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珩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没看到เ就算了。”秦珣拍拍她的肩头，“忘了跟你说，节哀。”
“啊，哈哈，是稍微小了点……”大皇子秦琚笑笑,似是不以为意。他冲秦珣举了举ะ酒杯,玩味一笑。都说老三老四关系好,ไ细节就能看出。老三的确很护这个弟弟。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太子真是有福气……”
她侧了头，看向秦珣，见他同样端着酒杯，眼眸半阖,ไ漫不经心。她知道他是在帮她回答，或许是怕她犯傻吧。她冲皇兄笑笑,心里不是没有感激。
秦珩轻“嗯”一声,ไ继而皱眉叹道：“唉，可惜了。”失望而又遗憾的模样。
虎脊山不算有名，荆棘崖虽然险峻,却也算不上名山大川ษ。四殿下自小在京城长大，怎么会对荆棘崖感兴趣？而且四殿下来河东时，也没取道荆棘崖啊。
许是因为战事的缘故，这一年宫里似乎格外沉闷，连新า年都过得很简单。以陶皇后为首的后宫嫔妃们捐出金玉首饰，换成银钱，加入军饷中，犒赏边关将士。
在冬至随父皇祭天时，秦珩除了继续向上天祈求保佑她秘密不被发现之外，还加了几条，希望边境安稳，希望三皇兄平安归来。
秦珩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不算太严å重，休养一段时日就好得差ๆ不多了，至于留下的伤痕，有黄太医给的祛疤消痕的药膏，她相信坚持涂ิ抹定会渐渐消เ失。
他有时忙了一天，身心俱疲。到เ章华宫走一遭，四弟攀谈两ä句，用一碗四弟教人提前备好的冰雪冷元子，他倦意顿消，竟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太子夫妇拒意甚坚，大皇子不好硬劝弟妹，只得作罢。
——大皇子发帖子邀请他们夫妇前来，打的什么เ主意，以为他不知道么？莫氏善骑射，宫廷内外都知晓，而如玉性情温婉，举止大方，比不上大嫂弓马娴熟ງ。大皇兄此举多半是想看如玉的笑话。
琼娘白皙的脸颊浮上一抹嫣红，她声音极低：“皇后娘娘派奴婢来伺候殿下……”
秦珣微眯起眼，沉声问：“你是谁？”
他今年十五岁，知道何为欢喜佛，但是未曾亲见，确实好奇。
老四不知道他们来这儿干什么，秦珣却是清楚得很。领他至此的太监，告诉他，说是奉皇后娘娘之ใ命，教他们去看欢喜佛。他心下明白，这是宫中规矩，看他们年岁渐长，要教他们知“人事”。
她心跳加快，后怕不已。
在宫门口，马车蓦地一停，她身子往前一扑，差点跌出去。还是丫ฑ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出丑。
孟越一愣，惊愕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缓缓开口：“这位是……”
秦珩心头一跳，压下惧意，小心露出一个笑容来。
寇太后大约很喜欢秦珩，含笑问道：“你那幅画画了多久？”似是极感兴趣。
接收到太子的暗示，秦珩忙整理心情，出席施礼。
秦珣笑笑，挑了挑眉，淡淡地看着她，颇为诚恳：“容貌是天生的，不好改，可以在气势上补一下，至少看起来英气一些，也能震慑那些宫人。对宫人，你不必太客气，该罚就罚，自己้降不住，就找父皇母后做主ว……他们最仁慈不过了……”
秦珩心中ณ一凛，下意识饮了一口酒来遮掩自己的不安。容貌秀气，缺少威仪？唔，倒是全中ณ。
秦珣一手拎书，一手扯着弟弟，一步一步，走得雍容自在。他走出十数步后，忽然回头，直视年轻首领：“对了，天子脚๐下，竟有人持械抢劫，太乱ກ了，不好。”他摇了摇头，甚是遗憾ย的模样，不等对方แ回答，就又转了身，加快了脚步。
不敢再为难这俩少年，年轻首领ๆ命人拖了地上或躺或趴的三人，恭送兄弟二人离开。
睿王不置可否，冲秦珩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你去见你皇兄，本王也该去见本王的皇兄和母后了。”
