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托娅舒一口气,战战兢兢磕头,“是,臣妾知道了,臣妾今后都不再提。”
但听陆晟道:“这都是孩子话,你二人的婚事是先皇做主,谁都拆不了。这样的气话以后不要再说,要说朕也不会听。”
满福磕头磕得地砖都在震,“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上殿前的事,奴婢们也是半点也插不上手的,年前殿上伺候的小德子只透了一两回,就叫拖出去打死了,皇上的性子娘娘还不知道么?但凡有人敢说半个字,那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呀皇后娘娘。”
皇后先指满福,“后宫进来一个如此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东西,你们竟也一点风声都没听着,全是废物,本宫要你们何用!”
陆晟俊朗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疲惫,对上她却止不住笑,右手捏住她尖尖下颌๒,哑声道:“小没良心,朕下了朝本是要去长春宫与皇后一道用膳,却趁着日头还早特地赶来看你,你还要与朕赌气。”
他这说好也不说坏的油滑姿态终是将青青气得正过脸来对住他,“皇上今儿是来存心气我的不成?”
青青被身边的宫女搀扶着起身,明黄圣旨也已被收拾妥帖ຆ,慧嫔穿一件百蝶穿花的短袄,妃色六幅裙,施施然到她房中来,亲亲热热地握住她得手,向她贺喜,“恭喜妹妹,这样的福气,可是宫里的头一份儿。”
景福宫的宫女太监殷勤迎上来,将她的箱笼物件都收拾妥当,未过多久就有乾政殿的太监前来宣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她自国破家亡那日一起头一回给新朝皇帝行大礼,只因他给了她一个封号——俪,未承恩已封贵人,仿佛是天大的恩典。
“赵大人好大的火气,吓得我都不敢进来了。”
赵如峰在如眉屋子里,坐在紫檀木四方椅上,手里转着两只核桃,被窗外蝉声吵得一阵阵发躁,忍不住冲着门外喊:“司文,人呢?去把树上那吵吵嚷嚷的东西撵了!这时候连个黏竿儿都没有,你们奶奶是怎么管事儿的?府里到底还有没有章法!”
日头升高,他已穿上铠甲,似画中ณ战神出现在她眼前。
虽说回了京,陆震霆大多数时候都让尼娜缠得脱不开身,但到เ了要出征的时候,却还记得要与青青道别。
她纯粹胡诌,青青根本不信,略咳了两声,牵出手臂一阵疼,等疼过了,忽然问:“他来过?”
娜仁托娅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堆纱宫花,讪讪道:“我这不是见你醒来了,高兴么。”
陆晟笑,温声道:“有朕在,不必怕。”
陆晟怜惜地拍了拍她后背,将她松散的衣襟拨开,惹得她心急喊一声“不要!”下一刻就先将自己吓着了,瞪大了一双眼,紧紧ู抿着嘴角,活活是太后跟前养的小白猫,端得可爱。
正想着,一抬头发觉门上飘来一道影。
她静静坐着,想起初遇赵如峰的时刻,她心中ณ好奇,急着想要看个清楚,赵如峰却像个初出应酬的小姑娘,扭扭捏捏红了半边脸。
换别人也就急了,只青青,仍旧气定神闲地研究一本古琴谱,抽个空还去问候一下尽忠职守的江淮之,就是不问陆震霆如何。
陆震霆这么เ一消失便又是好几日不见踪影,听香云说他去了另几位侍妾院里,夜夜春宵的,很是快活。
陆震霆厚颜笑,宽大粗糙的右手也不肯老实,在她细软的腰上揉来揉去,“我只与青青说这些,不知怎的,我与青青仿佛上辈子就见过似的,蓦地亲厚。”
青青睨他一眼,半带不屑地说道:“怎不说是你自己个藏不住事?三言两ä语就恨不能将自己交代个ฐ彻底。”
她脸上急迫的神色淡了,大致猜到她两位姐姐的命运,因想着现在这个样子更不如不见,便悲从中来,头靠着浴ภ桶边缘,泫然欲泣。
陆震霆笑着,用食指在她锁骨上勾了勾说:“究竟叫什么爷倒是记不清了,仿佛一个在肃王府,一个在廉郡王那ว。”
他领着护卫,驾着马,径直越过宫门。
暨阳宮原是前朝皇帝行宫,因位置荒僻,现拿来安置前朝旧ງ人。
陆震霆走得远了,却仍听得到孙达那没玩没了的“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心底忽而一颤,不知将来几何,是否也会落到跪地求饶的一日……
不,绝不。
即便退无可退,他也绝不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日头尚早,金达侍奉元安,在偏厅饮茶。
方进门,金达便跪地磕头,恭恭敬敬叫了声“太爷爷”。元安轻声应了他,落座后略抬一抬手,金达便爬起来亲自侍奉茶水,“多日不见,太爷爷身子可好?”分明他年纪更长一些,叫起太爷爷来却不见半分为难,到底是宫里待过的,脸皮厚起来非常人可比。且虽说他比元安入宫早ຉ,但到底比不上元安,两ä头都讨喜,这边宫里升了大总管,新朝来了照旧ງ稳坐高位,今上对他更不存半点疑ທ心,由此可见,这人并非空有一副好皮囊。
“嗯……近来府中如何?”
