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明知太子孩子气,为何还提议让他监国?”
晋王并不否认:“不错。”他扫了绮素一眼,又问:“小娘子还有何见教?”
绮素一怔,过了一会道:“太子乃皇后之子,至尊总不致废嫡立庶。”
苏引沉默了一会,道:“都说晋王贤孝,太子目下处境恐怕甚为微妙。”
骸骨
染香环顾,见四下无人,才轻声将晋王入见中宫的情形说与绮素知道。
丘立行肃然离席,拜在皇帝面前:“臣指的并非太子,而是……晋王。”
“太子?”皇帝失笑,“朕正为ฦ太子顽ื劣忧烦不已๐,卿此言何其可笑?”
绮素稳住神,这才开始打量自己้身处之地。显然这里是有别于东内的另一处宫室。这里的殿阁经过精心维护,庭内花木也被打理得很好。宫殿深处飘来阵阵乐舞之声。
李承沛笑嘻嘻道:“你看,我说没事吧?”
前来寻找太子的宫婢们经过绮素窗前时,看到的是绮素专心写字的情景。绮素一向得中宫厚爱,却毫无架子,宫婢们大多与她相善。她们在窗外嬉笑推搡半天,才选出一个人问:“绮素可曾见到太子殿下?”
他满屋子乱看,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大箱子上。他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胡乱丢些出来,然后一头钻了进去,合上盖子。绮素初时惊疑不定,随即明白过来,太子必又在和宫婢们游戏。她将太子丢出来的东西略作整理,然后回到几前,依旧提笔。
绮素听不懂他的话。对她来说,西京是个极遥远的词汇。这份遥远不仅出于路途,还出于对故乡的生疏印象。她无法从父亲的描述中勾勒出京都的模样。西京的繁盛她从未见过。她能见的只有海崖上无边的怒涛๙——呼啸着冲刷在漆黑的礁石上。父亲口中ณ的九天阊阖与万国衣冠总是让她困惑不已。
“……你出生于三月。这时节正是西京最美的时候。京中新绿,春花灿烂,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城外古木苍翠,碧草萋萋,正适合踏青。适逢春闱放榜,新进士意气飞扬,举办各种欢宴。进士们欢宴之余,有时也会碰上踏青的淑嫒。若是就此结缘,京中必传为佳话……”每到เ此时,韩朗会停顿片刻,然后看着身旁的妻子,微笑补充:“我与你阿娘就是这样认识的。”
绮素劝慰多时,皇后才收了泪,向两人道:“西内太上皇也须一别。”
夫妇二人点头,从帝后那里出来后便直往西内。途经仙居殿时,忽闻一阵笑声,却是宫人们簇拥着太子夫妇,分花拂柳而来。
现太子与前太子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是以易储之后,兄弟俩都刻๑意避免碰面,不想倒在此地撞上。绮素既ຂ担心李承沛心内不快,又怕他出言不逊,便伸手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紧。李承沛自然明白妻子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
太子李承涣也看见了平恩王夫妇。此时再回避未免刻๑意,因此太子夫妇脚步不停,反而迎了上来。虽已๐贵为太子,李承涣的装ณ束仍没有多少改变,依旧戴平巾帻,着圆领袍。太子妃崔氏年方แ十六,头梳半翻髻,上着白绫小袖衫,同色绫裙高至腋下,外罩浅粉半臂,肩上搭一条浅碧纱罗帔子,足穿重台履。她手中团扇掩住了大半面容,但仍不难看出她明艳的相貌。扇后一对翦水双目,眼波流转,尤为动人。两人并肩而立,恰似一对璧人。
双方见礼后,绮素先道:“太子妃如此美丽,太子好福气。”
李承涣看了绮素า一眼,客气一笑:“平恩王的福气看来并不比我差。”停了一停,李承涣道:“你们……”
绮素า道:“大王和妾明日启程去永州ะ,今日入宫话别。”
李承涣点头:“一路平安。”
绮素笑道:“谢殿下吉言。大王与妾还要去西内拜别上皇,先告辞了。”
李承涣颔首。他目送他们夫妇离开,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于宫墙之内,他仍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แ向。
“殿下?”太子妃轻声唤他。
李承涣回过神,温言道:“父亲还在等我议事。你先回东宫罢。改日我再陪你游玩。”
另一边绮素和李承沛进入西内。绮素า吁了一口气。李承沛笑道:“原来你这么เ紧张。”
绮素白了丈夫一眼,噘着嘴道:“还不是怕你脾ຆ气上来,说些难听的话。今时毕竟不同往日……”
说到这里,她自觉失言,偷眼打量丈夫。
李承沛却没有妻子这般敏感,笑着对绮素一揖:“王妃娘子再三嘱咐在下不可造次,某又岂敢不从?若有违妻命,晚上罚起跪来,在下的膝盖可经受不起。”
绮素า忍不住轻轻踢了他一脚๐,嘴角再也掩不住笑意。
李承沛连连作揖:“在下错了,王妃娘子饶命。”
绮素见左右跟从的宫人都忍不住掩嘴,倒不好意思起来,跺了跺脚๐:“还不快走。”
两人携手到了太上皇居所。杜氏出迎,见到两人,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拜见以后,杜氏道:“上皇已๐等候两位多时了。”
夫妇俩入内。这日殿中并无他人,唯杜氏侍立于内。太上皇满含笑意的看着孙儿与孙媳向自己行了大礼。起身后,李承沛与妻子一起立在太上皇身前。
太上皇轻轻挑眉:“你不过是废了太子位,难道连魂也废了?”
