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指教,只能说互相学习。”侯克明微笑着说道:“你人年轻,又有学识文凭,这办公室里的工作难不倒你,适应几天慢慢就上手了,都是些务虚的活儿。”
“我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以前从没有搞过行政工作,可以说对科里的工作完全是陌生的,还请老侯您今后多多指教呢!”阚海一边收拾抽屉一边客气地跟侯克明套近乎ๆ。
“对,对,老大爷,我找的就是你们县委办公室的阚科长。”阚海赶紧回答说。
“阚科长么?你是说你要看——找县委办公室的阚科长?”
“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你老半天了,电话上我不是叫你早ຉ点回来么?”
阚海推门进屋来时,尚杰和嫂子颜晓红正在客间里看电å视节目。看见阚海,尚杰不高兴地说道。
“对不起,我们——我们多吹了几句!”阚海红着脸回答说。同时,接着又问:“哥、嫂等我,是不是有啥子事?”
阚尚杰和颜晓红对视了一番,随即,阚尚杰愠怒的脸忽然转而微笑起来,他笑呵呵地说道:
“我和你嫂子给你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我们史书记的千金,我们正在等你回来上门去相亲,马上就去,你快去收拾一下!”
阚尚杰是县委大院里出了名的“玩笑专家”,不管啥子言语,只要经过他“加工润色”后放出来,都会让你发笑。以至于有时候,他明明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还信以为真;而有时,他明明说的是正经事,你还满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听阚尚杰这么笑嘻嘻一说,阚海摸不清他此时到底是说正经事还是在开玩笑,他只是略一想:自己这个纯贫农的娃儿,按人家城里人的说法,叫“农股儿”,哪有啥子县委书记的“千金”在等待着自己้?于是,他只当哥、嫂是在寻自己开心,是说着玩的,便笑着回答说:
“你们就别拿我开心了,我们这农二哥出生的,又是刚ธ刚才参加工作,正象崔健唱的‘一无所有’,哪有啥子书记、县长的千金会搭理我?”
“那ว有精神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今天晚上就由你嫂子带你去,我办公室还有事情要忙,今晚我就不陪你去了。”
阚尚杰的一双小眼珠儿在骨碌碌旋转,他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
“人家的条件比我们这样的家庭好十倍、二十倍,你这次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哟,人家要是能ม看得起你,简直是你的福气,可惜,你哥哥就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说罢,阚尚杰愣了愣,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啥子似的,赶紧ู转身向着侧边的颜晓红,满脸堆笑地讨好说:
“我是开玩笑的,我老婆是史书记的侄女,对呀,我是史书记的侄女婿,这是我的福气呢。”
“侄女婿不等于就是女婿。市长、市委书记的女儿还等着你呢,你去就是了,我成全你!”
颜晓红并不领情,她讥讽地说道,其言语中包含着对阚尚杰在学校里那ว桩“风流故事”的影s。
“哈哈,市长、市委书记的女儿我还瞧不起呢,我偏就看得起你这个‘侄女’——既ຂ体贴,又温柔善良,特别是生气后捶我的背时,哈!哈!”
颜晓红刚一戳阚尚杰的‘伤疤’,阚尚杰马上就跟她嘻嘻哈哈起来,以便能及时化解双方之间形成一种尴尬场面。说罢,阚尚杰又伸过手去欲捏颜晓红的脸。
“去,去,去,去摸市长、市委书记的女儿的,你不是那么大的本事吗?少跟我来这套!”颜晓红举臂挡开阚尚杰的手,站起身准备朝里间走。
“我的姑乃乃ี,不要在耽搁时间了。阚海,你一定要礼貌点,嘴巴儿要乖๔点,哥哥嫂嫂可是全为你好!”
阚尚杰衡量短时间内肯定消不了老婆胸中ณ的气,只好把话题转移到阚海这边来。
神木楞吞的阚海机械地点着头。此刻๑,他的内心是非常激动的,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即将要去一位县级领ๆ导那里相亲,而是他思想的野马,早ຉ已飞向了千里之外的大学校园……
第一次对女孩产生爱欲的冲动,是阚海在读大学二年级时。当时,阚海ร是学校校刊的一名成员,而同班的女生汪敏也是校刊的成员。由á于对诗歌艺术的狂热崇拜,阚海那多愁善感的廪性发展到了极至。在阚海的想象中,汪敏的一言一行、音容笑貌,简直就是一首浑然天成的诗,甚至,她简直就是诗神的化身。
汪敏是在一个父母离异后,又从新า组建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父母离异后,她跟随母亲来到เ一位市级领ๆ导的家中。读初二以前,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活泼的姑娘,但是,父母感情的纠葛和家庭的变故,过早ຉ地让她体味到了生活的辛酸和人生的无常。正是少年时代不平凡的经历,使她对自己在童年时代建立起来的人生梦想产生了凝惑。于是,纯真与浪漫渐渐从她的绯红的双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淡、寂寞、忧郁的脸。对外部ຖ现实世界的失望,致使她那原本活跃的思维转而向内心世界深度发掘,久而久之,她便形成了“林黛玉”似的性格。
过早体味了人世间艰难困苦的汪敏在学习上非常用功,高中三年,她期期都名列ต全班前茅,八十年代中ณ期,汪敏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省城大学法学系。那时,她已经从一位寡言少语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身高一米六、七的苗条少女了,她美丽的肌肤和优美的身段,迷住了校园里众多的男ç生们,甚至,有时在食堂排队买饭,只要有汪敏在的那个窗口,那一列ต队伍绝对是最长的,而且,这列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男ç生。
然而,汪敏却并不把那些如此‘关注’自己的男ç生们当成会事,她依然那ว么冷淡并温文尔雅。因为,在她眼里:所有的男人都是那么庸俗,就象她曾经崇拜过的生身父亲那样!
