松叶银行内部去拍。”
栗山边朝我做鬼脸，边指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腕章。腕章上“报道”两个ฐ字，做得很大，魔法咒语般非常威แ风地印在袖筒上。
“般电视台的摄影器材都太大了，而且就算我提出采访申请，町屋站前分行也定会拒绝接受的这样的话，能拍的就只有分行的外侧而已๐了。拍摄排到分行外人行道上的挤兑客人是没有什么问题，但重要的分行内部状况却拍下到。因此，这部分就请白户拿着这台微型摄像机到里头去拍吧。我会把它处理成由á极机密的情报来源提供的紧急文件，把它加工成新闻报道的素า材。陷入恐慌的客人挤满了楼与地下室的景象，定是幅很美的画面呦!”
栗山边说，边兴奋地比画ฑ着，看样子就好像他已经抢到独家新闻似的。我放弃了坚持，便答道：
“好吧，那这台机器怎么用呢?”
“你放心，机器是很听话的，只要你抓好它，它就会自动地为你运转，就跟你拿着杯装满水的杯子慢慢行走样。镜头固定在最广角的地方就可以了，如果下子变成近拍，电视机前的观众眼睛会花掉。”
那时，栗山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响起手机声。附耳听，栗山的表情突然变得严å肃起来，在讲了声“了解”后，立即结束了通话。栗山把脸从我这儿转向小塚老人那ว边，说道：
“小塚先生，不好了，现在情势急转直下呢。大家原本以为ฦ会争执不休的金融再生法修正案，已๐经通过党魁会议取得共识了。公共资金似乎ๆ会进场买下长银的普通股，暂时将该机构国有化。”
听到这个消息，小塚老人的脸顿时整个缩了起来。
“那原本要用于处理不良债权的1้3兆元公共资金呢?”
“据说就暂时当成没这回事。”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播报号外的跑马灯。金融再生法案取得共识的新闻，已经抢在报纸或电视之前，在画ฑ面边缘跑了过去。小塚老人的声音很僵硬：
“这样来，那就得把我们的计划提前进行了。白户，下个星期到星期三，你要把剩下的户头开完。不过，市场和政治都样很难说。旦它承认自己已经下行了，往往会马上踩刹车急速反弹上升的。我相当期待下周市场的反应。”
在日经平均指数持续跌破14๒000点那天，东证部的股价有四成在300元以下，而100元以下的破产股，就举达到60่支，约摸增加为两个ฐ月前的三倍。那些在镁光灯前微笑着握手的各党党魁们，到底有没有听到金融市场发出来的哀号声绞肉声呢?
周末，银行和证券市场都休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我就泡在保坂遥的住处，当然，在这种时候，除了爱，还是爱。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肌肤之亲上了。她仿佛要填补自己三年的饥渴似的，而我四个ฐ月没有性伴侶的经历使我对爱的要求也比较旺盛，我们个ฐ劲儿地做着爱。栗山记者借给我的摄像机，在这里可是活跃得很。
在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的寝室里，我们相互拍摄着对方的身体。开始会觉得很害羞，但或许是机器冷冷的镜头让她兴奋吧，保坂遥渐渐大胆了起来，让我拍她穿有接缝丝袜的内衣裤ไ装ณ扮，或是她裸背的样子。摄像机的操作要领，确实如栗山所说，要像舔东西那样慢慢地移动，才是正确的拍摄方法。决定拍摄角度后，就集中子该拍摄对象。我觉得，只要看着女性的身体来拍，每个ฐ人都定可以轻松学好怎么拍的。保坂遥放松的肉体，是最好的摄影练习对象。
即便如此，如果你以为是片，那我会很难为ฦ情的。我们并没有把性行为以星期，根据小塚先生的指示ิ，我们加大了载客量，这次我们载了3๑5位游民往返于松叶银行，这差ๆ不多是平时的两倍。就在这天，市场用力向政治丢出答案，明确向金融再生法的修正案说“不”。跌幅度超过4๒00点，继续着上周的行情，平均股价再度创下泡沫经济后的最低值。其中大型都会银行的股票相当惨。松叶银行的股价跌了近成，上演下跌1้8๖元的戏码。
等到确认了屏幕上的收盘价后，直面无表情的小塚老人此刻๑的声音听来也有些挖苦人的味道：
“看来不必我们出手，再这样下去，松叶银行或许自己就沉没了。对现在的市场行情，你有什么เ看法?”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老人泡的咖啡，慢慢地思考着。受到日本股价暴跌的影响，纽约市场30种工业的平均道琼斯指数也创下大跌纪录，度跌破7800点。
“现在政治还是样进展不顺，市场的状况也不好。这对我们来说虽然看起来像是不断出现的绝佳机会，但在判ศ断上也会变得困难吧。”
小塚老人听了我的话，有些满意地说道：
“那ว么理由呢?”
