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库咽下一口饼，说:“鲁团座，你这是骂我。不管用什么เ手段，你胜了，你就是王；我败了，我就是寇。现在，你是刀我是肉，是切是剁都随您了，您还拿我取什么笑呢！”
鲁立人对司马库说：“司马兄，其实我很羡慕你，但我学不了你。”
回到家中，我们第一眼便看到เ鸟仙怀抱着一个紫貂皮大衣缠成的包裹，在院子里走来走
喝罢腊八粥从县城返回，饥饿感更加严å重，人们没有力量掩埋荒原小径边的尸，甚至没有精力去多看他们几眼。只有樊三大爷的尸是例外。在最危急的关头，这个平日里总是招人厌烦的人，脱下自己้的皮袄点燃，用火光和呐喊，把我们的理智唤醒。救命之ใ恩不可忘。在母亲的率领下，人们将这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儿拖到路边，用浮土掩埋起来。
第一章
在她的温柔目光注视下，丰乳肥臀的上官鲁氏浑身颤抖。她可怜巴๒巴地看着婆婆慈祥的面孔，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好像要说什么话——
大姐看看我们，叹道：“这就是我的命。”
区长说：“太好了！我马上派人来收拾房子，明天晚上举行婚礼！”
上官来弟与哑巴举行婚礼的前夕，我屙出了那ว枚金戒指——
第三十八章
县医院的十几个医生，组成了一个ฐ医疗小组，在苏联医学专家的指导下，运用了巴甫洛夫的学说，终于治好了我的恋乳厌食症。我摆脱了沉重的枷锁进入中学，学业突飞猛进，成为大栏中学初中ณ部最优秀的学生。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黄金的岁月，我有一个最革命的家庭，我有一个最聪明的头脑，我有健康的体魄、令女同学不敢正眼观看的相貌，我有旺盛的食欲，在学生食堂里，用筷子插着一串ธ窝窝头，手里握着一棵粗壮的大葱，一边说笑，一边咔嚓咔嚓地咀嚼吞咽。我半年内跳了两ä级，成为初三一班的俄语课代表，不用申请团组织就
吸收我入了团，并立即担任了团支部宣传委员，主ว要负责唱歌，用俄语唱俄罗斯民歌，我的嗓音浑厚，有牛奶般的细腻和大葱般的粗犷，每唱一曲就震倒一大片，我是五十年代末大栏中学里灿烂的明星。为苏联专家做过翻译的霍老师，一位面容端正的女子，对我极为欣赏。她多次在课堂上表扬我。她说我有外语天才。为了进一步提高我的俄语水平，她为我牵线，让我跟苏联赤塔市一个九年级女学生通信。她是一个在中国工作过的苏联专家的女儿，名叫娜塔莎。我们交换了照片。在黑白照片上，娜塔莎瞪着有些吃惊的大眼睛、翻卷着茂密的睫毛看着我……
上官金童的心脏一阵剧烈地跳动，他感到热血冲上了头颅，拿着照片的手不由地微微颤抖。娜塔莎丰ถ满的嘴唇微噘起，唇缝里透露出牙齿的银光，温馨的、散着兰花幽香的气息直扑他的眼睛，一阵甜蜜的感觉使他的鼻子酸溜溜的。他看到娜塔莎亚麻色的秀长长地披散在光滑的肩膀上。一件开胸很低的如果不是她母亲的便是她姐姐的圆领裙ำ子松垮垮地悬挂在那两只秀挺的乳房上。她的颀เ长的脖子、胸ถ脯中间的凹陷一览无余。他的眼睛里莫名其妙地涌出了泪水。泪眼模糊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娜塔莎双乳的全景。—股甜丝丝的牛奶味道直扑他的心灵，他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的北方的呼唤，一望无际的草原、忧郁的白桦树的密林、密林中ณ的小木屋、挂满冰雪的枞树……，优美的风景在他的眼前像拉洋片一样闪过去。在这一幕幕的风景中，都站着抱着紫ใ色花朵的少女娜塔莎。上官金童双手捂住眼睛，幸福地哭了。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流下来……
“上官同学，你怎么เ啦?”一位尖下巴๒的女同学胆怯地戳了戳他的肩头。
他急忙藏起照片，说：“没什么เ，没什么เ。”
这一夜上官金童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娜塔莎拖着那ว件肥大的裙子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他用毫无障碍的俄语向她说了很多甜蜜的话，但她的表情时而高兴，时而恼怒，把他从兴奋的高峰拖向绝望的低谷，然后又用一个富有挑逗性的微笑把他从低谷中拖上来。
天亮时，睡在他下铺的、已经是两ä个男孩的爸爸的赵丰年抗议道：“上官金童，你俄语好，俺知道，可你总得让俺睡觉吧?！”
上官金童脑แ袋疼痛，好容易摆脱了挪塔莎的倩影，他苦涩地向赵丰ถ年道歉。赵丰ถ年看着他灰白的脸和起泡的嘴唇，吃惊地问：“上官，你是不是病了?”
