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彦华说：“妈让你别回去，你不许去,ไ我去就行了。万一他要打架,我好帮咱爸。”
程程说：“我也去嘛ใ。”
唐怀锦这人就是脾气古怪，自己的事非要亲力亲为。唐彦华把手撑着桌子，凑到他爸面前说：“爸爸，你这么勤快，要不把我和妹妹的衣服一起洗了吧。”
唐怀锦老婆说：“反正也是顺道的事。”
然后天花乱ກ坠一通吹，说北京怎么样，抗美援朝怎么样，当官怎么样，说的好像他自己经历过似的：“你这大伯也是势利眼，发达以后就不认你这些穷亲戚。人嘛都是这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哎，程程呢？咋不出来玩？”
“哟，你不知道啊？”这舅舅看着穿的破破烂烂，没想到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让他当农民真是屈才了：“你大伯唐怀德，那ว可是咱们乡一个有名的大人物。咱们这穷山沟里,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名人,就你这大伯有点名气。人家是跟部队打过仗的,参加过淮海ร战役和抗美援朝，连毛主席都见过呢。你说咱们这种人，一辈子也见不到毛主席啊，那得是有多大的福分。你小子好好学习，以后争取跟你大伯一样。”
“当初她妈生她的时候，我还去家里看过呢。可惜是个ฐ丫头，要是个ฐ男娃也咬咬牙养下了。我当时就劝，说不管怎么เ着养下，丫头就丫头，虽然不能继承香火，好歹还能洗衣服做饭，抹桌子扫地，帮家里干干活。以后嫁出去了还能换一笔嫁妆，多好的事，他们非不肯听。也是穷，没办法，大人都吃不饱哪喂得起孩子。亲戚也没粮食，也接济不上。”
“嗬，这才几点了，就想睡觉。这懒丫头。”
唐彦华说：“我也觉得爸爸疯了。他又不认识毛主席。”
程程眼看着肉烧好，结果吃不到嘴巴，跟唐彦华说：“爸爸疯了，肉也不让吃。”
介绍人笑说：“人嘛，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别说是外人了。”
唐怀锦老婆是个ฐ菩萨心肠的人，听了这话就直同情：“你说怎么เ有这么坏的人。别的人不管她就算了，她那ว心上人，人家姑娘因为他变成这样，他撒手不管。心也太狠了，太坏了。”
程程说：“可是我怕水。”
唐彦华说：“这水不冷。太阳这么大，水里最舒服了。”
“你冷不冷？”
后来她越走越慢，唐彦华走到เ前面去牵着她，像牵迷途的小狗儿似的。他们穿过一片漆黑的树林，树枝密密的透不下一点光，而手电筒又没了电å。唐彦华便伸出胳ฑ膊把她搂着。他仗着自己出众的高个子，把她整个护在右手的手臂下。
唐彦华说：“我可以不做新衣服，不买鞋子。改天去山上挖药材卖。只要咱们一家人健健康康，日子总会过得下去的。所以妹妹治病要紧。要是家里谁真得了什么เ大病，咱们家才叫完了。”
唐怀锦老婆叹气：“还说以后，现在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哪来的什么以后。”
唐彦华下床去，把梨子洗了，蹑手蹑脚拿进屋，顺便带了把水果刀来，再次爬上床。程程靠在他怀里，看他削梨子：“哥，你今天去县城干啥啦呀？”
唐彦华悄声说：“我给你摘了两个梨子。是我回来的路上看见，从别人家树上偷偷摘的。看着特好吃，你等我去洗了拿来。”
虽然那几人到底没能ม成功揪斗唐怀锦，但唐怀锦也直接气病了，倒在床上天天咳嗽。他老婆找了中ณ药来熬给他喝，那一阵家里天天都是中药味。
小孩子是不懂的。唐彦华和程程并不觉得毛主席死了有啥不同，但是唐怀锦眼里，一切都变了样。他感觉社员们没有以前尊敬他了，大家美滋滋谈论着包产到户，都不在把他这个大队长放在眼里。那ว是当然的了，农民们包产到户，以后不靠大集体吃饭了，自己种地自己养活自己้，还能出去做生意，谁还理你这个生产队队长。大队又要换届选举，又好几个人突然跳出来，要跟唐怀锦竞争。还挖旧账，几个ฐ联合去举报说他贪污公粮，侵吞集体财产之类，还打算拉拢社员在村里揪斗他。唐怀锦气很不顺ิ，这辈子只有他揪斗ç别ี人，还没有哪个敢揪斗他的，和村里人大闹了一场。
唐彦华说：“耳朵堵上，不听那ว疯子说话。”
唐彦华从他妈的缝纫机底下找出一大团棉花，捏了两撮，拧成团塞到程程耳朵里。程程哭泣刚止了，眼睛红红的，脸上挂着两ä行泪：“哥，这是干嘛的呀？”
“秀秀最近怎么样了啊？身体还是不好？”
隐隐约约听到外头，她妈在跟舅舅说话。
程程板着指头数，谁谁谁给她吃了核桃，谁谁谁给她吃了大枣：“我答应要跟他们处朋友，可是他们人太多啦，我分不过来，只好答应跟他们一人处一天。我给他们编了号，明天一号后天二号，然后三号四号，他们要每天从家里给我带吃的，不然我就找别人玩。”
唐怀锦老婆回头把这事当趣儿讲给她爸听。唐怀锦这人不苟言笑，听了也憋不住笑了一下：“这丫ฑ头，不是老实人。”
