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三姑娘扶着墙，艰难地拖着两条软掉的腿，一步一步开始往前挪。
杏娘对此没有任何异议，难得她好心，为了谢谢俞定琴带她来看了场好戏，还想不计“前嫌”，扶她一把，现在看来，可以省点力气了。
小孩子的头发很少，杏娘看着槿霞，看她扒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她稀疏的毛发给扎成了俩小小鬏鬏，左右各一个ฐ，用大红色的缎带绑了，跟冰糖葫芦串上的小圆果子似的，甩头点头的时候特别有感觉。
杏娘穿好了衣裳，踩着小巧的绣花鞋，坐到เ镜子前梳头。槿霞站在她后头，拿着一把小木梳，小心翼翼地来回着比划着。面前是一面打磨得很光滑的铜镜，人脸印在里头有些走形。
男ç队从老大俞承誉到老幺俞承晟，无论嫡庶长幼，每个人怀里各塞一份高档砚台和毛笔，女队以俞定墨为ฦ首，包括去她家白吃白喝了一个月的俞定容，人手一只玉镯子。
姑太太这个ฐ人不得罪人，给娘家几个孩子的见面礼ึ比中考高考时的2B铅笔还要统一规格。
俞定琴和俞定书今年都是七岁，俞定琴这个做三小姐的，比四小姐俞定书大了一个月，俞定书长得瘦，看着就显高，凑在一起比划比划，俞定琴差了她小半个头。
大太太眼皮一跳，礼数却不减半分，谦虚了几句，眼睛一转，落在后头由á婆子扶着，慢了俞定容一步下轿，正款款走来的小女孩儿身上，诧异道：“蕙兰和六丫头是同年生的，怎么看着倒比我们家定琴还大上些？”
今天对三太太说：“四姐姐病好了没？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没让青菱把燕窝和人参给四姐姐送过去，她就不会生病了……”
俞定书托病不出，在老太太面前绝了迹，她就一个劲地在众人面前提起她，三句不离人参燕窝，时不时刺激一下大家的记忆力。
边说着，边拽着人往里头小间走。
“六小姐也提了老太太好几次……”槿霞心领神会，一拍脑门，叫道：“呦，瞧我这记！紫兰姐姐，咱别站在这风口说话了，时辰还早，先去屋里吃口茶，青菱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胡妈妈自个儿只得了两ä个儿子，大的做了四少爷俞承晟的小厮兼书童，也就是那容喜，小的刚蹒跚学步，她把二太太养的这个ฐ六小姐疼得紧。方杏娘那些话一说，她听得最后一句“头昏”的话，怒意下了一大半，又放心不下：“六小姐若是觉得头昏了，让丫鬟开一扇小窗吹吹便是，很不必特特熄了热炭。”
魏氏不想女儿累了儿子的学业，寻思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干脆接过了这教书的活计，每日里在自己้房里给她讲上一个时辰书。她晓得女儿说话爱打结的毛病，在教课上多让她颂โ背，念得越大声越好，日子久了，就发现这法子有用。杏娘知道身子的原主ว儿也只在不大熟的人或者紧张时打几下嗝，现在说话放慢了速度，让人以为ฦ她说整话很吃力，并不故意大舌头。
端着盆子的丫鬟反应过来，福下身子，道：“回六小姐，奴婢就是槿霞。”
“槿霞是哪个？”
右手边梳着双髻儿的小丫鬟端了一个ฐ填漆茶盘，见老太太说完了话，忙上前把里头的小盖盅呈了上去。老太太接了茶，掀起盖子，抿了一口。
“来，到祖母这来。”老太太伸出手，拉她在跟前坐了，“快让祖母瞧瞧，这病了大半个ฐ月，下巴๒都尖了……”她侧身对的紫兰说了：“让吴嬷嬷待会儿把血丝燕窝和那两支百年老参送六丫ฑ头院里去。”复又覆上了孙树的手，柔声叮咛：“要是吃得好，就来祖母这拿。祖母旁的没有，这些东西还是不缺的。”
胡妈妈略一侧耳朵，便知晓了来人是谁，顿时愤懑：“太太，是那尤氏的表嫂子钱婆子！”
话才下，院子里已๐经有人在呵斥，骂得极为不堪：“不要脸的小娼妇，叫什么叫，没脸没皮的东西，今儿个看我不正直死你，下作的贱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害的三小姐丢了脸面，还敢嚎！”
秋鸿脚下踩到了没开化的冰，一个踉跄摔趴下了，胳ฑ膊肘撑到了地上，“呱啦”一声，痛得她眼前发黑。
俞定琴眼见着杏娘要跑了，推了秋鸿一把，就去追人。
杏娘把书扔到边上：“说吧。”
槿霞傻眼了：“说……说啥？”
“你说呢？”杏娘板着脸，道，“你今儿个去四姐姐那里……”
槿霞急急忙忙道：“六小姐，我今天去四小姐那里可谁都没找，什么话也没打听到เ！”
杏娘搬过边上的茶盅，掀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拿眼睛斜ฒ乜她：“我还啥都没说，你着急个ฐ什么劲！我问你找谁打听啥了吗？”
槿霞摇头，这才发现自个ฐ儿又不打自招了。
边上秋鸿忍俊不禁，看着槿霞憋红的脸，闷笑不止，差点把架子上的正在擦着的花瓶给撞下来。
“我就是想问问你，”杏娘不去看槿霞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一脸不知情的表情，“你刚才跟三姐姐家的杜鹃，干啥去了？到了四姐姐屋子里，才一转眼，我就只看见十五了。”
槿霞捏着帕子，两只手手指不停地绞着，扭扭捏捏道：“六小姐……你要是不怪奴婢，奴婢就把今天听到的三老爷三太太院里头着火的事情说给大家伙听……”
