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烟和水烟的味道又与鸦片完全不同了。平常见到的乡间人用的旱烟袋多半是短短的，系着一袋烟，不过我以为ฦ用及肩的长烟袋吸烟叶才能尽旱ທ烟之味。我吸旱ທ烟是在十七岁那年念古书的时候。那时生活倒很纪律化，早ຉ晨写大字，上下午念诗、经书、古文，抄书，晚间下围棋。下棋的对手年纪虽很轻，却总拿着一杆长烟袋，于是我也顺便拿起另一杆闲着无人用的了。烟雾迷茫的小屋中对着一盘黑白棋子凝神，也颇能达到เ忘我的境界。烟叶有很浓的辣味，烟袋有手杖的好处，但最主要的是吸烟的同伴，因为独自—人在屋内抽嫌它太简单，到野外去它又只等于手杖了。水烟却是适合于独自一人的。我吸水烟时正听着大炮声，面前一位患神经病的舅舅和满柜满桌的破纸碎石，我守着一把水烟袋，独自咕咕噜噜响应着大炮的节奏，也抗拒了寂寞的压迫。
抽鸦片的滋味我敢说是说不出的好。不过得声明一点，要自己熬好了自己烧成泡，用自己的十年老枪，对着七拼八补的破烟灯罩，再配上一杯浓得黑的苦茶，味道才十足。到เ听得腹内咕噜一响时，功德圆满，赛过登天了。尤其是自己้熬最要紧。花烟间中即使有千娇็百媚的侍女，究竟是烟客之ใ意在乎大腿之间，不免隔了一层的。据我自己้的经验，有一年刚听完隆隆的大炮声，胆战心惊之ใ余，随着母亲去挖荠菜，挖了回来自己洗，洗完自己烧起火来，最后把自己包成的饺子送进嘴去的时候，真感到เ万分香甜，口涎ๆ都几乎不够了。又一次在公寓里自己้做饭吃，忙乎ๆ半天，还是把饭煮焦了，但依然有异常的香味。自己้用力得来的总是好的。劳力从没有白费的，越是费的力大，结果的快乐就越多。熬鸦片实在是很麻烦的事：起火，烤纸，慢熬，紧煮，加灰，过滤，处处得留神，尤其是收膏的时候，一点不小心，就会太浓太稀或不匀的。然而收膏时的一阵香味，连从来不吸鸦片的人闻着也容易迷醉的。老实说，鸦片抽到嘴也远不如看到烟膏成功使人兴奋的。
再说，从来抽烟的人都自以为不会上瘾。可是，如果不叫人上瘾也就不是香烟了。抽烟要抽出风度，是要常常练习的。平时不努力，临阵摸出一杆烟来，只会涕๓泪涌ไ流，咳嗽声声，真是何趣之有。
无论怎样的好烟，都会熏黄手指，殃及胎儿，戕害呼吸系统，染黑牙齿，嘴里散不雅的气息。难免会有滴落的火星，不由分说地烧穿女人视为第二张皮的衣裙，心里要痛痛的。凡此种种，都与女人从来的生活准则相背，身为男ç人都觉得为难，又何况女人了。
我们吸纸烟或雪茄，仿此法是最好，就算一支烟连抛掉之屁股，共白烧掉二分之一，则ท吸到嘴里是只二分之ใ一，此二分之ใ一烟，吐出的是整支烟的十分之三，则吸进腹内只有十分之ใ二了。
吸烟是艺术的事，但能享受这项艺术，必需讲究吸烟的艺术。有许多人，烟必到เ瘾极时方才抽，抽必嘶嘶不断，尽量吸人肺中，一直抽至没有，这等于喝茶之“牛饮”，是最不艺术的事。我常记得那ว位讲长毛故事的父老，一次旱烟，常有十分之ใ七是让它自烧掉的，他抽到เ嘴里不过是十分之三，而这十分之ใ三里，三分之二是吐在外面，只有三分之ใ一是腹里去的。这真是最艺术的吸法！所以以百次烟一天来算，即使烟是有害的，到肚也不过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