他痛苦地摇摇头，感到思绪像一辆车，沿着溜滑的山坡，不可遏止地、轰轰隆隆滚下去，山坡下开遍紫色花朵的草地上，美丽少女娜塔莎撩起裙子，无声无息地扑上来……
他紧紧地抱住了双层床的柱子，脑袋往柱子上频๗频地撞着。
赵丰年喊来了教导主任肖金钢，这是个武工队员出身的工农干部，曾经誓要枪毙穿短裙的霍老师，他认为穿裙子就是腐化堕落。他的生铁脸上那两只阴森森的小眼睛使上官金童沸水般的脑袋暂时冷却，他感到เ自己正从那个可怕的陷阱里挣脱出来。
“上官金童，你搞什么名堂?！”肖金钢威严地问。
“肖金钢，饼子脸，老子不要你来管！”为了借助肖金钢的威严使自己้摆脱娜塔莎，上官金童不顾一切后果激怒了他。
肖金钢对准上官金童的脑แ袋擂了一拳，骂道：“妈个巴子，竟敢骂老子！霍丽娜教育出来的尖子，我饶不了你！”
早饭时，上官金童面对着玉米粥，感到一阵难忍的恶心，他恐惧地意识到：恋乳厌食症又复了。他端起粥碗，用残存在一片浑浊中的清醒意识强迫自己喝，但眼睛一触到稀粥，就看到เ有两只乳房从碗里活生生地升起来，粥碗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滚烫的粥泼在他的脚上，他竟然毫无知觉。
同学们惊叫着把他扶到เ卫生室，校医清除了他脚上的热粥，在烫伤处涂上了油膏。他双眼直，望着墙壁上的生理解剖图。医生把一支温度计插到他嘴里，他的嘴唇蠕动着，就像吮吸乳头。校医给他注射了一支镇静剂，让同学们把他扶回宿舍。
他把娜塔莎的照ั片撕得粉碎，扔到เ学校后边的河流里。破碎的娜塔莎顺流而下，在一个小漩涡那ว儿团团旋转着。他看到破碎的娜塔莎在旋转中ณ又圆满起来，像美人鱼一样、赤裸裸地蹿出水面，湿漉漉头拖到เ臀部ຖ。她忧伤地歪着头，脖子上滚着水珠，她的双手托着乳房，鲜红的乳头像成熟ງ的浆果，熟悉的、忧伤的民歌从河流中袅袅升起来。娜塔莎艾怨地看着上官金童。他听到她清晰地说：“你好狠的心肠！”仿佛有一把刀子扎在上官金童的心脏上，他感到浪ฐ潮般乳房的气味把自己淹没了……
跟踪而来的同学，远远地看到上官金童张开双臂扑向河中，还听到他大声吆喝着什么。他们有的跑向河边，有的赶回学校喊人。
上官金童沉下河底，看到เ娜塔莎像鱼一样在水草间游动着，他呼叫着她，一口水把他呛昏了。
上官金童睁开眼，现自己已๐经躺在母亲的炕上。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响着寒风吹过电线时出的那种声音。他试图坐起来，被母亲制止了。母亲用奶瓶喂给他一些羊奶。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只老山羊已经死掉了，瓶里的羊奶来自何处呢?他感到脑แ子木木的，很不听使唤，便疲乏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听到母亲跟大姐说起禳解的事。她们的声音像从瓶子里钻出来的，很细，很远。母亲说：“他是中ณ了邪。”大姐说：“什么เ邪?”母亲说：“我看是个狐狸做祟。”大姐道：“是不是哪个ฐ寡妇?她生前顶ะ着狐狸仙。”母亲说：“仙家也是，单找我们金童，嗨，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哟……”大姐说：“娘啊，这好日子我可是一天也熬不下去啦……那个ฐ半截鬼，快把我作践死啦……他像狗一样……可是他又不行……娘，我要是做出什么事来，您可别骂我……”母亲说：“我还能骂你什么เ呢?”
