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闲极无聊，五月仰首看墙上挂着的一面1้7英寸的电视机，什么เ频道不认得。广告放了十一二个，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五月看的昏昏欲睡。
有两个值班的女孩子，一个和她从前比较要好，看得出来很想过来打听她现在哪里上班，工资多少，但最后却只是和她打了一声招呼，没有敢和她多说一句话。毕竟，谁得罪了领班刘幺妹，谁就要收拾铺盖走人。这里工资不高，但好在能够准时发放，也从不拖欠。重新找工作，也还是只能做做服务员，或是路边发放小广告，要么就是去城郊的工厂当生产工ื人，若是迫不得已，最后只好去做住家小保姆了。
更让五月尴尬的是，付完钱的日本男ç人见她伸手从围裙ำ的口袋里翻出一堆零钱来找零，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熟练的汉语说：“小费，小费。”
此刻在这种场合与表姐的目光一对上，五月还是觉得尴尬不已๐，于是忙忙低下头，屏住呼吸，等着日本人摸出皮夹子付款。表姐倒是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烧酒杯，漫不经心却又风情万种地轻轻呷了一口。
刚才说话的有希子用托盘从包房里端了碗筷出来，一个ฐ小巧ู的日式饭碗里还剩ທ着半碗黏糊糊的酱豆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纳豆。五月虽然至今没有吃过，但好歹看过几个日剧，认得这玩意儿。
表姐起身，亲热地叫了一声那女孩的名字：“有希子。”又说，“没关系，反正我今天休息。”
那ว女孩听了，摇头叹息，笑道：“做个ฐ服务员罢了，上班时还要学习，累脑แ子哦。”又追着问，“难不难呢？”
五月告诉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走出大唐盛世的大门，正想着怎么处置这几件衣服，刘ถ幺妹竟脚๐跟脚地追了出来。五月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她，刘ถ幺妹张了张口，还是满面和气地说出这句话来：“我这里还缺一个人，你要是那边做不下去，或是不开心，还是回到我这里来做吧。”
这下轮到五月惊愕了，拎着包裹愣了两ä秒，才要张口回答她说不用了，刘幺妹却以为她在犹豫动心，就又趁热打铁说：“你一个ฐ小姑娘在外面晃荡，我是真不放心。咱们这个行当，做生不如做熟ງ……”亲切一笑，又补了一句，“还有，我二哥还是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和你再处处看哦。”前面铺垫了那ว么多，其实真正想说的，就是最后这一句。
刘幺妹，苏北人，家中幺女，上面有两个哥哥。兄妹三人初中ณ都没毕业时都来了上海ร发财。两ä个哥哥虽然长得一个比一个寒碜，却各有一技之长，赚钱养家不在话下。刘大哥在龙华殡仪馆附近租个门面制作花圈；二哥则在大唐盛世后面借了间人家违章搭建的私房做咸鸡，外号咸鸡王。
刘大哥早年在乡下时就已经结了婚，咸鸡王刘二哥年过三十却一直找不到เ女朋友。刘幺妹手底下管着十来个女孩子，哪能对光棍二哥坐视不管？于是就专门挑拣手下可爱温顺的女孩子介绍给刘ถ二哥。在五月的前面，就已๐经介绍了好几个给刘二哥了，可惜没有一个成功的。那ว些没成为ฦ刘二嫂的女孩子们的下场几乎无一例外：收拾铺盖走人。
按理说，一个领班是没有这么เ大的权利ำ，能随心所欲地开除员工的，但刘幺妹却可以。原因无他，就是和老板兼大堂经理关系好而已。用厨房洗碗阿姨的话来说，就是她和老板轧姘头，而且一轧就是多年。这事，大唐盛世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板娘知道，刘幺妹的老公兼厨师长也知道。
总之因为ฦ妹妹刘幺妹的关系，大唐盛世成了咸鸡王最大的客户，他每周要来送个几次咸鸡，大唐盛世的服务员没有不认识他的。餐厅这种地方，本来就是阴盛阳衰之ใ地，服务员几乎都是女孩子。虽然后厨是男人的天下，但就数量而言，厨师远远比不上服务员，所以在餐厅里工作的男ç人，上至厨师下至配菜小工ื都吃香得很，找老婆是不必发愁的。刘二哥又有领班妹妹加持，这么เ多年，却愣是没有混到个老婆。没办法，长相实在是太磕碜了。
