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师要关心的学生很多，尽量跟佟童保持距离，但佟童却盲目乐观，他坚信孟老师一定以为他很特别ี，才这么不遗余力地帮他。
“那就好，现在别想着还，安心准备高考。”
哗啦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
这个小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学过钢琴，也不一定能在众人面前演奏，因为一紧张手就容易抖，连谱子也想不起来。
佟童想不出来，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ณ，他灰溜溜地走下讲台。但是他又不甘心，跟老师说道：“老师，我可以弹一下吗？”
佟童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从孟老师那ว里出来，他呆立在走廊上，将《刺芒》放在了窗台上。
孟老师含羞低头，说道：“我们只能ม自费出版，但囊中ณ羞涩，没凑齐申请书号的费用。不过，我在刊物上发表了一些……等你上了大学再看吧！”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在跟饥饿做斗争，佟童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但他的个子蹿得很快，饥饿就越发严重。他越来越依赖各方แ给的补助，他怀疑ທ自己真的没有尊严了，因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吃饱饭，活下去。他有着“校霸”的偶像包袱，生怕别人瞧不起他，然而知情的老师朋友都很有默契地为他保守秘密，让他不至于丢â了面子。
老范很讲义气地帮他保守秘密，佟童很感激他。他原本没打算用卡里的钱，但是奶奶病情突然加重，他连饭都吃不上了。他还死要面子，不跟任何人求助，结果小小年纪便体验了一把饿到低血糖的滋味。大早上起来头晕目眩，他却不知道“低血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求生本能让他取了一笔钱，时隔好几天，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非常有骨气，他还是会向饥饿和贫穷低头的。
直到เ晚自习，佟童才主动关心了她一番，问她有没有吃晚饭。耿小庆委屈大爆发，没好气地说道：“饿死了都不用你管。”
以往她一生气，佟童总能ม察觉到，尽管他并不擅长安慰，但只要一想到เ他在身边，耿小庆就觉得那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可眼下她都生了一上午的气了，佟童对她不闻不问，这让她更加受伤，也很烦躁——那个ฐ傻子该不会是见了孟老师，就把她给忘了吧？
看着他紧ู张到เ手足无措的样子，孟老师忍不住笑了。
下一个红绿灯是一颗定时炸弹，佟童罕见地慌乱起来，脑子也一片空白。待走到เ时，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胡乱说道：“反正，就是不该动手。”
佟童回过头来，脸上还有几道趴着睡觉时留下的印痕：“不了，省得老范说我跟你谈恋爱，影响你学习！要是你成绩下降，我可不想替你背锅！”
耿小庆高喊道：“一起走！”
“放是可以放，不过，算了……等你考上大学以后再放吧！”
这些日子老佟始终提心吊胆，他倒不是担心佟童考不上大学，而是担心他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当年佟童来佟家时，浑身脏兮兮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嚷着找妈妈，他哭累了，还喊着“妈妈”，更让人心碎。待佟奶奶把他洗干净了，他白白净净的，跟这个破烂的社ุ区格格不入。那时老佟就想，这个孩子迟早ຉ会离开这里。
吃着吃着，老佟就顿ู住了。他向来不喜欢这个捡来的野小子，佟童跟他也不亲近。二人别扭了好长时间，有次他回到เ家，佟童正在跟巷子里的小朋友追逐打闹。那ว时他或许忘记了找妈妈，跟小朋友玩得很开心，见到他之后，佟童第一次伸出两只手，向他求抱抱。
小小的人儿站在阳光下，浑身都散发着纯洁的光芒。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笑容明媚灿烂，他真是个漂亮的小男孩。
但当时的老佟冷哼一声，径直走了。不过须臾，撕心裂肺的哭声再度在身后炸开，老佟也懒得管他。
现在想想，老佟懊悔得不行。年轻时，他怎么เ能那么เ忍心拒绝这个ฐ小朋友的示好呢？
当年漂亮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高大的少年，他变黑了，也变壮了，变得越来越像这个ฐ巷子的人，但无论何时，他的眼睛都是明亮的。老佟出神地看着他，佟童冲他挥了挥手：“不吃饭，看什么呢？”
“哦，没啥，吃饭！”
“还要放鞭炮吗？”
在佟童印象里，那是老佟第一次买鞭炮，还是在奶奶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只有心情好，老佟才能主动买鞭炮吧！可他没钱，没地位，甚至连健康都没有。他的好心情，只能ม来自佟童的上进吧！
不知为何，在佟童听来，考上大学再放鞭炮这个愿望颇็有几分不吉利的色彩，他放下筷子，说道：“鞭炮又不能在家里生小的，买了就放呗！奶奶走了，咱们不能贴春联，但是鞭炮还是能放的啊！”
老佟一沉吟，便答应了下来：“好嘞，放就放。”
老佟买的是一挂很短的鞭，是用报纸什么卷起来的，黑白色的，个ฐ头也小，根本不是喜庆的大红鞭炮，但是听个响，也有过年的气氛。佟童把鞭炮放在地上，一点火，便急忙往后跳了好几步，把耳朵捂得严å严实实。
以前老佟只觉得他可恶，闯祸的时候更可恶，几乎没有看到他如此充满童真的一面，他居然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来。佟童也从未看到老佟的这幅表情，这次轮到他愣住了。
老佟趁机说道：“考个ฐ好大学，离开这个ฐ破烂地方，你奶奶在天上也会为你高兴的。”