当然,阚海ร也是她眼里的那ว类男人中的一个罢了,虽然他并不象其他那些整天想跟她套近乎的男生一样,但是,在她看来:难道他内心深处包藏着的不也是一颗肮脏的灵魂么?作诗,只不过是他遮掩污秽的肮脏的灵魂的一种方式罢了……。
思想单纯的阚海不可能มd穿汪敏内心里的一切,他对她的爱慕是基于她那婷婷鸟娜的身姿、洁白而细腻的肌肤和她那特有的“兰色”的忧郁。于是,不管是在课堂上,还是在宁静的图书馆阅览室,阚海都有意地、遥远而秘密地注视着汪敏行动的每一丝轨迹。直到有一天,当汪敏无意间发现阚海ร在羞怯而秘密地关注着自己的时候,她先是故作坦然状,继而又极力逃避。而她越是逃避阚海ร的目光,阚海的梦就越做越宽广,越做越美丽ษ。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星期天下午,阚海ร终于拿出百分之两百的勇气,通过信函的方式,邀约她在学校图书馆后面的一片积满厚厚白雪的松林里见面。
阚海ร涨红了脸,怯怯地说道:“我——我觉得——你不该回避我!”
“???”
汪敏微微张开嘴唇,双目睁得老大,半响没有说出话来。沉思良久,她才淡然一笑,绯红着脸颊说:
“回避?我——我没有回避啥子呀?!”
汪敏凝惑不解地注视着那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ณ自我陶醉的阚海。
因想入非非而高烧一百零三度的阚海看见她这种“坦然”的表情,滚烫而不安的心房里如同立即被塞满了冰块。于是,慌乱中ณ阚海急转话题:
“我——我觉得你的诗——写得很有味,我很喜欢读你的诗。以后,我可以向你请教吗?”
阚海明显感觉到背心里凉飕飕的!
“你是特意捧我?那些啊(指她写的诗),是我闲得无聊的时候,瞎弄的!”
汪敏宛尔一笑,十分认真地说道:
“说实在的,我对诗歌,并没有多少兴趣,压根儿就不想深究它,只不过是觉得好玩儿罢了。”
说吧,她那粉白的脸颊๐上便隐隐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似乎在告诉阚海:这么冷的天气,在这里跟你谈论啥子‘诗’的问题,简直是在浪ฐ费我的表情!
接下来,是两人之间长时间的沉默,不论阚海怎样绞尽脑汁,却啥子话也说不出来。最后,阚海只好在歉意和尴尬中,目送她那飘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
整整五年的大学生活,阚海ร始终把这段秘密的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偶尔,当两人不得不面对面时,他们相互间只是礼ึ节性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象两人之间什么เ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的确,对汪敏来说就是这样的——什么เ也不曾发生!然而,对于阚海来说,虽然他表面上装着啥子事也没有,但夜深人静时,当所有的学友们都已经坠入了梦乡,那ว股苦涩的怅然情思,却始终在他潜意识里萦绕……。
大学毕业前夕,当汪敏如痴如醉的挽着本市艺术学院表演系的一位“帅哥”出现在联欢晚会上时,阚海淤积在内心深处的那块玩石,“砰!”地落下了……
“发啥子呆?时间还早ຉ么?”已๐收拾停当的颜晓红从里间出来,见阚海还坐在沙发上发愣,便催促说。
回忆,一瞬间完全消失了,阚海又重新置身于目前那ว夜色沉沉的天堂镇街头。初ม放的路灯将街道照ั耀得光亮堂皇,熙熙ກ攘攘的人群给他十分惆怅的内心带来些许的安慰:总算是如愿以尝地进入了“天堂”,而且,自己现在正是去跟“玉皇大帝”的女儿相亲呢!
