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素低头，对那孩子道：“长寿，不得无礼。”
她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孩长得极是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转个不停。皇帝与程谨寒喧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伸手拽着皇帝ຓ的衣摆轻声叫：“阿爹，抱抱。”
孙、谢二人虽也不满柳才人，但也知道若真闹出事来，凭柳才人的圣眷，最后谁吃亏还真说不准，所以两人急急上前，欲拉开二人。
“你……”邓才人也顾ุ不得平日里一惯的优雅姿ู态，伸着五指向柳才人抓去。
说话间，乐、鼓齐备，柳才人也去换了一身衣服。她头上戴了一她们年纪还轻，一时气盛也是有的。”
皇帝ຓ客气道：“太妃说哪里话。太后常赞太妃才艺，想必是极好的。”
琴女大喜，接过长寿一手抱着，另一只手从箱中抓了个人偶逗他。果然长寿止住了哭声，伸出肉乎ๆ乎的小手想抓人偶。绮素า这才松了口气，对琴女也缓和了脸色。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绮素将长寿递给她，“快来哄他。若是哄得他不哭了，我就再饶你这次。”
绮素转了转念头，才小心问：“昭顺ิ皇后？”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续道：“朕记得那时你替朕补衣。你做针线时的神态像极了朕的母亲。朕记得小时候，她也这样为ฦ朕缝过衣服。”
众人都笑，德妃也很承她的情，冲她点了点头，只有沈贵妃哼了一下。
“当然过份，”绮素笑道，“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妾也最怕至尊喜欢考问的习惯。至尊有心，不妨去考朝中那几个ฐ大才，欺负我们几个妇孺算什么เ英雄？”
“若是至尊不来呢？”
“我就是知道。”她得意洋洋，却不肯明说。
“无论如何，让妾为陛下重新换药包扎吧。”
皇帝抬了抬手：“似乎没什么问题。”
皇帝听了，轻声笑道：“朕和你打个赌如何？这件事朕定能瞒过去。”
“宫中人多口杂，即便是左手，怕也很难瞒下去。”绮素惨淡一笑，似乎已预ไ见了宫中将有的风波。届时自己命途如何，实难预料。
太妃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阿尼师请回。此处遍地俗物，不敢污了你的佛眼。”
绮素竟是看也不看一眼，垂目道：“妾潜心供奉佛祖，不知满目琳琅竟为何物？”
“不急，”苏牧道，“等消息确实了再回去也不迟。果真有什么เ事，便在寒舍住一晚，料也无碍。”
绮素า心里突的一跳。她望了李元沛一眼，李元沛起身道：“若真出了事，等会儿只怕会戒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绮素怯生生道，“我是来抓乞巧ู用的蜘蛛。”
李承沛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เ来这儿了？”
李承涣看了绮素一眼，客气一笑：“平恩王的福气看来并不比我差。”停了一停，李承涣道：“你们……”
双方见礼后，绮素先道：“太子妃如此美丽，太子好福气。”
晋王默认。
宋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至尊？”
“那ว蜀王与吴王后来怎样？”绮素问。
“上皇见京都为太子所制，大势已去，只得退位，迁居西内。今上刚登皇帝位，便有人密告吴、蜀二王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今上立将二王收押，命你阿爹主ว审此案。你阿爹素า来刚ธ正，再三审理仍坚持二王未有反迹。今上对你阿爹甚为ฦ恼怒。恰在此时朝中ณ有人密奏你阿爹勾结逆党，今上一怒之ใ下，将你阿爹贬至振州ะ为官……”
晋王陈情之际，皇后已从震惊中平复下来。她沉默良久，最后摇摇头，凄楚道：“这……罢了……”
晋王拜在皇后面前，低声道：“殿下容禀：当年兄长随上皇出征，不幸身亡。因战事正紧，上皇就地安葬了兄长。臣感怀兄长，两年前曾遣人赴西戎祭拜。从人扫祭归来，说兄长之ใ墓无人料理，日渐荒抚，难以寻觅。臣想兄长为国捐躯，身后如此凄凉，岂能忍心？臣派人日夜搜寻，终于找到兄长埋骨之处，重新修葺。可西戎终非兄长故乡，所以臣擅作主张，返京前让人起出兄长遗骸，运回京都故土……”
李承涣起身，慢慢踱到窗口，方แ才道：“还不是时候。”
“为何？”
入殿后，绮素伏身行礼ึ。李承沛却只是懒โ洋洋的叫了一声“阿翁”。
太上皇须发灰白，身形甚是魁梧。他并未戴冠，只以一枚金簪束发，内着素锦圆领袍衫，外披一领ๆ宽大的对襟深青锦袍。显然退位以后，他的打扮皆以舒适为要。
“奴，奴婢不要，”绮素抽抽嗒嗒的说，“奴婢只想要奴婢阿爹的。”
李承沛挠头：“那ว……我明天赔你一张我阿爹写的字，行了吧？天子写的字哦，比你这个好一百倍。”
皇后虽不预ไ闻政事，但对韩朗这个ฐ名字并不陌生：“振州ะ司马韩朗？”
实际上，皇帝ຓ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回到后宫，皇帝ຓ对皇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韩朗死了。”