李承沛哈哈一笑:“老东西,我难得礼ึ貌一次,你倒不自在了。”
他旁若无人的踢掉靴子,爬上太上皇所坐长榻,还硬拉着绮素也坐到เ榻上。
绮素并不习惯在太上皇面前失礼,有些惶恐。太上皇却温言道:“你坐。有什么เ帐我也只和这臭小子算。”
李承沛哼一声,揽着绮素道:“老头,你看我这新า妇怎么样?”
太上皇看了绮素一眼,慢慢道:“没有承涣的新妇漂亮。”李承沛眉毛刚ธ要竖起来,却听太上皇又悠悠加了一句:“不过比他的那个看着顺眼。”
李承沛转嗔为ฦ喜:“那ว是,你不看看是谁挑的。”
太上皇笑骂:“口没遮拦的东西,现在人家可是太子了。”
“我承认他比我厉害,”李承沛握着绮素า的手,“不过我的新妇比他的强。有这么一条胜过他,我就舒坦多了。”
太上皇眼光柔和的看向绮素:“你叫什么名字?”
绮素า刚要答话,却被李承沛抢先道:“老头,你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她,怎么又问?什么เ记性啊。她是韩朗的女儿。”
太上皇“哦”了一声,再仔细打量了绮素一会儿:“都说女大十八变,果然不错。我都没认出来。”
李承沛急急挡在太上皇和绮素中间,嚷道:“老头老头,这是我新妇,你看这么เ仔细做什么?”
太上皇踢他一脚๐:“臭小子,倒喝起你祖父的醋了。第一次见孙媳,我能ม不好好看看么?”说到这,他有些怅惘起来:“我老了,你们这一走,下次见你们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李承沛道:“老头,别说得这么不吉利ำ。我看你硬朗得很,少说还要再活个ฐ十年八年的。”
太上皇斜了李承沛一眼,没有答话,而是转向绮素道:“你嫁了这么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以后有得苦头吃啰。”
李承沛很是不服,绮素却只微微一笑:“能嫁给大王是妾的福气。”
太上皇伸手,慈爱的抚摸绮素า的头:“你是个好孩子。这小子有你陪着,是他的福份。”
他向杜氏点点头,杜氏会意,转到内殿,不多时捧出一个托盘。她将托盘奉至李承沛和绮素า身前。两人看向盘内,却是两枚黄金打造的护身符。
这时太上皇又道:“这是我前几年命人打制的,让寺里的僧人加持过,一直留着等你纳妃时给你们。今天终于有机会送了。”
李承沛和绮素า拜谢了祖父,收下了护身符。
“承沛啊,”太上皇交待孙子,“废立之事,我知道你不痛快。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身为ฦ皇族,要以大局为重。你想开些吧。”
李承沛难得没有反驳祖父,简单应了声“是”。
“你们明天一大早ຉ就要动身,我就不多留了。”
夫妇俩再度向祖父行礼,再拜而退。
送走了孙子孙媳,太上皇又叫杜氏:“阿杜?”
杜氏上前:“上皇有何吩咐?”
太上皇思忖半晌,叹口气道:“这几年我老叫你多教教韩朗那个女儿,免得她和她阿爹一样死心眼,想不到她还是长成一个ฐ固执孩子。”
杜氏微笑:“到เ底是父女,心性有些相像也是难免。不过妾以为王妃外柔内刚,处事得体,不但上皇回护、中宫喜爱,连至尊也甚有好感,总不会落得和韩侍郎同样的结局。”
太上皇也点头:“这倒是。有这么一个人陪着承沛,我也放心。他们小夫妻若能长久ื,我就没什么เ遗憾的了。”
“是。”
“阿杜,”太上皇略略思索后又道,“你入宫也很多年了罢,有没有想过出宫安度晚年?”
杜氏想了想,道:“妾还是留在宫里罢。平恩王与王妃或许会有用到妾的一天。”
“也好。”太上皇说完,神情困顿的阖上了眼。杜氏见状,行礼后无声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
永州
次日清晨,平恩王夫妇起身前往永州。
车马在出了西京城之后稍稍停驻。绮素掀起帘子,回望城楼。李承沛骑在马上,缓行到เ绮素身旁。
绮素望着城楼。她第一次见到เ这座城是运送父亲灵柩回都。千里路途,辛苦自不必说,还有对未知的惶然。退路已无,前方犹是一片虚渺,仿佛悬于半空。这些离开,虽也是前路未知,她却并不感觉惊慌。
“原本你有机会成为这座城的主人。”李承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微带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