上官金童躺了两ä天，脑แ子渐渐灵活了，娜塔莎的形象又时时刻刻地出现在眼前。他在瓦盆里洗脸，现她在瓦盆里哭。他用镜子照脸，看到她在镜中笑。他闭上眼睛，就听到她的喘息声，甚至能感到她的柔软的头垂在自己脸上，她的温暖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ກ摸索着。上官鲁氏被宝贝儿子的奇怪行为ฦ吓得举ะ手无措，像个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着，跟着他转来转去。他的枯黄的脸倒映在水缸里，他说：“她在里边！”“谁?”上官鲁氏问。“她。”“她是谁?”“娜塔莎！她不高兴了。”她看到儿子的手伸进了水缸里。水缸里除了有水没有任何东西，但儿子却对着水缸神情激动地咕哝着她听不懂的话。上官鲁氏把他拖到—边，用木盖盖住了水缸。但上官金童已经跪在瓦盆边，对着瓦盆中的水神说神道。上官鲁氏把瓦盆里的水泼掉，上官金童却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噘着嘴唇凑上去，好像要跟自己的影子亲嘴。
母亲抱住上官金童，绝望地哭着：“儿啊，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呀！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了这么大，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没想到你成了这模样啊……”
上官鲁氏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上官金童看到娜塔莎在泪珠里跳舞，从这个泪珠跳进那个泪珠。“她在这里！”他痴痴地指着上官鲁氏脸上的泪珠说，“你别跑，娜塔莎。”
“她在哪儿?”上官鲁氏问。
“泪珠里。”上官金童说。
上官鲁氏慌忙擦掉泪水。上官金童又喊：“她跳到你眼睛里去。”
上官鲁氏终于明白了，只要能照ั清人影的东西，就有娜塔莎在里边。她把所有的盛水的器具都加上了盖子，把镜子埋在地里，窗玻璃上贴上黑纸，并避免让他看到เ眼睛。
上官金童立即从黑色中ณ看到了娜塔莎。他已从千方百计逃避娜塔莎的阶段升级到疯狂追逐娜塔莎，娜塔莎也从无处不在的阶段退步到เ躲躲闪闪的阶段。他对着幽暗的墙角喊：“娜塔莎，你听我说——”他向墙角扑去，脑袋撞在墙上。娜塔莎钻在柜子下边的老鼠洞里。他把脸贴在老鼠洞口，极力地想钻进去，而且他确实感到自己钻进了老鼠洞，在弯弯曲曲的地道里，他追逐着她，喊着：“娜塔莎，你不要跑，你为什么要跑呢?”娜塔莎从另外的洞口钻出来，消เ逝了。他四处寻找着，现娜塔莎把身子拉得像纸一样薄，紧ู紧地贴在墙上。他扑上去，双手抚摸着墙壁，认为是在抚摸娜塔莎的脸。娜塔莎一弯腰，从他的腋窝下溜走了。娜塔莎钻进了灶膛，抹得满脸都是灰。他跪在灶前，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灰，他擦不掉娜塔莎的脸上的灰，却把自己้的脸抹得一道道黑。
母亲万般无奈，磕头下跪，终于请来了洗手多年的捉鬼大王马山人。
山人穿着黑袍子，披散着头，赤着脚，脚上染着红颜色，手持桃木剑，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เ。上官金童看到他，想起那些有关他的神奇传说，就像喝了一大口酸醋，不觉精神一振，混乱的脑แ子里闪开一条缝，娜塔莎的影子暂时避开了。山人一脸紫皮，双眼暴突，长相凶恶。他咽喉炎，吭吭咳咳地吐着痰，像鸡拉白痢一样。他挥舞着桃木剑跳着古怪的舞蹈。跳一阵子，好像累了，便站在瓦盆旁้，念动真言，往盆里喷一口水，然后双手握剑，搅动盆里的水。搅一阵子，盆里的水果然有些红。然后他又跳起舞来。跳累了，又搅水。盆里的水红得像血一样了。他扔下剑，坐在地上喘气。他把上官金童拖过来，说：“你看看盆里有什么เ?”上官金童闻到盆里挥出一股中药的香味。他仔细凝视着盆中平静如镜的红水。水中映出的脸让他吃了一惊。他悲哀地想到เ，不久前还神采奕奕的上官金童变成了一个面容枯黄、—脸皱纹的丑八怪了。“看到什么了?”山人在旁边催问。娜塔莎沾满污血的脸从盆底慢慢升起来，与他的脸重叠在一起。娜塔莎脱下裙子，指着美丽ษ的乳房上流血的伤口，低声骂道：“上官金童，你好狠的心啊！”“娜塔莎！”上官金童惨叫一声，便把脸浸在瓦盆里。他听到山人对母亲和上官来弟说：“好了，好了，把他抬到屋里去吧!”