金达道:“回太爷爷,府里一切照旧,只王爷越发话少了,任下面如何撺掇,王爷偏是半点风都不透,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打算。”
元安低头抿一口热茶,隔了半晌才发话,“不日便要出发冬狩,府里的事别让王爷操心,婚事王爷若不中意,拖延一两日也无妨。这次冬狩,无论如何,王爷一定要随圣驾出行。”
金达应道:“太爷爷放心,奴才知道分寸。”
☆、第40่章40章
青青第四十章
若说元安是奴才,那金达就是奴才的奴才,伺候惯了,似乎ๆ再也直不起腰来,不似元安,出了宫就是全乎ๆ人儿,腰杆子一挺,ไ若说是哪一家的王侯公子也没人能有二话。
金达将近来晋王府内动向事无巨细都向元安禀报,ไ他讲得仔细,元安却听得兴趣缺缺,他低头看着碧色水中茶叶上下浮动,忽然间似乎能够遥遥体会那ว一位坐于万人之上,看众生芸芸丑态百出,任你挣扎、吵嚷、嘶吼,却注定逃不开他一双翻云覆雨手。
那是倨傲、是满足也同样是寂寥……
荒诞的是,他竟在此刻触到他的寂寞。
“太爷爷近来身子可好?奴才瞧您这几日精神头不大好,ไ奴才知道您老人家是从来不用山参的,不过这西洋来的参也差ๆ不离,要不今儿奴才就送到您府上?”
“不必。”他从记事起就在山中ณ度过,漫长的等待,鲜ຒ血淋漓的双手,数年苦楚只为一株完好无损的长白参。
人参的滋味他从未尝过,这一生也不愿去尝。
元安放下茶盏,起身回宫。
金达一路相送,待车马走远,他仍跪在路中,尽他的“孝心”。
等元安从乾政殿出来,已是暮色四合之ใ时,天上月,路旁霞,日夜交织,正是虎狼伏出的光景。
跟随他多年的小太监荣泰一溜烟跟上他,嘀ถ咕着淑妃娘娘那有话要交代,元安揉一揉鼻梁,只觉着一阵疲惫,却也容不得他拒绝。
见了面,淑妃照旧哭着与他抱怨,皇上如今越发地看不上她,从前隔个十天半个ฐ月,好歹会为ฦ了小六来她宫里走动走动,现如今只管一门心思扑在那新า来的狐狸精身上,哪里还记得她姓谁名谁。
元安原只沉默听着,到这儿却没来由地插上一句,“你我本就是无名无姓之ใ人,那些热闹那些讲究,你与我终究是不配。”
他这话仿佛针ฤ尖一般扎痛了淑妃的心,她几乎从椅上跳起来,扯一把尖利ำ的嗓音喊着,“你少跟本宫说什么เ配与不配的,你自己个儿窝囊,可别拉上我。我早ຉ看透了,只要皇上,便就是让皇后那个老货将位子让出来,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元安道:“我早就警告过你,绝不可肖想后位,否则不但连今日的局面都维持不住,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皇上是什么性子?能容你我这般身份的东西在宫中ณ放肆?”
“我是什么身份?我为他生子,伴他左右,到เ如今我在他眼里还是当年那ว典卖的奴不成?”再揭疮疤,她苦得心肺震颤。
元安面无表情,“是与不是,你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
淑妃闭上眼,落下泪,“皇上是这世上第一等无情的人。”
“那你便更不能听任慧嫔撺掇,去动他心尖上的人。我再提醒你一遍,决不能ม仗着有小六便恣意妄为,你不要急,你要等。”
“等什么等?你怎知他不会殉了我!”
“那ว就是的命!”他仰头看朱红立柱,目光冷得不似凡人,“你要认命,我也要认命,我们都要认命……”
月上中天,夜幕下沉,南下的风卷起枯黄的叶,又是一汪冷得人心肝发疼的夜。
寒风骤起,吹出旌旗猎猎。
此次冬狩规模空前,前朝后宫但凡有些脸面的皇亲贵族都随圣驾一并出发。
行猎本就是男人的游戏,女眷一早被安顿在暨阳宫,避过风吹日晒,但对于陆晟宫中那ว一大半儿关外女人,这安排却无趣得紧,便就是连皇后都巴๒望着能雪地跑马,亲手猎上一两ä只狐狸野兔回来,没料到都落了空,只得窝在行宫里守着炭火等晚上开宴。
青青也在等。
她坐在榻上,对泽兰说:“我从前住在西边儿。”
泽兰想也不想就答:“主子与奴婢说笑呢,那头是装ณ前朝罪人的地儿,主子是侯爷家的小姐,怎会住在那儿?想来是去也不曾去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