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认为封闭不会太久，顶多隔离两周。学校也是这样说的。
我们只有频繁地通电话。那是我们通电话最密集的时期。
张军还是激动得坐立不安，来回踱着步，搓着手，后来又将他的笔记本电脑แ打开，接上电源，捣鼓着什么。
好，我看看。黄蜂说，从理论上说，写作是一种倾诉，是一种精神的自救，应该对心理疾病有好处吧？
y交来一篇《一声叹息》的观后感，题目叫：“一个人的爱，能两个人分享吗？”说实在的，这封信还是让我很不安，比他威胁要使用暴力强力得多。从信上看，y很珍惜你的爱。他说这是他的初恋，特别ี是当他说到เ我的强大和他的无力回天，说到他的无奈。我心里很难过。他说是我抢走了他的爱。他质问道：“一个好好的家庭，为ฦ什么要拆散它？一对好好的情侣，为什么要拆散他们？”他在信的结束时说，他要求我退出这场无聊的游戏。
文学欣赏是一门选修课。期终考试，我让你们每人交一篇电影观后感，作为这学期的学习成绩。你交来了一首诗。你的诗是和y的读后感挟在一道送来。你在诗中，对我们的爱情做出了质疑。“感情世界里，没有谁对谁错……情人不会接受，没有结果的恋情。”然后你托冯同学来问我，你得了多少分？
那ว个伤心的雨夜，我把你送到学校，紧跟着的是一串ธ伤心的电å话。
#
怎么样？我说能洗掉的吧？
黄蜂披着一件衣服，跟在她后面进了浴室，并关上门。他发现她正在水池上放水冲洗着床单局部。黄蜂则在浴缸里放热水冲洗身子。小姑娘兴奋地将湿淋淋的床单展示给他看：
你现在，就，就进去！
张军轻手轻脚๐地走过去，慢慢地扭动卫生间的门把手，再缓慢地向里推，门果然被推开了一条缝。如果再推开一些，里面肯定就会发觉了。张军想了想，又将门缓慢地合上。他一脸诡异的表情，小声对黄蜂说：
小姑娘又嘻嘻笑道：万一迟了，就不回去了，周末，好多学生都回家的，学校也不好查。
林亚又问：万一迟了回去要不要紧ู啊？
“石头是一无所有。但是，我所拥有的并不是我想拥有的。所以，我也同样一无所有。”
小艾接着说：“什么เ私奔？她一无所有。你能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
“哪个说我没有玩？”张军随口编故事说，“你们都走了，我就在这里玩的嘛。”
黄蜂又问张军：“你呢？你没有玩啊？你做广告把我们骗上贼船，自己不玩，专拿回扣是不是？”
那ว天啊，我们也算是在“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里走了一遭。
你真的是无稽崖下的一块石头。从何而来，到เ何处去？人世间万种风情，不过是转瞬即逝。我们的爱情也只能是“此系身前身后事”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张军说，我送过几个朋友，最近我在心里一一排查，他妈的，谁都有可能ม啊！
这十本杂志，你都给了谁？林亚问。
澡池的外间。一排莲蓬ศ头沿墙壁竖着，正在喷水，喷着热气。莲蓬头底下站着几个人。有两个人正对着墙壁撒尿，黄色的尿水沿着墙壁流到他们的脚底下，和莲蓬头底下流来的洗发水混合，然后一道流向下水道。屋子中间的长凳上躺着一个赤条条的人，另一个赤条条的人伏在他身上，替他搓垢。浴客看上去不是很多的样子。
林亚和黄蜂都没有好意思脱光。他们一溜儿出了包间，重新从那群白花花的小姐们中间穿过。黄蜂这次自然了许多，也敢直着眼睛打量近在咫尺的小姐了。黄蜂有些吃惊地暗想：人进步起来有多快啊！……
黄蜂说应该比我多一点吧？
林亚笑嘻嘻地说，知道一点，但不多。
“山上开满了满天星，淡蓝色的小花，洁白的花芯，那么弱小、那么纤细，铺满山坡，仿佛是满上来的。我能不爱她吗？”
我在短信中写道：
瓶瓶喜形于色地挽着我的膀子：哥们，今天我请客！
我真想脱口而出：你以为他找你去真的是分析什么狗屁剧本吗？但转念一想，我又何必说破呢？这种事，该发生的，总要发生，只是个时间问题，今天发生和明天发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再说我们“北飘”是自由一族，谁也不会干涉谁的生活，打听谁的隐私，哪怕是性伙伴之间。
这个，黄蜂支吾着，我不太清楚，以前，我只是听张军说，他学校路远，碰到下雨下雪不方便，他就会临时住在学校招待所里。
黄婆又抓住战机，乘๖胜追击：你们男人那点事，瞒得了谁？更可恶的是，你们男人有了一点事，还要到处乱吹，显摆，还要乱写。你敢说张军没有小情人？你看他小说里写的，地名都没换，什么桃花山、蜀岗、郭村、扬州墓园，扬子江路……他在桃花山到底有没有租房？他老婆知不知道他租房？……
黄蜂说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