韩朗当年在西京时诗作、字画ฑ受人追捧，一时京中ณ纸贵。前几年皇帝下令刊â行他的诗集并亲自为之作序，这之ใ后他的作品更是炙手可热，说一字千金也不为ฦ过。
内官微笑：“贤妃说：‘宦海沉浮，难免起落。侍郎有治国之才，必有再处囊中之ใ日，不可因一时失意一蹶不振。亡父当年最欣赏有气节之人，若他在世，与侍郎必成默逆。妾不能承家父之愿，惟赠诗稿以壮侍郎之志，请不必推辞。’”
程谨叹息：“某常慕韩侍郎风骨，岂敢与之比肩？不过贤妃苦心，某知之矣。请贤妃放心，程某明白该怎么做了。”
“侍郎明白就好。时候不早ຉ，奴婢需回宫向贤妃复命了。”
程谨送走内官，不由á感慨，罢相以来，贤妃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向他表示善意的人。这贤妃虽是女流，倒比许多男ç人更讲情义。而他当年风光时前来巴๒结的人，现在却都不知去何处了。果然是患难见真情，程谨抚摸着手上韩朗诗作，轻轻一叹。
那名内官却不知程谨这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回到内宫，他便径往淑香殿。绮素正与杜宫正对弈，见他回来，神色平静的问：“程侍郎怎么说？”
内官行了礼，将他和程谨见面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绮素听完点点头，向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内官再拜而退。
杜宫正拈着琉璃棋子，笑着向绮素า道：“怎么？你还在拉拢程谨？”
“程谨有才，陛下也不昏庸，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他如今官场失意，正是收伏他的最好时机。照ั我看，这番起落正好磨磨他的性子，对他未尝不是好事。”绮素า头也不抬道。
“这话倒是不错。”杜宫正收敛笑容，“不过斥退程谨，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已๐有了决断？”
绮素า执棋的手微微一滞：“陛下的心思向来很深，我也说不准。不过从目前的形势看，这可能性很大。”
杜宫正又落下一子，才道：“纪王若被立为太子，局势可就复杂了。”
绮素嗯了一声。
杜宫正缓缓道：“德妃娘家鲜有人在朝中ณ为官，纪王的根基并不牢固，可德妃临死前一搏，为纪王赢到了皇帝的承诺。若他有了太子名份，你以后就被动了。”
“可当时那情形我又能ม说什么？”绮素苦笑，“且不说是她临终请求，太妃和宋遥又为她说话，份量之ใ重，便是陛下也不好直言拒绝。即便她没有行动，陛下也到考虑立储的年纪了。目前……纪王可说是唯一的人选……”
杜宫正捏着棋子，没有说话。除了纪王与康王，皇帝其他三子皆在幼年，既ຂ非嫡长，也看不出将来的品性，立为太子自然难以服众。康王性子刁钻，不比纪王宽厚，将来只怕容不下几个ฐ弟弟。这样一来，能立的就只有纪王了，且他又是长子，名正言顺。
两人又各走了一手，杜宫正才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绮素低头半晌，才低声道：“德妃去世前曾想向我托孤……”
“你……”杜宫正眉心一跳，“你可答应了？”
绮素摇头：“我把话题岔开了。”
杜宫正缓缓道：“你若是答应了，她安了心，也许不会再四下活动，现在的局面有所不同也说不定。”
“我不这样想。朝臣们请立太子已๐非一两日之事，陛下年将不惑，立储一事不能再拖。不管我答不答应德妃，最后大约都会是这个结果。而德妃……”绮素顿了顿ู才道，“当年她是宫中第一个向我表示善意的人，我不想欺瞒于她。将来我必会和她的孩子为敌，所以……没有必给她虚假的希望。”
杜宫正闻言放下棋子，双手合于膝前，郑重道：“你可知道，若你安份守已๐，以纪王的个性，你们母子尚可容身。可你若起了夺嫡之ใ心，事关权位，纪王便是再仁厚，也容不得你了。”
相较于杜宫正的严肃，绮素า看起来依然平静，拈着棋子不紧不慢的道：“我明白，一旦ຆ选了这条路，就再不能回头。这些年我苦心经营为的什么，宫师不会不知。若是不搏上一搏，我岂会甘心？”
她伸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盘上局面顿时一变。杜宫正看清盘面后不由一怔，却听绮素微笑着道：“宫师，看来这一局是我赢了。”
流言
光耀十四年春，皇帝ຓ立纪王李崇讯为太子，入主ว东宫少阳院，太子同母弟康王领雍州ะ牧。中书令宋遥兼任左ุ庶子一职，辅佐太子。其后又有数道诏令，择定朝中有贤名的大臣任职东宫。至此立储一事尘埃落定。
十五年初夏，宫中传讯，柳婕妤有孕。
后宫又将添丁，皇帝自是愉悦，很快将她从婕妤晋为昭容。
同年入宫的五个人里，柳婕妤升迁是最快的，也是第一个有身的。且自她有孕之日起，宫中便有人传说，昭容曾梦龙入怀。入秋之后这传言更是闹得沸沸洋洋，什么เ梦龙之时紫光入殿，满室异香，仙乐飘渺……说得绘声绘色，言之ใ凿凿。宫人们初ม时将信将疑，然传得久了，也不免真的有些信了，私下议论，天有异兆，昭容这次怕不是凡胎。
这些流言不免也传到เ了淑香殿里。
午后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几个宫女无事，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
“昭容梦龙入怀之事，你们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