“我道半天不肯说实话，”秋鸿话进来调笑她，“原是想先讨一张保命符啊。”
杏娘把手里头的茶盅放回桌上，笑眯眯道：“那你先说出来听听。”
槿霞也不敢太在主ว子面前拿乔，知道杏娘脾气不错，她说这话，多半是不会怪罪她，偏过头想了想，也就把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来：“杜鹃说，三太太那里小厨房帮忙的丫头里有一个是她家远房表亲，叫二丫，就拉我去寻她，问问昨晚上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
杏娘问道：“走水的是三婶家的小厨房？”
“是的，”槿霞点了点头，“四小姐住的楼后头有一排罩房，屋子挺多的，平日里除了小灶头做做饭菜，烧烧水，还堆着米粮、采买的蔬菜瓜果啥的。昨儿个走水，那一整排房子全烧着了，四小姐和那个新来的……呃，定萍小姐，她俩住的挽月楼离得最近，被熏得够呛，连夜起身，才逃过去了。后来火势太旺，把那楼也带着了，幸好走得及时……”
杏娘惊讶道：“四姐姐和那个ฐ……住一起了？”
“六小姐说的是定萍小姐？”槿霞笑了起来，“这事儿还是三老爷安排的，四小姐自然是不肯的，跟三老爷闹了好半天，拗不过去，才住到一块去了。谁想到那个定萍小姐才上午才搬进去，到了后半夜就走水了……为着这事儿，已经有人开始嚼舌头了，说俞府这么些年，从没发生过这种糟心事，偏偏三老爷把那一家子带回来，就赶上了。”
杏娘想起了方แ才俞定书说给俞定琴听的那两句话，其中一句就是“瘟神下凡”，她可不相信这种鬼话：“那火是怎么เ起来的？别跟我说是三叔带回来那ว一家子，我不信那茬儿，四哥也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槿霞道：“我的好小姐，自然不是定萍小姐她们了。”
说完，她瞟了瞟门帘子的方แ向，刻意小声：“昨儿三老爷一带人回院里头，三太太就跟他吵了一架，三老爷骂她不可理喻，大夫还没请回来，三太太又晕过去一趟。到了半夜才醒过来，发了一身冷汗，让小厨房守夜的两个ฐ婆子把水抬到了屋里头。三老爷歇在那个ฐ新姨ถ娘屋里，整好赶在一块要水，喊了半天，水也没送过来，以为ฦ是厨房的婆子受了三太太的指使，故意刁难。爬起来亲自去了一趟小厨房，把三太太的药炉子给踹了。我们府上小厨房守夜的人原就不多，看火的剩下一个ฐ婆子，还有一个ฐ给三太太煎æ药的使丫头，三老爷在气头上，非让她们抬热水，两ä人没法子，赶紧把热水给送了过去，三老爷又说什么惜柔姨娘身边使唤的人手不够，让送水那两个伺候着擦身子……”
秋鸿接过话茬：“所以，等她们伺候完回去，就发现走水了？”
“才不是，”槿霞使劲摇头，“是先头那两个给三太太抬水的婆子回到เ小厨房，还没喘口气，三老爷又派了人过去催，说新姨娘热水不够使，再给送过去。那俩婆子起头说什么不肯走，要留一个下来看着火种，被三老爷新带进府的丫鬟抡了一巴掌，才过去了。后头那ว丫鬟跟三老爷添油加醋说了俩婆子不少难听话，三老爷扯着两ä人让她们在新姨娘屋子外头跪了很长时间，说什么要立规矩。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好半晌，大家都沉浸在三老爷制造出来的强大气场里无法自拔。
“那昨晚走水……算谁的错儿？”秋鸿最先回过神，揪着槿霞继续发问，“三老爷总不能问小厨房守夜那ว三个ฐ婆子的罪吧？”
槿霞道：“这回你又猜错了。”
“那ว三个婆子真被问罪了？”秋鸿倒吸一口凉气。
槿霞冷哼：“三老爷是真想问她们的罪来着的，那也要看看三太太同不同意。昨儿晚上大太太一听说走水，连忙带着人去了三太太那里。三老爷要把厨房守夜的婆子打个半死撵出去，给三太太煎药的使丫头被拖出来问话，那ว丫头把事情经过一说，大太太和三太太想来想去，都是三老爷踢的那一脚，带出了火星子，又把守夜的人架到เ新姨娘那里，不肯放回来，才变成了这样……”
“后来呢？”
“后来大太太不同意这样把人撵了，说她主持中馈这么เ多年，府里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如果三老爷坚持，就把这事交给老太太处置。三老爷就没多说啥了。”
杏娘望天，长叹：“三叔真厉害。”
她决定重新开始审视三老爷这个人。
她收回所有曾经骂过三老爷狗血、渣什么的话，谁说三老爷是脑残了？这货本就没有脑子，残啥？
槿霞附和：“是很厉害。”
“厉害啥啊？”秋鸿撇嘴，“要我说，三老爷新带回来那丫ฑ鬟最坏事儿，要不是他冤枉人，这火就不会起来，大太太和三太太就没处置了他？”
槿霞连连摇手：“那人可处置不得！”
秋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槿霞爆出最后一个ฐ猛料：“他是新姨娘娘家的大女儿，姨娘对她器重着呢。你我昨儿一道去接姑太太的，三老爷带来了两辆马车，除了车夫和一个ฐ媳妇儿，你哪里看见什么丫鬟了？我和杜鹃听二丫说，后头姑太太进了门，三老爷又偷偷弄回来满满两ä车子人，说是伺候新า少爷、新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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