温公公这才注意到四殿下，忙施礼ึ：“四殿下也在啊。”他又转向睿王，一脸焦急：“王爷快随老奴去吧，莫教太后等急了。”
《律书注解》在最上头，即使给人看到เ也不碍事。秦珩告别皇兄，抱着书直往章华宫。她行得快，不想生事。
秦珣点头：“嗯。”
不管如何，皇后赐物，他们必须谢恩。两人到เ得凤仪宫时，却得知陶皇后刚睡下，不便见客。皇后娘娘有头痛的旧疾，夜间不能安寝，她素有午睡的习惯，短则ท两刻钟，长则ท一两个时辰。
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母后对他们的关注，比他以为ฦ的要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一脸感激的老四，莫名生出一丝郁气，这人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阿武腹痛？那ว么东西是进到阿武腹中了？秦珩倒不觉意外，她心里舒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暗想，果真是自己้鲁莽了。
“嗯。”秦珣看她面容呆滞中ณ又带些惊讶和担忧，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阿武腹痛了半宿，我只能放他一天假。”
不过他素来警惕心强，无论是对谁，都抱有戒心。他压下新า涌上来的同情，对自己说，老四新า近失去依靠，可能正自恓惶无依。但说到底，老四掉泪，跟他关系不大。他能做的，顶多也只是宽慰对方两句。
秦珣眼睁睁看着老四因为他的话，一点点红了眼眶。他内心惊讶，老四怎么就感动成这个ฐ样子？
淑妃和德妃如今皆无子女傍身，让她们代为抚养皇子，也算是给她们一份荣宠，一份保障。
陶皇后是后宫之主ว，膝下有太子秦璋和已经出嫁的明华公主，罗贵妃膝下也有大皇子秦琚。其他在他心里有些分量的妃嫔，也就是表妹叶淑妃和他第一个孩子的生母方แ德妃了。
寇太后今年五十六岁，端庄貌美，保养得宜。不知情者只看其外貌，会以为她才三十几许。对着这张看似年轻的脸，皇帝不敢有丝毫不敬，一听太后说乏了，连忙赔笑道：“是儿子的不是了。母后既然乏็了，就好好歇着，儿子改日再来陪母后说话。”
太后并未回答皇帝ຓ的问题，她只轻轻打了个哈欠，说道：“上了年纪，精神头不比从前，才坐了一会儿，这就乏了呢。”
秦珩年纪小时，还懵懵懂懂，稍微懂ฦ事后，不由胆战心惊。对这位姨母，也微妙起来。她看着姨ถ母从丽嫔变成了丽妃，求石问药，方แ法用尽，就想生下一个真正的皇子，却不能ม如愿。
三个月后，苏云清成了丽嫔，正式抚养“四皇子”。
秦珩在一旁้，听他们追忆往昔，说到动情处，丽妃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哀婉：“皇上，臣妾有一桩心事未了，求皇上成全。”
“何事？爱妃但说无妨，朕，都会依你。”
秦珩一颗心砰砰直跳，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她听见姨母柔声说道：“皇上说话可还作数？”心想，姨母的确聪明，不直接说明，先用话拿住父皇，好教父皇反悔不得。
“当然，朕是天子，金口玉言。”皇帝勉强笑了笑，“这几年，朕对你何曾食言过？”
秦珩身体微微发颤，兴奋与恐惧并存，怕自己้失态，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夫子和三皇兄都还未到เ，她行至自己้的座位，看书桌光滑明亮，椅子干干净净，这才慢慢坐下，翻开课本。
刚默得两页，她就听得一阵脚步声。秦珩看见季夫子，起身行礼ึ：“夫子。”
季夫子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如今已๐有五十来岁，他面如冠玉，颌下几绺清须ี，眉目清朗，一身正气。他严肃的面容露出一点笑意：“四殿下大安了？”
“承夫子挂念，学生已๐经好了。”
季夫子颔首，目光从书上转移到เ她脸上，轻轻“唔”了一声：“你先写一张字，我看你退步没有。”