上官金童跳起来便与山人拼命。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攻击他人。他胆大包天，攻击的是一个跟魔鬼打交道的人。一切为ฦ了娜塔莎。他伸出左手揪住了山人下巴上的花白胡子，死劲儿地往下拽着，把山人的嘴拽成一个椭圆形的黑洞。山人腥臭的口水流到他的手上。娜塔莎用手托着伤乳坐在山人舌头上，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他受到เ鼓舞，更加用力地往下拽着，而且把右手也附加上去。山人的身体痛苦地折叠着，像中ณ学地理课本上的狮身人面像。山人用木剑别别ี扭扭地砍着上官金童的腿。为了娜塔莎，他感觉不到腿痛；痛也不松手，为了山人嘴巴里的娜塔莎。他想到เ了松手的可怕后果：娜塔莎被山人咀嚼成糊状物，咽到肚子里去被消化掉了。山人的肠胃多么肮脏ู啊！这个滥施法术害死女人的恶魔！这个驱使可爱的小鬼为他推磨的魔头！他能ม剪纸成鸽倒还有几分可爱。他还能ม在一锅水里放上只纸船，然后坐着这船一夜之ใ间到日本，第二天晚上返回来，带回一筐日本产的优质柑桔送给他的岳父品尝。这也有几分可爱。这个法术通天的家伙，你为ฦ什么伤害娜塔莎?娜塔莎，赶快逃出来呀！他焦急地呼唤着。娜塔莎坐在山人舌根上，好像聋了耳朵。他感到เ山人的胡子越来越滑溜。娜塔莎乳房上的鲜血流到เ山人胡子上。他双手不停地倒换着。血染红了手。山人扔掉桃木剑，腾出双手，揪住了上官金童的耳朵，使劲往两ä边拉开。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咧开了。他听到母亲和大姐的惊叫声。他死也不能放开山人的胡子。他们俩在院子里转起圈子来了。母亲和大姐也随着他们转起圈子来了。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妨碍了倒手的度。山人利用这机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他完全处于了劣势。他的双耳快要被山人连根拔出了，他的手背被山人啃到เ骨头了。他痛苦地哀嚎了。他心中的痛苦胜过了皮肉之苦。他眼前一团模糊。他绝望地想到了娜塔莎。娜塔莎被山人吞了，正在被他的胃液ຂ腐蚀着。山人的带刺的胃壁无情地揉搓着她。他的眼前由模糊变得像墨斗ç鱼的肚子一样乌黑了。
外出打酒的孙不言悠进院子。他锐利ำ的、富有军事经验的眼睛很快便分清了敌我、看清了形势。他不慌不忙地摸出酒瓶放在西厢墙根。母亲喊：“救救金童吧!”孙不言几下子便悠到山人背后，抡起手中的小板凳，双凳齐下。砍在山人绷得正紧的腿肚子上。山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不言的小板凳飞扬起来，砍中了山人的双臂，上官金童的双耳得解放。孙不言的两只小板凳来了一个双雷灌耳式，拍在山人的脸上。山人吐出了上官金童的手。山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他拄着桃木剑，紧闭着嘴。孙不言吼一声，他就筛糠般哆嗦一阵。上官金童放声大哭，他还要往山人身上扑。他想挖开山人的肚子，救出娜塔莎，但他的身体被母亲和大姐死死抱住，山人绕过虎踞着的孙不言，飞快地逃走了。
上官金童的神志渐渐清楚，但依然不能进食。母亲找到区长，区长马上派人去买来奶羊。上官金童躺在炕上，偶尔也下地闲逛。他的眼睛还是直呆呆的。想起娜塔莎托着流血乳房的形象，泪水就像箭一样从他眼里射出来。他懒得说话，只是偶尔自语几句，见人来了，马上就闭了嘴。
一个阴霾的上午，上官金童仰面躺在炕上。刚刚为ฦ娜塔莎的伤乳流过泪，他感到鼻子堵塞，脑袋昏，浓重的睡意袭来。这时候，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从来弟和哑巴房中ณ传来，驱散了他的睡意。他侧耳谛听着，累得耳朵嗡嗡响，也没听到别的动静。他刚要闭眼，却又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声比上一声拖得更长，也更加瘆人。他感到心跳加快，头皮紧。好奇心驱使他悄悄地爬下炕，踮着脚๐尖走到东间房门边，从门缝里往炕上望去。他看到，脱掉衣服后的孙不言，像一只漆黑的大蜘蛛，紧紧ู地箍住上官来弟细软的腰肢。他的蚂蚱一样达的嘴巴，喷吐着白沫，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左ุ乳，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右乳。来弟的长长的脖子搁在炕沿上，脑袋后仰着，脸像白菜帮子一样白。那两只上官金童在驴槽里见识过的丰乳，像两个黄的馒头，软塌塌地瘫在肋骨上。她的乳头上流着血。她的胸ถ膛上、胳膊上布满伤痕。原先光滑洁白的来弟，被孙不言整得像一条刮去鳞片的死鱼。她那ว两条长腿，一无遮掩地在炕上，像链枷一样抡打着……
上官金童呜呜地哭起来。孙不言伸手从炕头上摸起酒瓶，对着门板砸过来。上官金童飞跑着跑到院子里，捡起一块砖头，砸在窗户上。他粗野地骂着：“哑巴๒，你不得好死！”
骂完了这句话，上官金童感到เ极度疲乏，娜塔莎的鬼影，在他眼前，像青烟一样消散了。