“说老实话，不利于我们顺风行驶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政治家就算听不到国民的声音，也会对东证的股价很敏感。只要市场向他们说不，他们就会寻求别的方แ法解决吧?再者，最近日经平均指数不断ษ呈现激烈地上下震荡。我总觉得，市场为ฦ了要决定接下来的中ณ期趋势走向，自己正在痛苦地挣扎着。不过这也只是我个ฐ人的感觉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已经开始进入最低点了吗?”
“我觉得就是这样。实际上可能ม还会再跌，但无论如何，我觉得最低点已经近了。”
听了我的话，小塚老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显然，现在他已陷入思考。唱片早ຉ就放完了，他却没有离开座位去换新曲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市场空气的变化很快。前天为止都还很差的经济状况，也可能在隔天因为ฦ利空出尽等原因而突然上涨。万市场的氛围变好了，挤兑的群众演员就算有万人，也没办法撼动松叶的股价半分吧。”
老人似乎把什么เ东西吐出来似的，笑了笑。这是我第次看到老人露出这种懦弱的笑。
“唉，或许正如你讲的。万失败了，就会像我们误以为ฦ是顺风，结果却出航到暴风雨的海面上样，被波浪吞噬化为灰烬。我们绝对不能ม搞错时机。不过你还真是成长了啊，独当面应该也没有问题了。你缺少的，只是经验而已。”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称赞，心里却很讶异。这个魔术师般的老人，为什么เ要帮我打保票呢。半年的时间很短，我到เ底有没有像他讲的那ว样，学会市场感觉与投资技术呢?我腼腆ດ地打着哈哈说道：
“谁说的，还有另外样东西也是我所欠缺的，就是资金。”
“资金啊，你不用担心。”
说到เ这儿，小塚老人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站了起来，往黑胶唱盘的方แ向移动。我慌张地向他消瘦的背影说道：
“不用担心?什么意思?”
“放心吧，最后的买卖，我已经为ฦ你准备了成功的报酬获利的成。”
虽然在这个ฐ时候就问他内幕是不合适的，但我怎么可能ม忍住不问，于是我朝他间道：
“那这次要安排多少股呢?”
“光我个人的部分，大概400่万股。”
哇，这么多，算都不用算，我就知道这是什么概ฐ念：只要松叶银行跌100元，获利就是4亿元。如果我可以拿成的话，那就是4๒000万元和我手边的资金加起来，就大约有500่0万元了。这对于刚出道的个ฐ人投资家而言，已๐经算得上是笔巨款了。
小塚老人仿佛知道我的计算，从鼻子里对着我哼笑了声，道：
“不过，我已经通过别的方แ法从地下渠道集资了，那ว个部分大量卖出的股数，大约会是它的三倍多吧。万失手的话，这样笔钱可不是句‘操盘失败’就算了的。”
我出于欲望而像气球样膨胀的脑子，顿时如浇了头冰水般，冷却了下来。
“这样的话”
“这也就是说，秋天的买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没有这种决心，像我这种习惯于行情变动的人，也不会全力以赴的。所以我要赌上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在此之前，希望你也能加倍努力。”
我望着小塚老人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他看起来相当疲倦，双肩无力地下垂。我们要斩断退路，决战市场。我问了个不问也无所谓的问题。
“小塚先生，我想问下，这会是最后次进场吗?”
“是的。不管输赢，就是这样子了。不过，我点也不后悔。市场的价格变动其实是很有趣的，如果我可以再活100年，我想，每天光是追着它的数字变化也不错。这点不用我说明，你也应该清楚吧?”
