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路记不住刚ธ才有没有反锁大门。客厅墙壁上挂的女人知道。女孩催促他出去看一看，他忽然觉得她并不可爱，如果自己้待在家里，完全可以将自己置身在房间中，不必考虑门里和门外的区别。“出去呀。”女孩推他一把，说。他瞪女孩一眼。他打心里不想出去。他真想给她一刀。女孩似乎看透他的心理活动，上前拉开大门。一股秋风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他禁不住打一个寒颤。走廊的感应灯没有及时亮起来，客厅里的灯光像刺๐刀一下子撕破黑暗。女孩的脚迈到过道，他跟了出去。“刚才你看到เ人了吗？”他说，他的声音喑哑，象嘴里含着一块石头，含混不清。“当然了。”女孩说着，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他们面面相觑，女孩的脸呈现惊恐的神色，她好像又回到不久前的情境中。感应灯亮了。两ä个人的影子轻轻的晃动。“你身后有人！”他的耳朵里回响着女孩的惊惧的叫声。他们瞪大眼睛，努力在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可以依据的痕迹。女孩的目光呆滞，直勾勾的，脸上出现少许微妙的变化，被他捕捉到了。顺着女孩的目光望去，他看到自己家的房门上，有人用粉笔画了一张脸。她的眼睛同时告诉他，她听到了楼梯下面传来喳喳的轻微的脚步声，不知是向下去还是往上来。他叹了一口气。拉着女孩的手回到房间，将房门紧ู锁。他们匆匆上床，亮着壁灯，相对无言。女孩有几次想开口说话，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她自己摸下床去。“干什么？”他问。“上厕所。”女孩说。他轻声地笑起来。自己为什么害怕，害怕总应该有一个理由。自己้不是一个天生的胆小鬼。自己不怕鬼。林东业死了，并没有在阴间找人给自己带话。死了也就死了，人生自古虽无死。长期以来安路郁๗郁不乐่，头顶上有一团不祥的乌云盘旋๙不去。即使在光天化日之ใ下，艳阳高照，大街上人流熙攘，他走着走着，觉着恶心，象要呕吐。他阴暗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不明物悄悄的生，滋长，凝结成核，然后糜烂，向着身体的周围蔓延。林东业的死对自己้有一定的影响，像一朵暗花，在黑夜中绽放。自己当时和另一个ฐ女孩迫不及待的逃到农村。那ว个女孩对自己确实不错，拿出积蓄为自己้添置一些消费品，西装，皮鞋，手表，有些是在专卖店购买的货真价实的国际一流品牌。在自己身上花了不少钱。她的全家都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希望和寄托，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许下过承诺，就像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习惯性的许诺一样。她的在城里做钟点工的姐姐，在城里建筑工地盖楼的姐夫，躺在床上有她父母照顾的身患残疾的独身的哥哥，还有害羞的小弟弟。她的小弟弟像个女孩子，一说话脸就红。自己想对他说点什么，一时不知从何谈起。“跟我到我家里，我领你出去好好逛一逛。”他摸着男ç孩柔软的头，有点言不由衷地说。女孩在角落里微笑着望着他。女孩在凌晨从他家里出去走掉了。那ว天他喝的天旋地转，将近喝了一瓶五粮醇。几个朋友围住他不放，他们结成解放阵线，几个人合穿一条裤衩。他们不知从哪里获悉女孩真实的身份，过去他一直替女孩隐瞒。他们知道女孩混迹在娱ຉ乐่场所，工作内容就是陪男人喝酒，唱歌，跳舞，所谓的三陪，有时出于需要还要跟客人出去开房间，跟别人睡觉。安路心里清楚怎么回事，既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占据天时地利，不就是喝酒嘛。他来者不拒，将他们倒给女孩的酒都给喝掉。喝酒又不是喝毒药，喝毒药又能怎么เ得了。林东业死时何其悲壮凄惨，现在另一个地方安详的微笑着望着我们。灵魂脱离肉体，求得永久的安宁。安路信奉日本人的人生观，“生如春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女人，你在天有知，我仍然苟活于这个污浊的人世间？女孩劝安路不要再喝，屡劝不止，她抓过酒瓶，也喝了起来。女孩先喝醉的，一边喝酒一边流眼泪。安路终于不胜酒力，被朋友们撂倒了。一个深愔女性心理的家伙边劝女孩喝酒边说着什么，说到เ女孩的内心痛处，女孩情不自禁失声痛哭，倒在那个家伙的怀里。那ว个家伙在女孩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女孩站起来，拿起衣服跟着对方走了。童年时代安路的乳牙一颗接着一颗换掉，每每从黑洞洞的豁口长出新芽，梦里他的牙齿一排一排的脱落，同桌女孩告诉他，梦里掉牙意味着身边的亲人将要死去。梦见驴则意味着遇见鬼了。在梦里驴是鬼的化身。“你梦见过鬼吗？”女孩晃动着小辫子问。“我遇见过。”他忧郁地说。哥哥喜欢吃甜食，他的口袋里总是揣着糖果，他给安路奶糖吃，粘掉安路的一颗乳牙，也粘去他说不出来的东西，直至那ว天，一切应验了，他是怎样一种心情啊。安路一直讨厌文艺作品里的正面形象，他们光明正大的行径不仅针锋相对的收拾掉一小撮躲在阴暗角落里搞破坏的家伙，而且令一旁蠢蠢欲动心术不正的他倍感压抑。在正义和邪ิ恶的较量中，他理所当然的站到反方的一边。尽管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念中学的时候，他无心向学。他捡一块石头砸破自己的脑袋，然后去找新从师范学院毕业分配来的年轻女班主任请假。从学校出来后，他脖子上吊着书包，一个人在街上晃。途中ณ遇到从少年管教所逃出来的林东业。“你的脑袋怎么เ整的？”林东业指着他在校医务所包扎过的缠一圈绷带的脑袋问。“被别人打的。”他说。“怎么你老是挨打？”林东业不解的说。“他们说我在人群中ณ太瞩目了。”他说。林东业从少管所逃出来是为ฦ了他的女朋友过生日，他的女朋友是实验中学初二的一个女学生。林东业在电车上掏钱包，然后再友谊商店买了一条玉石项ำ链送给他的女朋友。两人分手，安路回家。推开安路和哥哥一起住的房间，哥哥躺在床上，被子蒙住脑袋。地上扔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纸，空气中有一股甜蜜的气味。桌子上的录音机放着流行歌曲。哥哥吃了一瓶安眠药，二斤奶糖，死在一个萧瑟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