哑巴的铁ກ拳打破窗户，嘭地一声伸出来。上官金童胆怯地倒退着，一直退到梧桐树下。他看到那只铁ກ拳缩了回去，有一股焦黄的尿液，沿着从窗格子伸出的塑料管，滴滴答答地流到窗前尿桶里。他咬着嘴唇往外走去，在厢房的门口，与一个神情古怪的人迎面相撞。那人佝偻着腰，两ä条长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他剃๙着光头，眉毛花白，两只黑色的被细密的皱纹包围着的大眼睛里，深藏着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东西。他的脸上，全是大一块小一块的紫色疤痕，两只花花皮的耳朵，不是因为烧伤便是冻伤，萎缩得像猴耳一样。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体的、散着樟脑แ味的灰色中山装，两ä只骨节崎岖、指甲破碎的大手在大腿两侧抖动着。“你找谁?”上官金童认为这人—定是哑巴的战友，所以恶声恶气地问了一句。那人恭敬地给他鞠了一躬，用僵硬的舌头和笨拙的嘴说：
“家……上官领弟……我是她的……鸟儿……韩……”——
第三十九章
……我……我……不说吧……鸟儿韩双手紧张地摸着主席台上的白桌布，可怜巴巴๒地抬起头来，望着坐在主席台一侧、主持报告会的中学校长丘家福，结结巴巴๒地说。说什么เ……我知不道……他的咽喉里好像堵着一个很大的异物，每说出一句短语，就像鸟一样抻抻脖子。在短语的间歇里，他出一些怪异的非人的声音。这是鸟儿韩还乡后的第一场报告会，中ณ、小学的全体师生、区委的全体干部、还有各村闻讯而来的百姓，把学校的篮球场站得水泄不通。县报的记者端着照相机，从不同的角度为鸟儿韩拍照。鸟儿韩望望台下的人群，害羞
地往后缩着身子，好像要寻找可以依靠的大树和墙壁。他不说话时便紧ู缩着脖子，耸着肩膀，双手捂在裤ไ档间。
校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往茶杯里倒了一些开水，送给他，说：“老韩同志，喝口水，润润喉咙，别ี紧张，台下，都是你的乡亲和乡亲们的孩子，大家都非常关心你，都为ฦ有你这样的名闻世界ศ的乡亲感到骄傲和自豪。同学们，同志们，乡亲们，”校长侧过脸对着听众，激昂地说，“韩顶ะ山同志在日本北海ร道的荒山密林里，像野人一样生活了十五年。他创造了世界性的奇迹，他的报告，一定会给我们巨大的教育，让我们再次以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为我们做报告！”
台下掌声雷动，我们都被校长富有煽动性的讲话激动得热泪盈眶。鸟儿韩伸出一只手，像老鼠试探着鼠夹上的诱饵一样，摸了一下茶杯的把柄，急忙缩回手，又摸了一下，他才抖抖索索地端起茶杯，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茶。热茶烫得他扬起下巴，紧紧地闭起眼睛。茶水沿着他的下巴流到เ他的脖了上。他吭吭地，像老刺猬一样咳了一阵，眯起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冥想。
校长转到他背后，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恳求道：“说吧，老韩，这是在祖国，在故乡，在亲人的怀抱里啊！”鸟儿韩仰起脸，眼里啪哒啪哒掉出两滴泪，说：“说？”校长亲切地鼓励他：“说，一定要说！”……“那就说……”他低下头，双手还捂着裆间，沉默了几分钟，抬起头，抻脖子瞪眼，艰难地说起来。
“……我、打鸟、那ว天、黄皮子放枪、我跑、他们追、我一弹弓打瞎他眼、他们抓我、绑胳膊、打腿、用枪托子、绳子拴着一串ธ、一串、一串、三串、一百多人、黄皮子问、我说、下庄户的、不像、我看你、是个无业的、游民、啥叫无业游民、小人不明白、啪、打我一耳光、你问我、我问谁去、又打我两耳光、我不服、被绑着、他抽我的弹弓、拉一下皮子、嗖、还说不是无业游民、打、打、打、用鞭子、棍、枪托子、说、是不是无业的、游民、小伙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了吧、到了火车站、解开绳子、一个挨一个、往里走、我撒腿就跑、头上枪子儿嗖嗖地响、炸了营、马队迎面圈过来、一刀砍在我头上、几颗人头落了地、白眼珠子往上翻着、满手是血、上了火车、到了青岛、押到码头、小日本、站两边、刺刀逼着、上船、大船、福山丸、跳板一撤、哗、船开了、都哭了、爹呀、娘呀、完了、这一翅子、刮到เ哪里、不知道、肉包子打狗、一去没回了、海ร、浪、晃啊晃、呕、吐、饿、死了、拖到甲板、扔下海ร、鲨鱼、一口吞下腿、二口吃光、一群群鲨鱼跟着、一群群海鸥跟着、到日本了、上岸、坐火车、又坐船、又上岸、到北海ร道、进山、雪到เ大腿、冻得脸青、耳朵流黄水、赤着脚、住木板房、不让吃饱、汤、照见人影、赶下煤窑、小鬼子监工、‘刺楼刺๐’、‘楼刺๐楼’、‘石高布石高布’、鬼子话、不通、不通就打、风钻、头灯、挖煤、吃橡子面、拉不下来、伙计、不能等死、要跑、死在山上、不给小鬼子挖煤、挖煤炼铁、造枪、造炮、杀中国人、不干、跑、不给鬼子挖煤、死了也不挖了！”