小慧说说什么，上次不都说了吗。
黄蜂说你难道都说完了，再没有什么可说了吗。
小慧说有什么可说的。
那ว你也不想问一点什么เ吗？
问什么？
比如，关于……关于我的、情况，我的、故事，你不想知道吗？
小慧说，你如果想告诉我，你自己会说的，不用我问；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问了也没用，我为什么要问呢。
黄蜂点点头，说，你说的对，那我就自问自答、坦白交待吧。
黄蜂在个园内四处张望，想寻一处可以坐下来谈谈心的草地。没想到这样的地方竟然很不好找。有的地方แ远远看去绿茵茵、齐整整的似乎不错，可到了跟前，种种缺陷就放大出来了。用黄蜂的话说就是，远看是诗，近看却是散文。小慧听了这句话说：
是啊，什么不是这样呢。
黄蜂警觉地瞟了小慧一眼，但他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答案。
看来是我自己多心了。黄蜂这样想。
后来他们还是坐下来了，不过是坐在了小竹园的一只石凳上，中间保持着约一拳距离。这是士兵列队的标准间距。
刚坐下来小慧就抬腕看表，说不早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黄蜂说好吧，我说。
然而等了半天，黄蜂并没有说。
小慧于是又抬腕看表，说时间真的不早ຉ了，你有话就快说吧──你到底有没有话说啊。
黄蜂连忙说有有，我有话说的。
小慧说我在听呢，请你抓紧时间好不好。
黄蜂说好的好的，我会抓紧时间的，我会说的。
于是又静默了一会儿。
当小慧再次抬腕看表时，黄蜂抢先一步说：我就说，就说，我正在酝酿情绪呢。
小慧就笑了，说你已经酝酿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酝酿够啊。
黄蜂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可爱，让人心里感到เ一软。黄蜂这才想起自从个园以来，不，自从这次见面以来，她还没有像这样笑过一次呢。
——女孩子为ฦ什么不笑呢？女孩子笑起来才动人啊。
于是黄蜂的心里渐渐积累็起了一点说话的。就像构思一篇小说一样，它的主题应该是既ຂ朦胧又清晰，既激昂又悲伤，千言万语将汇成这样一条河流：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爱，人活着不能没有爱的感觉──没有爱，毋宁死。活了40多年，我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真正的爱过，也没有被人真正的爱过──趁我们还没有太老，趁现在还能爱的时候，让我们好好地去爱一个人、去感觉一个ฐ人吧……
然而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话。黄蜂就地取材，从附近的一副对联说起：
“寺里琼花繁若锦，湖中西子瘦于秋”。
然后是稍远处的一副：“并舫笙歌垂柳岸，隔帘金粉画楼人”。
思路并由此越发不可收拾──“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是的，这样的句子实在是太多了，几乎都是古人给我们留下的──
“广陵胭脂ฦ气熏天，恼得天花欲妒妍”；“锦缆忆曾游此地，琼花开不似当年”──
据说历史上真正的琼花早已乘๖风化去，如今在扬州城里只空余着一座荒凉的琼花台而已。当年的欧阳修曾对此高歌：“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
据说历史上真正的琼花只有一枝：“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年年后土祠，独比琼瑶贵宋人韩琦句，地点明确。”当年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曾筑“无双亭”于琼花之侧，“无双”便成了琼花的别ี称。不知何时，唯一的那珠琼花和无双亭相继从人间消失，而几个世纪后的今天，无数被称作“琼花”的植物却突然在扬州ะ也有其他城市四处开花，正如古人当年那ว些情真意切的佳句或应景即事的闲章在大街在公园被刻贴得琳琅满目：
“夜市千灯照碧天，高楼客纷纷”；
“风暖月明娇欲堕，依稀残梦在扬州”；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东风万木竟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