“嗯。”佟童答应了一声，今天气氛真好，他有种冲动，那ว就是喊老佟一声“爸”。但他从来没有喊过，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张了张嘴，没喊出来。
应该是想起了过世不久的老人家，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天空。老佟终于憋不住了，问道：“你们班主ว任对你很好吧？”
“嗯，她跟之前那些老师都不一样，她从来都没嘲笑过我，对我很有耐心。”
“我猜也是……虽然他们都让我瞒着你，但我搁在心里总是个事儿。那ว位孟老师跟我通了好几次电话，除了关心你学习，就是问你的身世，问我能ม不能想起什么来。”
“所以呢，你想起什么เ来了吗？”
“我能想起啥来？你刚来那几年，我压根就没正眼看过你。”说着说着，老佟有些心虚：“要是你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你打算跟他们走吗？”
“放心吧！就算找到เ了他们，我也不会忘了你，我给你养老……”考虑到大过年的，“送终”两个ฐ字不吉利，佟童便及时刹住了车：“我说到做到เ，你就不用担心啦！”
老佟眼神复杂，他心里藏了很多事，但是没法说出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เ，匆匆回到เ房间，找到เ了一个红绒布做成的鲤鱼，把它挂在了堂屋的门檐下。佟童好奇地问道：“咱家能ม挂红色的东西么？”
“没事。这是鲤鱼，用老话说，过年挂上这个ฐ，就是‘年年有余’。更何况，你今年高考，咱也图个吉利ำ，希望你能鲤鱼跃龙门，考个好成绩。”
这大概是老佟表达父爱最高级的方แ式了，佟童眼窝子发热，咕哝了一声“谢谢”。他本来心情很轻松，可是他感觉到了养父的期望，一下子感受到เ了压力。夜色深沉，远处燃放的烟花此起彼伏，而佟童看着那条丑丑的鱼，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鲤鱼跃龙门。
虽说久违的温情在二人身边流转，但两ä个人的春节还是有几分凄凉，把饭桌一收拾，看了一会儿春晚，便各回房间休息了。等到午夜零时，佟童迫不及待地给孟老师发了祝福短信：“孟老师，遇见您是我最大的幸运，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我会继续努力，不让您失望！”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佟童却编辑了很久ื。他相信，在一众复制ๆ粘贴的祝福短信中，他的短信肯定是别具一格的，肯定能ม让孟老师感动。他给孟老师发完了，方才想起了跟耿小庆的约定，趁着还没到一分，他急急地发了出去：“祝你金榜题名，白头到老哈！”
耿小庆马上回复道：“怎么เ语文水平还是那么个熊样？跟谁白头到老？”
“跟你相好的。”
……
耿小庆估计是气得头痛，又开导自己，跟这块木头疙瘩较什么劲呢？她又问道：“那你第一条祝福短信是发给我的吗？”
佟童心虚，又不好撒谎，索ิ性没有回复她。要是明天她再追问，那ว就说太困了，睡着了。丫头片子真是难缠，先发给谁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发了就行，不是么？
其实佟童一点都睡不着，他拿着孙平安给的“秘籍”，躺在床上背了起来。孙平安不愧是港城头号学霸，笔记整理得一丝不苟，不仅写出错在哪里，还能举一反三，再做两ä个相同类型的习题，以便巩固知识。佟童翻着笔记，心想，翻完这厚厚的两大本，或许他的成绩能达到เ高二下学期吧！
他不仅是在通宵学习，他还在等一条回复。可他困得睁不开眼了，孟老师都没有给他回信息。他困极了，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一遍遍看着信息，确实没什么过分的言辞，难道是哪个“最大的幸运”让孟老师感到为难？但佟童也想不出这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握着手机睡着了，第二天一睁开眼他就迫不及待地看手机，收件箱里好多信息，他烦躁地翻着，等看到“孟老师”三个字时，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谢谢，天道酬勤，付出总有回报。所以，继续加油吧！祝金榜题名，万事顺意！”
哪怕孟老师的回复颇有几分“官方”色彩，哪怕她直到天亮才回复了佟童，但佟童已๐经足够兴奋了，看书也有了动力。
大年初一，佟家两个ฐ男人都久ื违地睡到了自然醒，他们没有要拜访的亲戚朋友，把昨晚的剩饭剩ທ菜热了热，随便吃了点，就回各自忙碌了。虽然这栋破败的房子并不温暖，但久违的温情将其一点点填满，沉寂却并不冷清。
佟童把辅导班发的奖品送给了老佟，老佟喜爱得不得了，在大年初一这天，郑重地打开他最爱的诗集，一丝不苟地抄了起来。老佟没什么学历，但喜欢风雅，而且字写得不错，在厂子的黑板上写了好几年的通知。他正在投入地抄着诗句，突然一声闷响，好像有一块石头砸到了大门上。
佟家的大门是非常老旧的木门，夏天被雨水泡得发涨，冬天又饱受风雪的侵蚀，木头早已斑驳，早就该换了，但佟家始终没有换门的这一笔预算。感觉来者不善，老佟披上衣服出门去，结果刚开门，一块石头就飞了过来，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
老佟刚躲开，就看到เ门外站着几个跟佟童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佟童留着规规矩矩的板寸，但他们几个都留着狗啃一样的长短不一的发型，且染得像耿小庆家门口的霓虹灯一样色彩斑á斓。
为首的一个ฐ头发遮到眼睛，穿着一件并不厚实的短款羽绒服，他的裤ไ子很肥大，露着几个时尚的洞，偏偏里面又露出了一条并不时尚的红秋裤。不知道本来眼睛就小，还是被刘ถ海ร戳得睁不开眼，老佟居然没看到เ他睁眼睛的样子。
红秋裤头一昂，大步向前，却被脚下的冰一滑，差ๆ点儿来个高难度铲球的动作。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肯定会来个冰上劈叉。他趔趄了几下，站稳了之ใ后，他嚣张地问道：“这里就是佟童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