他的话突然具有了感情色彩，听众楞了楞，热烈地鼓起掌来。他吃了一惊，望着台下，又转脸寻找校长，校长对他翘起大拇指。他越来越流畅地说：“小陈跑了，被捉回来，当着大伙的面，被狼狗扒了肚子。鬼子咕噜，翻译说：‘太君说了，谁还敢跑?他就是榜ึ样！’我心里话，操你娘，只要有口气，老子就要跑!ำ”热烈鼓掌。“一个女人，打扫雪的，对我招手，钻进她的板棚，她说，‘大哥，我是在沈阳长大的。对中国有感情。’我不敢说话，怕她是奸细，她说，‘从厕所钻出去，就是山林……”
就在鲁立人和他的爆炸大队，在大栏镇街上，欢庆胜利那一天，鸟儿韩从厕所里钻出去，进入山后的密林。他疯一样地跑着，一直跑得筋疲力尽，栽倒在一片桦树林里。林中散着腐败的树叶味道，有叮咚的水声在腐叶下，像弹琴一样。空气潮湿，雾气腾腾，夕阳光如金色的箭，从林木间连续地射进来。黄鹂的啼叫，惊心动魄，一股血的滋味。面前是绿得黑的草，草叶间结着红润的果实。他吃了一些浆果，满嘴口水。又吃了一捧白色小蘑菇，肠胃绞痛，呕吐不止。他闻到自己的身体在鬼鬼祟祟的黄昏里，散着刺๐鼻的恶臭。他找到一条山溪，洗去了身上的粪便。溪水冰凉彻骨，他打着寒战，听到从矿区的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狼狗的叫声。小日本现了，晚点名时他们会现我不在了。他心里浮ด起一种报仇雪恨后的快感。小舅子们，老子跑出来了。看守矿区的日本兵，越来越少，但狼狗却越来越多，他隐约感觉到，小日本快要完蛋了。不行，还得往深山里走，小日本要完蛋了，被他们抓回去喂狼狗，多冤哪！想起那大头尖屁股的狼狗，他浑身皮紧ู，那些滴着血的狗嘴，拖着小陈的肠子，像吃粉条一样。他把小日本给的号服脱掉，扔到เ溪流中ณ。去你娘的吧！衣服鼓胀起来，像黄色的牛尿脬，顺流而下，在岩石边被阻挡，转几圈，又流下去。夕阳如血，山中ณ，桦树和橡树、藤萝和灌木、杉松、马尾松、半崖壁叶片金黄的野葡萄、从山涧里跌跌撞撞流出来的小溪，一切，都被夕阳改变了颜色。他无心欣赏景致，飞快地沿着溪边，跳跃着那些巨大的光滑卵石，向山的深处跑去。半夜时，估摸着狼狗追不上来了，便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他感到脚๐像放在炉火中烧烤着一样，又热又痛。肚子一阵阵热，热罢又冷。清冷的月光照耀得山林一片银辉，山涧中长满滑腻青苔的卵石，像巨大的鸟蛋，闪着幽幽的青光。溪水声传播得很远，被岩石激起的一簇簇浪花洁白如雪。他栖身在大树紫色的暗影里，被寒冷、饥饿、伤病、恐怖、惆怅等等一大堆倒霉的感觉折磨着。有好几次他甚至想到เ，这样莽撞地逃窜出来是不是犯了错误，但每当这念头一冒出来了，他就痛骂自己，混蛋，你自由了，你了不起，你再也不用替小日本挖煤了，再也不用受那些嘴唇上刚扎茸毛的小日本的欺负了。他就这样在既痛苦又激奋的心情折磨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黎明时，他被自己响亮的梦呓声惊醒了。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但刚醒来就把梦中的情景忘得干干净净。他感到浑身都凉透了，心脏像一颗冰冷坚硬的鹅卵石，碰撞的肋骨疼痛难忍。夜露很重，树干上布满了一层淋漓的冷汗。月亮已๐落到西边的山峦背后，几颗绿色的星辰在苍白的天幕上闪烁着。山谷中雾气蒙蒙，几只黑乎ๆ乎的野兽站在溪边用舌头舔水。他闻到了腥膻的味道，并听到震荡山谷的猛兽的呼啸。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山谷里的雾白茫茫的。他冷，走到เ阳光里晒着，看到身上，一道道的鞭痕，有许多白色的化脓小疮，一片片肿胀的包块，被蚊子和小咬叮的。这哪里还像个人！眼泪差点流出来。晒得皮肤了痒，但双腿间那ว一窝东西，命根子，种袋子，冷得硬的像石头，拘上去，小肚子钝痛。他想起古老的说法：男人最怕冷的地方แ是蛋子，女人最不怕冷的地方是奶子。他揉着蛋子，感到冰在慢慢融化，有一些凉凉的湿气，被揉出来了。他后悔把身上的号衣扔了，怎么说那也是套衣裳，白天能ม遮挡身体，夜里能避蚊虫。他在树下找了一些熟ງ悉的野菜，苦菜子，车前草、锥蒜、扁蓄。这些无毒，他吃了。有很多漂亮的野菜、野果，不认识，不敢吃，怕中毒。在山坡上他现了一棵野梨树，地下落着—层黄色的小梨子，有一股了酵的酒糟的味道。他尝试着吃了一颗，酸甜酸甜，跟中国的梨味一样的，高兴极了，放心地吃了一个ฐ饱。然后想记住这棵树，转着寻找标记，可四周全是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虽说太阳升起的方แ向是东，但那是中ณ国的定位法。