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后果是头疼得要死。琳达捂着头清醒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找汉嘉ล。
然后,阖上眼很快睡着。
国民大街二十五号是一座混合式建筑,位于商业街尽头不起眼的巷弄口,二楼ä以上住着小商户与租户,而沿着生锈的铁质阶梯下去几步,便来到一家占据地下半层与地上一层的简朴小剧场。
第十三章
“事实上,有人告发,一九四五年国民大街二十五号剧场被血洗事件中ณ,你作为唯一存活的当事人负有重大的叛国嫌疑,然而在之后的调查过程里,捷克调查员受到เ了莫名力量的阻碍,最终那ว是一桩死无对证的案子,也就是,罪名落到เ了死人头上。罗莫娃小姐,从事后你的表现来看,你的确和当初血洗剧场的战犯关系匪浅。我想,谁都看得出究竟谁才是叛徒吧?”
铁门“哐”地闭合的声音沿着外面狭长的走廊远远传去。
“糟糕至极。我想汉嘉会很有兴趣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她惊得张大嘴。医生趁机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舌苔,一面观察一面不住摇头。
到下一个街区,琳达飞跑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决然地转回去。
自己被捕后,曾经第一时间央求汉嘉去小剧场替自己้把这些物品收拾出来保存。
从前在小剧场里琳达独自揣摩过很多年,只摸索出少数对话的顺ิ序。
“那ว么,您怎么เ不下车?”
她摇头。
她偷偷翻了个ฐ白眼,心说:“能ม吃苦,不吃饭。”
场长笑眯眯地说:“你是我们场最好的劳动改造典型。能吃苦,不抱怨。”
她被这个念头折磨疯了。和正偷偷从营房溜出来的日耳曼小姑娘艾玛迎面相撞。小姑娘倒在水坑中ณ爬不起来,浑身湿透,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变成浑浊不清的黑红一片。她妹妹伏伊达赶紧过来扶,被她猛然推开,咬牙低喝:“快走。”
我杀人了!
“他们不会放日耳曼人进去,而且我害怕。”
她不由á自主ว地露出笑,正欲回礼ึ,一阵旋风刮下飞舞的树叶遮挡了视线,她仰面看着头:“听我说,艾玛,你去医务室找列ต普宁娜医生,那个俄国女人心肠好。如果伏伊达……受伤了,她也许会有印象。”
她一瞬恢复了镇定,平视前方,眼神麻木好似死人,凌乱ກ短发下的头皮却抑制不住一阵阵发紧ู。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彼得诺夫。
她摇了摇头,眼眶酸涩。“我只是不敢相信,您真的回来了。”
“怎么了,小姑娘?”
间或清醒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让他无比心疼。因为,那是琳达的哭泣。
他感到剧ຕ痛,眼前瞬间由光明缩小为ฦ暗淡模糊的一团,然后他意识到เ什么人正抬着自己้。他呻吟出声,一路颠簸过去,尚未完全丧失的神智认出其中的某一人。
放下电话,他拉开了窗帘,关上电灯。视线黑暗无比,记忆却呈现出清晰的灰白,老电å影般无声地播放。
对方แ敛起笑。“见面以后再说吧。”
她呻吟了一下,仿佛感知他的话。
“你是她吗?好姑娘。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她?可我又不希望你是她。我希望她活着,幸福。而你看起来非常不幸福。你痛苦极了。你的男ç朋友会照顾ุ好你么?如果你是她,我可以放心地看着这个ฐ小伙子带走你,给你幸福吗?你知道的,我父亲从来不是你的教父,那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替伊莉莎夫人解决了一次难题。有时候我觉得,我对你负有的关爱甚至不逊于你妈妈。海蒂说,我在乎ๆ你超过任何人。她指责我虚伪,我多么虚伪啊,我的确虚伪,以至害了人。琳达,我该怎么เ办?如果再次遇见琳达。”
那ว语调低沉下来,透着股俄语的味道:“你为何不愿看着我呢,小姐?……莫非你对我说了谎么เ?”
她无法抬眼,那会叫他看见里面难以克制的湿润,然而她不愿,她只是强忍,细长的颈天鹅般弯曲着。
“上帝听到了你的愿望,好姑娘。”
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前方道路上停着一只漂亮至极的麋鹿。
黑而明亮的双眼正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们。
“附近的农民都说,麋鹿是上帝ຓ的使者。它会实现人们的愿望。”
于是,她踮起了脚,幸福地流着泪与他相拥而吻。
新年假期结束时,琳达坐在火车里,头靠在汉嘉的肩上,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雪景,简直恋恋不舍。
“亲爱的,如果我是农民就好了。”
他眨眨眼,“我辞职以后就去当农民,如何?”
她笑起来,才不相信。
“老爷,如果全国都是您这样的农民,我们会颗粒无收。”
不过她很快地转开了脸面向车窗,玻璃上映出的漂亮眼眸里带着一丝忧愁。
未来依然有那样多的不确定性。
很多人都说,今年大选前会发生某些党派的政变。如果亲西方的得胜,苏联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内战,甚至是多国军队在此混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像希腊,战争从未停止过。
而如果共产党胜利……她不由得看了看汉嘉,心中对他的担忧从来不敢叙说。
她知道,自己的爱人虽然是无党派的,然而作为司法部调查国家安全局种种违法行为的负责人,特别ี遭人恨。
去年的一连串ธ攻击,还有米哈伊尔的出现……都与此有关。
她有些不敢想,政变以后的算账如果落到เ爱人头上会是什么。
不知何时,汉嘉忽然将自己厚实的大掌覆上了琳达的左ุ手,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契约戒指。
温暖和力量瞬间流遍她的全身,不由á得回过头来。
彼此对视。
轰隆隆的车厢载着摇晃的光景驶向白烟中的大地。
细雪纷扬之中,布拉格迎来了她和他的爱情,以及,新า的一年。
第十九章
新年伊始,琳达失了工作。
民族剧院的经理是汉嘉的朋友,当他满脸无奈地说出“很遗憾”的时候,琳达知道,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位年纪并不老的绅士最近眼角多了许多皱褶,两鬓也不经意间染着灰色,剧ຕ院的国有化进程对他来说某些方แ面的压力很大,她明白,一个引起人们议论纷纷的女人长期留在此受人攻击是不合时宜的。
与此同时,汉嘉的老房子也失去了帮佣卡琅勃太太。他对此有所隐瞒,只说对方แ寻了新า的去处,而他最近并不积极寻找新า的佣人,琳达便也不点破,她曾不小心亲眼所见是汉嘉解雇了对方。
所以琳达很自然地担负起管理房子的一切责任来。最近的时局不稳,她知道他不能接受自己不熟悉的人在工ื作的延伸地带随意窥探。
即使汉嘉轻易不谈论过于严å肃政治的话题,报纸和广播上的形势却是越来越紧ู张,国民议会已经几乎任何提案都难以通过了,左、右派政党的决裂迹象日益明显,很多人都说,等不到今年六月的大选,这届联合政府就要提前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