“是。”秦珩应着，当即铺纸研墨。——上书房规矩，皇子读书，宫女太监皆不得陪同。山姜就留แ在外面。是以，磨墨这种事，需要秦珩自己้来。
磨墨看似容易，实则ท需要耐心。而秦珩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她磨墨之际，季夫子慢悠悠道：“心正墨亦正，要轻重有节，切勿骄躁。”
“学生来迟了，夫子恕罪。”少年人清冷的声音蓦ย然响起，秦珩手一抖，紧握着的墨条倏忽掉在桌上，白净的纸张上染了些许飞溅的墨点。
季夫子垂眸扫了她一眼，才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年。
秦珩不顾桌上的狼藉，也站起身，随着季夫子的视线看去。
夏日天亮的早，此刻朝阳初上，上书房的门口笼罩在一片阳光中。三皇子秦珣仿似站在光源处，周身都是隐约的光晕。
平心而论，这一幕与秦珩那个梦境并不相似，但是不知道为ฦ什么眼前秦珣单薄瘦削的身形却与她梦中年轻帝ຓ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那ว濒临死亡的恐惧在一瞬间涌ไ上她的心头。她身体微微晃动，腿碰在书桌的桌腿上，痛感袭来，她猛地清醒，呐呐：“三皇兄。”
秦珣缓缓走进，冲季夫子施ๅ了一礼：“夫子。”复又转向秦珩，微微一笑：“四皇弟，好久不见。”
他今年十二岁，已๐然比秦珩高出了大半头，眉如利剑，目若寒星。他明明脸上带着笑，可秦珩却感到เ阵阵寒意。她回了一个略显呆滞的笑容：“皇兄，好久ื不见。”
她对自己说，不要担心，那只是一个梦。父皇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太子二哥宽厚仁善，三皇兄不会当皇帝，那ว个ฐ梦不会应验的。
季夫子咳了一声，秦珣挑眉，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翻开了书。
秦珩也跟着坐下，默默收拾自己桌上的那片狼藉，努力让自己้跳得过快的心平静下来。
“三殿下昨日的功课呢？”季夫子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
“请夫子过目。”
秦珩眼角的余光看见秦珣站起身，将薄薄一沓纸张呈给季夫子。不过，她很快低了头，重新铺纸磨墨，认真写自己้的字。
上书房里安安静静，秦珩只听见自己写字声和季夫子翻动纸张的声音。
“三殿下这篇《田à赋篇》勉强算是规矩工ื整，或许是用了几分心的……”季夫子捻须说道，然而他忽的话锋一转，声音也染上了厉色，“但用心程度，远不及三殿下前两ä日所做的《庖丁刍å议》！”
在秦珩的印象中ณ，季夫子说话一向斯ั文，这般疾言厉色，确实少见。她抬头看一眼季夫子，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捏着纸张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回想着夫子说的话，《庖丁刍议》？那是什么？总不会是夫子前几日留แ的功课吧？
她半年不来上书房，夫子留的功课变化好大啊。
“三殿下是皇子，将来要做贤王辅佐明君，自然该在圣贤典籍、家国大事上费心思，怎么เ能把心神都费在这些歪……这些末道上？还特地写了文章来评论宫中御厨的厨艺好坏？”季夫子双目圆睁，颌下胡须ี颤抖，“一篇《庖丁刍议》洋洋洒洒，辞藻华丽。这《田赋篇》却东拼西凑，拾人牙慧，真是……”
秦珩这下听明白了，她悄悄看向三皇兄。
“夫子息怒……”秦珣站着，就说了这么เ一句话。
季夫子将纸张丢到秦珣桌上：“三殿下好自为之。”
秦珩听出了他的失望，在她看来，季夫子的心理不难理解，眼睁睁看着一个聪明学子不求上进，作为夫子，肯定生气。
然而秦珣面上毫无羞惭之ใ色，他只应道：“谨尊夫子教诲。”便重新坐下。
季夫子咳嗽一声，踱至秦珩身边，看了其新写的字，半晌方嗯了一声：“还好，退步得不算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