他说的是对的，虽然我介入市场才半年多时间，但我却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我想将来我可能ม会到某家公司上班，但我不会离开资本市场的。我的余生到เ底还看得到多少的行情变动呢?这不光是可以赚钱而已，而且渐渐成为我的人生乐趣了。
小塚老人迟迟不去换新的唱片，而是朝着餐具柜走去。或许他想个ฐ人静静吧。我轻声向他说了再见，离开了交易室。
我的脚离开小塚老人家，就朝二子玉川而去。下了田园都市线后，沿玉川ษ通直走，会有个ฐ开放式露台，有家叫水木广场的餐厅就在那里。第次约会以来，我差不多每天都会和保坂遥约在那里。
白天我个劲儿地为了让松叶银行发生挤兑事件而准备群众演员，晚上又有人用松叶银行的薪水请我吃晚饭。仔细想，还真的蛮奇怪的。不过保坂遥就是不让比她年轻的我负担约会费用。应该是因为ฦ她年薪随便就超过1้000万元，所以不在乎这些钱吧。但事情可不能这么เ容易就下结论。
相对的，我每次都会准备小礼物给她。有好笑的有可爱的，有时候也有比较贵的名牌小东西，其中她最喜欢的是专门卖给观光客的忠犬八公小模型。保坂遥把书架清出角来，专门放我的这些小礼物。
大概ฐ是银行工作很忙，所以她经常迟到เ。这时我就坐在二楼往下看得见中庭的折叠躺椅上，看着做父母的带着小孩，或是情侶们高高兴兴地打开速食店纸袋的样子发愣。我想到自己有天应该也会这样，有自己้的家庭，心中ณ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以前的同学，现在应该都是某家公司的新人，努力工作着。和小塚老人相遇才半年，我已经离开了安全的群，深深陷入这个市场世界的深处。在这个世界里，勤劳啦诚实啦这些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德性，都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希腊传说中ณ有个叫米达斯王的人物，历史上也确有其人。传说他从酒神处获得点石成全的能ม力，手所碰触之物全部会变成黄金。在市场里，只要你伸手触及的东西，每样都会变成黃金。旦你连骨头都浸ฤ到เ市场里头，或许就很难再回到เ这个世界来了。或许这是因为你感染了支配市场的黃金病毒，习惯冒风险赚钱，而非付出劳力赚钱所致。再者，和上班族的薪资水准相比，在资本市场里流动的钱，规模可是大得多。
我并不会因为谁很有钱就特别ี尊敬谁。不过，能以自己的意志自由支配大笔资金，确实具有种其他世界绝对找不到เ的刺激感。我想起初ม春时小塚老人告诉过我的话。
“你不过是还没赚到钱的有钱人而已”
当时他这句话听来就像“不会飞的鸟”或是“会溺水的鱼”样，是很矛盾的形容。但现在学会如何乘๖坐市场波浪之后，可就不同了。我能够站在上面的波浪还很小，但总有天，连传说中的汹涌ไ波涛，我也要自由á自在地坐给你们看!ำ因为ฦ现在的我，已经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我欠缺的东西只有寥寥数样，在“秋天的买卖”里应该可以全部到手。
9月的第四周没有什么大变动，就这样过去了。群众演员的安排也顺利完成，我和辰美按照原定计划，让200名游民开设了新า户头。20่0本存折与2๐00个ฐ便宜印章，加起来还蛮有看头的。我把存折和印章组组收好，装在塑胶袋里。差不多刚好装满放在桌旁้的宅配便小号纸箱。
25日星期五，市场里有好消息也有坏消เ息。消息之是悬而未决的长银事件终于决定最后的处理方แ案，这是好消息。执政党与在野党互相让步，以“特别公共管理”的方แ式，由国家取得长银的普通股，暂时接管长银，朝破产方向处理。由于周五晚上大势才确定，所以对市场的影响就延到下周去了。
比较大的问题在于，政府预ไ估的1998๖年度实际经济增长率，从先前所估的增长9％，下修为衰退1้6％18％。虽然我们很难了解到เ底是哪里算错，才会出现将近四个百分点的误差ๆ，但市场原本就是数字所构成的波浪，对于意料é之外的数字变化向很敏感。开盘才小时，平均股价口气就暴跌了近500点，当天的收盘行情就这样直维持在底部ຖ。战后首度出现连续两ä年的负成长，也难怪买家们都不出手了。
那天，松叶银行的股价跌破180元，创น年初以来最低值：
17๕6元
那个星期开始，我和小塚老人就进入漫长的等待期。炸药的管线已经全部埋好，接下来只等按下按钮而已。但对于他所准备的另颗炸弹，我再怎么问，老头子却只是笑笑而不愿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