小日本的太阳，是不是也是东升西落呢?他想起太阳旗在火车站前的旗竿上飘扬的情景。回家，他想，跑出来不是本事，也不是目的，回家，高密东北乡，山东省，中国。他的眼前，出现了那ว个天真少女的影子，她的清秀的长脸儿，高高的鼻子，白皙的丰满耳朵。想到她，他的心像沉浸ฤ在酸甜的秋梨汁里。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日本的北海道地方，应该和中国的长白山连在—起，只要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就能ม进入中国。他想，小日本小日本，弹丸小国，我豁出去三个月，把你走到เ头。他甚至想，只要我走快些，也许能赶上回家过年。娘死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上官家的女儿娶过来，好好过日子。他打定主ว意，决定去找回昨天黄昏时扔掉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生怕狼狗从林子里扑出来。中午时，他感到เ应该到เ了那地方了，可眼前的景色却与昨晚看到เ的大不一样。昨天他没现竹子，今天却看到，山谷里有黑皮肤的蓬头散的大树，有直钻到阳光里去的白桦。有一丛丛红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花树，真是鲜花烂漫，时浓时淡的花香满山谷。那么多鸟，蹲在树枝上，好奇地打量着他。有他能ม叫出名字的，有些叫不出名字，都生着华丽多彩的羽毛。他想要有把弹弓就好了。
整整一天，他都没转出这条山谷。那ว条小溪像个调皮的孩子跟他捉着迷藏。狼狗没有出现。衣服也没找到。中午的时候，他从一棵躺在水边的腐烂树干上，掰下一片白色的木耳，试探着尝了尝，木耳脆ะ生生的，有一股淡淡的辛辣味道。他放心大胆地把满树干上那些层层叠叠的木耳全部吃光。傍晚的时候，他感到腹痛，肚子胀得像鼓一样，一敲嘭嘭响。然后他就呕吐，腹泻，眼前的东西都变得又粗又大。他举起手，看到手指都像水萝卜。在溪流的平缓处，他在水面上看到自己肿胀的脸，两只大眼肿成一条细缝，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消เ失了。他疲乏又绝望，钻到一丛灌木下，躺了下来。这一夜他神昏谵语，眼前晃动着许多像大树一样的巨人，还经常地感到เ一只只色彩斑澜的老虎围着这丛灌木转圈子。天亮时，他觉得心里痛快了一点，肚子也消下去了。脸也不肿了。在溪水中他的脸吓了他一大跳。一夜上吐下泻，使他瘦脱了形。
大概度过七个或者是八个ฐ夜晚后的早ຉ晨，他遇上了两个熟悉的劳工ื。当时他趴在溪边，正把头扎在水面，学着野兽的样子喝水，就听到从溪边一棵大橡树上，传下来一声轻轻的问询：“是鸟儿韩大哥吗？”
他跳起来，躲到灌木丛里。久违了的人声把他吓了个半死。这时，他又听到了来自橡树梢头的问讯，但这次是一个沙哑的成年男子的声音：“是鸟儿韩吧?”“是我，是我呀！”他狂叫着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是邓大哥吧?我听出来了，还有小毕，我总算找到เ你们了……”他跑到橡树下，仰着脸往上望，猝然冒出的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流向耳朵。树上的老邓和小毕，解开把自己捆在树杈上的腰带，沿着长满青苔的树干，笨拙地滑下来。三个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哭着，叫着，欢笑着。
三个人拉开一点距离，鸟儿韩的目光在老邓和小毕的脸上来回跳动着，老邓和小毕的目光却始终盯着乌儿韩……
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交流着分别后的情况。老邓ฑ在长白山伐过木，有山林经验。根据大树干上青苔的分布情况，老邓ฑ确定了方位。半个月后，当山上的树叶被秋霜染红了的时候，他们站在一个低矮的、林木稀疏的山坡上，望见了波浪滔天的大海，灰白的海浪永不疲倦地撞击着岸边一块褐ຈ色的礁石，潮水像羊群一样追逐着冲上平缓的沙滩。
“……海ร边上，嗯，泊着十几条船。一些人，嗯，尽是些老头儿，嗯，老婆子，妇女，嗯，小孩子，在那儿晒鱼，嗯，晒海带，嗯，也挺苦的，嗯，哼着哭丧歌儿，呜儿哇儿，嗯，哇儿呜儿，老邓说，嗯，过了海就是烟台，嗯，烟台离咱们老家，嗯。很近了，嗯，心里乐，嗯，想哭，嗯，远望着海那边，嗯，有一片青山，嗯，老邓说，那就是中国的，嗯，在山上猫到天黑，嗯，海滩上人走光了，嗯，小毕急着要下山。嗯，我说等会儿。嗯、一会儿，嗯，一个人，头上戴着瓦斯灯，嗯，在海ร滩上，嗯，走了一圈，嗯，我说行了，嗯，下去吧，嗯，一个多月净吃草，嗯，见了鱼干，嗯，比猫还馋，嗯，顾不上说话，嗯，吃了几条鱼，嗯，小毕说鱼还有刺๐呢，又吃了一些海带，嗯，肚子里那个滋味呢实在难受，嗯，就像煮小豆腐一样，嗯，绞着痛，嗯，小毕说，嗯，大哥，我的肠子怕是被鱼刺扎破了，嗯，晒鱼的铁ກ丝上搭着一件胶布围裙，嗯，我抽下来扎在腰上，嗯，又找到一件，嗯，女人的褂子，穿上紧巴巴的，嗯，光身子一个多月了，嗯，穿上衣裳像个ฐ人啦，嗯，跳上一条小船，嗯，推，拖，弄到เ海里，嗯，身上湿透了，嗯，船不老实，嗯，像条大鱼，嗯，你拖我拉爬上去，嗯，不知道怎么เ让船走，嗯，你一桨。我一桨，嗯，小船耍脾气，团团转，嗯，不行，这样划不到เ中国去，嗯，老邓说，兄弟，这样不行，回去吧，我说，不回去，就是淹死，嗯，死尸也要漂回，嗯，漂回中国！”
