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发现了她,身形一动,向她大步行来。
“殿,ไ殿,三殿下?!”山姜惊呼声引起了秦珩的注意。她抬头,看见了前方แ数十步外的秦珣。他一身簇新的玄色大氅,静静地站立着,俊挺冷峭。
“学生来迟了,夫子恕罪。”少年人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秦珩手一抖,紧握着的墨条倏忽掉在桌上,白净的纸张上染了些许飞溅的墨点。
磨墨看似容易,实则需要耐心。而秦珩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她磨墨之际,季夫子慢悠悠道:“心正墨亦正,要轻重有节,切勿骄躁。”
这些年她常去找秦珣,景昌宫上下对她毫不陌生。看见她,匆忙迎她入内。
果然今日秦珣又没来上书房,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着重盯着秦珩一人。秦珩对此习以为常,好不容易捱到เ下学,将书具丢给山姜,她独自一人直奔景昌宫。——联络感情这种事,一天都不能落下。
秦珣轻轻颔首:“嗯。”他今日来的早ຉ了,竟赶在了季夫子前头,真是失策。他从书袋里取出书来,一本,两本,两本书重叠放好,然后是纸、笔等物。
次日再见到秦珣时,季夫子还未到来,她含笑冲三皇兄打招呼:“三皇兄,早。”友善而又不过分热情。
秦珩瞧了皇兄一眼,见他面容严肃,喜怒不辨,她收回了目光,只瞅着正前方,小声道:“是没出息。能跟着三哥出来,我心里欢喜,就有些忘形了。”
见秦珩神情愉悦、兴致不减,秦珣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然而他依然语气清冷:“出个ฐ宫而已,就乐成这样,真没出息!”
掬月讲到此事,眼睛亮闪闪的:“殿下,听说三殿下把皇后娘娘赐的教导人事的宫女给退了回去……”
秦珩两日后才听说这件事,还不是听三皇兄提起,而是掬月悄悄告诉她的。
丽妃久病,但章华宫内殿并无药味,反倒弥漫着瓜果的清香,凉丝丝,甜津津。秦珩深吸一口气,心说这比外面还要凉快一些。
日头毒辣,秦珩脚下生风,行得极快,直到走进内殿,才放缓了脚步。
掬月轻声应下,吩咐人去准备。
——她自然不奢望一碗吃食就让秦珣把她视作过命的兄弟,但她总得从小处着手,向他表达自己的诚意。
至于大皇兄所指的那ว匹白马,瞧着确实神骏。只是马头上写的“乙”字,教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秦珩一直默默看着,她有些不理解大皇兄为何制ๆ定这样的规则,这还有比赛的必要么?坐骑的脚๐力不一,那即使赢了,也显不出骑术的厉害啊。
皇帝开口道:“两位爱妃可考虑好了?”
到得凤仪宫后,秦珩才发现除了陶皇后,皇帝ຓ、罗贵妃、叶淑妃、方德妃竟然都在。她跟着秦珣一通施礼,老老实实站着,一声不吭。
秦珩含糊“嗯”了一声,嘿然一笑。她近来自觉声音甜润悦耳,唯恐惹人生疑ທ,说话时有意压低声音,想听起来低沉些,方才可能没把握好,弄巧成拙了。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见,秦珣才拧了眉:“嗓子还没好?”他记得以前四弟声音奶气了一点,但也还正常。怎么前些日子病了一会儿,就嗓子哑得连大声说话都不行了?今日似乎格外严重一些?
想到这里,秦珣眸中越发幽暗难明。母妃刚过世时的那ว段日子,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宫中跟红顶ะ白,捧高踩低极为ฦ严重。四弟如今同他一样,无依无靠。——当然,父皇母后犹在,但那两人日理万机,又怎么能时时看顾到เ他们?
说到兴头上时,睿王忽然提起了四殿下秦珩。
他们二人私自出宫之事,到底是给皇帝知道了。——皇帝今日见了暌别ี多年的弟弟睿王,两人促膝长谈,追忆往昔,几欲洒泪……
她压制ๆ住身体的颤栗,心中ณ懊恼,昨晚不该受蛊惑,喝那两ä杯果子酒。原来她竟然连两杯都喝不得。——不对,她该练练酒量了。她如今是男子身份,以后少不了要喝酒。这次没被发现是万幸,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这般幸运。
秦珩沉浸在方才的梦中ณ,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瞳孔一缩,看向面前正值少年的三皇兄,昨夜的记忆混杂着梦境如潮汐般汹涌而至。她双目微敛,面上露出一丝迷茫:“我,我这是怎么เ了?”
阿武腹痛?那么เ东西是进到阿武腹中ณ了?秦珩倒不觉意外,她心里舒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暗想,果真是自己鲁莽了。
“嗯。”秦珣看她面容呆滞中ณ又带些惊讶和担忧,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阿武腹痛了半宿,我只能ม放他一天假。”
环视一周,将各人的欢喜收在眼底,秦珣双目微敛,对四皇弟顿生怜惜之意。没娘的孩子,连悲伤都像是偷来的。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四弟大约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形单影只,又碍于团圆家宴,不敢感伤,所以只能强颜欢笑。
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可不愿意把大把的光阴在等待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有什么好等的?”秦珣嗤笑,“我有些事情要忙,你回去休息,别傻待在这儿。”
“那——”秦珣对老四的答案很满意,他笑笑,“那,四皇弟赶紧ู回章华宫用膳吧!过了点儿,御膳房该……啊,不对,是为兄疏ຕ忽了。章华宫有小厨房是不是?”
