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孙悟空大叫声，从地上直蹦起丈余高。
只老虎出现在他身后，黄毛，健壮，眼里有着羞涩的笑意。还未等孙悟空说什么，那只老虎忽然口中ณ喷血，四肢抽搐着倒下去。
六耳猕猴平日里跟石头最要好，拉着石头叫：“你干什么，不要命了！那瀑布从来没人敢跳的！”
石头向着瀑布直直地走了过去，即将入内的时候被只六耳猕猴拉住。
小玉走出真君神殿，在神殿外的台阶上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止不住心里的难过：沉香，她的夫君，已经忘了今天是她们成亲的纪念日呢
小玉泄气了：“算了，没事了，找到他会立即告诉你的。”
杨戬从酒窖里出来，看见哮天犬等在门口。“什么เ事？”
上天？上天是谁？玉帝？如来？杨戬嘲讽地笑起来，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所谓的“上天”只会盼着孙悟空早点死，所谓的“上天”从来都不存在。从出生到现在，杨戬做什么เ事都是靠自己้，怎么เ在这刻，却做起祈祷ຕ这种傻事了？杨戬紧ู紧握着拳头。从小他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必须自己้争取，若等着上天的垂怜和施舍，就辈子也得不到。
“可是我不会动摇，也不会放弃”“嘭”地下，杨戬的拳头砸在地上，砸出个ฐ深坑。
“娘，二郎不孝，不但没有保护好妹妹，反而让她遭受到与您同样的下场。”杨戬低下头，手掌撑在地上，用力握紧，松软地泥土握在手里，又从指缝间流出去，什么都不剩。
天奴身周是比他更不挤的仙女，他无处可逃。察觉到杨戬的杀气，天奴脸上的笑意僵硬，眼里带了惧怕。“杨戬，你敢抗旨不成？”说完才想起杨戬抗旨ຈ的次数根本数不清多少回了。
孙悟空与杨戬相处这么เ久，早培养出了默契。看出杨戬对天奴动了杀意，孙悟空暗自准备，手持金箍棒，站在杨戬身后半步，堵住天奴身周退路，防他逃跑。孙悟空刚ธ才虽在和杨戬打架，但现在有了外人在场，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五百年。”
“期限是？”
“杨戬道法不精，怎敢误人子弟？再者杨戬这点不入流的末微法术，断不敢排名第三。”
“金蝉子学问大，就是太啰嗦。”孙悟空道，“按排名，该轮到你了呀！”
“为什么！”
“当年观音从五狱山地牢把我救出来，我答应过她，保唐三藏西天取经，我孙悟空说过的话定要做到。”
杨戬恨得吐血，如来，你真是好计谋，算准了孙悟空诺千金的性子，绝不会中ณ途撤退，于是便可以按照你们事先设定好的，主ว宰孙悟空的命运了吗？杨戬道：“这样的生活根本没有意义。”
“无论什么样的生活，都定有它存在的意义。”孙悟空又补充道，“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它的意义罢了。”
“所以你会继续找？”
“是，我做事从不放弃。”
杨戬没什么เ可说了。
孙悟空正色道：“二郎真君，我孙悟空虽是身份低微的小妖，又与你交往不深，但却很敬重你，我有事相托，不知你肯不肯应？”
杨戬见孙悟空用这种生疏有礼ึ的口气说话，不知该做何表情。“但讲无妨，你我交浅言深，又何须ี客气。”杨戬的客套话说得比孙悟空还溜。
“我的情况越来越糟。”孙悟空道，“我控制不住我的杀意。”直视杨戬，“我怕再这么เ下去，有天我会入魔。”
杨戬知道孙悟空所言非虚，他比孙悟空自己更清楚他身体的状况。当年炼丹炉里以恨化形，金蝉子早ຉ说过有可能入魔。那ว时孙悟空心中ณ若只有恨意，他将无敌于三界，可是假的花果山和杨戬，勾起他仅存的善念，恨意不再纯净，他的法力大打折扣，这才会被压在五行山。如今他戴了紧ู箍，忘了切，体内存在个“恶”的命魂，若有天，“恶”的命魂蚕食了他的本体，那么孙悟空便堕入魔道，再无解脱。他杀生越多，这天就越近。每条人命都是场业债，而走这条坎坷的西游路，怎么เ可能不杀生？
“上个月有次我打妖怪，清醒过来看着满地尸首，居然想不起我杀人的情景，点记忆都没有。我怕有天，我就这样杀了我身边所有人。”孙悟空向杨戬鞠躬行礼，“若有那日，恳请二郎真君杀了我，为天下苍生除魔。”
杨戬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计议已๐定。“不会有那日的，绝对不会。”杨戬眼前浮现出花果山失去神智只知残害过往行人的怨灵，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不会令孙悟空变成那样。
“哦？为何绝对不会有那ว天？”孙悟空好奇道。
“因为这是杨戬说的！”
孙悟空笑起来，他算见识到杨戬的狂妄了。
两人不再多言，循着妖怪故意留แ下的痕迹，追了下去。
很快来到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老巢。但见峻岭逶迤，尖峰陡峭，深涧高崖，鸟兽绝迹，凡人寸步难行。两人拨开云雾，下方现出个庞大的石洞，洞顶ะ正中块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大字：莲花洞。未落地，离着有数百里，即感到เ股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洞门口数十小妖列成小型字长蛇阵，各拿兵刃肃立，盔明甲亮，颇有几分威แ仪气派。
杨戬停住云头，“你真的不跟我走？”
“真君勿须再劝，就当西游是我命中注定之事吧。”
“别叫我真君。”杨戬清亮的眸子看向孙悟空。
“那叫什么？”
“你说呢？”
孙悟空笑：“叫你名字是不是太不敬了？”
杨戬假装叹气：“你已๐经对我不敬很久了。”
孙悟空假意沉吟：“那要如何罚我才好？”