船经不起折腾，翻了，他们在齐胸深的海水里挣扎着，被潮水冲上海滩。海上涛声澎湃，像有千军万马在厮杀，奔腾，繁星满天，水面上飞舞着绿色的磷光。鸟儿韩冻得说不出话。小毕低声啜泣着。老邓说：“弟兄们，天无绝人之路，重要是不要灰心。”鸟儿韩问：“大哥，你最大，你说吧，怎么办?”老邓说：“咱是些旱鸭子，没有使船经验。莽撞出海，死路一条。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能轻易死，这样吧，咱先上山歇一天，明晚，捉个ฐ日本渔民，让他送我们回去。”
第二天晚上，他们埋伏在路边，手里拿着棍子石头。等啊等啊，终于看到那个ฐ头戴瓦斯灯的人来了。鸟儿韩猛地扑上去，拦腰抱住那个人，将他摔在地上。那ว人怪叫一声，昏了。老邓摘下头灯一照，晦气，原来是面色枯黄的女人。小毕举ะ起石头，说：“砸死她吧，要不她会去报信的。”老邓说：“算了，小鬼子不仁，咱不能不义。杀女人，要遭天打五雷轰。”
他们扔下那女人，急匆匆转移。突然看到เ海滩上有一点灯火，有灯火就有人。三个人，不用提醒，都屏任呼吸，往前爬。鸟儿韩听到油布围裙ำ摩擦着海滩上的砂粒，嚓啦啦地响。灯光从一间木板房里泄出来，房子两边，堆放着一些养殖海带的玻璃水漂子，还有一些破旧的橡胶轮胎。鸟儿韩脸贴在简易的板皮子门上，从宽大的缝隙里，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蹲在一个ฐ小铁锅边，正在吃大米饭。米饭的香气刺激得他的胃部一阵痉挛，怒火冲上脑袋，操你祖宗，你们把我们抓来，让我们吃草吃树叶子，你们却吃大米饭。鸟儿韩刚想冲进门去，手腕子却被老邓捏住了。
老邓拖着他们，离开小屋，在一个ฐ安静处，三个人头碰头趴下。鸟儿韩说：“大哥，咋不冲进去?”老邓ฑ说：“兄弟，别急，让这老人吃完了饭吧。”“你可真是好心肠。”小毕嘟็哝着。老邓说：“兄弟，咱们能不能回到เ中国，全仗着这个ฐ老人了。我看这也是个ฐ苦人。咱进去，千万不要动蛮的，要和颜悦色地求他，他要答应了，咱就有救了，他要不答应，那时再来武的。我怕你们一进去就狠起来，所以把你们先拖出来。”鸟儿韩说：“邓大哥，没什么เ好说的，我们听你吩咐。”
他们进入板屋，还是把那老人吓得够呛。他殷勤地为他们倒了茶。鸟儿韩看着老人被海风吹得像树皮一样粗糙的脸，心软得不行。老邓说：“好大爷啊，俺是中国劳工，求您老人家使船把我们送回去吧。”老人痴呆呆地看着他们，连连鞠躬。老邓说：“您把我们送回去，我们砸了锅卖了铁、典了老婆卖了孩子，也要凑足盘缠把您送回来。您要不愿回来，我们就把您当爹养着，有我们吃的，就有您吃的，谁要胆敢反悔，说话不算数，谁就不是人养的！”
老头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咕噜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连连磕头，鼻涕๓两道泪两行。鸟儿韩有些心烦，动他一下，他就像杀猪一样嚎叫着，爬起来就往外跑。鸟儿韩一把揪住他，他回头就咬了鸟儿韩一口。鸟儿韩怒从心头起，找到เ一把菜刀，按在老头脖子上，威胁道：“别嚎，嚎就杀了你！”老头儿不敢嚎叫，眼睛紧急地眨巴着。鸟儿韩说：“邓大哥，到了这步田地，讲不得二十四孝了。把这老东西弄上船，用刀逼着，不怕他不干。”
三个人从小屋里找到柴刀火棍，用绳子绑着老头，拖拖拉拉出了屋，往海滩上走。海风呼啸，海上一团漆黑。刚拐过山角，就看到前边一片火把通明。一群人吵嚷着冲过来。老头子挣脱绳子，大声叫唤着往前跑。老邓ฑ说：“弟兄们，逃命吧！”
他们跑到เ山上，沮丧得要命，谁也不说话，坐到天明，不知该干什么。鸟儿韩说：“为什么เ非要走海路?我就不相信日本没有和中国相连的陆地。难道那ว成千上万、蝗虫一样的日本兵，都是坐船到中ณ国?”小毕说：“那要多少船?不可能有那么เ多船。”鸟儿韩说：“咱转着海边走，总有碰到路的一天，绕点弯就绕点弯吧，今年走不到，明年继续走，豁出去了，早晚有走回中国那一天。”老邓说：“也只有如此了，我在长白山伐木时，听说小日本跟朝鲜连着，咱先到朝鲜，再回中ณ国，死在朝鲜，也强似死在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