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声地问他能不能给我讲讲他父亲的事。
他说完，垂下头，一脸疲惫地盯着大理石地面看。我觉得必须ี趁热打铁ກ继续追问下去，不能任他沉默。我了解这类眉眼间结阴郁之ใ气的人的性格，他们受过太多伤害，对这个世界充满警惕，把自己活成只乌龟，套着厚厚的壳小心翼翼占据自己一方天地，不伤害人，也不想被别人伤害，稍有风吹草动就把脑袋缩进壳里去，所以我得抓紧ู时间，趁他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之前再了解点什么เ。
小海也想到เ这里了，脸色冷得吓人。
我是成功的受试体，那只怪物是失败的受试体，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和小海往楼梯边走，回头看他一眼，他正站在人来人往的格子办公间里，看上去很镇定，实际却空茫得很。我又想起昨天晚上那阵风一样的哭声，特别心疼，就不再计较也不再想他半夜莫名其妙进我们房间站在床前的事了。
他沉默着点头。
这下子，黎绪脸上的垮笑立刻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不可思议的惊奇神情，仿佛小海在她眼里突然之间变成了怪物似的。
她这么一反问，闹得我跟代芙蓉两个一头雾水，像是在看一出根本看不懂的乱ກ糟糟的戏。而黎绪却一脸垮笑，对小海提出的“偷”这个指控满不在乎，正想说什么，小海猛又补充一句：“花桥镇、金福村、村尾河堤边三间破平房，院里有棵桃树。”
我不理他。
临下车时，我把代芙蓉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先把里面的卡拔掉，然后交给老懒โ，让他帮忙检查一下这个手机有没有被人动过什么手脚๐。他接过去了，摸摸脑袋，歪着脸看我：“妮儿，你说你这一天到晚的，到底在玩些什么，小心别把命给玩丢掉啊。”
我回忆当时的情况，恍然笑起来，说：“他们有可能真没打算动手，是我动作太快，打开门发现外面有人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迎面再碰上觉得避不过就直接开打了，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我先动手的，他们后来的狠劲大概也是出于想制服我，并没想要杀我。”
他皱着眉头说：“可即使这样，也不至于会动手吧？他们跟踪我这几天，完全没有一点要跟我动手的意思，他们如果真有抓我的打算，我现在哪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当然，我不确定现在看见的这只怪物就是三十多年前在江城看到过的那只，或者还是另外一只，望远镜里看不清楚细节，况且就算看清了，也未必能有多大作用，我对这样的物种没有半点了解。
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点头。
我想三秒钟็，咬着牙齿说：“帮江城那边的人！”
小海不理睬，仍旧望着窗外。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两只手臂认真闻起来，喃喃地说：“应该不可能ม吧，用掉两瓶沐浴露，一瓶消毒剂，还喷了香水，要这样都还有死人味，只能ม说你的鼻子太了不得。”
我就有点尴尬，耸着肩膀自我解嘲地笑笑，说：“没事，随便开个ฐ玩笑，我叫苏妮。”
不知道是没听懂ฦ我的意思还是不喜欢开玩笑，常坤没什么เ表情地看着我，也没有说话。
她说了这许多，才突然想起应该问问我是谁，找代芙蓉什么事。
她说：“就今天，两ä个钟头前，有人猜他可能被别家报社挖脚๐了，正在同行间打听消เ息呢。”
何志秦“嗬”了一声，说：“真没想到。”
我一一答了，没有交女朋友，其它都挺好，脾ຆ气好人缘好成绩好，哪哪哪都好，局里上上下下都说他很快就会高升。
她不应声，自顾自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里，很明白的态度。我也就不用废什么话了。
简直就是在博弈，而且力量如此悬殊，他们是一个ฐ组织，我只有自己้，我要去一趟江城，问她是跟我去，还是留在乾州。
他也帮着找了一遍，然后慢慢摇头，一脸糊涂ิ表情，说：“反正梁宝市传过来的材料é全都在这里了，如果缺了，就该是那边没有传。”
我问刘毅民怎么回事。
他原本不同意让代芙蓉插手，现在看来，让他往梁宝市捣乱是对的，那边警方แ迫于家属们的声讨和社会舆论，实在没有办法，才这么快就答应把卷宗传送过来。
他说完以后松下一口气，冲我笑笑，没说别的话，但我明白那ว笑容底下有很深的意思，指向代芙蓉。