唐彦华还是不想带她，感觉这么远带着她上学太麻烦，说：“你走路太慢了，走一会你就要喊腿疼，还是不要去了。”
程程说：“我不害怕的，你带我一起就不怕。”
程程说：“我要玩。”
唐彦华听到这个话，气的鼻子都歪了。谁要玩，我才没想跟你们玩！硬拉着程程要把她拖走，哪知程程被迷住了，死活不肯走，非要赖着。唐彦华命令说：“快走了，说了咱们不玩。”
吃完瓜子，玩了会，程程奶里奶气喊一声：“渴了。”
唐彦华说：“喂，这个不能吃。”伸手要阻拦，程程“啪”的一巴掌拍过来，打在他刚剃的光头上。唐彦华吃痛，也不恼，舌头一调，从善如流地改口说：“你要吃就吃嘛，来我剥ຓ给你吃。”拿了花盘来，一颗颗剥了瓜子往程程嘴里塞。
秀秀儿面红耳赤，低埋了头不说话。
这边坐着聊着，送儿送女，这样的大事，秀秀儿她公婆也不关心，也没来问一句。唐怀锦老婆坐了一上午，秀秀儿喂好奶了，把孩子给她，连带婴儿的玩具，一只小拨浪鼓，一并给她。唐怀锦老婆从兜里掏了二十块钱，塞给秀秀儿，说：“看你身子不好，去买点有营养的吃。”秀秀儿连连摆手推拒，满脸通红说：“我不是卖孩子的。”唐怀锦老婆硬把钱塞给她：“收着，收着，这钱不是买你的孩子，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秀秀儿才红着脸，勉勉强强把那钱收着。
唐怀锦老婆把孩子用布紧裹着，抱回了家。
唐怀锦老婆本姓王，娘家排行老四，叫王四儿，也没个ฐ正经名字。她男人唐怀锦是甘棠村大队队长，素来精明强干，在整个沙河乡都算是一个有名字的人物，所以村里人习惯了叫她唐怀锦老婆。唐怀锦家在本村算的上家境优渥，衣食不愁。唐怀锦夫妻恩爱，唐怀锦老婆要抱养女儿，唐怀锦就在家忙碌半个多月，凿木头做了个小摇摇车，孩子抱回家当天，这摇摇车刚完工ื。
说来，这唐怀锦夫妻，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因唐怀锦老婆身体不好，前年才生了个儿子。这夫妻俩都想孩子，感觉一个儿子不热闹，又想闺女，听说程家要送孩子，便决定抱来养，给小儿子做个伴。孩子进了门，夫妻俩烧热水给洗了个澡，裹上尿布，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放进唐怀锦做的摇摇车里。
唐怀锦老婆问她男人：“你看这孩子怎么เ样？”
唐怀锦一个ฐ老腌黄瓜脸，拉的很严肃，形容那小婴儿说：“模样长得还挺不赖。”
他老婆听他这口气，知道他是喜欢，忍不住笑了：“咱们运气好，捡了个ฐ漂亮丫ฑ头。”
中午，唐家摆了饭。唐怀锦老婆炒了个腊ຘ肉，煮肉的水加上秋天晒的山蘑菇，炖了个汤，请介绍人吃饭，顺便商量给孩子取个名字。想了好几个名字都不好，介绍人说：“她原来家姓程，不如就叫程程好了，念着顺ิ口，字也好写。”
唐怀锦老婆说：“这名字好，就叫这个，老唐你看怎么เ样？”
她男人不大在意这种事：“你觉得行就行。”
这是个ฐ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唐家院子边栽种的一棵枫树正红叶子。唐家的儿子叫彦华，年方三岁，正穿着开裆ด裤，蹒跚学步，手里举着个ฐ风车吹啊吹。躺在摇摇车里的程程正玩拨浪鼓，看到彦华的风车，便伸了小手吱吱哇哇的叫，非要那ว个风车，不给她一直哭。唐怀锦老婆见了，便把彦华的风车拿过来给程程：“小华乖๔，把风车给妹妹玩一下。妹妹的拨浪鼓给你玩。”
彦华听妈的话，乖๔乖๔不闹，献出风车。程程得了风车，唐怀锦老婆要把她的拨浪鼓拿走给彦华玩，这丫ฑ头却不松手了，一手捏着风车，一手捏着那ว拨浪鼓，小手攥的紧紧，就是不给。把几个大人都给逗笑了。
“这是个占强的。”
介绍人见那彦华长的稚嫩可爱，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笑说：“你有个儿子，以后这丫头长大，正好给你儿子做媳妇，还省了彩礼ึ，就当是个童养媳了。”
唐怀锦老婆笑，感觉这主意很不错：“不管怎么样，当女儿养，总不亏待她。至于别ี的事情，等长大再说。”
“哟，你不知道啊？”这舅舅看着穿的破破烂烂，没想到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让他当农民真是屈才了：“你大伯唐怀德，那可是咱们乡一个有名的大人物。咱们这穷山沟里，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名人，就你这大伯有点名气。人家是跟部队打过仗的，参加过淮海战役和抗美援朝，连毛主ว席都见过呢。你说咱们这种人，一辈子也见不到เ毛主席啊，那得是有多大的福分。你小子好好学习，以后争取跟你大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