五月也认识咸鸡王，乍ๅ一听领班刘幺妹要给自己介绍刘ถ二哥做男ç朋友时，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害怕，但因为ฦ才在大唐盛世稳定下来，自己重新出去找工作根本没有门路；二来初入社ุ会，脸皮还嫩，加上她一直是软绵绵的性格，不敢得罪人，也不懂得拒绝人，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出去和咸鸡王见面了。
她一答应下来，刘ถ幺妹立刻๑对她关照ั得无微不至，当天就把她给调到เ楼上专管一间包房。那一阵子，恰好洗碗工去乡下探亲去了，厨房间人手不够，服务员们就得轮流去厨房帮忙洗碗，但是唯独五月不用进厨房；别的人犯了错，马上要被领班训斥ม加嘲讽，诸如：“就你这猪脑子，只管着三张小台子，还能叫客人逃单？你辛辛苦苦工作一天，还要给别ี人吃饭买单，一天的工资都赔上了也不够！赔了钱还要被别ี人当成傻瓜！”之ใ类的。
但五月偶尔犯了错，等待她的却是刘幺妹如三月春风般的关怀：“这个ฐ地方แ的客人大都是滚地龙出身，素质普遍不高，有些简直是十三点神经病，你姿态放高一点，别放心上，和他们生气不值得。”
又悄悄和她咬耳朵说：“等过一阵子我找个机会把收银员小李炒了，叫你去做收银员。”
对女孩子来说，同是餐厅的员工，但收银员却比服务员要舒服多了。工ื资高个几百元不说，工ื作轻松，又相对体面，不必被呼来喝去，看客人脸色。
五月明知道这都是因为ฦ刘二哥的缘故，心中十分不安，却也无可奈何。
第一次正式和刘二哥在外见面，有刘幺妹全程作陪，因为刘二哥不大会说话，一直低着头，任刘幺妹掐他暗示他，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其实说起来，他也就是一个ฐ老实本分人，不懂ฦ得那些花女孩子的手段，再则也没有那个ฐ本钱。
第二次见面，是在大唐盛世附近的一家肯德基里，一杯饮料喝完后，刘ถ幺妹借故离去，叫刘二哥带她轧马路谈心。五月和他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着。刘ถ二哥也老实得过了头，竟领ๆ着她一路走到เ了他的咸鸡作坊。还没走到เ门口，就看见门口一地的鸡毛，三五滩的污水，从作坊里迎面而来的一股令人作呕欲吐的腥臭气味更令人难以忍耐。
咸鸡作坊的环境这样污糟，却没有人投诉，因为ฦ隔壁就是做卤肉的，环境不比咸鸡作坊更好。隔壁的隔壁则是修鞋子收兼收报纸废品的小店面。收废品的老板自从五月一走来，就鼓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连转也不晓得转。
刘二哥招呼她入内去看一看，坐一坐，喝上一杯水。五月不愿意挪步，站在咸鸡作坊的门口问了自己้两个问题：“你将来愿意和这个人过一辈子吗？你愿意和这个人做咸鸡卖咸鸡、被人称作咸鸡婆吗？”
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固然没有学历资历能力，对未来却还是充满希望的，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有无数种可能性的。她幻想过许多种活法，但没有一种是在咸鸡作坊里拔鸡毛，给鸡们开肠破肚的。而且这刘二哥，更是和自己幻想中的那ว个人相差ๆ十万八千里。
因此，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然后，可想而知，刘幺妹翻脸也是必然的。五月那ว时候还不知道得罪刘幺妹的后果有多严重，还想着自己้工作努力，不卖奸不耍滑，自己้的勤奋，别人必然都是看在眼里的。然而，事实证明她太幼稚了。
五月拒绝刘ถ二哥后的第二天，就被叫去厨房洗了整整一天的碗。第三天，被从比较清闲的区域调到เ嘈杂的大厅里，工ื作量比之前多了将近一倍。
然后再过几天，来了一个熟ງ客，这人因为ฦ每次都是一个ฐ人用餐，遇到เ量多的菜，为ฦ避免浪费，都会要求只要一半的份量，价钱自然也只收他一半的。五月知道这人的习惯和要求，因此没有询问，就把这熟客点的一份碧绿狮子头改成了半份。等菜上来，这客人却发了飙：“一份狮子头只有两只？服务员！你怎么自说自话地把我菜扣掉一半？你还没培训好就上岗了？叫你领班过来！”于是刘幺妹就过来给客人赔礼道歉，然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当众把她给训了一顿。
其实这个ฐ时候她就该提出辞职，重新า出去找工作的，然后心里总是存了几分侥幸，以至于发生后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