秦珩用帕子拭了眼泪,又放入袖袋中,心说,莫非三皇兄要留แ我用饭?正苦于无法和三皇兄保持亲近友好关系的她,对此颇为欢喜。但为ฦ着自己้平日里的形象,她又不能显得机敏,就呆愣愣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嗯,是有些饿了。”
太后并未回答皇帝的问题,她只轻轻打了个哈欠,说道:“上了年纪,精神头不比从前,才坐了一会儿,这就乏็了呢。”
她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太后与皇帝ຓ商量的事情跟她无关。
他神情忐忑,心里却极有底气。他在任当中,可没私自挪过官粮,仓库里头,堆得满满的,堪称当朝楷模,官员典范。
想到这里,贾大人不由地一阵肉疼。他打起精神,连忙领着钦๔差ๆ大人们去看粮仓:“殿下,这封条还没揭呢。”
秦珣直接将四弟带到เ了景昌宫,屏退众人,亲自给两人斟了杯酒。
他这一去,想来时日不会太短,他并不想因为此事与四弟生了嫌隙。所以,在他走之前,一定要抚好四弟。
秦珩全心对抗身体的疼痛,对太子的话,她只作不曾听见,也不接话。而秦珣眼下一颗心在四弟身上,自然也是恍若未闻。唯独大皇子,他立即变了脸色,冷笑一声:“这是说我挑的日子不好了?”
太子等人素知他二人关系亲近,见秦珣要送老四,也都并无异议。太子叮嘱两句,叹道:“唉,看来今日不宜赛马。”
约莫等了一刻钟็,馥郁的香茶刚ธ刚凉下来,还没来得及入口,太子秦璋就到เ了。他二人放下茶盏,急匆匆与其厮见。
大皇子秦琚一招手,立马有侍从领着他们先去休息。
“皇兄,你不高兴了?”秦珩紧ู跟其后,呆呆地问。她急于驱走脑海里那ว令人面红耳赤的画ฑ面,索性主动开口转移注意力。——当然,她看皇兄神色,很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秦珣略一颔首,扯了扯弟弟,大步离去。
“嗯,正好有些饿了。”秦珣并不与她客气。他今日忙了一天,还未用膳。何况四弟盛情相邀,他不好拒绝。
秦珩连忙站起身去迎皇兄:“皇兄用膳没有?坐下一起吧!”
她今年十三岁,怎么就提到心仪的姑娘了?莫说她不能娶妻,即使能娶ດ,她前头还有两位兄长未曾婚娶啊。哦,是了,他们的太子二哥十八岁生辰都过了,还没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呢。
“咳咳……”正在饮茶的秦珩差点呛住,她憋红了脸,眼里水洇洇的,连咳数声,站起身来,颤声道,“皇兄说什么?”
秦珣目光坚定:“行与不行,儿臣总要试上一试。”
老三喜欢兵法韬略,可以啊,真学成了,将来也能替新君守江山。——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帝王手中的权杖,将来还是要交到太子手上的。
她几乎是将这个理由á印在了骨子里,无论是谁问起,都是一般的说辞,说得她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嗯?”秦珩微愣,她沉吟片刻,目露怅然之色,“因为三皇兄同我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他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
皇帝知道此子散漫,不求上进,一时也想不出所求何事。他凤眼微眯:“哦?你且说来听听。”
“儿臣想拜武安侯为师。”秦珣声音不大,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
“武安侯?孟爱卿?”皇帝脸上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屈起食指,轻敲桌案,空荡荡的殿中回荡着“哒哒”声。
“是。”
皇帝皱眉,武安侯孟越,也算是个人物,出身平平,从小兵做起,征战多年,屡立功勋。战事结束后,他又镇守边关,直到เ旧伤复发,才回京容养,近来鲜少出门。如今乍ๅ然中听到这个名字,皇帝惊讶之余,还有些恍惚。
秦珣继续说道:“父皇,季夫子教导儿臣,要做贤王辅佐明君。可惜儿臣不好诗书,只好舞刀弄枪。教儿子们武艺的陆师傅又……”
听到“陆师傅”三个ฐ字,皇帝面色微变,双眉紧锁,冷声道:“你想拜师,朕不阻拦。不过这要看孟爱卿收不收你。若他同意收你为ฦ徒,朕自会替你准备束脩。”
秦珣忙施礼谢恩。他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能不能让四皇弟同儿臣一起……”
“朕说过,这要看孟爱卿的意思。孟爱卿的人品武功,确实当得起你们的师父。只是……”皇帝顿ู了一顿,“他恐怕不会收徒。”
在皇帝看来,一身旧伤的孟越,再活几年都成问题,更别提坐帐收徒了。但是他不会给儿子说的太直白。——在不威แ胁太子地位的前提下,他偶尔也愿意向其他几个儿子展示自己้的父爱。
老三喜欢兵法韬略,可以啊,真学成了,将来也能替新า君守江山。——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帝ຓ王手中的权杖,将来还是要交到太子手上的。
秦珣目光坚定:“行与不行,儿臣总要试上一试。”
皇帝颔首微笑,颇为赞许:“知难而上,倒有朕的风范。”他满意地看着儿子眼中的孺慕,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朕也乏了。”
“是,儿臣告退。”秦珣躬身退下。他惊讶于此事的容易,没想到เ就这么เ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