杨戬极自然地敲他的头，“滚吧！别贫嘴了！”顿了顿又道，“你先去，我在此给你压阵，你若有事，我随后就到，凡事别ี硬撑，记得我是你的退路。”
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回头最后看了眼杨戬，奔着莲花洞飞下去。
杨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罚你活着回来！”
“得令！”
孙悟空没有回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杨戬在他身后。下方妖雾重重，前路看不清，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次去打妖怪，再也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不用担心死在外面没人埋。有个退路的感觉，很好。
第十章
孙悟空打到了妖怪老巢ิ，妖怪们早得了消息。从莲花洞里飞出数百小妖，在洞口前空地上列成蟠龙阵势，当先两人，骑白马，着戎装ณ，手持宝剑，威风凛凛。孙悟空认得其中ณ个ฐ穿银色盔甲â的正是之ใ前施ๅ法遣山压孙悟空的银角大王，想必另个穿金色盔甲的便是金角大王了。
孙悟空已变回往常猴子的形态，手持如意金箍棒，高高立在云端，冷眼看着小妖列阵。按常理说，趁着妖怪们未准备好，他应该抢占先机才对，可是孙悟空不能动手。他的头又在关键时刻๑疼了。
这次怪他自己้，谁让他看这阵势很熟悉，便深想呢？
孙悟空不能不想。
妖怪盔甲â兵刃蟠龙阵占山为王，以及群妖后面那杆腥红大旗。这切都是那ว么熟ງ悉。熟ງ悉到เ他闭上眼，就出现幻觉。也是列阵的妖怪们，也是草木繁盛的深山，也是旗帜ຒ，不同的是，那个人不站在群妖前面，而是站在他们后面的悬崖上。那ว人是谁呢？他穿了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ใ金冠，将杆大旗高高举起，旗上写了什么เ？看不清。越想看清，越头疼。
他定要看清，定要看清！这对他很重要！
“嗡”地声，脑袋犹如被重锤所砸，孙悟空疼得声惨叫，从云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妖怪们先是惊愕，继而哄然大笑。
不识孙悟空的小妖笑得最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孙悟空？这就是当年的妖”立即被老妖捂住嘴，把“王”字吞了回去。有不识好歹的小妖在奇怪老妖们的慎重：“他都已๐经成这个样子，还怕他什么？”嘲笑了几声，发现无人应和，根本无人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在地上打滚的那ว只猴子。
那些曾经见过孙悟空的老妖们，从重见他的那刻๑起，就已经热泪盈眶。参加过选妖王盛会的老妖们，想起孙悟空在花果山降神台上打败所有人成为万妖之王的情景，控制不住双目发红。他们见证了孙悟空从个小妖步步走到妖王的位置，又从妖王变成如今以杀妖怪为己้任的人。参加过当初反天之ใ前的誓师大会的老妖们，想起孙悟空祭旗时说“生不自由，死不解脱，既定反天，生死无畏！”，到เ现在依然热血。很多人想起五百年前孙悟空从八卦炉里重生，大闹天宫，虽未亲见那ว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的景象，但当年天宫大火烧足四十九日不熄，天空红得如鲜血般的情景，即使过了这么เ多年，也没有人敢忘记。
数万年来，三界ศ内也不知出了多少法力无边的大妖怪大魔王，只有孙悟空，能ม做到反上天庭，根金箍棒打得天庭那么多神仙抱头鼠窜，屁滚尿流。只有孙悟空，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而这个万妖之王，如今却忘了切，毫不留情地杀了两ä百多只妖怪，包括以前熟ງ识的兄弟。
有多少人为ฦ了让孙悟空想起过去，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有多少为了让孙悟空重当妖王，宁愿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大家望着萎顿ู在地的孙悟空，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他们望着孙悟空，就好像望着自己้年少轻狂时的梦想。
个ฐ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在他老去之后，记起年少轻狂时的梦想。
孙悟空老了，孙悟空败了。世上有两件事让人无能为力，件是美人终迟暮，件是英雄到末路。看见倒在地上的孙悟空，老妖们终于意识到，孙悟空，已经不是孙悟空了。
他们感到เ深深的绝望。他们的人生，从此失去前进的方แ向和动力。
这时候孙悟空停止了打滚。
似乎他的头痛减轻了些。
他趴在地上，双手撑地，想直起身子。
有些老妖悄悄捏紧ู了拳头，在心里暗暗为孙悟空鼓劲。他们已忘记孙悟空是他们的敌人，只要站起来了，就会杀了他们。
轻柔的风吹散云雾，露出清亮的蓝ณ天。峰峦叠嶂皆露出本来面目，崇山峻岭抖擞精神，好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莲花洞前妖气冲天，却无半点杀意。
满世界的阳光下，孙悟空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双眼完全变成血红色，汗水流了满脸。他晃晃悠悠的，似乎阵小小的微风就会被他吹倒。
小妖的嘲笑声早ຉ已消失，漫山遍野静得呼吸可闻。
孙悟空没站稳，扑通下又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