在阚海ร的脑海ร里,他估计:大约,这些书记、县长、局长们的女儿,无不一个个ฐ都是娇柔漂亮的吧,嫂子现在正要带自己去认识其中的一个呢——甚至可以跟汪敏媲美吧,因为中国的南方向来盛产美女呀!
更让阚海ร觉得幸福的是,这门亲事,听哥哥说,还是对方แ的父母自己先提出来的呢。一想到自己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变成“天堂”里的最高权力者的乘๖龙快婿,他的心脏就“砰!砰!”狂跳。以至于,在他的想象中,他即将要取代丁永明而成为县工商局的局长,继而是副县长候选人……等等。而依偎在他怀抱里的,则ท是一位漂漂亮亮、温柔如水的美女——玉皇大帝的七仙女中ณ的一个!
地位——美女——金钱……。
真是乐死人!
跟着嫂子走完西街,然后又拐进东街,阚海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๐在变烫,而那ว前方迎面走过来的陌生人的面孔,似乎一张张都那样十分的可爱、友善!
难道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史立成未来的女婿不成?
史立成的宿舍在县百货公司职工宿舍楼二单元的三楼,三室两厅一厨,使用面积约一百二十平方米,这要比他原来在县政府大院的宿舍宽一倍。由于今晚八点半县委会议室要召开一个电话会议,听市委传达《关于在全市各区、县掀起一阵冬季农田水利基础建设的高c》的文件精神。因此,看完新闻联播后,史立成便要去县委办公楼。临ภ出门时,史立成吩咐黄竹均说:
“如果晓红她(他)们来了,你们母女两热情点儿,不要让人家说我们的架子大,特别是春燕儿,要大方点,平时老呆在家里,应多出去走走。人(指阚海)我倒是见过一两次,虽然说是穿着土气点、家在农村,但五官还是蛮端正的,又是个大学生,过一会儿,就让他们年轻人多交谈交谈吧。总之,你不要象平时待人那ว样,总是居高临下的,让人家感到很拘束……”
“一个穷书生有啥子了不起的?我们不嫌他就对了,难道还要我看他的脸色不成?要不是看他是尚杰的亲弟弟,凭我们这样的家庭……”
“看你,看你,又来了,现在都啥子年代了?”史立成不耐烦地打断了黄竹均的话说:“还讲究门当户对?要是这样,你当年死缠着我干啥子?我也是农村娃ใ儿出生的嘛,虽然只有小学文凭,但我现在不照样当书记?看你这副德行!”
“啥者,啥者,当年谁缠倒谁了?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刚说两句,干吗对我发那么大的火?”
黄竹均气吁吁地说道:“俗话说的,丈母娘爱女婿,我嘴上那么说,但只要他跟我们春燕儿合得来,他以后会穷得了?真是的!”
史立成点燃一支又长又粗的‘核武器’(烟叶晒干后直接卷成的烟卷),听见院子里有车子驶进来的声音,估计是小车司机小牟来接他了,便开门走了出去。
史立成的二女儿史春燕,九一年高中毕业时,由á于高考成绩差ๆ而没考上大学,半年后便直接安进了“经济效益”十分好的县卫生防疫站,成了一名堂堂的吃“皇粮国税”的国家干部。她的五官长相有点相似于她父亲,只不过比史立成要高少许。她双目高度近视,那ว张胖乎乎的圆脸上经常架着一副金光灿灿的深度近视眼镜。她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冷傲,让他人难以接近。而她左ุ脚先天性的小儿麻痹症,更加剧ຕ了她上述性格的发展。平日里除了上班之外,她难得出门去转转。最近,她正在参加县委党校举办的经济管理专业的大专班学习,希望能弄张大专文凭,以备今后的调资、提干使用。本单位的同事——县卫生防疫站站长的女儿张千千跟她似乎ๆ很投缘,张千千几乎ๆ每天晚上都要来史春燕家耍,两人只要钻拢一起,便长时间的呆在史春燕的闺房里唧唧喳喳地、漫无边际地瞎侃。当然,两人一般都是侃些单位上的事或同事之ใ间的奇闻逸事,很少谈及啥子服装ณ呀、音乐等之ใ类的,更不用说讨论男ç女之间的情和爱了。
“二妹,你不出来帮我洗点苹果出来么เ?一会儿,你晓红姐他们要过来耍,你别老是呆在寝室里呀!”黄竹均在客厅里大声叫喊。
“你妈妈在叫你呢。”见史春燕老半天不答应其母亲,张千千急忙提醒她说。
“管她呢,成天叫叫嚷嚷的,烦死了!”说罢,史春燕朝门外努努嘴,显得无动于衷,并继续与张千千谈论着教科书上的那ว道“行政机关应用文中ณ过度和照应的方法有几种”的思考题。
“你妈说你们家要来啥子客人,我看我该走了,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