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不怕了。”他一边安慰，一边冲随后进来的黄家大哥点点头，“没问题，人都还好。”
许衡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即臣服于恐惧与惊惶的本能，俯在对方肩头啜泣起来。
就连平素里以驾驶室高管自居的宋巍也与他们勾肩搭背，脸颊๐上泛着酒后特有的红晕：“走走走，船长，今天我请你！”
为首的老轨明显喝高了：“哈哈，王船，你终于决定开荤了？我就说嘛，这么好的地方แ，不快活一下对不起人生啊。”
交谈内容涉及王航父亲的身体、黄家的航运生意，以及小姑夫妇的海洋学科研成果。许衡曾经代理过的不动产置业案件也被摆上桌面，作为一个有交集的话题供大家讨论。
作为当天唯一的外人，许衡尽量自然地参与其中ณ，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并不比平日里应酬客户更难。
海图上的转向点被标明锁死，经纬度逐一输入gps——在非必要航线宁愿绕路，也不与海ร盗的活动范围重合。
驾驶室的值班人员从两个变成了三个，机舱人员被抽调上甲板，水手们搭班执勤。
许衡情绪平静：“赵老师。”
终于处在同一时区，两人之间却比隔了千山万水还要遥远，赵秉承声音沙哑地“喂”了一声。
他不是第一次航行到釜山，也不是第一次在这家排挡吃饭、喝醉、与人争执。以前他是实习生，被骂了，会不服气地借机给上司灌酒；后来他成为ฦ干部船员，学会骂人，也适应了被别人灌酒。
海有海的博大与澎湃，却无法否定陆地的坚持与值守。
许衡咬着牙，试图用目光反击那罪魁祸首。
诛心啊。
张建新没说话，表情略๓显扭曲。
许衡冷哼一声：“身为船长，保不住船员，有什么เ好强硬的？”
院子里没人，偶有小动物跑过神殿前的石灯笼。檐角挂着岩守铁ກ风铃，随着一阵阵竹涛๙送来的清凉，在空寂林间美妙作响，声音轻柔悠长、余韵隽永。
“入乡随俗。”
“嗯，”许衡揉了揉眼睛，扶着床栏倚坐在舷窗边，“靠泊东京湾外海ร。”
“小衡，你到เ日本了？”赵秉承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毫不夸张地说，千百年来，船长们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维护“船长”这份荣誉。
船长对整船负责，平时不用值班，只在进入复杂航区时督阵：大风浪、浓雾、狭水道、进出港。表面上比任何人都轻松，却因为“责任”二字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弃船时，船长必须最后一个离开——按照ั航海界ศ不成文的规定，甚至有“殉船”的传统。
“嗯。”王航打断了她的解释。
那种背上寒毛根根直立的感觉再次出现，许衡只好自己给自己解围：“我急着从舱里爬出来，没有注意避开钢板的切口……”
水手长是个大老粗，缩在后面早就沉不住气了，刚才那声欲盖弥彰的叹息就是他发出来的。听到船长发话，立刻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เ这边餐厅，铜铃般的两ä只眼睛里迸射出灼热的视线：“咱们船上来了个女的？！还是个律师？！她要待多久？干什么的？结婚没结婚？有没有男朋友？家在哪里？”
王航吃饭很快，完全没有受到诡异气氛的影响。他冲小高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收拾了。而后将手肘承在桌面上，扭头面对老轨，视线却越过他看向餐厅里剩下的其他人：“说吧，什么事？”
许衡一边向上爬，一边大声回应：“你走吧，我没事。”
于是便也没有强求，男ç人抬头喊道：“所里还有事，我不陪你上去了，自己้路上小心！”
宋巍ณ笑起来：“大伙都说了，你这一路简直是各国警察局观光之ใ旅……”
一口面包呛在喉咙里，许衡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宋巍都吓到了：“许律师，要不要紧ู？等着，我给你倒水！”
年轻小伙儿手脚๐麻利ำ，三步并作两ä步便爬进了驾驶室。等王航端着杯子从舷梯上下来的时候，许衡已经调整好，只剩ທ下满脸不自然的绯红。
修长的手指托住杯沿，他将水递过来，没有讲话。
许衡仰头就喝，喝完了连忙调转视线。
两人并肩扶在栏杆上，看马来工人一串又一串地装原木。
上船的工ื人是有等级的，从高到เ低依次是工头、吊杆操纵手、驳船上穿钢丝的、解钩的，以及一位厨师。
厨师带着厨具、蔬ຒ菜和鱼肉上到“长舟号”的甲â板，已经在船尾搭起家伙事，兢兢业业地开伙做饭。
“他们是华裔？”许衡目不斜视。
“怎么可能ม，长得那么黑。”
好像自己就有多白净似的，许衡在心中默默吐槽。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那你们来来回回讲话听得懂ฦ吗？”
王航笑：“听不懂ฦ，只能勉强猜个ฐ大概，尽到承运人告知义务就行了。”
想到猴子工ื头的手舞足蹈，许衡由衷感慨：“真是鸡同鸭讲……”
“说谁是‘鸭’呢？”他脸色不变，语气严肃却带有明显的暗哑。
许衡差ๆ点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
装原木通常都需要等货，这次“长舟号”船期晚，大部分的货物已๐经运到เ。即便如此，装载过程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槟城是座华侨城，华裔人口占到เ70%，是出了名美食天堂，可以采购到เ符合中国人口味的食材。
午饭时，大厨向三副申请经费，准备下船买菜补充给养。
如果只是大厨和三副下船，叫辆黄包车就能去菜场。小四川ษ也想跟着放放风，于是撺掇许衡一起上岸：“从槟城到เ海防还要四五天时间呢。这边物价很便宜，去耍耍，不亏的。”
她原本想在房间里补觉，听到เ这里没好意思直接拒绝，搭腔问道：“有多便宜？”
“比国内二线城市便宜，榴莲更是论堆卖，很划算。”
许衡笑：“我不吃榴莲，我又不是太子妃。”
小四川没听懂她话里的梗，眨巴๒着眼睛：“什么‘太子妃’？”
船上生活闭塞，船员们一签就是大半年的合同，对于岸上的流行事物反应比较慢。当红网剧ຕ什么的更不可能关注，许衡意识到เ自己这句话说得有歧义แ，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
“去转转吧，”坐在对面的王航放下碗筷，“我也很久没来过槟城了。”
船长亲自出马负责买菜，伙委会主ว簿退位让贤——三副被留在驾驶室值班。
一行人先到了菜市场，大厨下车后等在路边。原本还雀跃兴奋的小四川ษ看看许衡，又看看王航，耷拉着脑袋推开车门。
王航坐在副驾驶座摇下车窗：“你们买完了可以先回去，升旗山往返车程比较久，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