恐怕这才是代芙蓉今天打电话给我的主要原因，结果却是放到最后才讲。他讲完就想挂电话，我赶紧ู喊住，真心实意跟他道了一句谢。然后又万分报歉地跟他说：“乾州ะ市这起连环命案，最后也许破不了，所以你可能没办法发表有份量的报道。”
他说：“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局里付大队长的办公室等电话，会有匿名者打过来，他会告诉你们梁宝市这几桩旧案的详细情况。你别问我他是谁，我要是知道的话早ຉ就找去了。是那ว人匿名打我的手机，问我是不是乾ດ州市派过来协助调查几桩旧ງ案的，问乾ດ州市里是不是发生了跟这边差ๆ不多情况的命案，我如实回答以后他问我是谁在负责乾州市那些命案，我报了付队长的名字，然后他说明天上午十点会打电话给付大队长告知一些情况。”
我渐渐的对他不那ว么เ信任了，但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如果单凭老懒对他的态度就导致我对他产生怀疑，似乎挺不公平。
他听见脚๐步声抬头看我，立刻努力转换回平常的表情，有点疲惫和苦涩，可以解读成为案子止步不前操碎心，也可以解读成别的意思。
走出十几步，他突然停下，转回身来朝我嘿嘿嘿嘿一阵乱ກ笑，神情狡黠得要命，笑完转身又走，把我弄得莫名其妙，想起开会前见到他，脸上也有类似这样的笑容，像个刚弄完恶作剧的小孩子。
然后走了。
他告诉我说他这阵子通过梁宝市以前的报业同事调取了大量刑é案信息，通过时间以及作案模式，也就是让受害人吃尽苦头才死这点，挑出了七桩案子，觉得可能是连环的，除了刚才那五桩，还有一桩“浴ภ缸案”，将受害人绑住扔在浴缸里打开莲蓬的热水浇到溺死为止；和一桩“桥桩案”，深秋的半夜将受害人绑在废弃的桥桩上等上面水库放水然后溺死。从时间上分析，梁宝市那边好像是每年出现一桩，不像乾ດ州这边这么เ密集。
这是策略，不能主ว动开口要他帮忙，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很被动。只能一点点地勾引出他对这起连环案的好奇和查清真相的，让他自己提出来跟我们合作。
他说完指指老懒正在看的那ว叠纸。
他说：“我们这边尸检的时候确实检测出麻醉药的存在，数据和报告都在，骗不了人的。但是送到เ省厅那边的血液样本和组织样本中却没有检测出，怀疑是运送途中哪个环节没有保护好，样本受到二次污染损坏了，结果才会不一致。但是重新再送过去的样本检测结果还是一样，他们那边仍旧检测不出药物成份。然后省厅的专家特地过来这边检查了我们第一次做药理检测时的数据，并且重新解剖尸体做各项测试，这些就是他们给出的报告。”
她就笑，不再说话，而是将没有剪过的那些旧报纸码齐放进箱子里，然后数了数剪过的那ว些，不多，十二张，递过来给我，说：“你肯定有办法查明白苏墨森到เ底剪掉了哪些内容吧？”
我起先反应不过来，然后一时语噎ດ，气得踹她一脚。
后来我在学术范围以外的网络资源里找到เ两条触目惊心的信息。
好在小海只顾ุ做她认真对待的本职工ื作，楼上楼ä下擦地板擦窗户，做了午饭又做晚饭，除两次喊吃饭以外没靠近过书房，使得我能全心全意沉在这铺天盖地的乱麻里努力寻找一个能突破出去的口子。
他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红的人？”
“没有。”
第二天早ຉ晨六点不到เ，手机响，我看也没看接起来，那ว边却没人说话，只有些杂乱的背景音，脚步声、风声、呼吸声、警铃声……
我一粘枕头就着，做了个荒诞的梦，梦见自己้睡在一朵海ร棠花的花芯里，被花瓣包裹得很温暖。
这种官场职场里的事，真心看不懂，估计是他后台够硬路子够广，否则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看着她背影一闪消失不见，我心里挺不得劲的，又有点替她抱屈的意思，明明是个够格升职的人，偏摊不上这样的好命。那个懒得要死现在大概ฐ躲到哪个储藏室里睡懒โ觉的谭仲夏倒是好命，横空就降下来当了副队长。
要不是胡海莲在外面泼辣辣地喊他，他还有许多可以抱怨，估计扯着我说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说完，他这碎嘴的毛病不知道给自己惹过多少麻烦，可死活就是改不掉，胡海莲喊了好几声他才答应着往外走。
他说：“人家耗子是逮着缝就钻，我们的谭副队长是逮着空就睡，两相比较，异曲同工。跟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谁也不放在眼里，汇报个ฐ什么เ事，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搞了半天白汇报。人家一个个忙得要死，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两ä百只眼睛来，他倒是厉害，缩在储藏室里睡觉！我……”